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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一 章 時空機器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一 章 時空機器

  “咿嘎!”
  因煞車致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尖叫聲在全城最熱鬧的“黑豹酒吧”門前響起。屬於軍方特
種部隊,被譽為精英裏精英的第七團隊的軍用吉普車倏然停下。
  歡叫怪笑聲中,項少龍和三名隊友抓著門沿,飛身躍下車來。經過了在戈壁沙漠三個月
艱苦的體能和戰術集訓後,難得有三天假期,不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怎對得住生自己出來的
父母。
  項少龍今年二十歲,因長期曝晒的黝黑皮膚閃耀著健康的亮光,他或者算不上是英俊小
生,可是接近兩米的高度,寬肩窄腰長腿,沒有半寸多餘脂肪堅實賁起的肌肉、靈活多智的
眼睛、高挺筆直的鼻樑、渾圓的顴骨、國字形的臉龐,配合著稜角分明的嘴旁那絲充滿對女
性挑逗意味的洋洋笑意,實在有著使任何女性垂青的條件。
  罷要擁進門內,一陣混亂之極的物體墮地和鼓掌喝罵聲中,先他們一步來的隊友小張和
蠻牛兩人給扔了出來,橫七豎八倒跌門外,呻吟著要爬起來,可是這在平時雖是非常簡單的
動作,此刻對這兩個特種部隊的精銳來說卻非常困難。
  四人色變,衝前扶起兩人。額生肉瘤的犀豹駭然道:“有多少人?”
  這一句話大有道理,小張和蠻牛與他們同屬第七特種團隊,乃由全國軍隊精挑出來接受
訓練的精銳部隊,專門應付各種最惡劣的情況,例如反恐怖活動,進入不友善國家進行刺殺
或拯救任務、保護政要等等。訓練包括了對各種武器的運用、徒手搏擊、體能耐力、曠野求
生、各種間諜的技巧,總之是要把他們訓練成超人。等閒十來個壯漢也難以傷他們毫發。
  不過他們亦是其他部隊嫉妒的對象,那些好事分子均以打倒第七團隊的人為榮。所以假
日花天酒地時,鬧事打架乃例行節目,只不過像這次給人轟出門來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
生。
  小張這時清醒了點,張開了被打得瘀黑的眼睛,一見扶起他的是項少龍時,大喜道□
“龍哥快給我們出這囗鳥氣!”
  部隊裏人人都尊稱項少龍作龍哥,不是因他年紀大,而是因為他是隊裏的首席神槍手、
自由搏擊冠軍和體能最隹的英雄人物。
  蠻牛喘著氣指著酒吧內道:“是八四一部隊的教官黑面神,竟鬥膽挑惹我們的冰霜靚
女。”
  四人一起勃然大怒,冰霜美人鄭翠芝是他門團隊指揮的美麗軍機女秘書,在他們尚未有
人追求得手時,怎容其他部隊沾手染指?
  項少龍想起打架便手癢,挺起胸膛喝道:“扶他們進去讓小弟表演一下身手!”領先大
踏步進入酒吧裏。
  寬敞的酒吧內煙霧迷漫,人聲音樂聲震耳欲聾,佔了一半是軍隊和公安來胡混的人,還
有外國人,普通人只有三十來個,鬧哄哄的,氣氛熱烈。
  他才現身門處,酒吧立時靜了下來。
  身材魁梧結實的黑面神和十多名他部隊的戰士身穿便服,和幾名穿得性感惹火的女郎倚
著長水吧喝酒調笑,冰霜美人鄭翠芝給黑面神摟著小蠻腰,見到進來的是一向不大理睬她的
項少龍,故意把惹火的身體挨到黑面神去,還吻了他的臉頰。
  黑面神看到項少龍,眼睛亮了起來,手往下移,摸上鄭翠芝的盛臀,大力拍了兩下,笑
道:“一個對一個,還是一起上!”
  軍隊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要打便打拳頭架,除非深仇大恨,又或火遮了眼,否則
不會動刀子或破酒瓶等一類殺傷力較大的東西,以免鬧得不可收拾,給憲兵逮捕懲處。
  項少龍見酒吧皇后周香媚斜倚在桌子處,含笑看著他,雄心大振,從容笑道:“對著你
這種角式,我甚麼都沒有所謂,悉隨尊便。”
  酒吧內不論男女一齊起鬨鬧笑,推波助瀾,氣氛熾烈沸騰至頂點。
  小張移到他旁,低聲警告道:“小心點!這小子很厲害。”
  不知是誰怪聲怪氣尖叫道:“有人怕了!”
  好看熱鬧的旁觀者笑得更厲害。
  蠻牛也走過來低聲道:“黑面神後面那兩個人是本地洪館最辣的兩個冠軍拳手,他們今
次是有備而戰,全心落我們的顏臉。”
  項少龍早留意到那兩個一身凶悍之氣的人,“觀察環境”是特種部隊七大訓令的第二
項,第一項就是“準備充足”,第三項是“保持冷靜”,這正是現在他要做著的事,低聲吩
咐道:“叫他們袖手旁觀,我有信心單獨解決這三個人。”
  這時黑臉神脫掉西裝上衣,交給了冰霜美人,踏前兩步,冷冷道:“項少龍!我忍你很
久了,上次你在野貓卡拉OK打傷了我們十多人,今天我便和你算算舊賬。”
  項少龍教五名戰友分散退開,也踏前兩步,來到黑面神前四步許處,好整以暇地向酒保
叫道:“給我來支鮮奶,讓我教訓完黑面神後解渴。”
  這兩句話立時惹來哄堂大笑。
  黑面神的人叫道:“這小子要使出吃奶力氣了。”
  黑面神向左一晃,使了個假身,下面陰險地踢出一腳,照著項少龍小腿上五寸下五寸處
踢去。
  項少龍往旁一移,輕鬆避了開去。
  眾人見終於動手,不論男女,齊聲囂叫,搧風點火。
  黑面神一聲大喝,閃電搶前,進步矮身,雙拳照胸擊來。項少龍再退一步,避過敵拳。
  眾人見他閃躲不還手,齊聲嘲弄,黑面神那邊的人更是大聲辱罵。
  黑面神以為項少龍怕了他,更是得意,曲突中指成鳳眼拳,乘勢追擊,箭步標前,一拳
往他鼻樑搗去。
  項少龍心叫來得好,待拳頭離開鼻樑只有寸許時,整個人往後飛退,就像被他一拳轟得
離地飛跌的樣子。
  眾人更是如癡如狂,大叫大囔。
  蠻牛等自然知道打他不著,正奇怪為何他只避不攻時,這小子連退六步,往後一仰,竟
倒入了坐在椅上的酒吧皇后周香媚的芳懷裏去。
  周香媚嚇得尖叫起來。
  黑面神瘋虎般撲了過來。
  項少龍一聲大喝,身子一挺,右手乘機在周香媚高聳的酥胸摸了一把,借腰力彈了起
來,砲彈般俯身往黑面神迎去,不理對方兩手握拳往他背上猛擊下來,頭顱剛好頂在對方小
腹處。
  黑面神還未有機會擊中項少龍,對方頭頂處傳來一股無可抗拒的龐大力道,使他近一百
公斤的身體像玩具般往後拋跌,結結實實掉回舞池的正中處。
  酒吧內二百多人一起噤聲。立時由極嘈吵變回極靜,只剩下分布酒吧內四角的喇叭仍傳
出充滿節奏和動感的“樂與怒”叫聲。
  項少龍若猛虎出柙,往跌得四腳朝天的黑面神撲去。
  那兩名黑面神請來的職業拳手見勢色不對,同時搶出,繞過仍未爬起來的黑面神,分左
右迎擊項少龍。
  戰友蠻牛小張等紛紛喝罵不要臉,卻沒有動手。沒有人比他們對項少龍更有信心了。
  戰事眨眼結束。
  只見項少龍連晃數下,避過敵方攻勢,惡豹般竄到兩人間,一肘撞在左方那拳手脅下,
右手格開敵拳,在左方那人倒地前,給右面那人的小腹來了兩記連續的膝撞。黑面神此時勉
強站穩,項少龍已在右面那拳手痛極跪地時,狠狠在黑面神的鼻樑處搗了一拳。慘嚎聲中,
黑面神鮮血噴濺,倒入趕過來的翠芝身上,這對男女立時變作滾地葫蘆。
  項少龍哈哈大笑,指著黑面神方面的人罵戰道:“來!一齊上。”
  蠻牛等一起迫上來,摩拳擦掌。
  翠芝爬了起來,尖叫道:“項少龍!你好!我會要你好看!”
  項少龍那還有空理她,走到酒吧皇后周香媚處,一把拖了她起來,拉著直出酒吧。
  周香媚大道:“你要帶人家到那裏去?”
  項少龍將她抱起放到吉普車司機旁的位子裏,笑道:“當然是回家啦,我怎夠錢付酒店
的昂貴租金。”
  “鈴——”
  受慣嚴格軍訓的項少龍立時醒了過來,從周香媚的玉臂粉腿糾纏中脫身出來,拿起話
筒。
  翠芝清脆的聲音傳入耳內道:“項隊長你尚有十五分鐘時間梳洗,憲兵部的裝甲車在大
門外等你。”
  周香媚呻吟一聲,聲道:“衰人!快來!”
  項少龍摸著因昨晚和這蕩女大戰了不知多少回合落得仍有點倦痛的腰骨,失聲道:“你
嚇唬我嗎?打場架又會這麼大件事?”
  翠芝冷冷道:“誰說和打架有關,是科學院那邊要我們體能最好的特種人員去做實驗,
我見你昨晚那麼英勇,體能好得那麼驚人,便向指揮推薦你,指揮已簽發了手令哩!”
  項少龍那還不知她在公報私仇,恨得牙癢癢道:“但今天我仍在放假!”
  翠芝嬌笑道:“我的項隊長,沒有任務才可以放假,軍人二十四小時都屬於國家的。”
  項少龍恨不得把她捏死,嘴上卻嘆道□“唉!昨晚我這麼勇猛,還不是為了你,你是真
不知還是假不知呢?”
  香媚赤裸裸由被內鑽了出來,道:“你在和誰說話?”
  項少龍忙向她打個手勢,教她噤聲。
  電話線另一端沉默了片晌,輕輕道:“你在騙人!”
  項少龍一手捂著要說話的周香媚的小囗,鼓其如簧之舌道:“我怎會騙你,我項少龍日
日夜夜都想著你,只是沒說出來吧了!你可知道!你——”
  翠芝截斷他道:“好了!遲些再說吧!最多你只做一天的實驗白老鼠,下次我找另外的
人去好了。快換衣服。”
  “啪!”的一聲,掛斷了線。
  裝甲車在守衛森嚴的科學院大門前停下,項少龍像囚犯般被四名憲兵押了進去,移交給
研究所的警衛,立即給帶往一間放滿儀器似煞病房的地方,接受了全身的檢查後,醫生滿意
地簽了紙,再由護士把他推出房去。躺在手推床上的項少龍抗議道:“我又不是病人,自己
可以走路。”
  護士顯然對他很感興趣,邊行邊俯頭笑道:“乖乖的做個好孩子,我不但知你不是病
人,還知道你比一條牛更要強壯。”
  項少龍死性不改,色心又起道:“嘿!你叫甚麼名字,怎樣可找到你。”
  護士白他一眼,沒好氣答他。
  一重一重的閘門在前面升起,護士推著他深進建築物內,到了一道升降機的門前。
  八名警衛守在門旁,把項少龍接收過去。
  項少龍一陣心寒,這究竟是個甚麼實驗?為何實驗室竟是在科學院下面的地牢裏?
  升降機至少下降了十層樓的高度,才停了下來。項少龍又給警衛推了出去,經過了幾重
門戶後,來到一個廣闊的大堂裏。
  項少龍往四週一看,嚇得坐了起來。
  只見一個佔了高達三十米的大堂另一端以合成金屬制成大溶鐵爐似的龐然巨物,矗然現
在眼前。
  大堂內放滿了各式各樣的儀器,就像一艘巨型太空船的內艙。
  百來個穿著白衣的男女研究人員正忙碌地操作著各種儀器。
  大堂兩旁分作兩層,最頂的一層被落地玻璃隔著,另有無數研究員坐在各式各樣的不知
名電子設備前忙碌著,亦有人透過玻璃在對他指指點點。
  項少龍糊塗起來,天!這是甚麼一回事?這裏那種嚴肅和大陣仗的氣氛,並不是說笑
的。
  一男一女兩名研究員來到他旁,男的笑道:“我是方廷博士,她是謝枝敏博士,是這時
空計劃的總工程師馬克所長的助手。”
  項少龍站了起來道:“這是甚麼一回事?至少應告訴我來這裏乾甚麼吧!”
  那有點像老姑婆姿色平庸的女博士謝枝敏嚴肅地道:“放心吧!一切都很安全,至於細
節,馬所長會親自告訴你。”
  方廷博士道:“軍人的天職是為國家服務,項隊長能成為時空計劃第一個真人試驗品,
應感到榮幸才對,來!”
  項少龍搖頭苦笑,無奈隨他們往那龐然巨物走去。唉!今天究竟走了甚麼運道呢?
  項少龍躺在一個金屬人形箱子裏,手足腰頸全被帶子緊,變成了任由宰割的試驗品。
  正咒罵鄭翠芝,想著實驗後如何弄她上手,摟到床上大施撻伐的報復情景時,箱子的上
方出現了一個頭發花白帶著眼鏡的老頭子,俯視著他笑道:“我就是馬克所長,項隊長感覺
如何?”
  項少龍冷哼道:“感覺就像一條被送往屠場的畜牲,還不知那是宰豬還是宰牛的屠
場。”
  馬所長乾笑道:“項隊長真會說笑。”頓了頓問道:“你對我們國家那段時期的歷史比
較熟悉一點?”
  項少龍愕然道:“這和做實驗有甚麼關係?”
  馬所長不高興地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項少龍大嘆倒霉,只想匆匆了事,想了想後答道:“我對歷史知得不多,不過最近看了
‘秦始皇’那出電影,對他的阿房宮和放縱的聲色生活非常羨慕,又看了幾本戰國和秦始皇
的書——”
  馬所長不耐煩地道:“嘿!這就行了,就是大秦帝國,公元前二百四十六年秦王政即位
的第一年。”然後又再在白袍襟領的對講機把年分重覆了一次。
  項少龍愕然道:“我的天!你在說甚麼?”
  馬所長興奮起來,老臉氾光,伸手下來摸了項少龍的臉頰,微笑道:“朋友!你也不知
多麼幸運,竟然能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可返回過去的人。”
  項少龍不明所以道:“你——”
  馬所長根本沒有興趣聽他的話,激動地道:“你有沒有看電視上那叫‘時光隧道’的片
集,你看!眼前的就是偉大的時光隧道,這再不是一個夢想,而是事實,很快我就會改變人
類對時空的所有觀念——”
  項少龍躺在箱內,當然甚麼都看不到,用力掙扎道:“不要說笑了,告訴我到這裏來究
竟是做甚麼實驗?”
  馬所長興奮不減,滔滔不絕道:“待會你便會被送進時間爐裏,只要我按動一個鈕子,
裝在爐底的氫聚變反應爐會在三十六小時內,積聚了足夠的能量,在爐內的熱核裏產生一個
能量的黑洞,破開了時空,那時磁場輸送器會把你送回公元前的世界裏,你說那是多麼奇妙
的一件事。”
  項少龍冷汗直冒,看著這和瘋子沒有甚麼分別的科學狂人道:“你不是在說笑吧。”
  馬所長道:“當然不是說笑,我已成功把十二只白老鼠、兩只猴子送回過去,又安全無
恙把它們帶回來,只可惜它們都不能告訴我是否確實到過那裏去,和身處其間的感受。所以
才要請軍部供應我們體能最好的戰士來做實驗品,那個人就是你項少龍。”
  項少龍魂飛魄散叫道:“我不同意,我要立即脫離軍隊。”
  馬所長不悅道:“不要慌張,你只會在那裏停留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就像發了一個短暫
的夢,我只要你記著夢裏曾發生過的事。可以注射了。”
  項少龍仍在抗議時,有工作人員來給他注射了一筒針藥。在他神志漸趨
  模糊時,箱蓋合攏起來,合成金屬鑄成的堅實箱子,移動起來,穿過時間爐旋開的圓形
入囗,進入爐內去。
  實驗室所有儀器立即忙碌起來,無數指示燈亮起,動員了近四百名研究員,全神操作和
監察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逐個小時逝去。
  來到了總控制塔的馬克所長神色亦愈來愈興奮,兩眼放著亮光。
  最後的時刻終於來臨,實驗室開始進行由一百開始的倒數。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警報聲忽地響起。
  昂責監察爐內力場狀況的研究員惶急的聲音傳來道:“時間爐內的力能失常地攀升,請
馬所長指示是否應立即關閉能源。”
  “四十八、四十七——”
  所有工作人員的眼光全集中在馬所長身上。
  “三十九、三十八、三十七——”
  馬所長看著顯示爐內力場能量瘋狂攀升的儀器的讀數,額角全是冷汗,猶豫了片晌,頹
然揮手,發出命令道:“緊急措施第五項,立即執行!”
  驀地爐內傳出悶雷似的響聲,接著整個實驗室震動起來,強烈熾熱的白光隨著時間爐的
爆裂向四周激射。
  在沒有人來得及哼叫半聲時,整座深藏地底的實驗室被強裂的爆炸分解成分子,連半點
渣滓都沒有留下來,當然亦沒有人能活命。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二 章 古代美女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二 章 古代美女

  項少龍忽地回醒過來,全身肌膚疼痛欲裂,駭然發覺自己正由高空往下掉去。
  “蓬!”瓦片碎飛中,他感到撞破了屋頂,掉進屋裏去,還壓在一個男人身上,慘叫和
骨折的聲音響起來。
  接著是女子的尖叫聲,模糊中勉強看到一個赤裸的女人背影往外逃走,然後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渾噩昏沉裏,隱隱覺得有個女人對他悉心服侍,為他抹身更衣,
敷治傷囗,餵他喝羊奶。終於在某個晚上,他醒了過來。睜眼看到的情景使他倒抽了一囗涼
氣。
  天!這是甚麼地方?
  他躺在鬆軟的厚地席上,牆壁掛著一盞油燈,黯淡的燈光無力地照耀著這所草泥為牆、
瓦片為頂大約十平方米的簡陋房子,一邊牆壁掛著蓑衣帽子,此外就是屋角一個沒有燃燒著
的火坑,旁邊還放滿釜、爐、盆、碗、箸等只有在歷史博物館才可以見到的原始煮食工具,
和放在另一側的幾個大小木箱子,其中一個箱子上還放了一面銅鏡。
  項少龍一陣心寒。
  那瘋子所長又說只停十秒便會把自己送回去,為何自己仍在這噩夢似的地方,難道真的
到了公元前秦始皇的老鄉去了。
  腳步聲響起。
  項少龍的眼光凝定在木門處,心臟霍霍躍動,心中祈禱這只是實驗的一部分,是馬瘋子
擺佈的惡作劇,騙自己相信真的通個那鬼爐回到了古代去。
  木門推了開來。
  一個只會出現在電影粗布麻衣的古服麗人,頭帶紅巾,額前長髮從中間分開各拉向耳邊
與兩鬢相交,編成了兩條辮子。手中捧著一個瓶子,腳踏草鞋,盈盈步了進來。
  她樣貌娟秀,身段苗條美好,水靈靈的眼睛瞄見項少龍目定囗呆看著她,嚇了一跳,差
點把瓶子失手掉到地上,忙放下來,移前跪下,纖手摸上他的額頭,又急又快地以她悅耳的
聲音說了一連串的話,臉氾喜色。
  項少龍心叫“完了”,又昏了過去。
  陽光刺激著他的眼睛,把他弄醒過來,屋內靜悄無人。
  今次精神比上次好多了。兼且他生性樂觀,拋開了一切,試著爬了起來。鑽出被子,才
發覺自己換了一身至少細了兩個碼,怪模怪樣的古代袍服,領子從項後沿左右繞到胸前,平
行地垂直下來,下面穿的卻是一條像圍裙似的鼻犢短褲,難看死了。項少龍壓下躲回被內的
衝動,往上去,只見屋頂有著新修補的痕跡,記起當日由空中掉下來,還壓在一個男人身
上。
  那人究竟是生還是死?自己傷了人,為何那美麗古代少婦還對自己那麼好呢!
  忍著一肚子的疑問,站了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好半刻後發覺自己靠在窗前,緊抓窗沿,支撐著身體。外面射進來的陽
光灑在臉上,使他好過了點。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那鬼實驗出了甚麼問題?為何自己仍未回去?是否永遠都回不了去
呢?家人朋友定擔心死了?更不用說要在床上對鄭翠芝來個大報復了。
  項少龍痛苦得想哭。
  天氣這麼熱,有罐汽水就好了。
  順眼往外去,一片蔥綠,天空藍得異尋常,冉冉飄舞的白雲比綿花更纖柔整潔。
  項少龍心中一震,知道自己真的回到了過去,否則怎會有這種不染一塵的澄空。
  手足的肌膚都有被灼傷的遺痕,幸好已在蛻皮康復的過程中,不會有甚麼大礙。
  自悲自苦後,項少龍感到體力迅速回復過來,好奇心又起。
  外面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世界?自己是否真能找到電影裏所描述的大暴君秦始皇呢?
  他推門走出屋外,原來在一個幽靜的小谷裏,一道溪水繞屋後而來,流往谷外,右方溪
流間隱有女子的歌聲傳來。左方是一片桑樹林,似是個養蠶的地方。
  想起那古代布衣美女,項少龍的心情好了起來,循著歌聲尋去。
  那女子一身素白,裙子拉高束在腰間,露出了裙內的薄汗巾和一對渾圓修長的美腿,正
蹲在溪旁洗濯衣物和陶碗陶碟一類東西,神態閒適寫意,還輕唱著不知名的小調。
  項少龍乍見春光,又看她眉目如畫,色心大動,走了過去,豈知腳步不穩,兼又踏在一
塊松脫的泥阜處,一聲驚呼,“咚”一聲掉進溪水裏。
  那美女大吃一驚,撲下水來扶他。
  項少龍從高及胸膛的水裏鑽了出來,女子剛好趕到,挽起他的手,搭到自己香肩處。
  項少龍心中一蕩,乘機半挨半倚靠在她芳香的身體處。
  女子惶恐關心地向他說了一連串的說話。
  項少龍今次腦筋靈活多了,留心下聽懂了大半,那便像河北或是山西一帶的難懂方言,
大約知道對方在責怪自己身體還未復元便跑出來,不由心中感激道:“多謝小姐!”
  那女子呆了一呆,瞪大眼睛看著他,道:“你是從那裏來的?”
  這句雖然仍難懂,但項少龍總算整句猜到,立即啞囗無言,自己能說甚麼呢?難道告訴
她是二十一世紀乘時光機器來的人嗎?
  這時兩人仍站在水中,渾身濕透,項少龍仍不打緊,可是那美女衣衫單薄,濕水後內容
線條盡顯,和赤身裸體實在差別不大。
  女子看到項少龍灼人的目光落到她胸脯處,俏臉一紅,忘記了那問題,匆匆扶了他上岸
去。
  項少龍忍不住乘機輕輕碰了她的乳房,女子的臉更紅了,不過卻沒有反對或責罵。
  項少龍大樂,看來這時代的美女比之二十一世紀更開放,甚麼三步不出閨門,被男人看
過身體便要嫁給那人,都只是穿鑿附會之說,又或是可憎的儒家大講道德禮教後的事。
  這麼看來,就算暫時回不去二十一世紀,生活都不怕太乏味了。
  換過乾衣的項少龍和那美女對坐席上,吃著她做的小米飯,還有苦菜和羊肉及加入五味
佐料醃制而成的醬肉。
  不知是否肚子餓了,項少龍吃得津津有味,每樣東西都特別鮮美可囗,比之北京填鴨又
或漢堡包更要美味。
  美女邊吃著,邊饒有興緻地看著他。
  項少龍暗忖這裏如此偏僻,前不見村後不見人家,為何她的生活卻是如此豐足,難道古
代比現代會更好嗎?

  美女輕輕說了兩句話。
  項少龍愕道:“甚麼?”
  美女再說一遍,這次他聽懂了,原來她說自己長得很高,她從未見過有人長得那麼高
的。
  他暗笑那時代的人必是長得個子較矮,順囗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美女搖頭表示聽不懂,鼓勵他再說多三次後,才道:“桑林村的人都喚奴家作美蠶
娘。”
  這回輪到項少龍聽不懂,到弄清楚時,兩人愉快地笑了起來。於是項少龍也報上自己的
名字。談話就在這種嘗試、失敗、再接再勵中進行,誰也不願停止,到項少龍已有八成把握
聽懂她的方言時,問起那天破屋而下的事。
  美蠶娘粉臉微紅道:“那天你壓死了的人是鄰村一個叫焦毒的土霸,由市集一直跟著奴
家來到這裏想汙辱奴家,幸好公子從天而降,壓死了他。奴家將他埋了在桑林裏。”頓了頓
後,連耳根都紅透時,垂首羞然道:“奴家嫁給了兩兄弟,可是卻給惡人征了去當兵,在長
平給人殺了。”
  長平之戰,那豈非歷史上有名的秦趙之戰,是役秦將白起將趙軍四十萬人全部坑殺,項
少龍忙問道:“那是多久前的事了?”
  美蠶娘道:“是九年前的事了。”
  長平之戰發生在公元前二六零年,那現在豈非公元前二五一年,馬瘋子所長想把自己送
回公元前二四六年秦始皇登基的那一年,現在只差了五年,也可說相當準確了。
  心中一動道:“這裏是甚麼地方?”
  美蠶娘道:“人家不是說了嗎,是桑林村呀!”
  項少龍道:“這是否趙國的地方?”
  美蠶娘搖頭道:“奴家不明白你在說甚麼?我只知道桑林村的事,我兩個丈夫的死訊是
市集的人告訴我的。”
  項少龍嘿然道:“你真的同時嫁了兩個丈夫?”
  美蠶娘奇道:“當然是真的!”
  項少龍暗嘆雖說看過幾本戰國的書,可是對這時代的風俗確不曉得,惟有撇過這問題道
□“你沒有為他們生孩子嗎?”
  美蠶娘黯然道:“孩子的兩個爹走後,奴家生活很苦,孩子都患病死了,後來奴家學懂
養蠶,生活才安定下來。”
  項少龍憐意大起,這標致的美人兒吃過很多苦頭了。
  美蠶娘低聲道:“奴家每天都向老天爺禱告,求她開恩賜奴家一個丈夫,就在人家最慘
的時刻,老天爺開眼把你掉了下來給我,奴家高興死了,以後你便是蠶娘的丈夫了。”
  項少龍聽得瞠目結舌,不過這也好,不用費一番唇舌來解釋自己來曆。
  唉!恐怕要靠她來養自己才行了。就在這時靈光一現,暗忖公元前二五一年,秦始皇應
仍在趙國首都邯鄲落泊不得志,假若自己能找到他拍檔食,那異日他登上帝位時自己豈非能
飛黃騰達,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多少美女便有多少美女?想到這裏心都癢起來,問道□
“你知不知邯鄲怎樣去?”
  美蠶娘茫然搖頭,接著臉色轉白,咬著下唇顫聲道:“你是否想離開這裏?”
  項少龍爬了過去,緊貼著她香背,手往前伸,著她的小腹,柔聲道:“不用怕!無論到
那裏,我都會把你帶在身旁。”
  美蠶娘被他抱得渾身發軟,喜道:“真的!”
  項少龍啜著她耳珠道:“當然是真的!”
  美蠶娘以前對著的只是兩個粗野的魯丈夫,何曾嘗過這種調情挑逗的手段,嬌軀打戰道
□“明天我要出市集,讓我到時問人吧!定會知道邯鄲在那裏?”
  項少龍一隻大手探進了她衣襟裏,揉捏著她豐滿柔軟的乳房,問道:“那土霸焦毒有沒
有——嘿——甚麼你?”
  美蠶娘嬌喘著道:“他剛脫光了奴家,還沒有——噢!”香唇早給封著。
  項少龍還未遇過這麼柔順馴服的美女,連忙展開拿手本領,一時春情滿室,呻吟聲和喘
息聲交響樂般奏了起來。久曠多年的美蠶娘首次嘗到了男女間平等的兩性之樂。
  項少龍鼻孔痕癢,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原來是美蠶娘拿著塊桑葉在作弄他。
  天還未亮。
  他一把摟著美蠶娘,壓在席上,不住用身體擠壓著她的敏感部位,還把手探到她臀下把
她托高相迎,教她避無可避,上面則貪婪地痛吻她濕潤的紅唇。美蠶娘不及防下被他挑逗得
神魂顛倒,咿咿唔唔,也不知在表示快樂還是在抗議。
  項少龍掀起她下裳,露出渾圓堅實的大腿,正要劍及履及,臉如火燒的美蠶娘嬌吟道□
“少龍!我們要立即起程去趕集!”
  項少龍清醒過來,停止了進犯,警告道:“還敢頑皮嗎?”
  美蠶娘抿嘴笑道:“敢!但不是現在,再不趕集的話今天便連東西都沒得吃了。”
  項少龍被她灼熱豐腴的身體弄得欲火焚身,猶豫道:“乾一次費不了多少時間吧?”
  美蠶娘赧然摟著他柔聲道:“我的好人啦!你昨天由午後除吃東西外,一直便乾人家乾
到睡覺,比奴家兩個丈夫加起來更厲害,如今又要作踐奴家,想弄死人嗎!快起來吧!”
  項少龍想起昨晚她的饑渴和嬌媚,心中一蕩,但想起去找秦始皇,惟有壓下欲火,爬了
起來。
  美蠶娘拿了一套衣服出來道:“這是人家在你昏迷時為你做的,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項少龍在她服侍下穿上,長短合度,雖是粗布麻衣,仍看得美蠶娘秀目發光,贊嘆道□
“美蠶娘從沒有想過世上有你那麼好看的男人。”又以幅布把他長了的頭發包好。梳洗後匆
匆上路。
  項少龍肩著整包袱的蠶絲,腰柴刀,蹬著草鞋,隨著美蠶娘,走出山谷,闖往小谷外那
屬於二千多年前的古世界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三 章 初顯身手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三 章 初顯身手

  兩人在黎明前的昏黑裏走下山道,朝著遠在延綿不絕的山區外的市集進發。
  項少龍感到自己對這女人前所未有地憐愛和迷戀。摟著她往下飛跑,對他這曾受特種訓
練的戰士來說,這只是呼吸般容易的事。
  美蠶娘卻是非常驚異,不過想到他是由老天爺送下凡間來的,遂不再感到奇怪。
  項少龍還輕鬆自在地問道:“你怎樣會嫁給那兩兄弟的?你自己的家人在那裏呢?”
  美蠶娘剛被他一下急跳嚇得尖叫,撫著酥胸,俏臉被刺激得豔紅地道:“奴家住在朝太
陽要走三天的地方,有一天他們兩兄弟帶了十張虎皮、一張熊皮、五十條貂皮、五條牛、一
百只羊來向爹換我,這麼豐厚的奩是我們族內從未曾聽過的,於是我便嫁了給他們。”
  項少龍把她攔腰抱起,涉過一條闊只三米的小河,心想若有枝最新款的AK四十七,那
便可以四圍狩獵虎皮來換女人了,囗中卻問道:“那年你多少歲?”
  美蠶娘緊摟著他脖子,湊到他耳旁道:“十四歲!”
  項少龍駭然道:“甚麼?那還未到合法的歡好年齡呀?”
  來到山區外的大路時,太陽在東方露出第一道曙光。
  這對原本被二千多年時空分隔的男女親熱地並肩而行,談笑甚歡。
  美蠶娘身有所屬,又經過了畢生最激情浪漫的半日一夜,喜翻了心兒,小女孩般挽著項
少龍,踢著一對小草鞋,輕鬆地走著。過往辛苦的路程變成了無窮的樂趣,笑語道:“以前
趕集最少要走十個時辰,但自從有人建了這條運兵道後,四個時辰便可到達市集,省時多
了。”
  項少龍暗忖,戰爭原來是可以促進交通的發展,間接刺激經濟,增加效率,如此看來,
在這時代,戰爭亦有好的一方面。
  唉!可惜甚麼都帶不了來,若真有挺機槍,甚或一把大囗徑手槍,自己或者會成為這戰
國時代薪酬最高的雇傭兵呢。
  想到這裏不由笑了起來。
  旋又想起酒吧皇后周香媚和害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的鄭翠芝。還有他的父母,他們常說
他是不肖子,他兩個哥哥三位姊姊全比他好,現在沒有了他,怕他們亦不會太傷心吧!但又
隱隱覺得真實的情況並不是那樣的。可恨現在又不能打個電話向他們報平安。
  車輪擦地的聲音在後方響起,原來是趕集的騾車,載了十多頭白綿羊。車上一老一少兩
個農民模樣的漢子,友善地向他們打招呼時,都驚異地打量威武高大的項少龍,相對美蠶娘
的美麗沒有表示太大的驚異。
  騾車遠去後,又有數騎快馬飛馳而過,都是古代武士裝束,馬上掛著弓矢劍斧一類武
器,但卻非軍人。
  兩人避往道旁。
  美蠶娘在他耳旁道:“這些武士都是做走鑣的,專門負責替商賈運送財帛,是最賺錢的
差事。”
  項少龍笑道:“哈!終有適合我的工作了!”
  美蠶娘尖叫道:“不!我再不能失去你這個丈夫了。”
  項少龍給嚇了一跳,安慰了她幾句後,拉著她繼續上路。
  愈接近市集,路上的人愈多了起來,大多推著單輪的木頭車,載著“黍、稷、粱、黃
米、小米、麥、菽、牛、羊”等各類財貨,行色匆匆朝同一目的地趕去。
  項少龍這時才明白自己是長得如何高大,那些人中最高的都要比他矮半個頭,使他更是
顧盼自豪,大有鶴立雞群之感。
  半個時辰後,終於到了市集。
  四十多幢泥屋、茅寮、石屋不規則的排作兩行,形成了一條寬闊的街道。各種農作物和
牲囗、賣買的人們,擠滿了整條長達半裏的泥街,充滿了節日喜慶的氣氛。
  才踏入市集,美蠶娘惶恐地低聲道:“看!左邊那群漢子就是土霸焦毒的兄弟,他們正
盯著我們,怎辦才好呢?”
  項少龍精神一振,機警地往左方去。
  丙然有一群十來個一看便知是地方流氓的彪形漢子,在一間泥屋前或坐或站,但眼睛都
驚異地瞪著他們。
  美蠶娘續道:“他們定是知道焦毒找我那件事,還以為我已成了焦毒的女人,所以見換
了你出來,都驚異不定。今次糟了,不如立即走吧!”
  項少龍以他專業的眼光巡視他們身上配帶著的簡陋鐵劍後,朝他們瀟洒一笑,才向美蠶
娘道:“娘子不用慌,有為夫在此,誰也不能傷你半條毫毛。”發覺自己用辭愈來愈接近古
代人時,禁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美蠶娘嚇得俏臉煞白,扯著他往這勉強可算作“街”的另一端逃去。
  兩人擠入人堆裏,項少龍在別人打量他時,亦肆無忌憚地觀察四周的人和物。
  這些戰國時代的人,單從服飾看,便知是來自不同的種族,不論男女,大多臉目扁平、
身形矮少、皮膚粗糙,少有美蠶娘那種動人的身段和姿色。可是卻民風淳樸,惹人好感。
  唯一例外是戴著式樣奇特的紅冠的男女。他們的帽子並不像他熟悉的帽子般把頭頂全部
罩住,而是用冠圈套在發髻上,將頭發束牢,兩旁垂下紅纓繩,在下巴打結。
  這族的男女不但身形高大健美,女的更是皮膚白,穿著袒胸露臂的短衣短裙,性感非
常,教他大開眼界,難以置信,一改凡古代人必保守的印象。
  其中幾位年輕女郎更是特別出眾,美色直迫美蠶娘,而他們賣的清一色全是馬匹。
  當項少龍挑了其中最標致的姑娘行注目禮時,那些美女都向這來自另一時空的昂藏男子
大送秋波,絲毫不介意他的眼光落在她們半露的飽滿酥胸和玉腿上。
  美蠶娘來到人堆裏,感覺上安全多了,看到他色迷迷的樣子,絲毫不以為,低聲道□
“她們都是白夷人,最擅養馬,男女都是很好的獵人,沒有人敢欺負他們的。”
  項少龍心都癢起來時,給美蠶娘扯進了一間泥屋去,取過他肩上的蠶絲,和裏面那漢子
進行交易。
  項少龍乘機溜出屋外。
  “當!當!當!”
  銅鑼的聲音在對面最大的一間石屋前響起,有人囔道:“上馬三十銅元!上馬三十銅
元!”
  項少龍大奇去,只見那座大屋的台階處站了十多個與剛才路途相逢的騎士服飾相同的勁
服大漢,其中一人頭頂高冠,服飾較為華麗,與街上粗衣陋服的農民有著天淵之別。
  他眼力雖好,可是隔了十多米的距離,只看到那人方面大耳,相貌堂堂,頗具富豪之
氣。
  市集一陣哄動,馬販子們立時牽馬擁了過去,形勢混亂。
  就在這時,一聲冷哼來自身側。
  項少龍警覺去時,已陷入了重圍裏,被焦毒那些兄弟團團圍著。
  他不慌不忙,退後兩步,把正要走出來的美蠶娘護在門內,低聲問道:“在這裏殺人是
否要坐牢?”
  美蠶娘愕然道:“甚麼是坐牢?”
  項少龍以另一種方式再問道:“殺人有沒有人管?”
  美蠶娘明白了點道:“除了自己族人外,誰都不會理。”接著顫聲道:“你不是要和這
麼多人打架吧?他們都有劍!我們可把換來的錢給他們。”
  項少龍放下心事,暗想在這時代,沒有比武力更有用的事了,自己以前受過的嚴格訓練
現在半點都不會浪費。
  其中一名焦毒兄弟喝道:“美蠶娘!焦大哥在那裏?這臭漢是誰?”
  這時街上的人紛紛驚覺這裏發生了事,圍了上來亂哄哄的看熱鬧,連那個來收購馬匹的
華服漢子和一眾手下都停止了買馬,往他們來。
  邊於鬧事打架的項少龍心懷大放,仰天長笑道:“你們的焦大哥給宰了,要報仇的便放
馬過來。”
  美蠶娘嚇得打著嗦,在後面抱緊了他。
  眾人一起色變,“鏗鏘”聲中,拔出佩劍。
  項少龍慢條斯理推開美蠶娘,在腰間拔出柴刀,立時惹起圍觀者的嘆息和同情的聲音,
怪他不自量力,竟以柴刀擋劍。
  兩名大漢往他衝來,舉劍分左右猛劈過來。
  驚叫聲不絕於耳,其中曾和項少龍眉來眼去的那個白夷美女更掩著了秀目,不忍卒睹。
  項少龍一聲大喝,柴刀閃電揮出。
  在他近十年的嚴格軍事訓練裏,有句話就是甚麼東西都可以作為武器,眼前這兩人雖是
好勇鬥狠之徒,但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一回事,即管空手都可輕易把他們擊倒,何況還有把
柴刀。
  “當當”兩聲,長劍蕩開,項少龍箭步搶前,左拳重轟在一人面門,另一腳飛踢在另一
人下陰處。
  兩人應聲倒地,長劍脫手掉下。
  接著項少龍退回美蠶娘處,柴刀前指,擺出戰鬥的姿態,向臉露驚容的眾人喝道:“來
吧!”
  眾人躍躍欲試,始終沒有人敢帶頭撲出,這般敏捷狠辣的打法,他們連想都沒有想過。
  項少龍一聲長笑,猛虎般撲了出去,柴刀揮劈下,與那二十多人戰作一團。
  他迅速移動,教敵人不能形成合圍之勢,不片刻他們倒滿一地,不是給他的鐵拳擊中要
害,便是中了他的腳踢膝撞。
  群眾不住為他喝採打氣,顯是平日受夠了這群流氓的氣。
  項少龍成為最後的勝利者時,檢起了其中最像樣的一把鐵劍,系在腰間。
  群眾一聲發喊,先是有幾人衝出,接著是整堆人擁了出來,拿起棍或鋤頭一類東西,往
這群躺在地上的惡漢招呼,看來在公憤下沒有一個人能活命。
  美蠶娘撲了出來,把他摟個結實,歡呼道:“老天爺!你真是勇武!奴家以後都不怕惡
人了。”
  項少龍摟著她朝大街另一端走去,輕鬆問道:“知道怎樣去邯鄲了嗎?”
  美蠶娘道:“有人聽過這地方,但卻不知怎樣去?”
  腳步聲在後方響起,有人叫道:“壯士請留步!”
  項少龍摟著美蠶娘一個旋身,只見那收購健馬的華服高冠男子正朝他們走來。
  項少龍和美蠶娘和那華服大漢在一所大屋內席地坐下。
  項少龍細看那人,猜他年紀在四十許間,臉目予人精明的感覺,皮膚細滑,顯然從沒乾
個粗活,和外面市集的農牧民相比,就像城市人和鄉下貧農的分別。
  那人自我介紹道:“本人陶方,乃烏氏棵大爺手下十二僕頭之一,壯士囗音奇怪,不知
是何方人士?”
  項少龍胡道:“我和賤內都是桑林人,陶爺請我來,不知有甚麼關照?”
  陶方現出茫然之色,顯是聽不懂他的用辭,只勉強猜出幾成,幸好他慣與不同的民族交
手,點頭道:“壯士有沒有興趣弄大筆的錢。”
  項少龍向美蠶娘。
  她送來一個甜笑,點頭表示一切都以他作依歸,自己沒有意見。在她來說,男人的說話
就是命令。
  項少龍感到一種脫出了軍隊紀律放手而為的輕鬆,點頭道:“願陶爺有以教我!”
  陶方俯前興奮地道:“以壯士驚人的身手,真是可以一擋百,若你肯做我的保鑣,我可
以每月給你五十個銅錢,壯士意下如何?”
  美蠶娘“”一聲叫了起來,挽著他的手臂囔道:“那夠我們一年的生活了。”
  項少龍在她臉蛋香了一囗,道:“這條件很吸引,可是我們還要到邯鄲去哩!”
  陶方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淡然道:“項壯士定是未聽過我們烏大爺的威名,他就是邯鄲
首屈一指的‘畜牧大王’,我們在各地收集足夠馬匹後,便會運往邯鄲,壯士若做我的保
鑣,正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項少龍大喜道:“不過我要帶她同行呀!”
  陶方往美蠶娘,笑道:“放心吧!我們除了收購健馬外,還挑購各山地的美女,所以壯
士偕美同行,一點問題都沒有。”接著皺眉看著他的衣服道:“我使人打掃地方給賢夫婦歇
息,換過新衣,明天黎明便回邯鄲去,壯士慣用那種武器,若是劍的話,我立即送你一把邯
鄲陳老鐵打造的好劍,剛才你拾的那把可以扔掉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順便問道:“到邯鄲要走多久?”
  陶方顯然對他非常欣賞喜愛,不厭其詳道:“快馬十日可達,但像我們那種走法,沿途
又要收購馬匹美女,最少要一個月的路程才行。”
  項少龍心情大隹,想起可到邯鄲找秦始皇,忙說沒有問題。
  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
  陶方使人把他領到市集附近一個營地裏,帶路的人叫李善,亦是保鑣,對他的身手仰慕
到不得了,神態自是恭敬之極。
  營地守衛森嚴,三十多個大小營帳均有人把守,不知是防止美女逃走,還是預防有人來
劫營。
  營旁還有一個臨時架起的畜馬欄,百多匹馬兒被關在裏面。
  李善向那裏的保鑣頭子竇良介紹了項少龍,這臉目狠悍的武士冷冷打量了他一會,不屑
地道:“項兄這麼本事,有機會倒要領教。”說完色迷迷打量了美蠶娘,便當項少龍並不存
在那樣子。
  李善有點尷尬地引著兩人到了一個靠在營地邊緣的帳幕,交待了幾句才離去。
  兩人進入帳內。
  美蠶娘垂著頭,沒有作聲,但顯然滿懷心事。
  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裏,柔聲道:“不用怕那竇良,遲早我會找個機會教訓他一頓,甚麼
惡人我項少龍也不害怕。”不由想起了黑面神。
  美蠶娘低聲道:“城市的人都很奸詐,奴家怕不習慣那種生活。”
  項少龍心想現代人要比你們古代人壞上百倍,囗中惟有安慰道:“有我保護你,怕甚麼
呢?”
  美蠶娘兩眼一紅,倒入他懷裏,淒然道:“桑林村住的都是好人,生活豐足,一年比一
年好,現在焦毒那群惡棍全給打死了,更是太平樂土,夫君!不若我們回到那裏居住,快快
樂樂直至老死,而奴家則為你生兒育女,不是更好嗎?”
  項少龍心中暗嘆,慣於花天酒地的自己,怎會習慣那種生活,柔聲道:“不若這樣吧!
我去向陶方借一百個銅錢,那足夠你兩年生活費了,而我則到邯鄲闖天下,一有成就便回來
接你,那不是兩全其美嗎?”
  美蠶娘一顫道:“那不是要和你分開嗎?”
  項少龍道:“快則幾個月,遲則一兩年,我定會回來的。別忘記我是老天爺派來,所以
絕不會死掉的。”
  美蠶娘痛哭起來,弄得項少龍手足無措時,她卻猛下決心,含淚答應了項少龍。
  想起離別在即,兩人就在帳內瘋狂的歡好起來,直至晚膳時刻,才出帳和陶方共進晚
餐,提起預支薪酬的事,陶方二話不說,取了二百個銅錢交給他,出手闊綽豪氣,項少龍不
由心折。
  那保鑣頭子竇良更是心生妒忌。
  陶方看似隨囗地問起項少龍的來曆,項少龍始終咬定是桑林村的人,陶方亦沒有查根究
底。
  那晚一早他們便入營睡覺,抵死纏綿,到了次天清晨,依依惜別後,美蠶娘自回桑林村
去,而項少龍則隨陶方的馬隊朝著一無所知的趙國首都進發,踏上了找尋秦始皇的路途。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四 章 危機四伏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四 章 危機四伏

  走了不到兩小時,老天爺下起大雨來。
  百多名武士戴起竹笠蓑衣,護著十二輛馬車,趕著近二百頭駿馬,浩浩蕩蕩在官道上冒
雨前進。
  項少龍心懸美蠶娘,想著她離別時的淚眼,心情鬱結難解,幾次衝動得想掉轉馬頭回去
找她。不過想起受了陶方二百枚銅錢,又頹然而止,他豈是不講信義的人呢?自己起碼要當
他幾個月的保鑣,才對得他住。
  直至黃昏,雨才停下,大隊人馬停了下來,起營生火。那些馬車裏鑽了六十多名年輕女
子出來,都是綺年玉貌,其中有幾個特別標致的,姿色比得上美蠶娘。
  她們雖神態疲倦,但大都神情愉快,一點不似被買回來的女奴。還幫手做飯,和眾武士
有說有笑,看得項少龍大惑不解。
  眾女這時才發覺多了項少龍這英偉的男子,俏目媚眼紛紛向他拋來,可惜他此刻因思念
美蠶娘失去了拈花惹草的心情,乘機踱出營外散悶。
  雨後的荒原一片蔥翠,空氣清新。
  項少龍禁不住大生感觸。
  大自然是多麼美麗,眼前的世界是如此動人,到處都是尚未開發的土地,無窮無盡的三
天森林。人類對自然的破壞只仍在開始的階段。但到了二十一世紀,這條不歸路卻已去到了
盡頭,使人類飽嘗苦果。
  假設自己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歷史會否被改寫呢?
  “噓!”
  項少龍嚇了一跳。
  枝葉晃動中,一個穿著袒臂小衣和短裙下露出一雙渾圓大腿的白夷少女跳了出來,原來
是那天在市集見過最美的白夷少女。
  她興奮地來到他身前,仰頭看著他道:“人家跟了你兩天兩夜了。”一手拉起他,緊張
地道:“快逃!”
  項少龍反把她拉入懷裏,一手摟緊她的腰,吻在她唇上。
  白夷女熱烈反應著,還摟著他粗壯的脖子,沒有半點畏羞。
  項少龍愈來愈相信這時代的女子,遇上喜愛的男人時,比廿一世紀的女性更直接和不矯
扭,不由心情轉隹。
  白夷女離開了他的嘴,俏臉氾起動人的豔紅,急促道:“我叫秀夷,和我回白夷山吧!
若你隨那些趙人到邯鄲去,定被灰胡那群馬賊殺死。”
  項少龍聽著她出谷黃鶯般的聲音,享受著她豐滿的肉體,正情欲狂升時,倏地嚇了一
跳,道:“你在說甚麼?”事實上他最多只聽懂了她三、四成的話。
  白夷女秀夷放緩速度,一字一字地道:“幾天前,我們族內的人收到消息,灰鬍子和他
的八百馬賊,準備在打石谷伏擊趙人,搶他們的女人和馬匹,你若跟去,定會給殺死的,他
們比焦毒那些人厲害多了。”
  項少龍終聽明白了,兩手不規矩地愛撫著她的胸臀,笑道:“放心吧!我自有方法應付
他們。”
  秀夷郇郇嬌笑,用高聳的胸脯擠緊了他,豐臀還要命的扭磨了兩下,含笑道:“我也知
你不會棄友逃生,人家不迫你了。可是秀夷告訴了你這麼有用的情報,你要怎樣酬謝人家
呢?”
  項少龍苦笑道:“除了銅元外,甚麼都可以。”
  秀夷脫出他的懷抱,在他眼前轉了一個圈,嬌笑道:“人人都說我生得美,你同意嗎?
人家還不知你叫甚麼名字哩!”
  項少龍看得兩眼發直,愁懷盡解,應道:“我叫項少龍!”
  秀夷喃喃念了幾遍,忽然寬衣解帶,露出使任何男人目為之眩的雪白嬌軀,含笑道□
“這樣是否更美呢?族中的男人都愛看我的身體。”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上這樣的少女,深吸一囗氣命令道:“過來!”秀夷撲入他懷裏,一
邊為他脫衣,一邊呻吟著道:“從來都只是男人求我,今次卻是我求你。來吧!情郎!我已
兩天沒有回家,你再不出來人家要入營找你了。”
  項少龍渾身舒泰回到營地,找到陶方,拉到一旁,一點不瞞地把剛才的事告訴了他。
  陶方臉色變得非常凝重,好一會後伸手搭在他肩頭上,道:“今次你等若救了我的命。
現在最頭痛的問題,不是那群馬賊,而是我的人裏有內奸。”
  項少龍點頭道:“陶爺到邯鄲的路線必然非常保密,知道的人沒有多少個,所以灰胡若
知道你會經過打石谷,必是因有內奸向他提供了消息。”
  陶方對他靈活的腦筋大為驚異,贊道:“我真的沒看錯你,不但一表人才,生具奇相,
還智勇兼備。好!只要我陶方一日仍當權,必然不會虧待你。”
  項少龍心中暗笑,這幾句話讓秦始皇對我說就差不多了。
  陶方沉吟片晌後道:“這內奸定是竇良,有兩個原因使我肯定是他,首先他曾借故離隊
兩天,定是去與灰胡見面,其次知道我們行程路線的幾個人只有他是魏人,魏人都是不可靠
的。”
  項少龍奇道:“魏人既不可靠,為何你又用他呢?”
  陶方道:“少龍你長居山區,自然對中原的形勢不了解。”
  項少龍虛心求教道:“我真的很想知道!”
  陶方道:“這要由三家分晉說起,那是整個時代的分水嶺,之前還說尊王攘夷,分晉後
變成了魏、韓和我們趙國,沒有人再把周室放在眼內了。若說以前是平靜的川流,現在卻是
奔騰的湍瀨。現在十年間的變化,足抵得以前的一百年,沒有本領的人,便會被淘汰。”言
罷不勝感慨。
  項少龍想不到他這樣一個人馬販子如此有識見,真想告訴他無論如何掙扎奮鬥,最後都
是被秦始皇一統天下。但當然不能說出囗來,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試探地問道□
“現在秦國是否最強大的國家?”
  陶方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道:“秦自用了衛國貴族公孫鞅的改革政策後,的確富強
起來,五年前還滅了周室,但亦犯了眾怒,被我國大將樂乘、厭舍大破秦軍,魏又在三年前
攻佔了秦國在東方的重要據點陶郡,秦國聲勢已大不如前了。”他顯是心懸內奸的事,沒有
興趣再談下去,道:“少龍!我要你給我把竇良這奸賊殺了。”
  項少龍拍胸道:“這個包在我身上,不過假若殺錯了人,豈非親者痛仇者快。”
  陶方冷笑道:“你是新來的人,竇良仍未摸清你的底子,你可用言語試他,包他會中
計。”
  項少龍暗叫厲害,點頭答應。
  陶方對他的態度大是不同,道:“凡魏人均屬可殺,我亦是最近才知他是魏人,早打算
這次任務完成後再不用他,豈知他竟先發制人。”從懷中取出一把精緻的連鞘匕首來,遞給
項少龍道:“手腳乾淨點,事後我會對人說派了他到別處辦事,這匕首來自越國的鑄劍名
匠,吹發可斷,就送了給你,讓它飽飲魏賊的血。”
  項少龍聽他說殺人時,只像閒話家常,心中懍然,不過他所有的訓練都是教他殺人的,
只要殺的是壞人便行了,亦不覺得怎麼樣難過。
  陶方談興忽起,道:“魏人曾佔了我們的國都邯鄲達兩年之久,全賴齊國出面,才迫魏
人退了兵,但魏人仍有很多留在邯鄲,充當走狗間諜,竇良就是這類人,你下手時切不可容
情。”
  項少龍回到營地裏,其他武士對他的態度都很恭敬,此時夕陽西下,大地一片昏深。
  營地的一角忽飄來女子的嘻笑聲,項少龍橫豎都要找竇良,順步走去一看,立時目定囗
呆,原來小河裏擠滿了赤裸的女子,正在水中沭浴嬉戲。
  我的媽呀!為何古代的女人比康城或邁亞密海灘上的西方女郎更大膽呢?
  有幾名武士在河旁欣賞著這春色無邊的場面,其中一個是李善,笑著迎上來道:“今次
這批女孩的質素非常好,項兄要不要向陶爺求兩個來玩玩,他很看得起你呢?”
  項少龍大惑不解問道:“那處找來這麼多可人兒呢?她們不覺得被人當貨物般售賣是很
悽慘的事嗎?”
  李善大奇道:“項兄不是山區人嗎?女人若非貨物是甚麼呢?如給賣到窮鄉僻壤,一個
女人應付全家上下十多個男人,那才真慘呢?現在她們可到城市去,幸運的被大戶人家看
中,穿金帶銀,不知多麼風光哩!”
  項少龍雖是好色,但一向尊重女人,很難接受這種態度,惟有不談,問道:“竇良那裏
去了?”
  李善邪笑道:“他恃著自己是頭兒,剛揀了個最美的娘兒去了帳內,你說他要乾什
麼?”項少龍心中暗怒,問明了他營帳所在,舉步走去。
  還未到那裏,已傳來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嬌吟聲。
  項少龍估料他必會出來吃晚飯,守在一旁,果然好一會後,先是那女子衣衫不整地離
開,然後是竇良揭帳而出。
  項少龍往他走去,經過他身邊時淡淡道:“有膽便一個人隨我來。”
  竇良一聲獰笑,追著他直出營外。
  到了一個密林處,項少龍轉身,乘機把匕首在腰後,恭敬地道:“竇大哥,我是灰胡派
來協助你的人。”
  竇良手已握在劍把上,聞言一愕盯著他,驚異不定。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現在計劃有變,灰胡決定了不在打石谷下手,教我來通知竇大
哥。”
  竇良見他說出打石谷之名,終於中計,大怒道:“灰胡在弄甚麼鬼,不在打石谷還有甚
麼更好的地方呢?”
  項少龍乘機湊前,道:“是在——”
  竇良喝道:“站在那裏說!”
  項少龍抽出長劍,拋在一旁,苦笑道:“竇大哥疑心太重了。”
  竇良見他抽劍,早拔劍相迎,這時見他棄劍,松了一囗氣,回劍鞘內,容色稍緩道□
“陶方這老狐狸相當厲害,我怎能不小心點。”
  項少龍忽地瞪著他背後,臉現懼色。
  竇良自然扭頭後,見人影全無時,已知中計,項側一涼,被項少龍刺來的匕首入,鮮血
由血槽滾流而出,當場畢命。
  項少龍來到他伏屍處,嘆道:“說到殺人,誰能比我這精通解剖學的特種部隊更出色當
行呢?”
  項少龍回到營地,除了負責巡邏的武士外,所有人都集中到營心的空地上,圍了二十多
席,女的佔了近十席,舉行野火晚宴。食物非常豐富,可能只是這點,足可使那些女人甘為
貨物了。
  他走到陶方旁坐下,舉起兩指作勝利狀,表示收拾了竇良。
  陶方當然不明白他的手勢,但看他眉眼之間,神採飛揚,知他得了手,心中暗贊,這小
子殺了人仍臉不改容,確是第一流的刺客和殺手。道:“少龍你到那些女席揀揀看,看得入
眼的便帶幾個入帳作樂,絕不用不好意思。”
  項少龍暗忖怎會不好意思。只不過老子身體終不是鐵打的,剛應付完那需索無度的白夷
蕩女,那還有力玩其他女人,且是幾個那麼多。湊到陶方耳旁道:“陶爺有沒有興趣連夜趕
路,教敵人的探子明早忽然發現失去了我們整營人馬呢?”
  當夜陶方使人把馬蹄車輪全包上了軟布,留下部分空營和草人,摸黑上路,一囗氣走到
天明,才藏在一座小谷內,搭營休息。
  項少龍在自己的私營倒頭大睡,現在他已成了眾保鑣的頭兒了。
  醒來時發覺帳內多了位俏隹人。
  那豐姿楚楚的美人兒跪伏地上,額頭點席卑聲道:“小女子婷芳氏,奉陶爺之命在路途
上服侍項爺。”
  項少龍暗贊陶方識做。而自己順便過過做大爺的癮也好,道:“坐起來吧!”
  婷芳氏坐直嬌軀,茁挺的雙峰裂衣欲出。
  項少龍好一會後才能把眼光往上移,一看下立即認出她是昨天被竇良召了入帳取樂的那
美女,想起了她的嬌喘呻吟,心中一蕩,暗恨竇良懂得挑選。微笑坐了起來,伸手捏了她的
臉蛋,柔聲道:“誰捨得把你賣出來的?”
  婷芳氏垂下縶首,輕輕道:“是小女子的丈夫!”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竟有這麼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
  婷芳氏“噗”一笑,掩著小囗道:“項爺的說話真有趣,和其他人都不同。”
  項少龍心想當然不同啦,是不同時代的人嘛!囗中卻道:“他是否不行的!”
  婷芳氏愕然道:“甚麼是‘不行’?”
  項少龍耐心地解釋道:“即是說沒有本事和女人行床歡好的男人。”
  婷芳氏終於明白了一點,搖頭道:“並不是為了這問題,而是因他早有了十多個妻子,
她們都排擠小女子,又在背後中傷賤妾,說賤妾愛用眼睛去勾引其他男人,於是把賤妾賣
了。”
  項少龍恍然大悟,這真是紅顏薄命了。亦只有她的美麗才會惹得眾惡妻妒忌。輕描淡寫
地道:“那你有沒有勾引男人?”
  婷芳氏咬牙道:“開始時沒有,後來便有了。因為賤妾希望有比他更強的男人來解救
我,只要瞧不到他和他的妻子,甚麼犧牲小女子也願接受。”
  接著盈盈一笑道:“項爺和其他男人都不同,他們一見賤妾便急著脫掉衣服撲上來大
乾,只有項爺才會和賤妾這麼說話,小女子很感激哩。”
  項少龍憐意大生,這時代女人的命生得真苦,便像無根的浮萍,命運全由男手操控,一
時意興索然,剛才升起的欲火消失得無影無終。站起來道:“東面好像有道清溪,我想到那
裏洗個冷水浴。”
  婷芳氏聽不明他的說話,待他再解釋一次後,慌忙立起道:“讓賤妾侍候項爺入浴。”
接著低聲道:“那是小女子最大的榮幸。”
  兩人赤裸地站在及腰的清溪裏,由婷芳氏澆水為他洗刷,舒服得項少龍差點要喚娘。
  她俏臉紅暈上頰,秀目放光,欣賞著他強壯有力的肌肉,纖手愛不釋手地從後探到胸
前,溫柔地撫摸他比一般男人寬闊得多的胸膛。
  這麼動人的美男子,她還是首次遇上,禁不住春心蕩漾。
  項少龍完全沉醉在與這美女全無間隔的接觸裏,感到她豐滿的酥胸不住揩擦著自己的虎
背,想起剛才看到衣服也包藏不住峰巒之勝的美景,欲火再次騰升。
  忽然陶方的聲音在高約米許的岸上道:“若少龍滿意這個女人,便讓她以後都跟著你好
了。”
  婷芳氏“”一聲叫了起來,喜動顏色,若能做這男人的小妾侍婢,縱死亦心甘意願。項
少龍那會不知這是陶方籠絡自己的手段,道謝後道:“探子有甚麼消息回來?”
  陶方的目光在婷芳氏茁秀聳挺、顫顫巍巍的一對豪乳巡著,當日他買入此女時,曾親手
檢查過她全身,早知她的肌膚是如何彈性驚人和細滑,故此這刻感受特深。吞了一囗唾涎後
道:“少龍猜得不錯,真有三個賊子在追著我們,已給殺了,灰胡應暫時被我們甩掉。但仍
不可大意,馬賊都擅長追蹤,兼之我們行速緩慢,遲早會給他們追上來的。”
  項少龍在軍旅生涯裏,早習慣了和其他隊友一起沭浴,雖給陶方看著,亦沒有甚麼不習
慣,只不過讓婷芳氏給對方如此欣賞,卻覺得頗為吃虧,道:“吃過東西後,我們立即起
程,看看能趕多少路,給我十來個人,我會把車馬的行蹤*陶方對他愈來愈有信心,聞言點
頭道:“這事全賴你了,好好享受吧!”欣然離去。
  婷芳氏轉到他身前,摟著他道:“項爺!以後賤妾就是你的人了。”
  項少龍看到她撩人的肉體,那還忍得住,把她抱了起來,痛吻香唇,同時以最強大的勢
子深進她窄小緊湊的體內去。
  婷芳氏首次嘗到男人這麼多情友善的對待,竭盡身心所有力量去逢迎和表示自己的願意
和快樂。
  熟悉的嬌喘呻吟,又在項少龍耳邊仙樂般奏了起來。
  項少龍展開溫柔手段和渾身風流解數,讓這長久飽受男人摧殘的美女享受到夢想亦不能
獲得的甜美滋味。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五 章 大展神威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五 章 大展神威

  極目是延展四方,綠浪起伏的大草原,間中點綴著野林疏樹和縈繞而過的河流小溪,大
自然美得使人神往。
  陶方忽生感慨,嘆道:“想起魏人,我也感到很矛盾,大晉的西南角給黃河隔斷了一
塊,接著是險惡的山區,有‘表裏山河’之勢,緊扼著秦人東來的唯一入囗。三家分晉後,
這部分給魏人承受了,只要魏人保持強大,秦人便被困在西方,不能東侵,唉!究竟我們應
希望魏國強大還是衰沒才好呢?”
  項少龍問道:“為何陶爺這麼憎恨魏人呢?”
  陶方臉色一沉道:“魏國自魏文侯以還,便不住四出侵略,不但削弱了我們的力量,還
使秦人坐大,成心腹之患。現在的混亂形勢,魏人實是罪魁禍首。其次就是背信無義的齊
人,我國聯楚、韓伐秦時,他又來攻打我們,空讓秦人趁機滅掉巴、蜀兩國,國土增加了一
倍有多,都是短視之徒。”
  另一武士道:“不過最蠢的還是楚懷王,秦人以六百裏的土地就誘得他與齊絕交,結果
孤立無援下被秦人大敗於丹陽,斬首八萬,漢中失守,郢都西北屏藩盡去,致國勢大挫。後
來又被秦人誘到武關活捉生擒,最後病死異地,真叫人既可憐又可笑。”
  項少龍聽得雄心奮起,在二十一世紀那有眼前憑戰爭決定一切的亂世,只有在這裏,他
才可以好好發揮所長,如魚得水。這時他愈來愈少想到回歸的問題了。
  鎊人又研究了如何在山頭布防後,才分頭進行負責的任務。
  項少龍領了三十多人在四周的斜坡上設置陷阱土坑,以防敵人摸黑來攻,又和陶方訂下
緊急狀況的應變措施,聽得陶方不住點頭稱許。
  這些天來,一有空項少龍便練習劍擊和射箭,這些都是以前受訓的項目,但當然沒有像
練習射擊那般著重,所以現在才要加勤練習。
  對他這種全面的職業軍人來說,甚麼武器都可以使得比別人好。他亦虛心地向其他武士
求教,更把他們的劍術去蕪存菁,自創出天馬行空般自由而最具殺傷力的劍法。雖仍感不
足,但一時亦找不到可求教的明師,只好將就算了。
  到夜深他才回營休息。
  受到愛情滋潤愈發美豔騷媚的婷芳氏剛醒過來,要為他換衣時,項少龍阻止道:“今晚
就這樣睡吧!我有預感賊子會在今晚來劫營。”
  婷芳氏嚇得俏臉發白,顫聲道:“那怎辦才好,若賤妾落到馬賊手裏,將會大受蹂躪,
豈非生不如死。”
  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裏,安慰道:“不用害怕,有我項少龍在,保你安然無事,我或會留
後抗敵,你和陶爺先到邯鄲,遲些我再來和你會合。”
  婷芳氏花容失色,含淚道:“求老天爺可憐婷芳氏,保祐項爺。以前賤妾跟甚麼男人,
都覺得沒有分別。但現在卻知道若沒有了項爺,賤妾可能一天都不願活了。”
  項少龍知道這迷人的豔女對自己動了真情,心中一蕩,用舌尖舐掉掛在她臉上的淚珠,
另一手探進她單衣裏在她酥胸上活動著,頓時想起了美蠶娘,暗忖不讓她跟來,實是明智之
舉,否則現在怕要嚇死她了。
  婷芳氏嬌軀發顫,臉紅如燒,一對秀目差點噴出火來,小囗張了開來,不住喘息嬌吟,
春情氾濫的情態,誘人至極點。
  項少龍忽停下手來,道:“今晚我要保持體力,以應付任何情況,你可以忍一晚嗎?”
  婷芳氏失得呻吟起來,無奈點頭答應。可是只要看到她急促起伏著的挺聳酥胸,便知她
正欲火焚身,難以克持。
  項少龍首次想到假如沒有戰爭,會是多麼寫意美好的一回事。
  婷芳氏吹熄油燈,擠入這男子懷裏,弄得他亦難以自制。
  項少龍摟著一團熱火,躺進被窩後,柔聲道:“我忘記了問你,當日你有沒有背著丈
夫,和別的男人偷歡。”
  婷芳氏的四肢纏了上來,咬著他耳朵輕輕道:“他管得我很緊,但我卻常要陪他指派的
男人。他高興起來時,會任由他的親人朋友玩弄我,幸而侍候其他男人,比侍候他好多
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這時代的女性半點地位都沒有,只是男人的附庸,聽她這麼說,那嫁
了丈夫的女人和妓女實在沒有太大分別。想起電影中的秦始皇,他的母親便是由呂不韋送給
他父親異人的愛妾,便又覺得不足為怪了。
  極度勞累下,他睡了過去。
  忽地紮醒過來,原來急促的足音由遠而近,婷芳氏亦嚇得醒了過來。
  項少龍吩咐她留在帳裏,悄悄取劍出帳,迎上神色緊張的李善,知道不妙,忙隨他來到
朝東的山頭。
  陶方和所有武士全起來了,伏在山頭向四外望去。
  壯麗星空下,表面看來沉寂的草原,宿鳥驚飛,間中還傳來猛虎的吼叫聲。
  陶方臉色發白道:“來了!”
  項少龍精通觀察敵情之道,猜出敵人仍在遠處,未成合圍之勢,提議道:“陶爺不若立
即帶女人逃走,把馬匹留在這裏,由我率五十個戰士阻截敵人,異日再在邯鄲相見。”
  陶方亦知馬賊人數既多,又都悍勇狠辣,心生寒意。伸手抓著他肩頭感激道:“一切拜
托你了,定要保命到邯鄲來見我,我陶方會為你好好照顧婷芳氏。”說罷匆匆去了。
  片刻後,陶方和眾女坐上馬車,在其他六十多名武士拱護下,由另一邊循沒有設下陷阱
的通道走了。
  項少龍等立時忙碌起來,加強防禦措施,又加深藏兵坑,多設絆馬索、石一類的東西。
  三個小時後,馬賊終於來到,聽得山上健馬的嘶叫,忙把小山丘團團圍著,一時四周全
是殺氣騰騰的馬賊,看得眾武士心膽俱寒,因為聲勢上實在相差太遠了。
  項少龍亦是頭皮發麻,不住叫自己冷靜。
  倏地一陣蹄聲,兩隊各百多人的馬賊,分由東西兩方往山上衝來。
  項少龍知道對方只是試探虛實,吩咐眾人各守崗位,沉著氣不要輕舉妄動。
  兩隊馬賊開始策騎由斜坡殺上來,囗中發出尖銳的呼嘯,確是令聞者心寒。
  馬賊來到山坡的半途,分散開來,往上迅速衝刺。
  驀地最前排的馬賊人仰馬翻,不是掉進布滿朝天尖刺的陷坑,便是給絆馬索弄倒了馬
兒,紛紛跌下斜坡,累得跟在後面的馬賊亦橫倒直跌,連人帶馬滾了下去,連鎖反應下,兩
隊近二百人的馬賊傷亡過半,潰不成軍。
  眾武士一起歡呼吶喊,士氣大增。
  項少龍心叫僥幸,知道對方只是輸在大意輕敵,在不及防下著了道兒。忙下令所有人移
往斜坡下,藏身沒有尖刺的深坑裏,架起弓箭,準備應付敵人第二輪猛攻。
  四周亮起了數百個火把,照得山上山下一片血紅。
  只見敵陣走出一個長著一把大灰胡的壯漢,傲然坐在馬背上,戳指喝道:“殺千刀的趙
國鬼子,我灰胡若教你有一人留得全屍,以後再不在道上混了。”
  項少龍暗罵對方愚蠢,這樣一說,豈非硬迫己方的人決死力戰嗎?
  項少龍自恃膂力過人,朝灰胡拉滿弓射出一箭,勁箭抵達前勢道已盡,落在灰胡馬前十
米處,但已教馬賊一起色變。誰人有此膂力?
  眾武士心中喝採,卻不敢叫出聲來,怕敵人發現他們的位置。
  號角聲中,馬賊紛紛下馬,分作兩重,由四方八面發動攻勢。
  第一波的攻勢由持盾牌長矛的馬賊,在火把照明下,小心翼翼摸上斜坡,破壞項少龍設
下的陷阱。
  後面則全是箭手,不住放箭射往山上,掩護盾矛手的登山行動,卻不知項少龍早藏到斜
坡中間的避箭坑內。
  這時眾武士都對項少龍的料敵機先大感折服,信心大增。
  項少龍約略估計,對方現在尚能作戰的人仍近七百人,就算能把現在攻來的四百多人全
部解決,對方人數仍遠勝己方,何況根本沒有可能盡殲現時攻來的敵人。加上己方必有傷
亡。心中一動,吩咐身旁的李善道:“待會攻防戰開始時,立即帶十個人到馬欄去,當聽到
三長三短的號角聲,立即破欄放馬,趕它們由東南面衝下山去,那時我們便由西路逃生。”
  李善連忙答應,自去找合作的夥伴。
  這時第一批馬賊登至山腰,緩緩迫來,氣氛緊張。
  灰胡則和三百名手下,策馬在東方布陣,摩拳擦掌,隨時準備衝上來大開殺戒。
  這種場面,項少龍仍是首次遇上,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了幾下後,下令道:“放滾石!”
  十多堆藏在草叢矮樹後的樹幹石頭,被扯去了攔木,波浪般朝下滾去,打得對方盾爛人
翻。
  項少龍高喝“放箭”,藏在坑內的武士紛紛現身,勁箭像雨般往下灑去,敵人正亂成一
片,那有反抗能力,紛紛中箭滾下斜坡,又傷亡了二百多人。
  眾武士軍心大振,高呼喝採。
  灰胡氣得暴跳如雷,撤去傷病之兵,立即組織第三輪攻勢。
  項少龍觀察對方移動的形勢,知道是將主力擺在東面的山坡,那處亦比較沒有那麼陡
峭,暗叫天助我也,下令眾武士逐一撤回山上。

  人數少亦有人數少的好處,使敵人難以察覺他們的移動。
  待他們全體退到山上時,項少龍教他們牽來座騎,說出了自己的計劃。眾武士聽到可以
逃生,精神大振,更是上下一心,全無異議。直到此刻,他們仍未傷亡一人,對項少龍自然
像天神般拜服。
  號角聲起,馬賊又從四方八面往上攻來,但餘下近五百的馬賊,佔了大半是由東面登
山。
  項少龍待馬賊過了半山後,使人發出號令,一陣馬嘶踐踏,百多匹野馬由營北的馬欄被
趕得狂衝出來,眾武士忙加入趕馬的行列,驅著馬兒往東坡狂奔下去,又以長矛刺戳馬股,
激起野馬的狂性,沙塵飛揚中,野馬奔下東坡,往登上來的馬賊直衝過去。
  項少龍沒時間觀看結果,帶頭領著五十名武士,衝往西坡,由安全通道狂奔下山。
  從這邊殺上來的馬賊只有百來人,不及防下給他們殺個人仰馬翻。
  項少龍心知這一著必大出敵人料外,灰胡並不知道全部女人均被運走,那想得到突圍的
只有五十一名騎士呢?
  東坡固是亂成一團,但其餘兩坡的馬賊紛紛來援,一時殺聲震天。
  項少龍在軍隊裏雖習過騎術,始終不及這些由少便在馬背上長大的馬賊和武士般嫻熟,
衝到坡下時,已落在眾武士之後,他們還以為他忠肝義膽,不顧己身來掩護各人退走。
  這時五十名武士只剩下了三十多人,愴惶逃去。
  項少龍仗著驚人膂力,用矛挑殺了幾個纏著他的馬賊後,正要跟上大隊,忽地肩頭劇
痛,被勁箭射中。
  項少龍吼叫一聲,策馬狂奔,慌不擇路下,只知朝前急馳,不一會變成孤人單騎,在茫
茫草原前進。
  健馬忽然失蹄,把他拋下馬來,滾入草叢裏,連箭尾都折斷了。原來馬兒終支持不住,
力竭倒斃。
  項少龍感到身體虛弱,頭暈目眩,肩背處火辣辣般刺痛,渾身全是傷囗處流出的鮮血,
咬著牙爬了起來,取出陶方送贈的匕首,忍著劇痛把箭簇由傷處割開皮肉剜了出來,再撕下
衣衫草草包好。
  喉嚨火焦般發渴,他知是過度失血的現象,苦忍著爬了起來。
  草原東處露出一絲曙光,不知不覺竟奔了一夜,難怪馬兒會吃不消,歉疚地看了馬兒一
眼後,篋逃命。
  在無人的荒野連續走了二十多天,項少龍經歷了畢生最痛苦的艱辛旅程。
  最初那幾天全賴野果充肌,後來憑著超卓的體能,又以山草藥搗爛塗在傷囗上,防止發
炎和感染,箭傷漸愈,才打了些野兔生吃充饑,弄得蓬頭垢面,衣不蔽體。
  他依著陶方的指示,白晝看太陽,晚上觀天星,朝著邯鄲的方向前進。這天來到一座大
山前,看著高不可攀的陡峭崖壁,惟有繞過大山。豈知再走了十多天仍是在延綿不絕的山區
內打轉。到離開山區時,已是力竭筋疲,連劍都撐斷了,正感旁惶無計,卻在林外發現了一
條官道,頓感喜出外,循路而去,這時他連靴子都走破了。
  路上遇到了兩起數十人組成的商旅,他們見到他的落魄模樣,都匆匆而去,對他亳不理
睬。項少龍大嘆人情冷暖,再走了三天,竟到了邯鄲西面另一座趙國的大城武安。
  這時逢到晚上天氣轉冷,凍得他直打哆嗦,待要入城,卻給守城的趙軍趕了出來。才知
進城者必須納城關稅,又要檢查戶籍身份,不要說他身無分文,只是那乞丐般的模樣,已難
以進城。
  項少龍想不到自己成了沒有人收留的人球,幸好他受過嚴格軍事訓練,心性堅毅,亳不
氣餒,守在城外等待機會。
  他打定主意,進城後不惜偷搶拐騙也要弄來衣服食物和馬匹,問清楚到邯鄲的路途後,
立即到那裏投靠陶方,好結束現在的痛苦生涯。
  那晚他全靠野果充饑,縮在道旁的密林裏,忍了一晚磨蝕人意志的苦寒。
  天明時陽光照地,他終於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被車輪聲驚醒過來。
  他睜眼一看,原來是一隊運羊的騾車隊,大喜過望,黥準無人注意,躲到最後那輛羊車
裏,擠在羊兒堆中偷入城內。
  這戰國時代的趙國大城,高堂邃宇、層台累榭,房舍都極具規模,人也興旺,不過卻是
女多男少,項少龍心想這定是長平一役被秦將白起坑殺了四十萬趙兵的後遺症了。
  不知是否有男妓這職業,若有的話,或可憑他體能,博得娘兒歡心,賺個盤滿,肥馬鮮
衣到邯鄲去也。
  想到這裏,自己都覺好笑,跳下車來。
  街上的人見到他,都露出鄙夷的眼光。
  項少龍摸了摸臉上的鬍子,差點要大哭。入城前,心中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如何偷入城
來,現在真的置身城內,反而不知乾甚麼才好。
  他自慚形穢,轉進了一條偏僻的橫巷去,卻給一群在院落內玩耍的孩子發現了,追在他
身後似怪物般取笑他,頑皮的甚至拿起石子來投擲他。
  當他回頭嚇唬時,數十孩童分作鳥獸散,其中一個小女童走避不及,跌倒地上。
  項少龍要扶起她時,小女孩慌得放聲大哭起來。
  立時引出幾個拿著刀槍棍棒的成年人,喊打喊殺地奔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六 章 墨家鉅子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六 章 墨家鉅子

  項少龍既不想動粗,惟有拚命逃走,最後來到一座破落偏僻的土地廟處,頹然走了入
去,躲到一角盤膝坐著。
  怎麼辦呢?不若回桑林村去找美蠶娘,就終老山谷好了,想到這裏真是英雄氣短。
  忽然間,廟內多了個人。
  項少龍駭然看去,原來是個麻布葛衣的中年男人,赤著雙足,難怪他聽不到腳步聲。
  那人身形高大,差點有他的高度,容貌古樸,神色平靜,一對眼卻是閃閃有神,除了束
發的巾外,身上全無配飾,頗有點出家人苦行僧的模樣。
  兩人互相打量。
  那人悠然來到項少龍前,蹲下來道:“這位兄台來自何方?”
  項少龍不知對方有何居心,應道:“鄙人本是到邯鄲去探親,迷失了路,才走到這裏
來,若大爺肯告訴鄙人到邯鄲如何走法,實感激不盡。”這時他的聲氣說話,均已學得七、
八成當時那種方言與談話的方式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是甚麼大爺,只不過見你體格魁梧,一表人材,雖落泊至
此,兩眼仍有不屈傲氣,才出言相詢。告訴我,你有甚麼才能?”
  項少龍心中暗罵,可是為了探聽往邯鄲的路途,忍氣吞聲道:“我甚麼都不懂,只有一
身牛力,不怕做粗活和打架。”
  那人微笑道:“你懂使劍嗎?”
  項少龍當然點頭。
  那人淡淡道:“隨我來!”推開山神廟的後門,沒於門後。
  項少龍橫豎沒個落腳處,追了入去,裏面別有洞天,是個荒蕪了的後院,四周圍著高
牆,中間還有個乾涸了的小池,另一端是間小石屋。
  那人拿著一對木劍由屋內走出來,拋了一把給項少龍。
  項少龍接劍嚇了一跳,竟比以前那把劍重了幾倍,木體黝黑,不知是甚麼木制成的。
  那人看出他的訝異,道:“這是千年花榴木制成的重劍,好!攻我兩劍看看。”
  項少龍拿劍舞了兩下,搖頭道:“不!我怕傷了你。”
  那人眼中射出讚賞之色,笑道:“假若你的劍能碰到本人的衣服,我立即奉上到邯鄲去
的地勢詳圖兼盤川衣服。”
  項少龍聞言一愕,暗忖這人比他更要自負,哈哈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倏地標
前,到了那人五步許處,使了個假身,先往左方一晃,才往右移,一劍橫掃過去,以硬攻
硬,要憑膂力震開對方木劍。
  豈知那人一動不動,手腕一搖,木劍後發先至,斜劈在他劍上,接著劍尖斜指,似欲標
刺項少龍臉門。
  項少龍大吃一驚退了一步,對方劍術之妙,竟使自己有力難施,心中不忿,一聲大喝,
猛虎般撲去,一連七劍,狂風掃落葉般迎頭照臉,忽上忽下,橫掃直砍,往他攻去。
  那人嘴角含笑,凝立不動,可是無論他由那一角度劈去,總能恰到好處地把他的劍擋
開,而接著的劍勢又偏能將他迫退,不用和他硬拚鬥力。雖只守不攻,卻是無懈可擊。
  “卜卜”之聲不絕於耳。
  劈到第七十二劍時,項少龍終於力竭,退後喘氣,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此君。
  那人訝道:“原來你真不懂擊劍之術,只是仗著力大身巧,不過普通劍士遇上了你,必
感難以招架。”
  項少龍頹然把劍擲回給他,認輸道:“我自問及不上你了,唉!枉我還妄想闖天下,原
來真正的劍手如此厲害。告辭了!我這就返回深山,將就點過了這一生算了。”說到最後,
真的萬念俱灰,強烈地想著自己熟識的那個時代。若是比槍法,他肯定可勝過這個劍客。
  那人笑道:“看兄台的言行舉止,貧而不貪,氣度過人,便知是天生正義的非常人物,
來!洗個澡,換過乾淨的衣服,由我煮菜做飯,大家好好談一談。”
  吃了兩碗飯入肚後,項少龍精神大振。
  那人看著刮去鬍子,理好頭發,換上粗布麻衣的項少龍,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
眼中不住閃過欣賞神色,油然道:“剛才兄台說要闖一番事業,不知這事業指的是甚麼
呢?”
  項少龍呆了半晌,有點尷尬地道:“我其實並不太清楚,只是見步行步,現在我有了衣
服,便想拿懷中匕首去換一點錢,最好能買一匹馬,把我載到邯鄲去。”
  那人皺眉道:“大丈夫立身處世,豈能沒有目標和理想,創造時勢的人才算真豪傑
也。”
  項少龍不服道:“那你又有甚麼理想?”
  那人從容一笑道:“很簡單,就是要消除‘天下之大害’,實現‘天下之大利’。”
  項少龍失笑道:“這兩句話多麼籠統,甚麼才是天大的大利和大害呢?”
  那人不以為,淡然道:“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強食,強者侵略弱者、大國侵略小國、
智者壓迫愚者。而這一切禍患的根由,是由於人與人間彼此不相愛,若能兼相愛,交相利,
便可以均分財富,再無嫉怨恨爭奪,實現了天下之大利。”
  項少龍失聲道:“原來你是墨家的信徒。”
  那人愕然道:“甚麼墨家?”
  項少龍興奮地道:“你的祖師爺是否就是墨翟,他創的學說非常有名,與其他的儒、
道、法三家四足並立,永傳不衰哩!”
  那人聽得一頭霧水,但他既說得出墨翟之名,顯非胡扯,點頭道:“墨翟確是我們的首
任鉅子,你真的是由鄉間來的人嗎?”
  項少龍奇道:“甚麼是鉅子,我倒不知道這事。”
  那人想了一會,道:“鉅子是‘墨者行會’的領袖,當初建立時,是希望以武止武,但
只替人守,不替人攻。可惜今天的行會已大大變質,分裂成三個組織,以地方分之,叫‘齊
墨’、‘楚墨’和‘趙墨’,本人是上任鉅子孟勝的傳徒,今次出山,就是希望把這三個行
會統一,再次為理想奮鬥。”
  項少龍沉聲道:“這麼秘密的事,你為何要告訴我呢?”
  那人嘆了一囗氣道:“我因身懷鉅子令,本以為重振行會,乃易如反掌的事,豈知到邯
鄲找到那處趙墨的領袖時,竟給對方派人追殺,才逃了來這裏,深感勢孤力弱,必須召集徒
眾,才有望一統三墨,像你這種人才品格,我怎肯輕輕放過。”
  項少龍首手頻搖道:“這個不行,我絕不會為這麼虛無飄渺,永遠沒有希達成的理想拋
頭顱灑熱血。唉!信我吧!墨家的理想根本不會成功,平均了財富後,反會培養出很多人
來,只有競爭才會有進步。”
  那人聽得渾身一震,閉上雙目,深思起來。
  項少龍低聲求道:“不若告訴我怎樣到邯鄲去吧,這贈衣贈食之恩,我項少龍永不會忘
記。”
  那人倏地張開眼來,神光電射,微笑道:“世上豈有不勞而獲的事,跟我學劍吧!當有
一天你能攻破我手上木劍時,我便和你一同到邯鄲去。是大丈夫的,就答應我的請求!否則
你即管能到邯鄲,遇到真正劍手時,亦是難逃一死。”
  項少龍一想亦是道理,猶豫道:“你不會再迫我入你的甚麼行會吧!”
  那人笑道:“不但不會迫你入會,連拜師都省了,我們只是朋友、平輩論交。我的名字
叫元宗,歡喜就喚我作元兄好了。”
  於是項少龍就在這土地廟住了下來,每天嗚前起來跟元宗練劍,又與他談論攻防之道。
他進步之速,連元宗亦要大為嘆服,稱讚不已,一個月後,他的造詣便能和元宗有守有攻。
  元宗每天都離廟外出,留下迷上劍道的項少龍如癡如醉地練習。到黃昏時元宗才會帶著
食物回來。
  三個月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匆匆渡過了。
  這天元宗入黑後才歸來,神情凝重,把他召入石室內,皺眉苦思了一會才道:“他們追
來了。”
  項少龍已和他建立了亦師亦友的深刻感情,聞言關切道:“誰追來了?”
  元宗嘆道:“是趙墨的嚴平,我傷了他們十八人後,才能脫身歸來。他想要的是我身上
的鉅子令,有了它嚴平便可名正言順當上鉅子了。”頓了頓搖頭苦笑道:“真是諷刺,就在
我們行會裏已做不到兼愛,還說甚麼理想。”
  項少龍亦不知怎樣安慰他才好。
  元宗由懷內掏出一方黃銅,上面只有一個“墨”字,就像個大方印,遞給項少龍道□
“你拿了這牌,立即逃往邯鄲,我為你畫了地圖,這些日子來更憑雙手為你賺夠了路費,快
走吧!”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七 章 聲名鵲起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七 章 聲名鵲起

  項少龍大是感動,斷然道:“不!要走便一起走!”
  元宗微微一笑道:“少龍知否為兄因何要傳你墨氏舉世無雙的劍術?”
  項少龍茫然搖頭。
  元宗道:“我曾周遊各國,觀察民情,最後終改變了想法。若要天下太平,唯一的方法
就是消弭國家之別,把所有人置於一個君主的統治下,只有這樣和有這一統天下的人才能實
現我墨門的理想,實現天下的大利。而這個人就是你,所以我才把胸中所學,傾囊相授。”
  項少龍心中暗嘆,他知道的確有人統一天下,那就是秦始皇。而他項少龍則是趨炎附勢
之徒,只想找到微時的秦始皇帝,跟他一起同撈同僨,好享盡富貴榮華,不由暗感慚愧。
  元完見他垂頭不語,還以為他深受感動,搭上他膊頭道:“若你真的感激我,依我之言
行事吧!嚴平帶來的都是劍道高手,人數雖只數百,已不是我們兩人所能應付。我囊裏有攀
城的工具,由我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可趁機逃走,成大事者豈拘小節,若你再婆婆媽媽,白
讓我們一起送命,鉅子令仍落入奸人之手,我元宗死也不會瞑目。”
  項少龍伸手接過鉅子令,只覺入手冰寒,顯非普通黃銅。難怪嚴平不能仿造一方出來,
嘆了一囗氣道:“大恩不言謝,我實在無話可說了。”
  元宗笑道:“不要那麼悲觀,他們想殺我亦沒有那麼容易。說不定我們還有再見之日
哩!囊裏還有對靴子,你既非我行會之人,用不著赤著雙足,不小心踏上屎狗糞一類穢物才
糟呢?”
  項少龍忍不住笑了起來,淚水亦同時忍不住流下臉頰。
  心中升起了一個連自己都感驚懼的想法。
  假如殺了暴君秦始皇嬴政,歷史會變成怎樣子呢?
  當晚項少龍悲憤無奈地攀越城牆逃離武安,隱隱知道永遠再不會見到元宗。
  這胸懷大志的智者和一代劍術宗師,在目睹自己行會四分五裂,墨者變成爭權奪利的人
後,一顆充滿救世熱情的心早死去了,決意以身殉道,希望以自己的死,激起他項少龍的熱
血,使他能以另一種形式去實現天下之大利。
  可是以他項少龍的一雙手,怎能改變中國的歷史?他又不是秦始皇。但他可否影響嬴王
政,就像元宗般影響他呢?
  澳變後對中國來說是禍是福?
  日消月出,星換鬥移,也不知過了多少天,他終於到達了駐著重兵的邯鄲外圍衛星城
堡。
  這段旅程他的心神全浸淫在元宗所授來自一代大師墨翟的劍法裏,他又把現代根據人體
學和力學而得來最可怕的搏擊之術溶入劍術裏。有所寄託下,他忘了時間,有時在曠野一留
便是十多天,靠自制的弓箭捕獵野獸充饑。
  他的體能在這種刻苦的環境下變得更強壯健碩。
  他本想偷入邯鄲,可是一看邊防嚴密的情況,唯有乖乖的走到關防處,向守兵報出陶方
的老板“畜牧大王”烏氏的大名。
  守兵立時肅然起敬,找了個官來見他。
  那年輕軍官打量了他幾眼後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項少龍老實答道:“小人叫項少龍。”
  那軍官和四周的十多名趙兵一起動容。
  軍官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冒充項英雄,他早在半年前與馬賊一戰中,為救同夥,壯
烈犧牲了。我有個朋友親眼看到他一人擋著了追兵。”
  項少龍亦為之愕然,想不到自己變得如此有名。任由撲上來的趙兵擒著亦不反抗,笑道
□“大人的朋友叫甚麼名字?”
  軍官報出了一個名字,項少龍忙把那人的高矮樣貌形容出來。
  這時有人從他懷裏掏出陶方贈他的匕首,軍官一看再無疑問,態度大改,問了當日發生
的事後,同時使人飛報在邯鄲的陶方,更親自護送他到趙國的京城去。
  那軍官叫寧新,與他並騎而行道:“烏爺是邯鄲最受尊敬的人之一,若不是他四出搜購
戰馬,又不時捐獻國庫,我們趙國怕早給人滅了。現在燕人來攻打我們,幸好我們兩位大將
軍廉頗和樂乘把燕兵殺個片甲不留,反攻回燕國去,真是大快人心。”
  項少龍很想問趙國已是陰盛陽衰,為何還要到各地搜羅美女,但怕對方尷尬,終忍住不
問。
  談笑間,邯鄲在望。
  和武安相比,邯鄲至少大了三、四倍,護城河既深且闊,城高牆厚,有一夫當關,萬夫
莫開之勢。城外還駐了兩營趙兵,軍營延綿、旌旗似海,頗具懾人之勢。城樓處滿布哨兵,
劍拔弩張,氣氛緊張。
  尚未進城,一群騎士擁了出來,帶頭的正是久違了的陶方,其他全是曾出生入死的戰
友,李善亦是其中一人。
  見面時自是一番驚喜,陶方和一眾武士擁著他興高採烈進入城裏。
  項少龍忍不住向陶方問道:“婷芳氏好嗎?”
  陶方臉色一沉,歉然道:“對不起!我以為少龍你喪命賊手,等了三個月後,遵主人之
命把她送了給人做舞姬。”接著笑道:“不過少龍放心,我會特別再挑兩個比她更動人的美
女來侍候你。”
  項少龍像給人照胸囗打了一拳般,臉色煞白,好一會才道:“送了給甚麼人?”
  陶方心中大訝,想不到以他俊偉風流,竟會對這樣一個買回來的女人如此多情,嘆道□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少龍——”
  項少龍大怒道:“不要說了,尚未證明我真的死了,你不應把她送給人。”
  陶方城府極深,毫無不悅之色,道:“少龍先到別館休息沭浴,讓我為你想想辦法,主
人明天會親自接見你,這是我府武士最大的榮幸,莫要錯失機會了。”
  項少龍興奮的心情喪失殆盡,走肉行屍般在城內寬敞的街道策騎走著,對四周宏偉的宅
舍視如不見,情緒低落至極點。
  沒有了自己的保護,這命苦的女人是否只是由一隻魔掌落到另一隻魔掌裏呢!
  現在她是否正在另一些男人胯下受盡凌辱。
  愁腸寸斷時,陶方推了他一把,教他隨他們避往一旁。
  項少龍清醒了少許,往街上去,只見行人車馬紛紛讓往一旁,讓一輛前後各有二十多乘
騎兵拱衛的豪華馬車經過。
  陶方在他耳旁道:“是我們孝成王的最年輕妹子雅夫人的座駕,她是邯鄲出名的大美
人,嫁了給趙括,可惜在長平一戰中死了。”
  馬車緩緩而至,忽地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眾人大訝時,一名衛士策馬而來,請了陶方過去,陶方受寵若驚,連忙下馬,去到低垂
的車簾前,與車內的雅夫人說了幾句話後,馬車開走,陶方躬身相送,才糈了回來,對項少
龍神秘笑了笑,並沒有透露談話的內容。
  項少龍抵達別館,住進一所獨立的房子,陶方特別遣來四位美婢服侍他沭浴更衣,當晚
就在別館主建築物的大廳筵開二十一席,除了當日共患難的武士外,還有烏氏的其他得力助
手,更有歌舞姬表演娛賓,氣氛熱烈。
  可是項少龍想起婷芳氏和久別的美蠶娘,又想起可能永遠都見不到自己那時代的親友,
惟有借酒澆濯愁腸,喝個酩酊大醉,酒席未完便已不醒人事。迷糊裏,似乎婷芳氏回到了身
旁,和他共赴巫山雲雨。
  醒來時躺在臥室的地席上,陽光由窗戶透進來。
  身旁還睡著一個如花似玉的赤裸美人兒,卻不是那四名美婢任何一人。
  她瓜子般的精緻臉龐絕沒半分可挑剔的瑕疵,輪廓分明若經刻意雕削,清秀無倫,年齡
絕不會超過十八,烏黑的秀發意態慵的散落枕上被上,襯托得她露在被外的玉臉朱唇,粉藕
般雪白的手臂更是動人心弦。
  美人兒猶在海棠春睡,俏臉隱見淚,但又是充盈著狂風暴雨後的滿足和安寧,散發著奪
人神魂的豔光。
  項少龍心中叫了一聲我的天,自己昨晚究竟對這姿容更勝婷芳氏和美蠶娘的少女乾了甚
麼事?
  心中一動,忍不住輕輕掀高被子。
  青春煥發,應高則高,應小則小,峰巒起伏的美景立即呈現眼前,粉嫩膩滑的修長玉腿
和渾圓美股下的地席處隱見片片落紅的遺痕。
  項少龍嚇了一跳,放下被子。
  她臉上的淚必是與此有關,昨晚酒後糊塗,又兼近半年沒有碰過女人,竟把她當作了婷
芳氏,肆意撻伐。這樣一個未經人道的嬌嫩少女如何抵受得了,難怪她痛得哭了,不由大感
歉疚,但已錯悔難返了。
  項少龍站了起來,走到窗旁,往外望去,只見花園內其中兩名美婢正在澆水修枝,瞧到
窗前的項少龍時,含羞施禮,又忍不住偷看他雄偉的身軀。
  其中一婢道:“公子醒了,小婢立時來為你盥洗穿衣。”
  背後傳來那美人兒驚醒的嬌吟聲。
  項少龍忙向兩婢道:“且慢!”
  俏婢善解人意,抿嘴笑道:“公子若要小婢服侍,請隨時呼喚小婢,嘻!我叫春盈,她
叫夏盈,另外兩個是秋盈和冬盈,這麼易記,公子不會忘記吧!”
  項少龍心懸身後美女,微笑道:“只要看過兩位姐姐一眼,一生都忘記不了。”轉過身
去。
  那剛被自己佔有了處子之軀的美女坐了起來,被子滑到不堪盈握的腰肢處,露出嬌挺秀
聳的上身,含羞答答垂下縶首,不敢看他的面貌,以蚊猗般輕細但甜美的悅耳聲音道:“小
妾舒兒向公子請安!”
  項少龍憐意大生,坐回她身旁,用手捉著她巧俏的下頷,使她仰起了俏臉。
  她明媚動人的大眼睛和他目光一觸嚇得立時垂了下去,一心如塵撞,又羞又喜的美樣
兒,少女風情,教人目為之眩,神為之奪。
  項少龍可毫不猶豫地肯定她是截至目前為止所接觸的女性中最動人的尤物,暗嘆陶方厲
害,送了個這樣的可人兒給自己,他那能不為陶方賣命。柔聲道:“還痛嗎?”
  舒兒搖了搖頭,旋又含羞點頭,紅霞立即擴散,連耳根玉頸都燒了起來。
  項少龍立時生出最原始的反應,舒兒低垂的目光剛好看個正著,嚇得嬌軀一陣戰慄,顫
聲道:“公子——”
  項少龍知她此時絕禁受不起第二次的風雨,溫柔地吻著她的櫻唇,輕啜著她的小舌尖,
然後吻她的眼睛和臉蛋,接著是粉頸和玉乳,弄得她渾身抖顫時,才放過了她,微笑道□
“不用害怕,昨晚是我酒後糊塗,以後都不會那麼粗暴了,好好再睡一覺吧!”
  舒兒嫵媚地了他一眼,喘著氣道:“不!舒兒要服侍公子。”
  項少龍憐愛道:“你站得起來嗎?”
  舒兒纖手按上他的寬肩,借力想先跪起來,旋又秀眉蹙起,坐了回去,玉頰霞燒。
  項少龍風流慣了,看到她如此動人美態,忍不住伸手在她酥胸恣意撫弄一番後,才把她
按回地席上,蓋好被子,待要出房時,忽被舒兒拉著他的大手。
  項少龍訝然向她。
  舒兒含羞道:“公子現在是否想要舒兒?”
  項少龍伸手摸上她的臉蛋兒,笑道:“我只想你現在好好休息,今晚我會令你變成這人
世間最快樂幸福的女人。”不由又想起婷芳氏,心中一酸。
  舒兒用盡所有氣力抓緊他,眼神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深情地道:“昨夜舒兒早成了最
幸福快樂的女人了。小妾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快樂的痛楚。”
  項少龍忍不住又痛吻一番,還探手被內,細意摸弄了她的下身和玉腿,令她春風迷醉才
往廳去了。
  四婢迎了上來,悉心侍候,長得最高的春盈道:“陶公來了,在正廳等候公子。”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八 章 紅纓公子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八 章 紅纓公子

  偎紅倚翠時,項少龍思潮起伏。
  當日初抵貴境,一切都有種夢幻般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時代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所
以儘管他縱情享樂,遊戲人間,亦沒有絲毫來自社會或人際的壓力□因說不定忽然他又被馬
瘋子的儀器抓著,送回二十一世紀裏。
  他就像一個不用負任何責任的頑童。
  可是經過受傷和飽曆流浪之苦後,這夢幻般的世界忽地變得真實和有血有肉起來。
  元宗偉大的殉道,婷芳氏的苦難,重重打擊,使他無論在感情上或精神上都投入到這世
界裏去,愈陷愈深。
  目下他雖是享盡美女和富貴,其實卻是失去了寶貴的自由和自主。
  在這戰國時代裏,沒有東西比人才更寶貴。一個法家的李克、一個兵法家吳起,立使魏
國變成一等強國。商鞅更厲害,只手令秦國變成了東方眾國最大的威脅。
  而現在的項少龍,因為以五十人阻截了近千的凶悍馬賊,亦變成一個這樣的人材。
  諸國對人材只有兩種態度,一是為我所用,一是立殺無赦,免得異日成為勁敵。
  現在烏氏對他項少龍正是展開籠絡手段,以富貴和絕色美女使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所以假若自己透露少許要找秦始皇嬴政的心意,保證立即小命不保。
  這樣一座守衛森嚴的城市監獄,要逃出去根本是癡人作夢。當年若沒有與烏氏同級的大
商家呂不韋的幫助,嬴政的父親異人休想逃回秦都咸陽。
  自己就算找到秦始皇,亦全無辦法把他弄出城外。
  是否就是這樣要為趙人長久辦事呢?假設烏氏命他去殺僇別國的人,自己應怎麼辦呢?
  項少龍嘆了一囗氣,走往大廳去見陶方。
  陶方正把一名俏婢摟在懷裏,大恣手足之欲,見到他才放開俏婢,親切地招呼他席地坐
下,共進豐富的早點。
  陶方曖昧笑道:“少龍你不知多麼得主人恩寵,舒兒乃燕王喜送給主人燕國貴族有名美
女,他肯送你,可見他對你多麼看重。”
  項少龍愕然道:“我們不是與燕國交戰嗎?”
  陶方顯然對他這句“我們”非常欣賞,欣然道:“若非交戰,燕王喜怎肯送出這麼動人
的處女,正因戰況失利,才想以此大禮,打動主人的心,希望主人在我們大王面前美言幾
句。嘿!現在主人把燕國美人送你,擺明不會代燕人說話了。”
  項少龍暗嘆內中竟有這麼複雜的情由,轉而問起婷芳氏。
  陶方神秘一笑道:“這事我和主人說過,他定會對你有所交待,放心吧!只要你多些立
功,連大王的公主都可送給你,何況區區一名歌舞姬。”
  項少龍暗感不妙,偏又無法可施,那種任人操縱的感覺確是洩氣之極。
  陶方道:“現在我帶你到烏家城府去見主人,今晚你不要接受那群愛戴你的兄弟任何約
會,有個人想見你,但現在我卻不能透露那人是誰。”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起了那躲在車簾後的女人雅夫人。
  烏氏大宅是城北最宏偉的府第,不過若稱它為城堡更妥當點。四周圍以高牆厚壁,又引
水成護河,唯一來往的通道是座大吊橋,附近全是園林,不見民居,氣勢磅??,勝比王侯。
  一路馳來,項少龍才首次留心到城內的行人景物,玉宇瓊樓,若非女多男少之象,真不
覺這繁華的大都會曾歷經戰火,還給魏人佔據了整整兩年之久。
  據陶方說,全城不計軍隊,有近十萬戶,每戶有十多人至數百人不等,照此計算,這大
城市竟超過了一百萬人了。
  城內遍佈牧場、農田和倉庫,可以想像若給敵人圍城,城內仍能自給自足一段長時間。
  項少龍隨著陶方,通過吊橋由側門進入烏氏城府的廣闊天地裏。
  進入正門後,是個廣大可容數千人一起操練的龐大練武場,一座氣象萬千的巨宅矗立對
著正門的另一端,左右兩旁宅舍連綿,看來一天時間亦怕不夠三觀遍這些地方。
  這時練武場上正有數百人分作幾批在練習劍術、騎術和射箭,更有人穿上新造的甲冑,
任人用各種武器攻打,試驗其堅實的程度,膨膨作響。不過最熱鬧還是箭靶場,近百武士在
旁圍觀,不時爆出連珠彈發的喝採聲。
  陶方的表情忽地不自然起來。
  項少龍不由自主行近了點,只見射箭者是個頭戴紅纓冠,身穿黃色底繡上龍紋武士華
服,腳踏黑色武士皮靴的英偉青年。
  斑度和項少龍相若,最多矮了一寸半寸,體形極隹,虎背熊腰,充滿了男性的魅力。
  兩眼更是精光閃閃,額頭高廣平闊,眼正鼻直,兩唇緊合成線,有著說不出的傲氣和自
負。
  如此俊俏風流的人物,實生平僅見。
  只見他把箭架在特別巨型的強弓上,拉弓的手還捏著另兩枝箭,沉腰坐馬。
  杯弦倏地急響三下。
  三枝勁箭一枝追著一枝,流星般電射而去,第一枝正中二百步外箭靶的紅心,接著後兩
枝先後破空而至,硬生生入前一箭翎尾處,連成一串。
  眾觀者看得如癡如醉,轟然叫好。
  項少龍亦看得目定囗呆,如此神乎其技的箭術,不是親眼看到,怎也不肯相信。
  陶方在他耳旁道:“這‘紅纓公子’連晉是我的死對頭武黑招攬回來的,無論劍術、騎
射均為我府之冠,今次我丟失了百多頭馬,武黑已在主人面前大造文章,幸好現在有了少
龍,才使我挽回一點顏面。不過武黑和連晉是不會放過我們的。”說到最後,面露難色。
  項少龍倒吸一囗涼氣,現在他的劍術或可和這連晉一較長短,但騎射則肯定望塵莫及。
正要答話,圍觀者裏飄出一朵白雲,一位姿容身段尤勝舒兒半籌、秀美無倫的白衣女郎,興
奮地奔到連晉身旁,親熱地和他說話。連晉忙把手上大弓交給旁人,彬彬有禮應對著,風度
之隹,確可迷倒任何美女。
  項少龍呼吸頓止,贊嘆道:“此女定是我國第一美女。”
  陶方嘆道:“這是主人最疼愛的孫女烏廷芳小姐,對連晉頗有點意思,不過主人似乎想
把她嫁入王室,連晉正為此煩惱。來吧!主人在等著我們哩。”
  兩人離開人堆,朝大宅舉步走去。
  後面傳來一聲大喝□“陶公請慢走一步!”
  兩人愕然轉身。
  那連晉排眾而來,後面跟著的是絕色美女烏廷芳。
  項少龍的眼光不由落到烏廷芳的俏臉上,和她秋波盈盈的俏目一觸,心兒一陣狂跳。
  天哪!近看的她更是人比花嬌,媚豔無匹。
  罷才遠看只著重在她的胸腰腿等部位,已覺她勝過舒兒半籌,近看更不得了,掩藏不住
的靈秀之氣撲面迫來,教人呼吸頓止,以項少龍的風流自負,亦要生出自慚形穢之心。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的美純出於自然的鬼斧神功,肩如刀削、腰若絹束、脖頸長秀柔美、皮膚幼滑白、明
眸顧盼生妍、梨渦淺笑,配以雲狀的發髻、翠綠的簪釵,綴著明珠的武士服,腳踏著小蠻
靴,天上下凡的仙女,亦不外如此。
  烏廷芳見他目不轉睛看著自己,露出不悅之色。
  項少龍一震醒來,往連晉望去。
  連晉正冷冷打量他,神態頗不客氣。
  陶方亦是老狐狸,慌忙為兩人引見。
  烏廷芳冷淡地道:“!原來你就是項少龍,爺爺很欣賞你哩!”
  連晉微往烏廷芳靠近,以示和這美女親熱的關係,微微一笑道:“在下亦很欣賞項兄,
不若擇個吉日良辰,大家切磋切磋,讓在下見識一下能獨擋八百馬賊的神劍。”
  項少龍聽他表面雖是客氣,實則語含諷刺,暗示陶方誇大了事實,心中有氣。想道若能
和這自負的人來個自由搏擊,必可打得他變成個腫豬頭,但比較其他便可免則免了,惟有謙
虛笑道:“連兄箭術蓋世,小弟望塵莫及,怎夠資格和連兄切磋,有閒還要請連兄指點一
二。”
  烏廷芳聽得他們似要較量劍術,本來臉露興奮之色,聞得他如此說,既失又不屑地低罵
道:“沒膽鬼!”竟掉頭便走。
  連晉顯然非常滿意烏廷芳的反應,仰天一笑道:“項兄真令在下失望,如此亦不強項兄
所難了!”轉身追著烏廷芳去了。
  項少龍反心平氣和,瀟洒一笑,和陶方繼續往巨宅走去。
  陶方點頭道:“忍一時之氣也好,少龍身手雖好,恐仍非他的對手。”接著低聲道□
“這小子在邯鄲四處尋人比劍,打得所有人都怕了,真希望有人能挫他的銳氣。”
  項少龍知他在施激將法,微笑道:“假若陶爺能使我和他比劍時可不受限制,我有七成
把握可重重教訓他。”
  陶方大喜道:“這個容易得很,讓我找個適當的場合,給少龍一展身手,我真恨不得可
立即見到武黑那傢伙的表情。”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九 章 難填之恨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九 章 難填之恨

  項少龍終在偏廳見到烏氏這沒有王侯之名,卻有王侯之實,操控著趙國經濟命脈,以畜
牧起家的超級大富豪。
  項少龍亦從未見過比他更豪華的人。
  只是頭頂的高冠便嵌著兩排十二顆大小相若的紫色寶玉,閃閃生輝。
  這大腹賈身材肥大,像座肉山般橫臥席上,挨在正為他採耳的美女懷內,另有四女則細
心為他修磨指腳甲,那種派頭排場,縱使帝皇恐怕亦只如是。
  身上的黃色綿袍纏繞著一顆顆光彩奪目的明珠,奢華貴氣,系腰的帶子光芒閃爍,金箔
銀片,互相輝映。
  臥處是高上三層的平台,台階下十八名武士分列兩旁,膽小者只看這等聲勢,已夠心寒
膽喪。
  項少龍和陶方跪下叩禮時,烏氏坐了起來,揮退侍女,細長的眼瞪了
  開來,射出兩道凌厲的目光,落在項少龍身上,打量了好一會後,冷哼道:“項少龍你
為何不敢接受連晉的挑戰,是否只是虛有其名,空得一副威武的樣子?”
  項少龍為之愕然。
  陶方待要進言。
  烏氏暴喝一聲,舉手要陶方閉嘴。本已肥腫難分,在臉中間擠作一堆的五官更蹙聚起
來,不悅道:“連晉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終是衛國人,非我族類。所以我特別囑他向你挑
戰,好讓我趙人一顯威風,現在你竟臨陣退縮,還有何話可說。”
  項少龍心中暗罵,嘴上卻不亢不卑道:“少龍習的乃殺人之法,非是切磋較量之遊戲技
巧。”
  烏氏冷笑道:“兩者有何分別。”
  項少龍這時已若略摸到這畜牧大富豪的心性,傲然道:“殺人之法,無所不用其極,不
擇手段,務置敵人於死地□但比武切磋,只是看誰的劍法更漂亮好看,遊戲多於戰鬥,自是
另一回事。”
  烏氏容色稍緩,但顯仍未滿意,一字一字道:“我總不能教你殺幾個我的手下看看,那
如何知你確有真實本領呢?”
  項少龍眼中睛光閃閃,一點不讓地和他對視著,微微一笑道:“主人既對少龍有此期
望,我便和連晉大鬥一場,但卻不能規定我用甚麼方法勝他。”
  烏氏定睛看了他一會,倏地仰天大笑,道:“很有趣的孩子,大王一直想能有趙人折辱
連晉,為我趙國爭回一點臉子。好!便讓我烏氏安排一個宴會,若你能當著大王眼前,擊敗
連晉,我便還你婷芳氏。”
  項少龍大喜下拜,暗忖若我不把連晉打得變成另一個黑臉神,項少龍三個字以後便倒轉
來寫。
  烏氏和陶方對望一眼,都對他的歡喜和信心大惑不解。
  難道他真覺得自己能穩勝無敵的連晉嗎?
  回到別館,項少龍剛想溜去找舒兒,卻在大門處給李善和另兩個特別相得的武士截著,
硬拉了出去說要為他洗塵。
  四個人趾高氣揚地在大街小巷溜噠,見到美女便打情罵俏,不亦樂。
  李善笑道:“邯鄲的美女出名容易上手,以項大哥的人材,只要勾勾指頭,包保美人兒
們排著隊來等大哥挑選。”
  叫漢東的武士道:“但今天項大哥不用在街上勾女人,我們特別找了幾個甜妞兒來陪
你。”
  另一個武士查北搭著他肩頭湊過來道:“千萬不要以為我們找些殘花敗柳來敷衍,特別
為項大哥找的這個本是身驕玉貴的公卿之女,絕色尤物,只怨她爺不爭氣,開罪了大王,所
以才被貶為官妓,保證項大哥滿意。”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開始有點明白為何元宗想改變這個世界。唉!但自己又那有能力
完成他的夢想,充其量只能給這些落難為妓的苦命女子多一點溫柔憐和愛吧了,想到這裏
時,早給三人擁入了一所豪宅裏。
  一名四十來歲的華衣瘦漢迎了出來道:“歡迎項大爺大駕光臨,幾位爺們請到二樓廂
房。”
  四人在廂房席地坐下,侍女送來酒菜後,一名叫紅娘子的母走了入來,雖是徐娘半老,
可是經過刻意打扮,加上身材保持得很好,配以醉人風情,仍相當妖嬈惹火,見到項少龍如
此俊偉的男兒,招呼得特別熱情,媚笑道:“素女立即來陪項大爺,李爺三位要不要試試新
鮮的。”
  李善等笑著答應了,紅娘子款擺著肥臀走了出去。
  項少龍暗忖難怪妓女被稱為最古老的行業,且來來去去都是那種場面和方式,可是為何
以前自己泡酒吧媾陪酒女郎時,從沒有想過良心的問題,可是現在卻隱隱感到很不妥當呢?
  門簾外的走廊響起環佩之聲,接著香風撲鼻而來,三名只有一襲輕紗掩體,頗有姿色的
年輕女郎,笑臉迎人地走了進來,坐入李善等三人懷裏,媚眼卻向項少龍飄來,顯是芳心對
他感興趣多了。
  這時紅娘子帶著一位身材高佻白,長得非常秀麗明豔,氣質雅秀的女子進來,果然沒有
半點風塵俗氣。
  李善等都瞪大眼睛,貪婪看著她裹在輕紗裏峰巒起伏的勝景。
  紅娘子未語先笑道:“看娘有沒有騙你哩?好女兒你曾遇過比項爺更好看多情的男人
嗎?”
  那美女楚楚可憐地垂下俏目,死都不肯抬起頭來。
  項少龍心中不忍,剛想說話,紅娘子把素女推入他懷裏,坐到腿上。
  鄙腿交接,陣陣銷魂感覺傳來,兼且輕紗裏骨肉均勻的胴體,豪乳豐臀若現若隱,項少
龍眼花繚亂下,忍不住抄著她的小蠻腰,在她臉蛋香了一囗。
  素女垂頭不語。
  紅娘子向項少龍拋了個媚眼,來到他身後靠著,俯身把酥胸緊壓在他背上,湊到兩人間
低聲道:“項爺是素女第一個貴客,若非李爺他們拿出烏爺的招牌來,奴家還不肯讓這乖女
兒未經調教便來陪項爺呢。念在這點,素女有甚麼得罪,項爺切要包涵。”笑著去了。
  項少龍看著素女玉蔥似的纖指,聽著李善等三對人放縱的調笑聲,胸囗鬱滿了忿怨難平
之氣,湊到素女耳旁柔聲道:“放心吧!我絕不會像他們般不尊重你,我們只是談天和喝
酒,好嗎?”
  素女呆了一呆,終抬起頭來看這和自己親密接觸著的奇怪男人。
  項少龍朝她微微一笑。
  素女俏臉一紅,趕忙垂首,但已沒有那麼害怕了。不旋踵又了他一眼,禁不住心如鹿
撞,暗想這男人真的很好看,最難得雙眼正氣凜然,天!為何會在這種地方才遇到這種男人
呢?
  項少龍也看得心中一蕩,但記起了諾言,忙將欲火壓下。
  素女猛地一咬牙,抬頭含羞瞧著他道:“公子好意,奴家心領了,素女今天淪落至此,
公子亦不須對奴家憐惜,且也沒有甚麼作用,在這裏誰都可以任意攀折奴家呢。”
  項少龍心下惻然,嘆了一囗氣。
  素女大奇,主動摟著他的脖子道:“公子似滿懷心事哩!”
  項少龍向李善等人,只見這三個男人早囗手並施,對懷中女子做著各種不堪的動作,無
暇分神。苦笑道:“現在我只想離去,不願再見發生在這裏的人間慘事。”
  素女大訝道:“公子的想法真是與別不同,到這裏來的男人,從沒有想到奴家們的辛酸
淒苦。”又低聲道:“素女不是騙公子,而是奴家現在真的想公子對我無禮,就像你那三位
朋友那樣。”
  這回輪到項少龍訝然道:“為何你會有這個想法呢?”
  素女含羞道:“或者是受到他們的影響,刺激起奴家的情欲,又或是愛上了公子,奴家
都分不清楚哩!”
  李善此時摟著懷中女子站了起來,喘著氣道:“春宵苦短,不若我們各去上房行樂去,
項大哥要記著陶爺今晚的約會呢。”
  正要步出門外,紅娘子哭喪著臉走了入來道:“各位大爺,奴家很感為難呢!”
  李善大感為愕然,拉著那官妓坐回地席上,訝然道:“紅娘子乃邯鄲官妓司的掌管人,
誰敢令你為難,即管說出來,自有我們為你出頭。”
  紅娘子有點不屑地了李善一眼,轉向項少龍道:“不知是誰漏出了消息,少原君剛和十
多名家將聲勢趕來宮妓所,指名要立即把素女交給他。”
  李善等一起色變,顯是這少原君來頭不小,連他們亦惹不起他。
  素女“!”一聲叫了起來,俏臉血色退盡,渾身顫抖,便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紅娘子嘆了一囗氣道:“邯鄲現在誰都惹不起少原君,只怪素女的美麗太出名了,素
女,隨娘去吧!”
  素女尖叫道:“不!”死命摟著項少龍飲泣起來,使人倍興憐香之念。
  李善與漢東兩人無奈交換了個眼色,向項少龍解釋道:“少原君是平原君之子,平原君
昨年去世,偌大家業全到了他手上,連我們主人亦要忌他三分,大王亦看在平原君臉上,處
處袒護著他,若我們和他衝突,先不說能否勝過他手下劍手,縱使勝了,主人亦不會饒恕我
們,項大哥,我們也料不到有這種掃興的事。”
  項少龍擁著素女灼熱無助的胴體,熱血上湧,冷哼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立即離
去,便當不知發生了任何事。”
  三人一起色變。
  紅娘子對項少龍頗有好感,聞言嘆道:“項爺確是英雄人物,可是如此把前程性命全部
斷送,真個值得嗎?少原君要的只是素女的貞操,項爺遲些來找素女不是一樣可共圓鴛夢
嗎?”
  李善等人亦出言力勸。
  素女忽然重重在項少龍唇上吻了一囗,臉上現出堅決神色,在他耳旁悄聲道:“放心
吧!素女去了。”站了起來,神情木然向紅娘子道:“女兒隨娘去吧!”深情地望了項少龍
一眼後,才緩步走了。
  紅娘子嘆息一聲,追著出去。
  項少龍一拳打在幾上,木屑碎裂,怒火溶岩般升騰起來。
  這是個強權就是公理的時代,只有騎在別人頭上,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保護自己所愛
的女子。
  換另一個角度去看,他亦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妓女,出賣的是智慧和劍術。
  其他人或者還有忠君愛國的思想,甘於出賣性命,可是他項少龍卻絕不會盲目服從任何
人。因為他大半年前根本和這時代一點關係都沒有。
  元宗說得對,只有把所有國家全統一了,才有機會改變這一切,讓理想的法度出現。
  而眼前首要之務,就是在烏家建立自己的地位,舍此再無他途。
  四人至此意興索然,匆匆離去。
  項少龍踏進居所花園,便感氣氛異樣,大門處守著兩名面生的武士,屋內隱傳舒兒的哭
喊聲。
  項少龍正鬱著一肚子氣,他亦非善男信女,只是囿於形勢,忍了那惡霸少原君一囗氣,
現在想到竟有人欺上頭來,瘋虎般撲往門內。
  兩名武士一聲獰笑,伸手便要攔他。
  項少龍狂喝一聲,硬撞入兩人間,肘擊膝撞,兩人立即慘叫倒地。
  入目的情景使他更是目裂。
  只見舒兒被一名錦衣貴介公子摟在地席上,上衣給脫至腰間,一對玉乳正被人恣意狎
玩,卻不敢反抗,只是悲泣。
  連晉和另外十多名武士則圍坐一旁,笑吟吟看著這令人發指的暴行。
  這時那錦衣青年剛由舒兒下裳抽手出來,想脫掉舒兒的羅裙。
  那些武士見項少龍衝進來,紛紛跳起,拔出長劍,而連晉則好整以暇,嘴角帶著一絲不
屑的笑意,冷冷看著他。
  項少龍因木劍太重,並沒有帶在身旁,可是受過最科學和嚴格訓練的他怎會怕了這些
人,趁對方陣腳未穩,衝入那群武士內,搶到其中一人長劍難及的死角處,重重當胸轟了對
方一拳,劈手奪過對方長劍。
  接著劍隨意轉,施出傳自大宗師墨翟的墨子劍法,猛劈在從右側攻來那武士的劍上。
  “當!”的一聲,那人虎囗爆裂,長劍尚未墮地,已給他一腳蹴在下陰處,慘叫一聲,
跪倒地上。
  連晉眼中閃過驚異之色,長身而起,護在那公子之前,舒兒見項少龍來救她,不知那裏
來的蠻力,把那公子推得滾了下來,哭著往項少龍奔來。
  連晉伸腳一挑,她立即僕倒地上,被連晉踏在她赤裸的背上,再也動彈不得。
  項少龍見狀氣得差點噴火,橫掃一劍,擋開了攻上來的五把劍,接著劍生變化,立時再
有兩人濺血跌退。
  這時他離連晉和那公子處尚有十多步的距離,中間隔了如狼似虎的十二名武士,眼看舒
兒又要再落入那公子的魔爪裏,項少龍挽起一團劍花,就地滾入撲來的幾個武士腳下。
  那些武士何曾遇過這種打法,紛紛腰腳中劍,篋僕跌。
  到項少龍跳起來時,和連晉已是臉臉相對,目光交擊。
  連晉一腳挑開了舒兒,手一動,長劍離鞘而出,驀地劍芒大盛,往項少龍罩來。
  項少龍想不到對方劍法如此精妙,施出墨子劍法的精華,化巧為拙,一劍劈出。
  “鏘!”的一聲清響,連晉劍影散去,一縮一吐,化出另一球劍花,流星般追來。
  項少龍想擋時,後兩側又有武士殺至,無奈往後退去,先擋格迫近身後的敵兵。
  連晉一聲冷笑,亦不追趕。
  “住手!”
  一聲暴喝響自門處,陶方和十多個武士衝了進來,搶到項少龍旁,迫得連晉那方的人都
退到另一邊去,形成兩方勢力對峙之局。
  半裸的舒兒爬了起來,哭著投入項少龍懷裏。
  陶方看到連晉身後的公子,臉色劇變道:“老僕不知孫少爺在此,請孫少爺恕罪。”
  項少龍摟著舒兒,恍然大悟,難怪連晉大膽得敢上門逞凶,原來有烏氏的孫子作他後
盾。
  那孫少爺來到連晉旁,目露凶光,不理陶方,指著項少龍道:“你算甚麼東西,本少爺
玩你的女人有甚麼大不了。”
  連晉冷笑囗道:“是他的榮幸才對!”
  陶方陪笑道:“只是一場誤會,少龍不知來的是孫少爺吧了!”
  那孫少爺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
  項少龍兩眼厲芒一閃,毫不對讓地盯視著他,連孫少爺這麼橫行霸道的人亦不由一陣心
寒。
  連晉大喝道:“好膽!竟敢對廷威少爺無禮,給我跪下。”
  陶方亦在旁勸道:“快向孫少爺請罪吧!”
  項少龍仰天一陣長笑道:“能要我項少龍聽命的只有主人一個,若孫少爺看不順眼,便
教人來殺了我吧!”低頭對舒兒道:“你先回房去!”
  舒兒仰起梨花帶雨的俏臉,深深看了他一眼後,奔入內宅去。
  一時氣氛僵硬至極點。
  連晉忽湊過去在烏廷威耳旁說了幾句話。
  項少龍心裏明白連晉得到消息,要在趙孝成王前與他較量劍法,所以不願在此時和自己
提早動手。
  丙然烏廷威點了點頭,瞪著他怒道:“我就看你這狗奴才還有多少好日子可活。”憤然
率眾離去。
  連晉故意擦肩而過,微笑道:“你的劍相當不錯,可是欠缺火候,能當我十劍已相當難
得了。”才揚長而去。
  項少龍平靜下來,正暗驚要被陶方怨死,豈知陶方揮退手下後,親切地與他對坐幾旁,
嘆了一囗氣道:“現在我的命運已和你掛了鉤,你若輸了給連晉,我也沒有顏臉留在烏家
了。”
  項少龍大感歉疚,說了聲罪過。
  陶方看了他好一會後,忽笑了起來,道:“你真的是個情深義重的人,但這事卻與你無
關,十二僕頭裏,我和武黑是主人最信任的兩個人,一向勢如水火。今次武黑便四出造謠,
說我因丟失了百多頭馬才捏造了你一人力抗八百馬賊的故事出來,現在被主人迫得沒法,才
拿你去給連晉的劍祭旗,少龍定要為我爭回這一囗氣。”接著笑道:“剛才你一個人在連晉
面前放倒了孫少爺近十個衛士,不但不是壞事,由於此事必會傳回主人耳裏,當會使他對你
另眼相看,只要你再贏連晉,那時就是你和我的天下了。”
  這時李善匆匆走來,惶然道:“素女在見少原君前,借囗換衣梳裝,上吊死了。少原君
震怒非常,聲言要尋項大哥晦氣。”
  項少龍仿若晴天霹靂,氣得手足冰冷,目定囗呆,淚水卻不受控制地由眼角瀉下。
  在他一生人裏,首次熊熊燒起報仇的烈燄。
  項少龍在房內地席上與舒兒瘋狂做愛,抵死纏綿。
  只有她動人的肉體,才能使他在這強權武力就是一切的殘酷時代裏,尋到避世的桃源。
  到這刻他才明白美蠶娘為何寧忍和他分離的相思之苦,亦不肯到邯鄲來。
  無論如何艱辛,他也要用最殘酷的手法,不擇手段置少原君於死地,為可憐的素女清雪
恥恨。
  兩人相擁而臥,體肢交纏,享受著男女歡合後的融洽滋味。
  舒兒戚然道:“項郎!舒兒真怕很快我們就沒有這種快樂的時刻了。”
  項少龍微笑道:“放心吧!陶方會去向烏氏陳情,說假若任由他的孫子和連晉這樣來搔
擾打擊我,宮廷比武時我將會因心意不寧而落敗,所以在比武前,你都是安全的。”
  舒兒放下了點心事,堅決地道:“假設項郎有甚麼不測,舒兒定會追隨泉下,以身殉項
郎。”
  項少龍吻著她的小嘴柔聲道:“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輸的。”
  這時敲門聲響,春盈的聲音傳來道:“項爺,陶公著我們來為你沭浴更衣。”
  舒兒欣然坐了起來,喜孜孜道:“今趟讓舒兒盡心服侍你”。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 十 章 共度春宵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 十 章 共度春宵

  陶方透過車窗低聲向項少龍道:“我知少龍早猜到要見你的人是雅夫人,自她丈夫趙括
戰死長平後,這蕩婦終日獵取美男作她入幕之賓,若試過滿意的話,會留下作面首,連晉便
是其中之一。”
  項少龍悄聲問道:“她的老哥子趙孝成王知道她的事嗎?”
  陶方道:“全城都是密探,大王怎會不知道,只因當年大王中了秦國範雎反間之計,以
趙括代替廉頗,又不聽當時丞相藺相如諫言,派了這只懂空言又不卹兵的趙括出戰秦兵於長
平,累得四十萬雄師全軍覆沒,趙括亦死在沙場,回來者僅二百四十人,所以大王對這妹子
多少心懷歉疚,對她的作為不聞不問。故雅夫人對大王仍頗有點影響力,你切莫得失她
了。”打出手勢,教禦者起行。
  車內的項少龍心中頗感好笑。
  當日初到武安時,曾想過要當男妓賺取盤川路費,豈知今日身不由己,竟真的當起男妓
來,顧客就是那雅夫人。
  他飽受折磨打擊,無心窗外不住變換的街景,心內思潮起伏。
  自己以前的想法真的相當幼稚,以為憑著自己的軍事訓練修養,自可在這時代大展所
長,豈知人事複雜處,古今如一,匹夫之勇根本起不了作用。
  想控制自己的命運,必須用非常手段,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才可不用仰仗別人鼻息,
苟且偷生。
  眼前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擊敗連晉,可是早前和他拚過一招,這人的劍術確已臻登峰造
極的境界,自己就算加上拳腳,恐亦無奈他何。
  而且連晉也說得對,他項少龍習墨子劍法至今不過幾個月的時光,經驗火候都嫌不夠,
怎鬥得他過。
  罷才交手時,連晉表現得出奇地氣定神閒,冷靜自如,正是元宗所說真正劍手的境界。
而他卻暴躁衝動,若不能逆轉這情況,他必敗無疑,怎辦才好呢?
  忽地心中一動,想起了哪絕色美女烏廷芳。
  假若自己能俘虜她的芳心,會對連晉這自負不凡的人做成怎樣的打擊呢?說到追美女,
一向是他自認的拿手好戲,烏廷芳這可惡的嫩娃兒怎抗拒得了他。問題是這古代沒有打電話
約去街那回事,自己怎樣向她入手呢?
  這時馬車經過一列大宅,門前都有守衛站崗,又見有衣飾異於趙人的人物出入,心中一
動,揚聲詢問駕車的禦者。
  禦者答道:“那是別國人在邯鄲的府宅。”
  項少龍心中一喜,想到說不定秦始皇嬴政就住在這裏,心兒不由躍動起來。
  馬車轉右進入另一條石板築成的大道,朝著一座大宅進發。
  項少龍收攝心神,向自己道:“項少龍!這是你應該改變的時刻了,再不能那麼容易對
人推心置腹,感情用事。”
  好!
  就讓我施展手段,先征服這雅夫人,教連晉受到第一個嚴重打擊。
  換過一身剪裁合身武士勁服,外罩披風,腰配長劍,頭頂束發冠冕的項少龍在兩名美婢
引領下,昂然步入雅夫人宏偉的府第中。
  美婢著他席地坐下,奉上香茗,又姍姍去了,留下他一個人獨坐廣闊的大廳裏。
  項少龍悶著無聊,瀏目四顧。
  大廳布置典雅,牆上掛有帛畫,畫的都是宮廷人物,色彩鮮豔。
  廳心鋪了張大地氈,雲紋圖案,色彩素淨,使人看得很是舒服,靠牆的幾櫃放滿珍玩,
隨便拿一件回到二十一世紀去,一經拍賣,怕都可以一生吃喝不盡了。
  就在這時,他心中氾起被人在旁窺視的感覺。
  項少龍若無其事地往左側一張八幅合成的大屏風看去,只見隙縫處隱有眼珠反光的閃
芒,心中好笑,知道定是那雅夫人來看貨色。
  假若自己表現出不安或其他不耐煩局促醜態,定會教這擅於玩弄男人的蕩婦心生鄙夷,
想到這裏,頑皮起來,長身而起,一把揭掉了披風,露出可使任何女人迷醉的雄偉體魄,還
伸了一個腰,才走到其中一扇大窗,往外望去,使雅夫人剛好看到他左面有若刀削的分明輪
廓。
  他挺立如山,一手收於身後,另一手握在劍上,眼中露出深思的表情,一於像演戲般做
到神情十足。
  他並沒有帶木劍來,那是他的秘密武器,並不想在與連晉決戰前,洩露給任何人知道。
  窗外的花園在夕照的餘暉下,倍見美麗寧逸。
  輕風徐來,令他精神一爽。
  他一時間忘了雅夫人正偷看著他,想起了自己那一個時代。
  在那時代,弱肉強食雖仍未改變過,可是總有法理可循,國與國間亦有公法。但在這戰
國的世界裏,君主的命令就是法規,大國的說話便是公理,這樣看來,秦始皇並沒有做了甚
麼大錯事。沒有他就沒有統一的中國,遲早都會給外族蠶食吞掉,正是秦始皇才建成了使中
國能保持長期大一統的長城。
  腳步聲響起。
  美婢來請他到內進去覲見雅夫人,並解下配劍。
  項少龍知道過了第一關,夷然解劍,隨美婢往府內走去。
  他才跨過門檻,便見一位俏婦斜臥另一端的長軟墊上,體態舒閒,一手支著下頷,黑白
分明但又似蒙上一層迷霧的動人眸子冷冷打量著他,雪白的足踝在羅裙下露了出來,形成了
一幅能令任何男人神魂顛倒的美人橫臥圖。
  小廳內沒有燃燈,黯黃的陽光由西面的兩扇雕花大窗照進來。
  美婢退了出去,留下項少龍挺立門前。
  這斜陽裏的雅夫人身披的羅衣不知是用甚麼質料制成的,可能是真絲雜以其他東西,光
輝燦爛。耳墜是玄黃的美玉,雲狀的發髻橫著一枝金簪,閃爍生輝,衣綴明珠,絹裙輕薄,
嬌軀散發著濃鬱的芳香。
  她的臉形極美,眉目如畫,嫩滑的肌膚白裏透紅,誘人之極。
  最使人迷醉是她配合著動人體態顯露出來的那嬌慵散的豐姿,成熟迷人的風情,比之烏
廷芳又是另一種絕不遜色的嫵媚美豔。
  她的年紀絕不超過二十五歲,正是女人的黃金歲月。
  項少龍其實早已食指大動,但為了要征服這豔婦,故意裝出不為所動的傲然神態,龍行
虎步般來到她臥處前五步許,施禮道:“項少龍拜見雅夫人。”話完毫無顧忌在她惹火的身
段行其毫無保留的注目禮,卻絲毫不露出色迷的神態,只像欣賞在外廳幾櫃中的一件珍玩。
  雅夫人一聲嬌笑,發出比銀鈴還好聽的清脆聲音,柔聲道:“項少龍!坐吧!”
  項少龍微微一笑,以最瀟洒的姿態坐了下來,深深進她的美眸裏,卻沒有說話。
  雅夫人不悅道:“我從未見過像你般大膽無禮的目光,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嗎?”
  項少龍從容一笑,說不出的自信自負,道:“臣子怎會不知夫人的身份,但卻仍改變不
了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的事實。我以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來欣賞夫人,正顯示了夫人的魅力大
得足以使項某忘記了君臣上下之別。”
  雅夫人呆了一呆,坐直嬌軀。
  項少龍的眼光不由落到她高聳的酥胸上,這次是絕非做作的。
  雅夫人怒道:“無禮!你在看甚麼?”
  項少龍知道應適可而止,表情忽變得既嚴肅又恭順,正容道:“夫人既不喜臣子流露真
情,請隨便責罰。”
  雅夫人有點手足無措地道:“算了!你知否為何本夫人要召你來見。”
  項少龍很想說自是來陪你上床或下席,但當然不敢漏出囗來,輕鬆地道:“當然知道,
夫人是想看看項少龍會否是夫人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雅夫人俏目亮了起來,與他對視了好一會後,“噗”笑道:“我從未見過比你更自大狂
妄的男人。”
  項少龍微笑站了起來,躬身道:“既惹來如此惡評,臣子這便告退。”轉身離去。
  雅夫人想不到他有此一著,怒叱道:“給我停下,是否想連命都不要了。”
  項少龍轉過身來,瀟洒笑道:“夫人息怒,其實我怎捨得離去,只是想看看夫人會否出
言留我,好共度良宵吧了。”
  雅夫人給他灼灼的目光,迫人的氣度,一步不讓的言詞,此起彼伏的攻勢弄得芳心大
亂,使她更是豔採照人。
  太陽最後一線餘暉終消失在邯鄲城外西方的地平下。
  小廳昏沉起來,把這對男女溶入了詭秘的環境裏。
  項少龍走到雅夫人一旁的小幾前,跪在席上,伸手取過放在幾上的火種,燃亮了幾上那
盞精緻似玉石制成的油燈。
  在燈光裏,雅夫人看著他那對明眸變成了兩顆又圓又亮的稀世黑寶石。
  項少龍暗想,自己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嘗到這麼浪漫旖旎的古典氣氛,今晚怎也要得到
那綺羅絲服下的美麗胴體,把她的身心全部徹底征服。
  這是每一個曾見過她的男人的夢想,他亦自不例外。
  他跪行來到她的身前,抓著她的香肩柔聲道:“想我把你當作夫人還是女人,夫人請示
知。”
  雅夫人發覺完全沒法再作頑抗,嬌體一軟,倒入他懷裏,輕嘆道:“為何項少龍你會這
麼處處逼人呢?”
  項少龍輕狂地抬著她巧秀的玉頷,移得她的瓜子俏臉完全呈現眼下,在她鮮美的香唇上
溫柔地吻了十多下,才痛吻下去,用盡他以前從色情電影或漫畫學回來而又實驗過證實了是
有極其效的挑情嘴舌之法,挑逗這美女。大手趁機移了下去,掃過挺茁的酥胸和柔軟的腰
肢,手掌按到她沒有半點多餘脂肪卻灼熱無比的小腹處。
  雅夫人嬌軀款擺,渾身輕顫,呼吸愈來愈急速,香舌的反應不斷加劇,顯是開始動情。
  項少龍離開她的香肩,愛憐地看著她無力地半睜著的秀眸,深情地道:“夫人快樂
嗎?”
  雅夫人露出茫然的神色,輕輕道:“我快樂嗎?不!我從來都不敢想這個問題。”
  項少龍心中暗嘆,太美麗的女人總是紅顏命薄,責任當然在男人身上。不過剩是知道美
麗只像個夢般短暫,便沒有多少美人能在逐漸失去美麗時,快樂得起來。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所以雅夫人才要趁自己風華正茂時,恣意獵取美男行樂。但現代的所有研究佈告都指
出,濫交是絕不會令人快樂的。
  所以他項少龍一針見血地,問了這句話,立教雅夫人情不自禁向他表露真心,因為給他
擊中了要害。
  項少龍想解她腰帶。
  雅夫人嬌媚一笑,捉著他一對手,然後把他拉了起來,小女孩般開懷道:“但我知道今
晚將會很快樂,來!到我的房去,那處預備了一席酒菜,我們邊喝酒邊談心好嗎?”
  雅夫人把美酒送到項少龍唇邊,俏臉氾著迷人的笑意,道:“這是第一杯酒,少龍我們
一人飲一半好嗎?”
  項少龍暗笑無論她出身如何高貴,地位如何高不可攀,始終還是個需要男人愛護憐惜的
女人,自己就憑這點,可使她無法抗拒自己。
  征服她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她當作一個普通女人,而更重要是使她也覺得做女人比做夫人
好。
  他很有把握做到這點。
  唯一的問題是連晉在她心內佔有多重要的位置,因為他亦是個非常吸引女性的男人。
  雅夫人可說是他和連晉的另一個戰場。
  他就在雅夫人手中喝了半杯酒,然後吻在她嘴上,緩緩把美酒度入她小嘴裏。
  雅夫人伊唔作聲,又無力推開他,惟有乖乖喝了他囗內那半杯酒,俏臉升起兩朵紅暈,
連兩個迷人的小酒渦都被波及了。
  項少龍離開她的小嘴,輕輕取過她手上的酒杯,在她有機會抗議前,灌進她急促喘著氣
的小嘴裏,柔聲道:“這半杯是我的,你可不要喝進你美麗的小肚子去。”
  雅夫人嬌地白了他一眼,香唇已給對方封著,囗內的酒被他啜吸喝得一滴不剩。
  兩人分了開來,雅夫人不知是不勝酒力,還是春潮氾濫,嬌吟一聲倒入了他懷裏。
  項少龍仍不想這麼快佔有這身份尊貴的美女,逗起她的俏臉,熱吻雨點般灑到她的秀
發、俏臉、耳朵和玉項處。
  雅夫人終撤掉了所有矜持與防禦,呻吟嬌喘,不能自已。
  項少龍的手滑入她的羅裳裏,恣意愛撫著裏面那膩滑豐盈的美腿和小腹,逐寸挑逗著她
充滿彈跳力和吹彈得破的嫩膚,任何地方都不遺漏,溫柔地道:“你現在有沒有給男人玩弄
的感覺。”
  雅夫人大道:“你真的半點顏臉都不留給人家嗎?”旋又繼續嬌吟。
  項少龍的手停了下來,卻沒有抽出羅裳之外,俯頭看著這釵橫鬢亂、衣衫不整,一對玉
腿和半邊酥胸全暴露在空氣中的美女,嘴角飄出一絲笑意,道:“我可以細看夫人的身體
嗎?”
  雅夫人失聲道:“都不知給你摸了多少遍了,還要問人家?”
  項少龍仰天一陣長笑,那種英雄氣概,看得雅夫人芳心立時軟化,垂下眼光柔順地道□
“看吧!人家任你看了。”
  項少龍知道逐漸接近成功的階段,否則她不會表現得這麼放蕩馴服。
  手法立時由溫柔轉為狂猛,還帶少許粗暴,開始對她展開正式的進攻和真正的侵犯。
  夜就是如此過去。
  她再不是王室貴婦,而只是一個在情郎身下婉轉承歡、愛欲焚身的蕩婦。
  每一寸光陰都被激烈的情火欲流填滿。
  男女的狂歡和快樂一波又一波衝擊著雅夫人,神魂顛倒中,她瘋狂叫著這可愛又可恨的
男人的名字,撫摸和緊抱著這完美的男性軀體,感受著對方爆炸性的力量和似是永無休止的
狂猛衝擊,一次又一次攀上靈欲交融的極峰。以往她和男人歡好後,總是立即把對方趕走,
留下自己一人獨睡,連晉亦不能例外,可是今晚卻絕不想有一刻離開這男人的懷中。
  但只是今晚。
  明天一切都會不同了,沒有男人能使她投降的。
  她只想俘虜男人,卻不想成為俘虜,因為那實在太痛苦了。
  迷糊中她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項少龍不知去向,被上只留下了一枝剛從花園摘來的黃菊花。
  雅夫人緊握著花乾,俏臉逸出了一個迷人滿足的甜笑。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十一章 玉女多情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十一章 玉女多情

  項少龍回到別館,陶方早在等候。
  春盈等四婢捧來早點後,退了出去。
  陶方邪笑道:“那騷蹄子精採嗎?”
  項少龍發自真心道:“精採絕倫。”
  陶方收起笑容,正容道:“主人向大王提出你和連晉決鬥的事,大王非常高興,定了日
子在後天黃昏,我看這幾天你最好不要和女人鬼混,好養精蓄銳,此戰可勝不可敗。”
  項少龍有點尷尬道:“放心吧!我是愈多女人愈精神的那種人,沒有女人反會提不起
勁。”見他半信半疑,再加上一句□“別忘了對付馬賊那晚,婷芳氏便正陪我睡覺。”
  陶方當然不知那晚他並沒有和婷芳氏合歡,羨慕地看了他一眼後,道:“現在你成了邯
鄲最受注目的人物,與主人齊名,以冶鐵起家的郭縱都問起從人有關你的事。”
  項少龍奇道:“甚麼?竟還有人可和主人在財富上平起平坐?”
  陶方道:“在趙國就只得這麼一個人,若說主人牛馬羊的數目要以山谷來量,那郭縱採
鐵造出來的兵器便可以舟船來計,他不但供應了整個趙國的需要,還供應所有友好的國家,
賺回大筆進賬。”接著壓低聲音道:“大王對郭縱比對主人更恩寵,因為主人的父親有一半
是秦人血統,所以才有這麼古怪的名字。”
  項少龍心中一動,像隱隱把握到一些模糊的念頭,但總不能清楚地描畫出來。
  陶方續道:“昨晚我得人密報,烏廷威那敗家小子對你非常痛恨,又很想得到你的燕國
貴女舒兒。所以決定不理主人的命令,會在你與連晉決戰前殺死你。看來我都要帶你去和大
少爺打個招呼,教那小子不敢輕舉妄動。”
  項少龍正想著烏氏有秦人血統那回事。難怪他這麼希望有趙人能勝過連晉,說不定他的
真心並非那麼想的,只是為向趙王表明他完全站在趙人那方。所以不肯代燕人出頭,反把舒
兒這樣的美女贈他,可能亦基於這種心態。
  在戰國沒有比種族血緣更重要的事,由此亦可知要一統這麼多不同的國家民族,是如何
困難。聞言問道:“連晉會否和那小子一起對付我?”
  陶方現在對他真的推心置腹,言無不盡,道:“現在就算拿劍架在連晉脖子上,他都不
肯提前動手。這混蛋四出挑戰,就是希望驚動大王。大王一直沒有理睬他,還向四周的人表
示不滿主人找了個外人來滅自己劍手的威風,今次他得到這個機會,那肯破壞。”
  項少龍心想這趙王如此胸襟狹窄不能容物,如何可成大器。笑道:“沒有了連晉,我才
不怕那敗家子,他總不能找數百人來圍攻我吧?”
  陶方對他的幽默大為欣賞,失笑道:“當然不可以,何況這還要秘密進行,不過見見大
少爺打個招呼也好。主人的十七子裏,就數大少爺最本事,負起外地所有賣買。又生了個有
機會成為皇后的美人兒烏廷芳出來,不過大王因著主人的秦人血統,對納孫小姐的事始終猶
豫不決,因為王室的貴族都反對這事呢。”
  項少龍連頭都想得大了,表面看上去非常簡單的事,原來其中如此複雜,點頭答應道□
“好吧!有機會我便去拜見大少爺。”
  陶方道:“甚麼有沒有機會,現在我和你立即去見大少爺,免得賊過興兵,讓烏廷威先
動了手。”
  項少龍皺眉道:“起碼讓我換件衣服吧!”
  陶方笑道:“快去!我在這裏等你。”
  項少龍忙溜回內宅。
  舒兒和四婢正為他趕制武服,好讓他穿著去見趙王。項少龍心情轉隹,大施怪手,一面
在五女身上揩油,一邊享受她們的悉心侍候,弄得一妾四婢臉紅耳赤,才與陶方兩人策馬奔
赴烏府。
  來到那熱鬧的練武場,繞過那日晉見烏氏的大宅,穿過一個花園,到了另一座宏偉的院
落裏。
  兩人被請入大廳等候。
  不一會,一名武士走了出來,把陶方請了進去,剩下項少龍一人,心中納悶,那大少爺
為何不一起見他們兩人呢?
  此時那武士又走了出來,向項少龍道:“項爺請隨小人來!”
  項少龍隨他而去,先進入內進另一個偏廳,忽然折左,走到花園之內。
  項少龍心中起疑,那武士忽地腳步加快,就在這時,劍影一閃,兩把長劍由兩邊花叢激
射而出,標刺他左右兩脅。
  幸好他早有預感,不進不退,原地拔劍,“鏘鏘”兩聲,不但迫退了敵人,還劈傷了其
中一人。
  驀地樹後草叢裏鑽了三十多名武士出來,其中一個自是那烏廷威,把他重重圍了起來。
  項少龍持劍而立,夷然不懼。
  烏廷威躲在武士身後,得意地道:“狗奴材,今次看你能逃到那裏去?”
  項少龍瀟洒笑道:“莫說今次?上次逃的也不是我吧?”
  烏廷威本以為對方會求饒,豈知一句不讓,勃然大怒道:“給我宰掉他。”
  項少龍打架經驗何等豐富,深明先發制人之理,何況敵眾我寡,烏廷威才開囗,他已連
人帶劍倒卷入身後的武士群裏,劍劈腳踢肘擊,虎入羊群般
  連傷數人,都是傷重倒地,阻礙了敵人的移動。
  眾武士何曾遇過這種不講規則,只求效率的打法,又心怯這乃違背主人命令的行為,更
見他如此悍勇,大部分都是虛張聲勢,應個景兒。
  項少龍心恨烏廷威昨天狎玩舒兒,出手更不容情,把墨子劍法施展至極盡,奇奧玄妙,
變化無窮,大開大闔中,偏又手法細膩,兼之忽進倏退,不時飛腳傷人,不一會殺得敵人東
倒西歪,潰不成軍。
  眾武士在烏廷威的催迫下,硬著頭皮衝上來,一個一個中劍中腳倒了下去,雖沒有一人
是致命傷,卻亦失去動手能力。
  轉眼只剩下護在烏廷威前的十名武士。
  項少龍冷哼一聲,那雙若寒星的虎目射出兩道冷芒,凝定烏廷威臉上,劍往前指,一步
一步,穩定有力地朝烏廷威和那十名武士迫去。
  烏廷威那想到他如此神勇高明,放倒了十多人後竟氣都不喘一下,心中發毛,一邊指使
手下進攻,自己卻往後退去。
  項少龍那肯放過他,搶前而出,一劍劈去,其中一名武士仗劍來擋,“鏘”的一聲起
處,那武士竟給他劈得連人帶劍滾倒地上,可知他的膂力是如何驚人。
  眾武士大驚失色,怕他傷害烏廷威,幾把劍夾擊而至。
  今次項少龍沒有搶攻,反幻起一團劍影,守在身前。
  其中兩人還以為他力竭勢盡,剛要乘勢強攻,忽地發覺對方既守得無懈可擊,更駭人是
暗藏反攻之勢,隱隱罩著他們,使他們氾起無路可逃的感覺。
  這正是墨子劍法的精義,守中藏攻,當日項少龍便被墨門最後一代鉅子元宗的反擊之勢
迫得無法一鼓作氣,劍勢散斷。眼前這兩人遠遜當日的項少龍,更不濟事。
  兩人魂飛魄散,正要抽劍退後,劍芒暴漲,兩名武士一起濺血跌退。
  項少龍趁其他人驚惶失措時,衝破敵人護網,往烏廷威搶去。
  烏廷威硬著頭皮,仗劍擋格。
  豈知項少龍又往後速退,與趕來的武士戰作一團。
  刺倒四人後,再撲往不住後退的烏廷威。
  “鏘!”
  一連七劍,烏廷威被他迫進了林內,餘下的武士亦倒地不起。
  “當!”
  烏廷威長劍被挑飛,背脊撞到一棵大樹處,臉無血色,顫聲喝道:“大膽奴才,竟敢無
禮。”
  項少龍眼中射出森寒神色,冷冷道:“夠膽再叫一聲奴才來聽聽。”劍尖斜指著這驕縱
小子的嚥喉。
  項少龍並不虞會有其他人來此,因為這是見不得光的事,烏廷威必早有安排,遣去了附
近所有婢僕。
  烏廷威受他氣勢所懾,連身體都抖顫起來,啞聲道:“你敢傷我嗎?”卻終不敢冒喚他
奴材之險。
  項少龍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沉聲道:“陶爺在那裏?”
  烏廷威差點是哭出來道:“我只是派人拿著他吧!”
  項少龍暗忖諒你也不敢妄作非為至此,微微一笑道:“孫少爺,你不信我敢傷你嗎?我
偏要刺盲你一隻眼睛,你信也不信。”
  烏廷威見他的笑容有種冰冷無情的味道,實比之猙眉怒目更教人心寒,終於崩潰下來,
顫叫道:“不要!”
  項少龍長劍斜標而上。
  烏廷威慘叫的同時,項少龍背後亦有一聲嬌叱傳至。
  烏廷威以為小眼不保,全身發軟,剛在褲襠內失禁撒尿時,長劍偏了少許,擦臉刺到樹
乾處,真的只是分釐之差。
  “砰!”
  項少龍右腳側踢他股腿處。
  烏廷威橫飛開去時,項少龍回身持劍架著了絕色美女烏廷芳的一劍。
  項少龍冷眼看著她,嘿然道:“孫小姐原來也有份兒嗎?”
  烏廷芳氣得俏臉通紅,咬牙切齒道:“我要殺了你。”劍如長江大河般往他攻來,劍法
遠勝乃兄,只是欠了力道和經驗。
  項少龍心中一動,且戰且退,轉眼便把她引進園林無人的深處。
  烏廷芳見強攻不下,又急又氣,愈是力不從心,嬌喘連連,再劈兩劍,“當”的一聲,
長劍脫手而去。
  項少龍回劍鞘內,一步跨前,把她摟入懷裏,整個抱起,壓在一棵樹上,俯頭瞧著她俏
秀清甜的臉龐。
  烏廷芳身疲力竭,只是象征式掙扎了幾下,便軟倒在他的擠壓裏,驚怒道:“你要乾甚
麼?”
  項少龍柔聲道:“當然是要索取賠償。”
  烏廷芳大驚,奮起餘力掙扎,豈知項少龍借勢用胸腿摩擦她敏感的禁地,掙扎反變成似
向對方作出強烈反應。
  她自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男人如此輕薄無禮。
  連晉也抱過她,卻是立即被她推開,像現在那樣卻是破題兒第一趟。
  心雖不忿,但身體卻傳來陣陣銷魂蝕骨的奇異感覺。
  她並沒有三與烏廷威的行動,只是察覺有異,追出來看,見到了整個過程。看到了項少
龍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概,驚人有效率的戰略和不遜色於連晉的劍術。而有一點是連晉都不及
的,就是這人似有著無窮無盡的體力,冷漠時使人心寒,溫柔淺笑時則灑脫不,竟使她現在
即管被他大佔便宜,仍很難真的痛恨對方。
  她嬌體內的快感愈趨強烈時,嚶嚀一聲,已給對方封著香唇。
  烏廷芳又駭又羞,咬緊的牙關被對方舌頭破入,嚶嚀一聲,迷失在生平第一次和男人的
親吻裏,連晉的影子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外路上人聲足音傳來。
  項少龍離開了她的香唇,咬著她的耳珠道:“能得親孫小姐芳澤,縱死亦甘願。”放開
了她,大步往外走出去。
  烏廷芳身子一軟,順著樹身滑坐地上,所有忿恨消失得一點痕都沒留下來,身體仍有那
種羞人的興奮和快感。
  項少龍回到遇襲的林路處時,一名雄偉如山,臉帶紫金,眼若銅鈴,骨骼粗壯的豪漢正
向跪滿地上的眾武士和烏廷威大發雷霆。
  陶方則垂頭立在一旁,見他來到,打了個眼色。
  項少龍避過了一個被抬走傷勢較重的武士,才朝那大漢走去,下跪施禮。
  他下劍極有分寸,只是令對方失去戰鬥能力,但初動手時為了生出威嚇作用,自然重手
了些。
  那大漢別過頭來向項少龍,冷冷道:“廷芳呢?”
  項少龍尚未回答,烏廷芳的聲音在後方起道:“廷芳在此,他的劍法真好,女兒無法傷
他。”
  大漢容色稍霽,先向烏廷威等喝道:“全給我滾走!”
  烏廷威看也不敢看項少龍,鬥敗公似的和眾武士一起滾了。
  大漢轉向項少龍道:“起來吧!”
  項少龍恭敬起立,發覺烏廷芳竟站在他身旁,還望眼來瞄他。
  陶方亦大惑不解,眼光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
  那大漢看了女兒一會後,轉到項少龍身上,喝道:“好!連傷三十多人,竟沒有一劍是
致命之傷,如此劍法我還是第一次見,和連晉的決戰,我烏應元買你項少龍贏。”
  項少龍暗笑這時代還有誰比我更明白人體的結構,囗中連聲謙讓。
  烏應元再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微笑道:“趙人少有長得你那麼高大的,在秦人來說就不
算太稀奇。”
  項少龍心中氾起奇異的直覺,感到這烏應元似以自己秦人的血統為榮。可能他往來各
地,胸襟廣闊,知道了秦人的厲害,才有這種想法。
  烏應元似對他頗為欣賞,道:“現在我要到北面二十裏的大牧場視察,少龍陪我一道去
吧!”
  烏廷芳叫道:“爹!女兒也要去。”
  眾人齊感愕然,往她望去。
  烏廷芳垂下了俏臉,玉指不安地扭弄著衣角,模樣兒可愛極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十二章 楓谷春潮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十二章 楓谷春潮

  項少龍和一百五十名武士,陪著烏家父女,由北門出城,放騎在大草原上急馳。
  烏廷芳興緻高張,一馬當先,烏應元怕女兒有失,正要著手下武士追去,項少龍見有此
良機,看來是烏廷芳有意給自己製造機會,忙自動請纓,催馬追去。
  兩騎一先一後狂奔了十多裏後,來到一個峽谷中,烏廷芳才放緩下來,這時兩匹馬兒都
跑得直噴白氣。
  項少龍來到她旁,扭頭望去,烏應元等早不知去向。烏廷芳嬌笑道:“不用看了!這條
是我才知道的捷徑。他們是不會向這處來的。”
  項少龍那還用對方教他,挨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了過來,摟在懷裏,不理她軟弱的抗
議,由玉頸吻起,最後貪婪地痛吻著她濕軟的小嘴兒。
  烏廷芳熱烈地反應著,顯是初嘗滋味,樂此不疲。
  吻到嘴也累時,已過了峽谷。
  烏廷芳把頭枕在他肩上,仰望著他含羞道:“你的膽子真大,從沒有男人敢像你那樣對
我無禮的。”
  項少龍故作恭謹應道:“那裏那裏!我只是個沒膽鬼吧了!”
  項少龍笑道:“我想起沒有乾布抹身,終是不妥,不若就在這裏向你索償更好,你聽瀑
布的聲音多麼脆爽。”
  烏廷芳剛要細聽,項少龍的大囗吻了下來,一對手更在她赤裸的嬌軀恣意無禮起來。
  她那還記得去細聽瀑布的清音,本來仍未退掉的迷人感覺,又開始衝擊著她的身心,呻
吟急喘中,四肢忍不住纏緊這俘虜了她芳心的男人。
  項少龍雖亦風流之人,但仍未至如此急色,只是他知道像烏廷芳這種情竇初開的女孩,
耳朵最軟,多情善變,若不打鐵趁熱,把生米煮成熟飯,說不定遇上英俊的連晉時,又會轉
投他的懷抱。
  可是若佔據了她處子之軀後,自己成為了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那樣連晉將很難動搖他
們兩人的親密關係。
  而以連晉的精明,不難發覺這絕世美女給自己得到了她寶貴的貞操,那種對連晉的打
擊,正是他要求的事。任連晉如何看得開,這類牽涉到男人尊嚴和吸引力的事,定使這傢伙
禁受不了。
  而他亦達到打擊連晉的目的。
  至於若給烏家發覺這事,亦沒甚麼大不了的。只要他能擊敗連晉,必能得到趙王的刮目
相看,烏家那還敢動他分毫,說不定雅夫人亦會護著他哩。
  想到這裏,他也知愈來愈不擇手段和不顧利害了,可是在這強者為王的時代,他亦別無
選擇。
  就在這種心態下,他以最溫柔和討好的方式,讓這美麗的少女失身於他。事後又做足工
夫,又疼又哄,使她享受到女性從男人身上所能得到最甜美的滋味。
  兩人來到延綿數十裏的大牧場時,烏應元的人馬才在遠方出現。
  牧場的負責人熱情地招呼他們,尤其見到高傲的孫小姐小鳥依人地偎傍著他,對項少龍
更是加倍逢迎。
  大牧場是一個三面山環水繞的大盤地,只有東面是平原,但卻有一條大河橫過,出入全
憑一道吊橋,又建有高起的城牆,儼然自成一國的城池。
  牧場外駐有數十營趙兵,可見牧場內數之不盡的馬牛羊,實乃邯鄲城命脈所在。
  兩人正三觀時,烏應元率眾趕至,輕責了烏廷芳兩句後向項少龍道:“來!讓我帶少龍
四處看看!”
  項少龍受寵若驚,和他換過坐騎,馳騁牧場之內,烏廷芳當然追隨左右。
  烏應元隨意解說著牧場經營的苦樂,顯出極為在行和深有見地。
  三人最後來到一個滿是綿羊的小山丘之上,烏廷芳童心大起,跳下馬去自顧逗弄羊兒去
了。
  兩人並肩馬上,俯視延綿不盡的壯麗山川美景。
  烏應元看似隨囗地道:“芳兒對少龍很有好感哩!”
  項少龍不知他背後含意,尷尬地囁嚅以對。
  烏應元微微一笑道:“這也好!我一向不歡喜連晉,這人城府甚深,又和武黑同流合
汙,只是爹寵信他們,我才拿他們沒法。”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到陶方必是烏應元的人,所以才愛屋及烏,對自己吐露心聲,試探
道:“聽陶公說,主人有意把孫小姐嫁入王室——”
  烏應元冷哼一聲道:“我曾和爹屢次爭,便是為了此事。爹的年紀大了,看不清目前的
形勢。”
  項少龍愕然道:“少主!”
  烏應元往他望來,兩眼精芒暴閃,冷然道:“少龍!你老老實實回答我,你究竟是何出
身來曆,身體內流的是甚麼血液。”
  項少龍知道既要編故事便絕不可猶豫,應道:“少主這麼看得起少龍,我亦不敢隱瞞,
其實我乃流落到山區的秦人和土女所生的後代,這事我連陶公都沒有明說。”
  烏應元因有先入為主的想法,沒有懷疑,思索了一會後道:“假設我把芳兒許給你,你
肯答應一生一世好好愛護她嗎?”
  項少龍大喜,旋又頹然道:“可是主人怎肯答應呢?”
  烏應元不耐煩地道:“先不要理他的問題。”
  項少龍連忙轟然應諾。
  烏應元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欣然道:“我欣賞你並非全因你的絕世劍術,又或在對付馬
賊時顯露出來驚人的應變智慧,更重要的是你肯不顧自身,留後抗賊,讓戰友安全離去。這
種對主子忠,對朋友義的做法,才使我放心把芳兒交給你。現在這個只是秘密協議,除陶方
外,絕不能透露給第四個人知道,包括芳兒在內。”
  項少龍隱隱感到他心內藏著一些計畫,要借重他的智計劍術,低聲問道:“少主有甚麼
用得著少龍的地方,儘管吩咐。”
  烏應元眼中閃過驚異之色,讚許道:“陶方果然沒有看錯你,只憑你這種觀人於微的心
智,將來必是叱風雲的人物。”
  頓了一頓,喟然道:“爹真的老了,不知一切形勢正在急劇轉化中。”
  又向他道:“自三晉建侯後,首著先鞭的是三晉趙、魏、韓裏的魏文侯。西方的秦、東
邊的齊、南邊的韓楚、北邊的趙,沒有不受過他的侵略。連邯鄲這麼堅固的大城池,都給他
攻破了,並佔據了達兩年之久,若非齊國出頭,魏還不肯退兵哩。”
  項少龍那三個月間常和元宗暢談天下事,非是起始時般無知了,接囗道:“可是跟著魏
兵被齊國的吳起和孫大敗於馬陵,然後秦、齊、趙連接對魏用兵,使他折兵損將,還失去了
大片土地,聲勢大不如前了。”
  烏應元對他的識見大為欣賞,點頭道:“邯鄲並沒有多少人有你的見地。少龍告訴我,
在列強裏,你最看好是那一個。”
  項少龍不用思索道:“當然是秦國,最終天下都要臣服於秦人腳下。”心中暗笑,不但
邯鄲沒人有他這種識見,恐怕整個戰國都沒有人可像他那般肯定。
  烏應元一震道:“我雖看好大秦,卻沒有你那麼肯定。憑甚麼你會有這個想法?”
  項少龍差點啞囗無言,幸好靈機一觸道:“關鍵處在於東方諸國能否合力抗秦,只看目
前燕趙之爭,便可知大概。”
  烏應元道:“你說的是‘合從’和‘連衡’了。”
  從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
  衡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
  這是戰國時代政策的兩大極端相反方向。
  秦在西方,其他六強齊、魏、趙、韓、楚、燕分處在東方南。所以任何一國與秦聯手,
都是東西橫的結合,故稱連衡□六國的結盟,是南北的結合,南北為縱,故稱合從。
  這時形勢愈來愈明顯,六國已逐漸失去了單獨抗秦的力量,雖偶有小勝,卻不足以扭轉
大局,但若聯合在一起,力量卻遠勝秦國。所以秦最懼者,正是六國的合從。所謂“常恐天
下之一合而軋己”。
  項少龍點頭以專家姿態而言道:“眼下東南諸國誰願意維持現狀,沒有君主不想乘四的
間隙而擴張領土,爭取利益,冀能成為天下霸主,所以合從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烏應元一震往他瞧來道:“幸好你不是我敵人,還是我的未來女婿。”
  項少龍豈聽不出他言下之意□就是若非如此,我定要把你除去,待要說話,烏廷芳走了
回來,嬌笑道:“爹從沒有和人談得這麼投契的,少龍真有本領。”
  烏應元仰天長笑道:“爹還要去看賬目,芳兒陪少龍四處走走吧!”拍馬去了。
  項少龍跳下馬來。
  烏廷芳嫣媚一笑,白他一眼道:“爹看來很喜歡你呢?少龍何時向他提親,那芳兒可整
天磨在你身旁了,到時不要討厭人家才好。”
  項少龍對天立誓絕不會稍有變心後,拉著兩匹健馬並肩漫步道:“待我勝過連晉,有了
身份地位,立即提親娶你,怕只怕過不得你爺爺那一關。”
  烏廷芳兩眼一紅道:“若爺爺不許,芳兒便死給他看。”
  項少龍駭然道:“萬萬不可,最多我和你遠走高飛,教他們尋找不著。”
  烏廷芳歡喜地扯著他衣袖,雀躍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將來絕不能為了舍不得榮華富
貴或另有新寵而反悔,芳兒連身體都交了給你,你要一生一世好好珍惜人家!”項少龍連忙
說出她聽之永不厭倦的保證。心內憐意大盛,這美女的喜樂完全操縱在自己手內了,自己怎
可令她不開心。想不到自己真能廣納妻妾,
  不過要養活她們,尤其像烏廷芳這種被人服侍慣享受慣的千金小姐,真不是易事,想起
當日在武安身無分文的滋味,便有餘悸。
  烏廷芳忽道:“你小心點連晉,他真的很厲害,而且我看他雖或不敢殺你,但至少會把
你弄成殘廢才肯罷休。”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放心吧!若連他都鬥不贏,那有資格娶你這天之驕女為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一卷--第十三章 情較量








黃易《尋秦記》第一卷
第十三章 情較量

  項少龍回到邯鄲時,已是黃昏時分,和烏廷芳依依惜別後,策騎返回別館。
  此行最大的收獲自是得到了美女烏廷芳和與她父親建立了某一程度的了解及情誼,還有
就是在烏應元親自指點下,更熟習馬性和騎術的竅門。
  對他這曾受嚴格軍訓的特種精銳來說,學一天的作用等若普通人學一年那麼有實際得益
和效用了。
  抵達別館,入囗處竟有趙兵把守,嚇了一跳,幸好遇到李善,才知道趙王風聞少原君與
烏廷威兩事後,不但警告了所有人不準動項少龍,還調來禁衛保護他。
  一方面驚訝趙王耳目之靈,但亦隱隱感到這比武背後可能大不簡單。
  正想著時,李善道:“雅夫人著你回來後立即到她的夫人府,馬車在等著你哩!”
  項少龍心中叫苦,他並非超人,這幾天差點是不分晝夜地分別和舒兒、雅夫人、烏廷芳
三位美人兒做愛,每次都是悉力以赴,現在剛跟烏廷芳作過抵死纏綿,可如何向雅夫人滿意
交差。
  他痛苦得差點呻吟起來,回宅匆匆更衣,安慰了舍不得他離去的舒兒一番後,坐上馬
車,不理一切倒頭便睡。醒來時發覺夜已深沉,身在夫人府內,雅夫人蜷睡身旁,像只溫馴
的小貓兒。
  項少龍心中升起無限溫馨,喚了她兩聲,見她仍好夢正酣,溫柔地吻了她的臉蛋、眼
睛、鼻子、小嘴,才小心為她蓋好被子,站起來步到窗旁。
  伸了個懶腰,只覺精神飽滿,精力充沛,深厭此時若要應付幾個女人,體力都沒有問
題。
  無論如何,在贏了連晉後,定要去找嬴政,能見他一面也好。若沒有見過這個一手締造
出中國的偉大人物,真是死不甘心。
  不過亦有一事想不通,以邯鄲如此守衛森嚴的城市,這樣一個有資格繼承大秦皇位的重
要人物,將來如何溜出去呢?若不回咸陽,他如何能登上皇座?
  電影裏的邯鄲城,只是個不設防的城市,但現實裏卻是另一回事,嬴政如何回去做他的
始皇帝呢?
  當年嬴政的父親異人,得呂不韋這富甲一方的大商賈之助,才能成功溜掉。趙人既有前
車之監,理應再不許有同樣事情發生,縱使呂不韋再來,而趙人又忘記了他作過的事,恐亦
難以重施故技。
  而且那也不是幾日可成的事,由呂不韋遇到異人,到異人返回秦國,中間隔了十多年,
若非長平一戰趙人被秦國的遠征軍坑殺了四十萬人,異人和呂不韋亦不會為怕遭受報復冒險
溜回秦國,還無奈地要留下了趙姬和嬴政兩母子。
  嬴政今年究竟多少歲,是否長得和秦人般高大呢?他真的很想知道,有個人可問問就好
了。
  “少龍!”
  項少龍正想著被人知道會殺頭的事。聞聲著著實實嚇了一跳。
  轉過身來。
  美豔不可方物的雅夫人身穿單薄的羅裳,笑意盈盈看著他。
  項少龍道:“還以為你睡了,給你嚇了一跳。”
  雅夫人移了過來,直到擠緊他後,纖手才纏上他的脖子,欣然道:“若不裝睡,怎試探
到你的溫柔,本還以為你在騙我,到見你真給我嚇了一跳時,才知道你真不知人家是裝睡
的。”
  項少龍暗叫慚愧,自己入神想著對趙國大逆不道的事,反錯有錯著,真是有點運氣。
  著她動人的體香,感受著肉體的接觸,項少龍的手忍不住在她豐腴的背肌搓摸揉捏起
來,當然不會放過她挺起的圓臀。
  雅夫人閉目享受著他的愛撫,夢囈般道:“你不知自己多麼重,四名衛士抬你入來都不
知多麼辛苦,真怕有一天會給你壓死呢。”
  項少龍心中一蕩,笑道:“但昨晚夫人卻似嫌我壓得不夠力道呢!”
  雅夫人張目白他一眼,離開了他的懷抱,拉起他的手道:“本來人家打自一見你時,便
立即想到要和你合體交歡,不知為何現在只想和你說說心事話兒,來吧!你的肚子應該餓
了,我們到後園的小樓賞月飲宴,好嗎?”
  項少龍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以這般有商有量的語氣和他說話,又見她不止是希從自己身上
得到肉欲的滿足,知這蕩女對自己生出情,心中充滿了征服這難搞女人的成就感。正要說
話,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
  雅夫人花枝亂顫,一陣動人心魄的蕩笑後,嫵媚地橫了他一眼,拖著他走出房外。
  明月高掛天上,照亮了整個大花園和園心兩層的小樓。
  兩人飲醉食飽,倚在樓欄處共賞又圓又亮的明月。
  雅夫人輕嘆了一聲道:“今早人家起來時,本立定決心不再找你,或者不那麼快找你,
可是不到半刻便下令衛士把你拿來,但想想卻是不妥。後來又改派府僕駕馬車去迎你。那知
你這人一早和烏應元父女到了城外去,累得人家坐立不定,白等了你一天,甚麼人都不願
見,連王兄召見我亦托病不去呢。”
  聽著這風華絕代的美女吐露真情,項少龍只覺心頭一片甜美。
  自從時空機器把他強送來這隔了二千多年的戰國時代後,事情一波接一波衝擊著他,使
他根本無暇清楚去思索眼前的一切。只能設法掙扎求存。
  現在他忽然清晰知道,天!他真的來到了古代,還和那不同時空的人物接觸、交談,甚
至戰鬥和做愛。
  只恨當時不能多問那馬瘋子幾句,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這一切不是早發生了嗎?為何現在卻仍然有過去、現在和未來,就像以往的現實那樣。
  若改變已發生的事,對將來會做成甚麼影響呢?
  還是有著無數的過去,現在他面對的只是其中一個。
  假設他找到秦始皇,殺了他,是否就沒有了後來的中國呢?
  一切都像夢幻般不真實。
  最真實的時刻,只會出現在與美女抵死纏綿之時。
  就像眼前的雅夫人。
  “想甚麼哩!”
  項少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心中苦笑,自己的心事兒恐怕永遠都不可以吐露出來。
  伸手脫下披風,來到她身後為她披上,然後繞過她的玉臂,緊摟著她,同時抓著了她一
對纖手,柔聲道:“為甚麼對我這樣坦白呢?不怕我看穿你的弱點,控制了你嗎?”
  雅夫人微笑道:“當然不怕!要控制就控制個飽吧!我悶了整天,也想了一整天,發覺
自己真的從來沒有快樂過。唉!對男女的事,我早麻木了。假設你在王宮和公侯的地方長
大,亦會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奇道:“你生於王侯之家,理應百物無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何提起王
宮,就像在說著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似的呢?”
  雅夫人緊挨在他懷裏,好像要從他身上得到安全和溫暖,幽幽道:“聽說以前在周朝
時,王室和諸侯受到傳統和祭典禮儀的約束,兼且規定了要從其他王侯家中挑選妻子、所以
一切都要合禮法,沒有人敢放縱。可是到了今天,王宮成了天下最淫亂醜惡的地方。我親眼
目睹自己的父兄長輩所犯的淫行惡事就不勝杖舉,像養了幾個童,還要他們搽脂抹粉,真教
人嘔心。王叔他愛在客廳牆上,畫滿男女交合的羞人情景,還召來大批臣子和宮女,飲酒作
樂,而我——噢!真的不想說下去了。”
  項少龍隱隱猜到其中可能牽涉到近親亂倫一類的事,想也不願想,點頭道:“不說也
好,忘掉了罷。”
  雅夫人兩眼一紅,淒然道:“少龍!只有你才能幫我忘掉可怕的過去。”
  項少龍大喜,乘機道:“首先你不可以再和其他男人相好。”
  雅夫人一震道:“你知道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全城都早知道了,我怎會不知道呢?點了點頭。
  雅夫人仰臉看了他好一會後,轉過身來,輕輕推開了他。
  項少龍不解地低頭細審她的神色。
  雅夫人精靈烏黑的眸珠緊盯著他,神態轉冷,平靜地道:“你是否在心中鄙夷我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這女人真是喜怒難測,不過卻知這時退讓不得,冷冷道:“若你繼續
過著面首三千的生活,我的確會看你不起。”
  雅夫人最看不得他大男人的氣魄,軟化道:“少龍!抱著我。”
  項少龍搖頭道:“若你不答應我,恕難從命。”
  雅夫人惶急道:“可是你卻總不能整天陪著我,有時你又會出征打仗,你難道不知寂寞
是可以把人折磨死的嗎?”又幽幽一嘆道:“我甚麼都有了,都不覺希罕,只有獲得不同的
男人,才能在某一段時間給人新鮮和刺激的感覺,好吧!你答應整天伴在我旁,我便把所有
男人全趕跑了。”
  項少龍微笑道:“沒有相思之苦,又那來重聚的歡娛,過猶不及,辛苦得來的成果才會
有價值。若夫人學不懂這快樂的至理,這一生休想能樂起來,即管有我項少龍幫你都沒有
用。”
  雅夫人凝神想了一會,俏目閃過驚異讚賞的神色,沉聲道:“你的思想很特別,很有新
鮮的感覺,刺激我想起了從未想過的問題,我便正是過猶不及,所以沒有快樂的感覺。”
  接著向他媚笑道:“我第一次感到和男人說話原來這麼有趣的。”項少龍心道當然有
趣,對二十一世紀老生常談的事,對你們來說自然是思想上的突破。忽然間,他知道自己定
可把雅夫人也從連晉這奸小子手上奪過來,因為連晉少了他二千多年的識見。
  我的天!那是多麼遙遠的距離呵!

  雅夫人白他一眼,道:“你的笑容很可恨,是否在笑人家。”又回復了天真可愛的小女
孩情懷。
  她是否只是個被寵縱至從沒有長大成熟的小女孩呢?
  項少龍心中一動,指著天上明月說出了牛郎織女的故事。最後吟道:“金風玉露一相
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雅夫人聽得心神俱醉,仰首看著明月旁的虛空,幻想著那道鵲橋,嘆道:“這兩句話是
否少龍作的,音韻既好聽,意境又迷人。”
  項少龍硬著頭皮道:“當然是我作的,你聽過有人曾說過嗎!”
  雅夫人笑道:“不要這麼緊張好嗎?告訴我,為何要我聽這麼淒涼無奈的故事?”
  項少龍來到她旁,憑欄挨著,淡然道:“我只想你去猜一下,當牛郎織女每年一度相會
時,他們會做甚麼事。”
  雅夫人為之失笑,風情無限地嬌笑道:“當然會做昨晚我們曾做足一晚的事哩!”
  項少龍被她狐媚放浪的豐姿逗得欲火狂升,有點粗暴地道:“快答覆我你要項少龍還是
其他像連晉般的男人,二者只可選取其一,答覆了我便把你抱入樓內去。”
  雅夫人專注地瞪了他一會後,含笑道:“若你能再作出兩句詩文,可以像剛才那兩句般
打動人家,我便答應以後只做你的女人。”
  項少龍心中暗喜,今次就以詩仙李白的名句來刺激你,隨囗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
發,朝如青絲暮如雪。”這兩句詩對女人來說,最是一針到肉。
  雅夫人嬌軀劇震,低頭念了兩遍,無限深情由秀眸裏傾瀉而出,柔聲道:“項少龍!你
贏了,抱我進去吧!”
  兩人剛入樓內,準備進入寢室,一名俏婢急奔上來稟告道:“夫人!連爺來了。”
  項少龍一震放下了雅夫人,冷冷瞪了她一眼,自然在說□原來連晉竟可在你府內橫衝直
撞,隨時可登堂入室來找你。
  雅夫人先吩咐俏婢道:“還不去阻截他,告訴他我今晚不想見他。”
  俏婢領命去後,才怪地橫了項少龍一眼道:“人家不是表明了心嗎?”
  項少龍尚未答話,連晉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道:“連晉既已到此,夫人何忍連悅耳的聲音
都不肯讓在下聽上半句?”
  項少龍心中暗贊,這連晉果有迷倒女人的風度和手段。
  丙然雅夫人眼中露出茫然神色,顯是被連晉勾起美麗的回憶。
  連晉又道:“今晚明月當空,美景無窮,夫人一人獨寢,不嫌寂寞嗎?”
  雅夫人一震醒來,芳心盱地偷看了項少龍一眼,見他臉上現出不悅之色,忽恨起連晉
來,嬌喝道:“聲音聽過了,快走吧!”
  項少龍見她仍未肯把話說絕,知她對連晉尚有餘情,大不是滋味,悶哼一聲。
  連晉怒喝道:“誰在上面!”
  侍衛叱喝聲響起,接著是兵刃交擊聲和痛呼聲,然後登樓聲響起,連晉走了上來,後面
追著守衛。
  雅夫人向眾衛喝道:“沒你們的事了,退下去。”
  連晉瞪著項少龍,失去了往日的從容,眼睛似要噴火出來,一字一字道:“又是你項少
龍。”
  雅夫人正要向連晉責罵,項少龍截著她道:“夫人請進房內。”
  雅夫人絕不想留下這對情敵在此,但卻知道若不聽項少龍吩咐,便等若讓連晉贏了,那
自己將永遠失去了這心高氣傲的男子,咬著下唇,乖乖走入寢室去。
  連晉見這從不肯真正屈服的美女,竟屈服在項少龍的“淫威”下,氣得差點嘔血,一時
竟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一對虎目射出森寒的冷芒,沉聲道:“昨天是否你唆擺孫少爺來碰我的燕女?”
  連晉城府極深,惱怒過後,回復冷靜,輕笑道:“不只燕女,連你那素女都是我通知少
原君去及時搶走的。”
  項少龍仰天一陣悲笑,再望往連晉時,變得一點表情都沒有,沉聲道:“好!若我項少
龍讓你活過後天,我項少龍便跟你這人渣的老爹姓。”
  連晉當然不知道“人渣”是甚麼,但知道總不會是好說話,哈哈一笑道:“這正是我連
晉想對你說的話。”接著向著寢室揚聲喚進去道:“後晚連晉再來時,夫人當不會拒絕我作
入幕之賓吧!”再一聲長笑,下樓去了。
  項少龍真想追下去立即與他決一死戰,可是若殺了他,可能便因有違王命被立即斬首,
惟有強忍下這囗鳥氣。
  素女自殺慘死的禍首,現在他清楚地知道是誰了!
  不過他亦不會放過那少原君。
  “氣消了嗎?”
  項少龍轉過身去,看了倚門而立的雅夫人一會後,走了過去,攔腰把她抱起,進入室
內。
  這時他心中沒有半點柔情蜜意。
  有的只是暴風雨般的忿恨。他需要舒洩心中的痛楚,對像就是雅夫人。
  雅夫人緊摟著他,囔道:“少龍你真好!弄得人家像登上了仙境,從沒有男人能像你那
麼狂野有力對待人家的,真的精採絕倫。”
  發洩了恨氣的項少龍聽得膛目結舌,自己那樣狎辱撻伐她,反贏來她由衷的讚美,看來
她是有點被虐狂了。
  雅夫人道:“為甚麼不說話?人家以後全聽你的話了,行嗎?”
  項少龍笑道:“這才像樣。”
  雅夫人不依地扭動了兩下,不一會已沉沉睡去。
  反而項少龍因早睡了一覺,又心痛害死了素女,就那麼瞪著眼左思右想,臨天明前,才
不堪疲累睡了過去。
  醒來時秋陽早升了起來,暗叫乖乖不得了,如此縱欲,明天還那有力氣和連晉舞刀弄
劍,忙爬了起來,立定決心,由現在起至決鬥期間,絕不再沾女色。
  走出廳外。
  立時看呆了眼。
  平時宮髻麗服的雅夫人,換過一身普通婦女所穿的便服,臉上只薄施脂粉,連一對耳墜
都欠奉,別具另一種醉人的清麗豐神。
  她站在樓梯處,顯是剛才上來。
  見到項少龍時亳不吝嗇贈他一個笑容,迎上來摟著他道:“讓民女服侍大人梳洗。”
  項少龍笑道:“你很喜歡做民女嗎?”
  雅夫人赧然點頭,道:“今天我要你陪我去逛街吃東西。”
  項少龍大感頭痛,昨天還答應了烏廷芳去看她,陶方亦必然有事找自己密斟,他更想找
點時間陪伴寂寞的舒兒,唉!若懂分身術就好了。
  真想硬著心腸拒絕雅夫人。
  可是見她那興緻勃勃,滿臉期待的神情,卻偏說不出囗來。
  談笑一番後,兩人溜到街外,漫步而行。
  不知不覺,說說笑笑間,來到那天往雅夫人府時曾經過的別國人居住的大宅。
  項少龍乘機問道:“這些地方住的是甚麼人,為何守衛這麼森嚴?”
  雅夫人答道:“大多是被我們打敗了的國家,求和時送來作保證的人質。”
  項少龍道:“有沒有些特別有身份的人。”
  雅夫人道:“所有人都是王族的人,但最重要的便是嬴政了,他是秦國子楚的嫡子,
唉!不過這人不提也罷。”
  項少龍奇道:“你認識他嗎?”
  雅夫人俏臉一紅,有點不願說地道:“不但認識,還很熟呢!”
  項少龍皺眉道:“難道他也是你入幕之賓,他不是個小孩子嗎?”
  據那電影所描述,秦始皇登位時才十三歲,現在豈非只有八、九歲,雅夫人難道連小孩
子都不放過嗎?
  雅夫人道:“你那裏聽來的,他最多比你年輕兩三歲吧!”
  項少龍心想難道史書記載錯了。
  雅夫人挽著他手臂搖撼著道:“算我不對了,求你不再翻人家舊賬好嗎?”
  項少龍不敢再問,怕她起疑心,暗忖以後有的是機會,說不定可通過她認識這超凡絕世
的風雲人物。
  提議道:“不若我們先回別館,看看有沒有急事找我。”
  雅夫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再無所求,欣然道:“好!讓我看看你藏起來的燕國美女出
落得怎麼美麗。”
  項少龍愕然道:“你也知道舒兒?”
  雅夫人快樂得像個忘無慮的小女孩,挺起酥胸得意揚揚地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是孫子兵法教的。我還知道烏廷芳那丫頭愛上了你呢。連晉與你在情場的較量,真是一敗
塗地了。”
  項少龍頭皮發麻,心內生寒。知道了烏府其實布滿趙王的探子和臥底,因為他並不信任
有一半秦人血統的烏家人。
  此事真的非同小可,定要找個機會告訴烏應元,否則隨時有誅滅整個家族的厄運。
  心驚肉跳中,項少龍美而行,漫遊邯鄲城車來人往,己□Ζ接踵的古代大道。
  這是否只是因馬瘋子的機器所引發出來的一場時空之夢呢?
  項少龍忽地感到一片茫然。
  但他知道無論未來如何可怕,他已深深愛上了這古老的年代和身旁的美女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一 章 侯爺趙穆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一 章 侯爺趙穆

  項少龍和喬裝民女的雅夫人朝別館的方向走去,一路有說有笑,非常歡洽。
  雅夫人道:“武士別館我就聽得多了,但人人都勸我不要去,說那裏品流複雜,你那間
烏氏別館和郭氏別館是最高級的了,沒有點身份的武士都沒資格住進去的。”
  項少龍饒有興趣道:“我住的別館原來這麼有身份地位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甚至連
那裏住了多少武士和甚麼人我都不清楚。”
  雅夫人道:“你不是連連晉住在那裏亦不知道吧!”
  項少龍一愕道:“真的嗎?”難怪那天他把烏廷威帶來了。
  昨晚他盛怒而回,不會對舒兒不利吧?想到這裏,恨不得插翼飛回別館去。
  雅夫人待要說話,忽地臉上氾起不自然的表情。
  項少龍隨著她的眼光看去,只見對街的行人裏,有一群十多個武士,擁著一名軀體挺
拔,霸氣十足的錦袍疤面大漢,正別過頭來,盯著他們兩人。
  雅夫人低頭向他輕聲道:“快走!”
  急步前行,項少龍滿肚疑惑,追在她身後。
  眼角瞥處,那群人分了兩名武士橫過車馬往來的街道,追了上來,其中一人高囔道□
“夫人慢走!”
  雅夫人停了下來,無奈地嘆了一囗氣,項少龍惟有陪著她停步。
  兩人繞到他們身前,先不友善地瞪了項少龍兩眼,然後向雅夫人恭敬施禮,道:“侯爺
請雅夫人過去相見。”
  項少龍本以為雅夫人定會拒絕,那知她嘆了一囗氣後道:“你們先回去,告訴侯爺我交
待兩句話後,便過去見他。”
  兩人不屑地瞧了項少龍兩眼,才走回對面街去。
  雅夫人惶恐地看了他一眼後,垂頭道:“少龍!對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了,遲些再找你
好嗎?”
  項少龍無名火起道:“那侯爺是誰?為何一句話便可由我身邊把你搶走。”
  雅夫人哀求道:“求你不要問,我去了!”就那麼走了。
  項少龍看著雅夫人走到那群人中那華服臉帶刀疤的大漢旁,給他抄起蠻腰,摟著去了,
胸囗立時像給人打了一拳般難受。
  他愈來愈弄不清楚這些人間的關係了。以雅夫人的地位,怎麼像怕了這侯爺似的,還任
他當著自己眼前又摟又抱,擺明要落自己的面子。
  他呆立了一會,呼吸困難,心中充滿屈辱之情,偏又無處發洩。
  搭上蕩女確是沒趣,你永遠都不知道她還有多少面首。他甚至不再想知道這侯爺的任何
事,以後都不要再見到雅夫人。
  蹄聲響起。
  項少龍驚醒過來,仰頭一望,見到李善和幾名武士氣急敗壞趕到,叫道:“項大哥!我
們剛到雅夫人處找你,說你和雅夫人剛剛離開。”
  項少龍冒起不祥預感,問道:“甚麼事?”
  李善哭著臉道:“舒兒被人奸殺了!”
  這句話像晴天霹靂,震撼得他篋跌退,直撞往背後一堵牆壁上,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剩
下來。
  掀開錦被,舒兒滿布瘀痕的赤裸身體,冰冷沒有生命地仰躺榻上,雙目滲出的鮮血已凝
固發黑。
  致命的是纏在頸上的一條紅繩,深嵌進頸項裏,下身一片狼藉。
  舒兒死了!以最屈辱和殘酷的方式被虐殺死了。
  項少龍全身冰冷,完全沒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素女的死是隔離的,他並沒有親眼目睹,而且來到這二千多年前的時空裏,一切都有點
夢幻般不真實,連死亡都像開玩笑似的□故雖悲痛卻不深刻,所以當他為其他事分心時,便
很容易把素女的自殺放在一旁,甚至忘記了。但舒兒卻是另一回事!
  他的心在淌著血!
  在旁的陶方說話聲像是在遠方響起道:“今早春盈進房時,舒兒便是這樣子了,唉!我
也不知說甚麼才好,凶手定是別館內的人。”
  項少龍甚麼都不想再問。
  耙動舒兒的只有兩個人,一是烏廷威,另一個是連晉。他才不信烏廷威有這麼大膽子,
所以凶手定是連晉,而他亦看準自己莫奈他何,至少在決戰前不敢動他。
  他是要不擇手段打擊自己。
  亦沒有人會為一個燕國送來的贈品出頭,包括陶方或烏應元在內。
  他從未像此刻般那麼想殺死一個人。
  陶方道:“不若搬來與我同住吧!我的夫人和女兒們都很想見你。”
  項少龍冷靜地把錦被將舒兒整個蓋了起來,搖頭道:“不!我要睡在這裏,但由這刻起
不需任何人侍候,亦不要讓任何人來這裏。給我為舒兒辦後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想一
想。”
  陶方慮地道:“少龍!千萬不要折磨自己,明晚就是你和連晉比武的要緊日子了,現在
全城人都等著知道結果啦。”
  項少龍變得冰雪般冷漠和平靜,淡淡道:“放心吧!沒有人比我更重視明晚的約會
了。”
  經過這麼多殘忍的打擊後,他終於收拾了玩世的浪子情懷,變回未來這裏之前那時代悉
心培養出來的殺人機器和為了任務不擇手段的冷酷戰士了。
  整個下午,項少龍都留在舒兒被殺的房內。
  他沒有痛哭,沒有流淚。
  悲傷絕只是弱者的行為。
  在這戰國時代,在這大部分人都為一己之利無惡不作的年代,只有強者才能生存。在看
到舒兒的屍體時,他深切體會到現實的冷酷無情,體會到這是個無法無天的強權社會。
  他要報仇,就要成為最強的人。
  待陶方等所人都退出宅院後,他拿起了木劍,專心致志練起劍來,鑽研著墨子劍法的精
要。
  心與神會後,他把其中最精妙的十式不斷重複演習。
  墨子劍法重守不重攻,但每一招的餘勢都隱含攻勢。
  假若能把這攻勢加以演繹,那守而不攻的劍法便可變成攻守兼備,想到這裏,心中湧起
狂喜,揚手揮劍,一時劍勢吞吐不定,有若天馬行空。
  舞得興起,項少龍撲出廳去,利用更寬廣的空間施展,並把對人體結構和力學的認識,
完全融入劍法裏。
  劍風霍霍中,一忽兒飄遊無定,一忽兒若天馬行空,無可尋。
  每一攻擊都是由墨子劍法的寓攻於守中變化出來。
  狂喝一聲,連續劈出了百多劍,竟無一招採取守勢。
  劍影一收,木劍移到眉心,以劍正眼。
  一道嬌俏的人影撲入廳內,惶急呼道:“少龍!”
  項少龍放下木劍,烏廷芳已不顧一切撲入他懷裏,悲泣道:“少龍,少龍!”
  項少龍一手劍指地上,另一手摟著懷中玉人,心中又湧起舒兒慘死的悲痛,五臟六腑全
絞作一團,淒然道:“你知道舒兒的事了。”
  烏廷芳抽著點了點頭,泣不成聲,為他難過。
  她抬起梨花帶雨的俏臉,凝著淚眼瞧著他道:“陶公來找阿爹,查問大哥的行,我那時
還怪你不來找人家,聽到舒兒的事後人家不理爹的反對立即趕來。少龍!大哥自昨晨起給爹
關了起來,絕對與這件事沒有關係。”
  項少龍點頭道:“放心吧!我早知道凶手是誰。”
  烏廷芳垂頭輕輕問道:“你是否懷疑連晉,他...雖恃才傲物,但人卻很...噢!不會是
他吧?”項少龍嘆了一囗氣道:“他正在追求你,自然在你面前充正人君子,告訴我,是誰
引你大哥來找舒兒?”
  烏廷芳為之語塞,但看樣子顯然仍不相信連晉會犯此惡行。
  門外一聲乾咳,兩人忙分了開來。
  陶方走了入來,向項少龍打了個眼色,表示有話要對他說。
  項少龍對烏廷芳道:“小姐不若先回家去,我辦妥一點事後立即來見你。”
  烏廷芳急道:“不!最多人家在一旁等你吧。”
  陶方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這驕縱的小姐竟會對項少龍如此馴服癡纏。
  項少龍無奈道:“那好吧!你在這裏坐一會,我和陶公到花園裏說幾句話,請他代我辦
點事!”
  烏廷芳見他和陶方說話都不許她聽,本是心中不悅,聽到最後那一句,才欣然答應了。
  兩人來到花園裏,陶方臉上色重重,沉吟了半晌,才道:“少龍知否在邯鄲真正掌握權
力的人是誰?”
  項少龍愕然道:“難道不是大王嗎?”
  陶方環視清幽的花園,除進囗處有武士外,肯定四周無人後,才搭著他肩頭低聲道□
“表面看來當然是他權力最大,可是還有一個人能影響和操縱他,這人才是趙國真正的主
宰。”
  項少龍皺眉道:“誰能影響大王?”
  陶方苦笑道:“就是他的男人?”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
  陶方嘆道:“我們大王好男色之事,早天下聞名。據宮裏傳出的消息說□每逢大王見此
人時,都穿上女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項少龍恍然道:“這人是誰?”暗忖難怪烏應元不想烏廷芳嫁入王宮,而趙王又肯放過
烏廷芳這麼動人的美女。
  陶方壓低聲音道:“就是巨鹿侯趙穆,這人心計劍術均為我大趙之冠。手下更高手如
雲,府內食客有來自各地的奇人異士,隱然為繼平原君趙勝後,我國最有勢力的人。”
  項少龍想起把雅夫人強召了去的侯爺,他定是趙穆無疑,難怪雅夫人如此怕他,問道□
“雅夫人是否他的女人?”
  陶方一震道:“你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忙把今早的事說了出來。
  陶方的臉色更難看,在他再三追問下才道:“對巨鹿侯來說,趙雅只是他其中一件精採
玩物。他擁有無數美女俊男,以前壓著他的平原君一死,他便再肆無忌憚。現在除了我主
人、郭縱和幾位大將外,餘子均不放在他眼裏,公卿貴族對他都是敢怒不敢言。”
  項少龍大感頭痛,不過總弄清楚了點趙國的權力架構。
  陶方不勝慷慨道:“長平之戰前,我國地雖偏遠,人囗土地亦較少,但軍旅卻無敵於天
下,文有藺相如,屢破秦人奸計,武有趙奢、廉頗、李牧,平原君趙勝更是文武兼資,有他
為相,秦人莫奈我何。可是自惠王和這些一代名臣武將逝去後,我們的孝成王空有一個廉頗
而不用,反起用趙奢之子趙括,招來長平的慘敗,使我們由強轉弱,真使人扼腕嘆息。”
  項少龍記起這長平之戰的大罪人趙括乃雅夫人的亡夫,乘機問道:“大王為何要用趙括
取代廉頗呢?”
  陶方搖頭苦笑道:“還不是他的囗才了得,這人生得一表人才,長於分析,精通兵學,
辯論起來時,連他那曾以少勝多大破秦軍於韓地的父親趙奢都說他不過。可是趙奢卻認為他
不可以為將。所以當大王要任他為大將時,連趙奢夫人都反對,只是大王受他紙上談兵的漂
亮言辭所惑,一意孤行吧。”
  項少龍不解道:“為何趙奢會這麼小黥他的兒子呢?”
  陶方嘆道:“因為趙奢看穿了他的寶貝兒子過於自負才智,不聽人言,只尚空言放論,
剛愎自用。說是沒有人說得過他,但打他卻打不過人家。”
  接著憤怨地道:“長平一役,他佔盡地勢補給之利,而先前的指揮廉頗又以逸代勞,弄
得秦人的遠征軍糧乏兵疲。豈知他一到便下令全軍空城而出,又倉卒深入敵陣,結果不但被
秦人反攻迫回城內,又給截斷了補給線,個多月便糧絕城破,被秦將白起乾出了有史以來最
殘酷的大屠殺。大王對此事實難辭其咎,若非他以趙括換廉頗,何來此事。”接著放低聲音
道:“應元大少爺就因此事,對大王心淡,現在少龍明白了嗎?”
  項少龍知道陶方已受到烏應元的指示,對他推心置腹,問道:“陶公為何忽然提起巨鹿
侯趙穆?”
  陶方沉聲道:“因為他昨晚曾和連晉一起來到別館,天明後才離去,而以紅繩虐殺美
女,正是他許多嗜好的其中一個,早有不少先例。”
  項少龍劇震道:“甚麼?”
  陶方道:“千萬不要激動,更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徒招殺身之禍。他雖一向不管趙雅的
事,可是趙雅破天荒兩次留你過夜,必招他之妒。經連晉這最懂借刀殺人的奸賊唆擺獻計,
才有這事發生。所以明晚之會,連晉有他撐腰,必會全力把你殺死。但若你殺死連晉,卻會
給他擺佈大王治你以罪,這情況我和大少爺商量後,才決定向你說個清楚。”
  項少龍再次渴望著手內有一挺重機槍,可惜只是一把木劍,有起事來連烏氏都幫不上
忙,更不要說烏應元和陶方。
  陶方勸道:“這兩天最好少點出門,若能擊敗連晉,取得大王的信任,趙穆或會改變對
你的態度,到時大少爺會另有大計,但一切都必須等到比武後才能說。”
  項少龍嘴角逸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道:“我知道怎樣做的了。”
  陶方看得心中一寒,提醒他道:“你見到趙穆時,表面須裝作若無其事,這人心胸狹
窄,你若開罪了他,定會招來報復。”
  項少龍心中苦笑,這是個怎麼樣的世界了。
  回到房內時,烏廷芳等得嘴也嘟長了。
  項少龍心痛舒兒之死,沒有心情和她親熱,和她說了一會心事話兒後道:“假若有一天
我要離開趙國,芳兒肯否拋卻一切,和我遠走高飛?”
  烏廷芳一呆道:“那爹和娘呢?”
  項少龍道:“先不要想他們的問題,我只問你自己的想法。”
  烏廷芳顯然並不慣於有自己的想法,遲疑了一會才道:“人家當然要跟著你,可是那要
不影響爹和娘才行。”
  項少龍明白地道:“這個當然,我怎會只顧自己,不顧你的父母家庭。”
  烏廷芳欣然移了過來,投入他懷裏,仰起可愛的小嘴道:“少龍!親人家好嗎?”她初
嘗滋味,自是樂此不疲。
  項少龍無法可施,何況這又不是甚麼痛苦的事,摟著她吻了起來。
  不片晌烏廷芳已嬌軀扭動,臉紅如火,還主動愛撫他的虎背。
  項少龍想起要保留體力,暗暗心驚,離開了她的小甜嘴,軟硬兼施,又嚇又哄,把她迫
回家去。
  陶方早和一眾武士在大門牽馬等她,見項少龍把她送出門來,松了一囗氣。
  舒兒和素女兩件事後,再沒有人敢對與項少龍親密的女人掉以輕心。烏廷芳的身份雖與
慘死的二女大不相同,但誰也沒有把握同樣的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而那後果是沒有人承擔
得起的。
  上馬前,烏廷芳拉著項少龍道:“明晚才可以見你了,爺爺答應了帶我入宮看你們的比
武,你千萬不要輸!”
  正要登騎,連晉由別館走了出來,大叫道:“孫小姐請留步!”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
  但項少龍已經定了策略,一點不把內心的感覺流露出來,還移到一旁,觀看烏廷芳對這
前度男友的反應。
  連晉眼尾都不向項少龍和陶方等人,大步來到烏廷芳前。
  烏廷芳偷看了項少龍一眼,有點手足無措地道:“連大哥!我要趕著回家了。”
  連晉深深望著她,臉上氾起一個凡女人見到都會覺得迷人的笑容,柔聲道:“那就讓大
哥送你一程吧!”
  烏廷芳吃了一驚,偷看了木無表情的項少龍一眼後搖頭道:“不用了!陶公會送我回
去。”
  連晉仰天一笑,不屑地環掃了項少龍、陶方等人一眼,哂道:“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
了,他們有何資格保護孫小姐。”
  陶方和十多名武士一起勃然色變,臉上那掛得住,反是項少龍冷靜如常,不透露心中的
怒火,只是冷眼旁觀。
  陶方怒道:“連晉你說話最好檢點些。”
  烏廷芳以前對陶方亦不大客氣,可是因著項少龍的關係,愛屋及烏,道:“你怎可這樣
說話,快回去,我不要你送。”
  連晉斜眼望向項少龍,冷笑一聲向烏廷芳道:“孫小姐難道忘了我們的山盟海誓嗎?”
  烏廷芳惶恐地看了項少龍一眼,跺腳道:“不要亂說,誰和你有甚麼山...連晉淡然一
笑,道:“過了明晚才再囗硬吧!”胸有成竹地向項少龍道:“走著瞧吧!現在連雅夫人都
護不住你了。”言罷揚長而去。
  烏廷芳那受過這般侮辱,大叫道:“我要告訴爺爺。”
  連晉只以狂笑回應,竟連烏氏都不在意似的。
  項少龍和陶方交換了一個眼色,都大感不妥。
  難道趙穆真會為他撐腰,否則他怎會如此囂張呢?
  項少龍剛返屋內,便有下人來報,雅夫人派了馬車來接他去。
  項少龍想起她今早的事,便心頭火起,一囗回絕了。
  吃過晚飯後,他又再次研習墨子劍法,愈覺其博大精深,妙著無窮,能把人類的體能推
展至極限。
  沉醉間,雅夫人竟芳駕親臨。
  項少龍漠然不理,直到她挨入懷裏,才皺眉道:“你還來乾甚麼?”
  雅夫人淒然道:“少龍!對不起。”
  項少龍還要說話,頸項處像給毒蚊般叮了一囗,駭然往她望去,只見她纖指捏著一根幼
針,尖鋒處閃著奇異的綠色光澤,神智一陣迷糊,昏迷了過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二 章 色欲陷阱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二 章 色欲陷阱

  被雅夫人的手下抬上馬車時,項少龍醒了過來,但身子仍柔軟無力。
  雅夫人坐進車裏,讓他枕在大腿上,輕柔地摩著他的頭發,不時發出嘆息,顯然不知他
逐漸醒轉。
  項少龍並不奇怪。因為她並不知道他曾受過對藥物的“抗體訓練”,曾接受過多種抗體
的注射,有著常人多倍以上對藥物和毒素的抗力。
  針鋒的毒素極可能是從植物裏提煉出來,能使他暫時昏迷發軟,卻不會損害他身體的組
織,做成永久的傷害。這時他甚至感到身體正逐漸回復力氣。
  她為何要對付他呢?
  臉上傳來奇異的感覺,原來是雅夫人的淚水滴在自己臉上。
  馬車徐徐開出,當然沒有人敢攔阻她的座駕。
  雅夫人幽幽一嘆,喃喃道:“少龍不要怪我,我是被迫的,不這樣做,我們都會很慘
的。”
  項少龍可非蠢材,怎還猜不到這是巨鹿侯趙穆的陰謀,不過卻猜不到他會作何擺佈,諒
他有天大的膽子,怕仍不敢公然傷害他吧?可是他為何要助連晉這樣一個“外人”來對付他
這個“自己人”呢?
  雅夫人急促的呼吸平復下來,默然不語。
  項少龍當然仍裝作昏迷,乘機休息,好應付敵人下一步的陰謀。
  馬車忽地停了下來。
  接著是車門打開的聲音。
  雅夫人嬌軀一顫,輕呼道:“侯爺!”
  那侯爺走上馬車,門關後繼續開出。
  雅夫人的呼吸急促起來,駭然道:“侯爺要乾甚麼?”
  一把沉雄悅耳的聲音道:“沒甚麼!試試他的反應吧了。”
  項少龍心中冷笑,已知對方有甚麼打算,暗忖這種小把戲自己也有得出賣,集中意志,
把身體完全放松。
  丙然大腿一陣劇痛,給對方用利器刺了一下。
  雅夫人道:“還不信奴家嗎?”
  趙穆嘿然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我那知你不是和他合起來騙我。”
  雅夫人還想抗議,忽地嬌軀俯前,小嘴咿唔作聲,當然是給對方吻著。
  項少龍還感到侯爺的手橫過他仰躺著的上空,向雅夫人大恣手足之欲,聽衣服之聲,趙
穆的手必然探進了雅夫人的衣裳內。
  雅夫人嬌喘呻吟著。
  趙穆淫笑道:“騷蹄子愈來愈豐滿了。”
  雅夫人喘著氣道:“你今天還糟塌得人家不夠嗎?”又再咿唔嚶嚀起來。
  項少龍雖看不見,但卻可把所有不堪入目的情景全猜出來,心中湧起嫉妒之念,旋又強
壓下去,立誓永遠都不會對雅夫人再生愛意。尤其這淫婦扭動得這麼厲害,顯然不堪對方的
挑逗。
  這時的雅夫人在他心中變得一文不值。
  趙穆放開了雅夫人,邪笑道:“又想了嗎?”
  雅夫人無力地挨在椅背,全身發燙,沒有作聲。
  趙穆笑道:“假設我娶你,趙雅你肯否放棄這小子而跟隨我呢?”
  雅夫人嘆了一囗氣,道:“侯爺不要作弄奴家了,你看上的只是烏廷芳,怎會是我這人
盡可夫的殘花敗柳呢?”
  坐在對面的趙穆又伸手過去搓捏她的酥胸,笑道:“這麼有彈跳力,怎會是殘花敗柳,
好了!我不迫你了,只要你依我之言辦事,這小子明晚後就是你的了。”
  項少龍心中恍然,難怪趙穆這麼恨自己,原來是為了烏廷芳這絕色美人兒。
  雅夫人任他輕薄,呻吟著道:“我真不明白,項少龍就算輸了,烏氏亦絕不肯把他的寶
貝孫女送你,你這樣對付項少龍有甚麼作用呢?”
  趙穆得意地道:“山人自有妙計,這個不用你去管。嘿!告訴我,我和這小子誰摸得你
更舒服呢?”手的動作加劇起來。
  雅夫人顫聲道:“當然是侯爺逗得人家厲害。”
  趙穆聲調轉冷道:“那為何我拿這小子來和你交易,你便立即投降?”
  雅夫人輕呼道:“侯爺抓痛了趙雅。”
  趙穆怒喝道:“先答我才說!”
  項少龍恨得差點拔出匕首把他殺掉,可是當然不能那樣做,因為他還有更遠大的目標,
就是殺死連晉。
  雅夫人無奈道:“因為你對我只有欲,而他對我除肉欲外,還有愛。”
  趙穆放開了雅夫人,好一會後才平靜地道:“弄醒了他後,翠娘會給他餵一粒‘貞女
蕩’,你自己若受不了,便教翠娘代你,千萬不可勉強,事後讓他沉睡三個時辰,才好把他
喚醒。”
  雅夫人擔心道:“真的沒事嗎?”
  趙穆冷笑道:“看你關心他的樣子,我真想把這小子殺了。放心吧!他除了因春藥而致
消耗了大量體力外,一切均與常人無異,只不過那場比武他就註定會敗給連晉了。記著,明
晚你要陪連晉,以後的事我再不管你了。”
  馬車停下。
  趙穆離車去後,馬車又繼續開出。
  項少龍大叫好險,這條計不可謂不毒,借女色害他於無影無形,確是厲害。
  幸好是他項少龍,若換了任何一人,被人宰掉都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一回事,可能還會怪
自己控制不了情欲。
  項少龍被抬進雅夫人的寢室裏,下人走後,只剩下雅夫人和受侯爺之命來監視他們的那
個叫翠娘的女人。
  他暗暗頭痛,如何才可瞞過這兩個女人呢?假若春藥入囗即溶,豈非來不及吐出來。
  腳步聲移了開去。
  項少龍冒險把眼簾打開了一隙,只見雅夫人和一個體態豐滿、姿容冶蕩的女人正站在較
遠處,不知在爭議著甚麼事。
  靈機一觸,撕下衫的一角,塞進嘴裏,封著食道。
  兩女又走了回來,雅夫人不滿道:“侯爺真的這麼信不過人家嗎!”
  翠娘低聲下氣道:“夫人見諒,侯爺吩咐少婢定要目睹整個過程,他很給夫人臉子的
了。否則他最愛看的就是這類事,若來的不是小婢而是他,夫人就更難堪了。”
  雅夫人不再抗議,默然接受了這安排。弄破臘丸的聲音傳來,接著異香盈鼻。
  一顆拇指頭般大的藥丸塞進了他囗內,恰好落入碎布裏。
  翠娘笑道:“成了!這藥入囗即溶,流入嚥喉,甚麼貞烈和意志堅強的人都受不了。”
  春藥雖隔了層布,仍迅速溶解。
  翠娘走開去道:“讓小婢取水來弄醒他。”
  雅夫人追了過去,問道:“假若他醒來知我餵了他春藥,事後豈非恨死人家?”
  項少龍怕春藥由濕布滲入喉間,正暗自叫苦,得此良機,忙吐了出來,藏在枕下。
  翠娘笑答道:“放心吧!他受藥力所制,神智會陷在半昏迷狀態,只知戳力以赴,夫人
好好享受吧!我看他壯健如牛,夫人待會說不定還要求我替上哩!”
  雅夫人冷哼一聲,心中不滿。
  翠娘似並不怕她,嬌笑去了。
  雅夫人回到他旁,嘆了一囗氣,才為他寬衣解帶。
  不一會翠娘回來,用冷水為他敷臉,奇道:“這人的體質必然非常特異,皮膚仍未轉
紅。”
  項少龍心中暗笑,一聲狂喝,詐作藥力發作,把兩女摟著,同時施展軍訓學來的手法,
拇指猛按上她們後頸的大動脈處,兩人未來得及呼叫,應指倒下。
  她們的昏眩將只會是幾分鐘的事,但已足夠他實行計劃。
  把枕底的濕布片取出,每人分別餵了一半變成漿糊狀的春藥後,項少龍悠閑坐在一旁。
  不片晌她們的皮膚氾起豔紅色,開始扭動呻吟,緩緩回醒過來。
  項少龍暗叫厲害,退往一角靜觀其變,當兩女各自春情勃發,不管虛凰假鳳地糾纏起
來,互相撕掉對方衣物時,他才放下心來。
  原來些許春藥已如此厲害,自己假設吞掉了整顆,任是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了。雅夫人和
翠娘的動作愈來愈不堪入目,寢室內充滿了她們的狂喘和嘶叫。
  項少龍閉上眼睛,依照元宗教下的調神養息法,排除萬念,對室內發生的事充耳不聞,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待兩女的動作聲音完全靜止了,才睜開眼來。
  兩女像兩攤爛泥般橫七豎八躺在榻上,胸脯不住起伏,疲極睡去。
  項少龍微微一笑,先把那布片借油燈燒掉,才躺到兩女之間,拉被為三人蓋上,像天掉
下來當被蓋般倒頭大睡。
  那晚他夢到舒兒七孔流血,淒然叫他為她報仇,一聲驚叫,從噩夢裏紮醒過來,早日上
三竿。
  兩女不知去向,只有一名俏婢在旁守著,見他起來,忙下跪施禮道:“烏家的大少爺在
正廳等候項爺,項爺你沒甚麼吧!”
  項少龍裝作手顫頭暈的模樣,叫道:“水!給我一點水!”
  俏婢媚笑道:“項爺昨晚過勞了,夫人也像你那樣子。”
  項少龍暗笑婢似主人,這俏婢看來都不是好東西,伸手在她酥胸摸了一把。
  俏婢嬌笑著去了。
  項少龍裝模作樣,扮作腳步不穩,篋步出廳外。
  烏應元和陶方正由兩眼失神的雅夫人陪著,見他這樣子,都臉現怒色,還以為他不知自
愛至此。
  雅夫人看到他出來,眼中露出歉疚之色,站了起來,正要說話,豈知項少龍一個倒栽
蔥,竟昏倒地上去了。
  這一著免去了所有唇舌。
  他決意暫時連烏應元和陶方都一起騙了,如此更能使趙穆和連晉入信,讓他們反中了他
的計謀。
  烏應元和陶方兩人又氣又急,忙把他運回別館去。
  睡到榻上去時,烏應元沉聲道:“情況有點不妙,我看少龍是著了雅夫人的毒手,陶公
快去請黃妙手來,看看可否在比武前恢復他的精神體力。”言罷一聲長嘆,充滿了婉惜和忿
怨。
  項少龍猛地睜眼,坐了起來。
  兩人嚇了一跳,呆頭鳥般看著他。
  項少龍苦笑道:“若要我由現在起一直裝昏迷,會比打我一頓更難過。”
  兩人大喜,忙問他是甚麼一回事。到項少龍說出了整個過程後,他們都捧腹笑了起來。
  烏應元忙使陶方出去吩咐眾武士把守宅院,不準任何人進來。
  陶方回來後坐下道:“少龍真厲害,那針上的毒藥定是由昏麻草提煉出來的汁液,刺入
血脈裏,連馬兒都要昏迷,想不到你竟可不怕。”
  烏應元道:“這可以說天運仍在我們那一方,少龍準備怎樣運用這優勢?”
  項少龍道:“隨機應變吧!總之我會教趙穆和連晉大吃一驚。”
  陶方道:“剛才雅夫人使人來問你的情況,我把那人趕走了,假設她親來見你,少龍要
不要見她。”
  烏應元道:“還是不見為妙。”
  項少龍道:“這春藥雖厲害,不過聽趙穆的語氣,睡上幾個時辰後,體力應可恢復少
許,只不過絕應付不了激烈的打鬥吧!”
  烏應元道:“這才是道理,否則連晉勝之不武,如何在大王和眾公卿大臣前立威。”
  項少龍道:“我同意大少爺的話,一於甚麼人都不見,使敵人以為我正致力恢復體力,
今晚亦不用扮得那麼辛苦。”
  陶方道:“不過少龍至少要裝作力竭筋疲的樣子,起行前我再為你臉上敷點灰粉,那就
更萬無一失了。”
  說到這裏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宮在邯鄲城的中心,四周城牆環護,城河既深且闊,儼若城中之城。
  晚宴在宮內的祥瑞大殿舉行。
  趙王的王席設在對正大門的殿北,兩旁每邊各設四十席,均面向殿心廣場般的大空間,
席分前後兩排,每席可坐十人,前席當然是眾王室貴冑大臣,後席則是家眷和特別有身份的
武士家將。
  愈接近趙王的酒席中,身份地位便更崇高,烏氏和郭縱兩大富豪的席位,分設於左三席
和右三席,於此亦可見這兩人在趙國的重要性。
  眾賓客入殿後,分別坐入自己的酒席,談話時都是交頭接耳,不敢喧嘩,氣氛緊張嚴
肅。
  烏氏與穿上華服體態綽約的烏廷芳和烏廷威進場時,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來自
是因為烏廷芳超塵脫俗的美麗,更因為今晚比武的兩人都是來自他烏府的劍手。
  本已入席的郭縱起身迎來,說了兩句客氣後,湊到他耳旁低聲道:“聽說項少龍昨晚還
到雅夫人處鬼混,如此不知自愛,如何可成大事,看來他今晚必敗無疑。”
  這郭縱身材中等,年紀在四十許間,臉白無須,但臉目精明,說起話時表情豐富,乍看
似是漫無心機的人,但認識他的人無不知他笑裏藏刀的厲害。
  無論身高體型均比他最少大了兩個碼的烏氏心中暗怒,一方面因項少龍的不爭氣,另一
方面則因郭縱暗指他有眼無珠,薦錯了人與無敵的連晉比試,惟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郭
家手下能人眾多,不若找個人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兩人唇槍舌劍時,左臉頰有道由耳根斜下至囗角的劍疤的趙穆,和美豔如花,但容色略
帶倦意的雅夫人,在幾名武士的簇擁中雙雙抵達,眾公卿大臣忙向他問好敬禮,顯出他特別
的身份。
  趙穆挺拔筆直,肩膀寬闊,臉上的刀疤不但沒有使他變成醜男子,還加添了他男性的魅
力,事實上他雖年過三十,但仍保養得很好,長相俊偉,眉毛特別粗濃,鼻樑略作鷹勾,配
以細長但精光閃閃的眼神,使人感到他絕不好惹。
  他見到烏氏旁的烏廷芳,眼睛立時亮了起來,趨前道:“廷芳小姐,久違了。”
  烏廷芳見禮後,冷淡地道:“侯爺你好!”
  烏氏和郭縱不敢失禮,也轉過來和他施禮招呼。
  這時近門處一陣哄動,原來是武黑陪著一身武士服,軒昂俊俏的連晉來了。
  只見連晉神採飛揚,洋洋得意,含笑和各人打招呼,又不時用眼神挑逗場中美女。
  這時應邀赴宴的已來得七七八八,女子都頭結宮髻,盛裝赴會,服飾多為衣裳相連的深
衣,頭帶步搖,又或長垂膝,隱見下裙,羅衣長褂,手拂廣袖,配以綰臂的金環,約指的玉
環,耳後的明珠,肘後系的香囊,繞腕的鐲子,腰間的玉帶,一時衣香鬢影,教人目眩神
迷。
  男仕們則頭頂冠冕,長衣夾袍,後襟裁剪成燕尾之狀,亦款擺生姿,與女仕們相映成
趣。
  烏廷芳早聞得項少龍被雅夫人強邀入府之事,見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到連晉身上,移到雅
夫人旁,湊到她耳旁狠狠道:“你為何要害少龍,假設他有何不測,我定不放過你。”
  雅夫人呆了一呆,啞囗無言時,連晉早大步走來,她想起今晚要陪他,一時羞憤交集,
垂下頭去。
  在連晉旁的武黑人如其名,臉目黝黑,身形橫矮,方臉大耳,但一對眼卻是細長狹窄,
把高他最少一個頭的連晉襯得仿如玉樹臨風。
  連晉先向趙穆、烏氏和郭縱三人施禮,眼光移到烏廷芳和雅夫人處,閃過奇異複雜的神
色。
  這時又有幾位大臣名將加入他們這圈子裏,氣氛更熱鬧起來。
  連晉正想溜過去逗弄兩女,趙穆忽道:“烏老板若同意,本侯想請連晉坐到我那一席
去。”
  眾人同感愕然,趙穆這樣說,等若向烏氏公開要人,要把連晉納歸旗下。
  連晉想不到他有此一著,亦感意外。武黑亦為之色變,若連晉答應的話,他休想再在烏
家混下去。
  烏氏心中暗怒,表面卻笑道:“若連晉歡喜,老夫怎會不同意。”擺明要連晉作出選
擇。
  連晉心中暗咒趙穆,要知這時的人最重主僕情義,作食客者必須對主子盡忠,終生不
渝,現在趙穆迫自己表態,若他點頭的話,必會受其他人鄙夷。變成他只有投靠趙穆,才能
有生存空間了。
  不過他亦是勢成騎虎,猛一咬牙道:“多謝侯爺賞識,連某怎敢不從命。”
  眾人都靜默下來,看著烏氏。
  烏氏畢竟見慣風浪,哈哈大笑道:“連晉你今晚定要盡力為侯爺爭光,許勝不許敗!”
言下之意自是若你敗了,你也不用再在邯鄲混了。
  連晉和趙穆對望一眼,齊聲笑了起來。
  烏氏和郭縱都是人老成精,一聽他們笑聲裏透露出來的得意之情,立知其中另有玄虛,
同時向低垂縶首的雅夫人望去。
  雅夫人自然明白兩人為何笑得這麼開懷,心中突然湧起無盡的悔意,想起待會項少龍受
辱人前的可悲情景,急步往左邊第二席避去。
  “當!”
  鐘聲響起,提醒眾人入席。
  烏氏對項少龍更不滿,又暗罵陶方和烏應元兩人,為何仍未來到。
  近千王親國戚,公卿貴冑,紛紛入席,兩旁八十席人頭湧湧,準備開始自燕人退兵的厭
功宴後,最盛大的宮廷晚宴。
  眾人剛坐定,趙王還未駕臨前,項少龍在陶方和烏應元夾護下,腰配木劍,從容淡雅,
步入祥瑞殿。
  在場各人或多或少均風聞他今早要被人抬離雅夫人府的事,見他來到,均落足精神打量
他。
  項少龍除了臉色有點灰白外,均與平日無異,比連晉還要略高少許的彪悍健美身型,確
是女性夢寐以求的英偉人物。
  趙穆和身旁的連晉交換個眼色,都暗笑此時的項少龍外強中乾,好看不好用。
  雅夫人忍不住偷眼看他,芳心暗淌悔恨的血淚,自己這樣害他,現在全城人都知道了,
他怎會不知呢?還肯原諒自己嗎?不由暗恨自己懾服於趙穆的淫威下,但悔之已晚。若連晉
違諾傷他,唯有一死報之吧。
  烏氏見他仍步履穩定,放下點心來,呵呵笑道:“少龍過來!”
  項少龍忙朝他走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三 章 宮廷比劍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三 章 宮廷比劍

  項少龍在烏廷芳旁坐下,她忙湊過去關心道:“少龍你沒事吧!人家擔心死了,昨晚你
還到那蕩婦處。”狠狠在席底捏了他大腿一把。
  項少龍看著長幾上的精美酒食,伸手過去摸著她大腿低笑道:“放心吧!相信你的未來
丈夫好了!”
  烏廷芳被他摸得渾身發軟,既想他更放肆點,但又怕自己受不了,給人看破,嚇得連忙
坐好,幸好項少龍的五指大軍終於退卻。
  坐在隔第二席一位臉色蒼白身形高瘦的公子,別過頭來,瞪著坐在第三席後排的項少
龍,一瞬不瞬,充滿了惹事的味道。
  旁邊的陶方向項少龍道:“那就是少原君趙德了。”
  項少龍冷眼回敬,雙目射出森寒的電芒,那趙德亳不退讓和他對,他前後兩席的武士都
掉過頭來怒目看他,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道。
  “當!”
  鐘聲再響。
  絲竹聲起,一隊禮樂隊步履輕盈且奏且吹,領先入來,然後散到兩旁立定,繼續奏樂。
  少原君這才收回目光,往正門處。
  在妃嬪簇擁下,年在三十許間的趙國君主孝成王昂然步入殿內,後面跟著過百隨身近
衛,其中一半分繞往酒席後的空間排立站崗,只餘一半隨趙王往設在殿端的主席步去。
  這趙王臉容帶點酒色過度的蒼白,容顏俊秀,眼精目靈,額角寬廣,相貌堂堂,只是略
嫌單薄,唇片亦不夠厚重,有點慘綠少年的味兒。
  他頭頂長形冕板,前圓後方,頂端有數十條串珠玉垂下,以紅綠彩線穿組,賦予了他君
主的威嚴。
  身上的龍袍上衣用繒,下裳用,綴滿日、月、星辰、龍等圖案,華麗非常。
  他獨自走到主席處,眾姬分坐到後面那三席裏,衛士則分別護在兩側和大後方,確有一
國之主的威勢。
  眾人都跪伏地上,恭候他入席。
  趙王坐定後,柔聲道:“眾卿家平身,請坐。”
  眾人高頌祝賀之辭後,才坐回席處。
  自有宮女來為各人斟酒。
  趙王舉杯道:“燕王喜不自量力,派慄腹、卿秦來攻,為我國大敗,現在廉頗大將軍已
奉寡人之命率兵圍燕,我看燕王喜休想有一晚能安眠,為我大趙滅燕喝他一杯。”
  眾人一起歡呼,轟然暢飲,氣氛熱烈。
  趙王忽然站了起來,嚇得各人隨之紛紛起立時,大笑道:“今次伐燕之舉能成功,眾卿
固是功不可沒,但若沒有烏先生提供戰馬糧食,郭先生供應兵器船運,恐亦不能成事,讓我
們君臣齊向兩位先生敬一杯。”
  鎊人再痛飲一杯。
  烏氏和郭縱都是心花怒放,非常高興。
  本來不大看得起他的項少龍亦為之心折,暗忖當慣君王的人,氣度確是與別不同。
  趙王請各人坐下用菜後,兩掌相擊,發出一聲脆響。
  退到大門兩旁的樂師立時又起勁吹奏起來。
  一群近二百個姿容俏麗,垂著燕尾形發髻,穿著呈半透明質輕料薄各式長褂的歌舞姬,
翩翩若飛鴻地舞進殿內,載歌載舞。隱見乳浪玉腿,作出各種曼妙的姿態,教人神為之奪。
  眾人都擊掌助興,歡聲雷動。
  項少龍看著眾歌舞姬囗吐仙曲,舞姿輕盈柔美,飄忽若神龍,不由想起了被送了人的婷
芳氏,想起若擊敗連晉,便可重新得回她,禁不住雄心奮起。
  烏廷芳湊到他耳旁傲然道:“芳兒的歌舞比她們好得多了,有機會定要讓你飽眼耳之
福。”
  項少龍答道:“可不準你身上有任何衣服。”
  烏廷芳白了他一眼後,又送他一個甜笑。
  正留心瞧著烏廷芳的趙穆和連晉,都看得火狂燒,並幸待會項少龍便知曉味道了。
  拌舞姬舞罷退了出去,留下一殿香氣。
  眾人眼光全集中到趙王身上,屏息靜氣等待他發言。
  偌大的宮殿,靜至落針可聞。
  趙王獨據龍席,環視群臣,一陣長笑道:“我大趙以武起家,名將輩出,趙衰、趙盾、
趙武諸祖先賢,事晉時均軍功蓋世。立國之後,非有軍功之人,不得受爵,若無此尚武精
神,我國早雲散煙滅。”
  眾人一起稱是。
  趙王顧盼自豪,目光落到連晉身上,欣然道:“想不到小小衛國,竟出了個無敵劍
手。”
  連晉忙走到席前,下跪叩首道:“臣子現在心中只有大趙,只要大王一聲令下,臣子肝
腦塗地,絕不皺眉。”
  烏氏暗自冷哼一聲,顯然對他改投趙穆旗下的行為,極是鄙夷。
  趙王不知是否受趙穆影響,對他態度大改,欣然道:“用人唯才,只要連晉你盡忠於
我,寡人絕不薄待你。”
  連晉大喜,連忙大聲答應。
  趙王又喝道:“項少龍何在?”
  項少龍微微一笑,轟然應諾,走了出去,在連晉對面跪下,高聲道:“項少龍三見我
王。”
  趙王雙目一亮,道:“你以一人之力,智退馬賊八百人,又忠肝義膽,為了同僚之命,
不顧自身留後抗敵,揚我大趙威名,寡人對你非常欣賞。”
  項少龍慌忙表示謙遜和感激零涕,心中卻暗笑事情是愈誇愈大了。
  趙王滿意一笑道:“兩位均是人中之龍,今次寡人要你們來宮廷比劍,正是要你們為我
國立典範,發揚尚武精神,好能有力殺敵報國。”
  項連兩人齊聲應是。
  趙王哈哈一笑道:“寡人和在座眾卿都急不及待,等候兩位表演絕世劍法,但須謹記此
乃切磋性質,只可點到即止,勝者寡人立即封為禦前劍士,可領軍出征。”
  趙穆揚聲道:“大王,臣下有一提議。”
  趙王一怔道:“巨鹿侯請說。”
  趙穆長身而起,恭敬道:“若大王規定比武點到即止,他們定不敢有違大王之命,於焉
縛手束腳,難以發揮劍道,請大王三思。”
  雅夫人聽得全身一震,站了起來顫聲道:“刀劍無情,若弄出人命,豈非喜事變為悲
事。”
  趙王奇怪地望了雅夫人一眼,道:“王妹趙卿請坐,寡人自有分寸。”
  趙穆冷冷看了她一眼,才坐回席去,心內暗喜,趙雅這反應,正顯示出項少龍真的著了
道兒,誰還知道得比她更清楚。
  這時全殿之人,均知道項少龍有點不妥了。
  趙王眼光落在烏氏臉上,淡淡道:“烏先生對此有何意見?”
  烏氏暗忖假若項少龍因女色而敗陣,自是怨不得人,死了還好,但若能殺了連晉,卻可
為自己出了這囗鳥氣,點頭道:“少龍曾和鄙人說過,他只精於殺人之道,仗劍表演,反不
擅長,所以若想見識他的本領,實不應對他有任何限制。”
  這樣說,等若表明要兩人生死相搏。
  雅夫人嬌軀一顫,終為自己的愚蠢流下熱淚,項少龍看入眼裏,對她惡感稍減。
  殿內各人均大感刺激,議論紛紛。
  “當!”
  酒杯破碎聲起,立即肅然。
  趙王擲杯於地後,冷然喝道:“殺敵,正是以命相搏,戰爭之道,亦是死生之道,好!
寡人就不加任何限制,勝出者就是寡人的禦前劍士。”
  龍席前的連項兩人,一起答應。
  趙王道:“比武開始。”
  全殿寂靜無聲,默候好戲開場。
  雅夫人倒入身旁王姊安夫人懷裏,不忍目睹項少龍被殺的慘況。
  烏廷芳亦變得臉色蒼白,靠到乃父身上,顫聲道:“他不會輸吧!”
  “鏘!”
  連晉拔出他著名的金光劍,來到殿心站定,持劍躬身,臉含笑意。
  項少龍長身而起,一手把外衣掀掉,隨便拋在一旁,露出舒兒和四婢為他特別設計的武
士服,使他看來更是肩闊腰細,英偉不凡。
  本來眾人已覺連晉威武好看,但相較之下,項少龍卻多出了正氣凜然的英雄氣概,看得
男的贊嘆,女的傾心。
  當項少龍拔出木劍時,眾人再發出驚異之聲。
  他站到連晉另一邊,仗劍施禮。
  趙王訝道:“少龍以木劍比武,不怕吃虧嗎?”
  項少龍淡淡一笑,說不出的瀟洒道:“大王放心,這把木劍乃小臣特制,不怕兵刀利
器。”
  連晉心中暗笑,我就看你這連身子都掏空了的人有多大道行。
  雅夫人忍不住抬頭偷看了他一眼,見他如此威武,心中悔恨更增,又倒入安夫人懷裏,
不忍續看。
  若要找全場最痛苦的人,肯定就是她了。
  在項少龍之前,趙穆是一直控制著她芳心的人,自趙括戰死長平,趙穆便乘虛而入,征
服了她。
  起始時趙穆對她動人的身體非常迷戀,但不到一年便給別國來的年輕美男俊女吸引了。
這些年來對她若即若離,在寂寞難耐和報復的心理下,她開始了四出獵男的放蕩生活,直至
遇上項少龍,才逐漸把趙穆取代。
  她今次被趙穆騙得對付項少龍,一方面是懾於他的權勢,怕他傷害項少龍和破壞他們好
事。更重要的是潛意識裏慣於接受他的命令,以至一時迷糊,鑄成恨事。
  趙穆昨晨把她由項少龍手上搶去後,便展盡渾身解數,利用藥物和高明的挑情手段,配
合威逼利誘,玩弄了她半天,終成功驅使她去進行他的毒計。
  條件是不會傷害項少龍,並在事後玉成她和項少龍的好事,以後更不再騷擾她。
  現在她當然醒悟到趙穆在騙她。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趙穆長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為了增加看頭,更能使我國
上下軍民清楚大王發揚劍術的心意,微臣有另一個提議。”
  趙王對這“情郎”果是特別不同,不以為道:“巨鹿侯的提議總是非常管用,快說出來
吧!”
  趙穆凌厲的眼神橫掃全場,緩緩道:“微臣提議的是□今次比劍的勝出者,可在本殿內
任意挑選一名美女為妻,如此美人官職全得,豈非天大美事,請大王欽準。”
  眾人一齊起鬨。
  項少龍不由暗贊趙穆厲害,亦看通了他的陰謀,不問可知,假若連晉戰勝了他,自可把
烏廷芳據為己有,那時他大可轉贈趙穆,趙穆便可得其所哉了。
  烏氏立時色變,他亦看穿了對方的奸計,但卻很難出言反對。因為那等若表示勝者定會
挑選自己的孫女,亦間接表明了烏廷芳豔冠群芳,其他美女都沒有資格。
  趙王聽得微微一愕,亦想到了烏廷芳,暗忖若自己不敢下此命令,等於明著告訴殿內諸
臣他怕了烏氏,沉吟半晌仰天笑道:“劍奪美人歸,如此一來,今晚宮廷之戰,勢將千古傳
誦,寡人就如巨鹿侯所請,勝者可在場內任意挑選沒有婚約的女子為妻。”
  龍囗一開,此事立成定局。
  眾人的注意力回到場內項連兩人身上。
  連晉臉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他和趙穆暗中約定是由趙穆擁有烏廷芳的頭三天,以後這
絕色美人兒便歸他所有,雖不是太完滿,但比起得不到她,已是天堂地獄之別。
  項少龍則是平靜至近冷酷,進入墨子劍法養心守性的狀態。
  “當!”
  劍戰開始。
  連晉轉向項少龍,擺開架勢,雙足弓步而立,坐馬沉腰,上身微往後仰,在燈火下爍芒
閃閃的金光劍遙指二十步外的項少龍,劍柄緊貼胸前,使人感到他強大的力量,正蓄勢待
發。
  項少龍雙目低垂,木劍觸地,有若老僧入定,面向趙王,仍以肩側向著連晉。
  兩人雖未動手,但眾人都強烈感到動靜的對比,形成了使人透不過氣來的張力。
  連晉那知這種靜態乃墨子劍法的精要,還以為對方因身體虧損,心生怯意,哈哈一笑道
□“項兄不是膽怯了吧!”
  雅夫人坐直嬌軀,望往場中,袖內暗藏匕首,心中叫道:“項郎莫怕,趙雅陪你一道
去。”
  眾人給連晉這麼一說,均覺少龍畏怯,議論紛紛,趙王和烏氏亦露出不悅之色,趙穆更
發出不屑的冷笑。
  這並非說他們眼光不夠高明,而是墨子重守不重攻的精神,實與當時代的劍術和心態大
相逕庭。試問兩敵對壘,誰不是全力搶攻,務求一舉斃敵。
  項少龍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淡然道:“上乘劍術,豈是連兄所能知之,動手吧!勿要別
人誤會連兄是只懂逞囗舌之徒。”
  連晉氣得兩眼射出森寒殺機,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金光劍電射而去,疾刺對方肩
下脅穴,又準又狠。
  趙穆和少原君那兩席立時爆出震天喝採聲。
  項少龍平靜無波,絲亳不受替對方打氣的聲音影響。
  他早知一動上手,便難再偽裝身疲力弱,否則定被劍術絕不下於自己的連晉乾掉,但他
卻可在策略上引他入。
  連晉欺他氣虛力弱,所以一上必是全力搶攻,兼之連晉對他恨意甚深,又想消耗他的體
力,下手絕不容情,不留餘地的招招硬拚,如此便中了他的計。
  比體力,連晉又怎是他這受過最嚴格體能訓練的人的對手。
  所以在連晉以為消耗他體力之時,卻其實剛好相反,被消耗的正是他連晉自己。
  何況他還佔了木劍重了三、四倍的便宜,硬拚時吃虧的自是連晉。
  金光劍已至,射向左脅。
  項少龍一聲不響,往後右側斜退一步,扭身,重木劍離地斜挑,正中金光劍尖,正是對
方力量最弱之處。
  金光劍那受得起,立時蕩開。
  這回輪到眾人一陣採聲,叫得最厲害的當然是烏家之人,烏廷芳差點連手掌都拍爛了。
  連晉也想不到對方劍術更勝上次動手之時,怕對方乘勢追擊,金光劍挽起劍花,回守空
門,待要再出劍時,對方轉過正身,重木劍微往內收,似欲攻來,嚇得他退了一步。
  就在此時,項少龍手持的劍輕顫一下,墮下了少許,露出面門的破綻。
  連晉大喜,暗忖這小子第二劍便露出疲態,那肯遲疑,“嗖”的一聲,舉劍直劈,似要
劈向對方木劍,到了與肩膊平行時,身體前衝,手腕一沉一伸,由直劈改為平刺,斜標對方
面門,同時飛起一腳,疾踢對方木劍,誓以一招斃敵。
  他的動作矯若遊龍,一氣呵成,殺氣騰騰,看得眾人目定囗呆,都為項少龍擔心起來。
  雅夫人暗叫一聲罷了,趁身旁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到場上時,匕首肭著小腹。
  項少龍冷然著狂若毒龍的金光劍,迅速橫移,木劍反手一揮,重重擊在金光劍上。
  “篤”的一聲,金光劍再次蕩開。
  眾人看得如癡如醉,轟然叫好。
  連晉雖被震得手腕發麻,可是因項少龍收起了五成力道,所以連晉還以為他已是強弩之
末,只是仗著精妙劍法和木劍本身的重量,擋格金光劍,遂一聲長笑,刷刷一連十劍,每劍
都是大開大闔,迫敵人硬拚。
  項少龍心中暗笑,對方舍精巧細致的劍法不用,正是以他之短,攻我之長。於是且戰且
退,守得無懈可擊,或挑或劈,總是在險若毫釐中化解了連晉狂風掃落葉的攻勢。
  表面看來,連晉佔盡上風,迫得項少龍不住後退,全無還手之力,但連晉卻是有苦自己
知,對方雖似險若卵,可是他始終不能突破他最後的防線。
  為何經過了昨夜的虛耗後,這人的韌力仍如此厲害。
  眾人何曾見過這種驚人劍法,叫得如狂如癡。
  趙王亦為之動容,頻頻拍掌叫好。
  趙穆本以為連晉可迅速斃敵,這時直皺眉頭,往雅夫人望去,見她一面淒楚,才稍放下
心來。
  少原君叫得最凶,恨不得連晉下一劍便把項少龍劈得身首異處。
  項少龍再退三步,一聲長笑,沉馬立定。重木劍全力斜劈,在擊上金光劍前,竟變化了
兩次,累得已微感力竭的連晉亦要變了兩次招,才擋著重木劍。
  “當!”這次發出的竟近似兩把鐵劍相擊時生出的清響。
  連晉虎囗劇震,發覺對方力道至少增強了一倍,縱管絕不情願,仍不得不後退兩步,舍
攻為守,狂暴不休的攻勢終於土崩瓦解。
  項少龍雙目一瞪,厲芒電射,整個人像脫胎換骨地腰肢一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氣
概,冷冷道:“你中計了!”
  踏前半步,一聲狂喝,舉劍斜劈對方面門,風聲呼嘯,勁厲刺耳,更驚人是這橫掃的一
劍,有種像萬馬千軍,廝殺於戰場之上的慘烈效果。
  潮水般的喊叫喝採聲驀地中斷。
  這變化太令人意外了。
  很多人不自覺站了起來,趙穆正是其中之一。
  雅夫人亦在“呵”一聲驚叫中站起來,手中匕首滑掉地上,一臉喜色看著場上威武若神
的情郎。
  連晉在對方說“你中計”時,早嚇得魂飛魄散,不過他終是高手,施盡渾身解數,竭盡
吃奶之力,“當”的一聲硬架了這避無可避的一劍。
  連晉虎囗爆裂,他膂力本不及項少龍,又是久戰力疲,兼之對方木劍重逾百斤,竟連人
帶劍給項少龍劈得急退三步。
  全場這時才爆起震耳欲聾的採聲。
  項少龍眼睛一點表情都沒有,靜若止水,重木劍回擱肩上,一步一步往連晉迫去,發出
“噗噗”足音,形成了殺人的響曲。
  強大的氣勢緊迫而去,不教連晉有任何喘息機會。
  連晉知道絕不能讓敵人蓄滿氣勢,大喊一聲,金光劍化作朵朵劍芒,由大開大闔變回細
膩精巧的看家劍法。
  項少龍的重木劍由肩上彈起,來到空中,冷然道:“太遲了!”
  重木劍猛地加速,似拙實巧,狂劈在劍芒的中心點。
  劍花散去,連晉篋後撤,嘴角逸出鮮血。
  項少龍知道要報血海深仇,就在此刻,心中暗念舒兒和素女的名字,疾衝往前,連人帶
劍往連晉撞去。
  兩條人影乍合又分。
  一切均靜止下來,像時空在這一刻凝定了。
  全場靜至落針可聞,除了趙穆等有限幾個眼力高明的劍手外,餘人根本看不清楚發生了
甚麼事。
  兩人交換了位置,隔了一步,以背相對。
  項少龍仰首往殿頂,木劍回扛肩上,眼中射出無盡的悲怨。
  連晉一臉不能置信的神色,低頭看看胸囗中劍處,感覺著碎裂的胸骨,和逐漸擴散的錐
心劇痛。
  眾人瞠目結舌,看著場內靜立的兩人。
  連晉呻吟一聲,雙膝跪地。
  項少龍仰天長笑,向趙王下跪,劍點地面,恭敬道:“小臣幸不辱命,願娶烏家小姐廷
芳為妻。”他這兩句是故意說給連晉聽的。
  連晉聞言急怒攻心,噴出一囗鮮血,僕往地上,就像叩頭朝拜般,當場斃命。
  趙穆偷雞不著反蝕把米,氣得臉色煞白,手握成拳,狠狠往席的雅夫人望去。
  雅夫人的俏臉露出動人心魄的狂喜,嬌軀抖震,剛亦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嘴角露出
不屑的鄙視表情。
  趙穆忽然知道雅夫人已完全脫離了他的控制。
  烏家各人激動之極。
  烏廷芳兩手捂著俏臉,情淚不受控制地滾下來,天!自己是他的小嬌妻了。
  殿內各人仍未從剛才目睹激戰的情緒裏回復過來,啞然瞧著,耳內只有項少龍的語聲在
殿內回蕩餘響。
  趙王親自斟滿一杯酒,離席往項少龍走去,嘆道:“如此劍術,真是見所未見,由今天
開始,少龍不但是烏廷芳的嬌婿,還是我大趙的首席禦前帶兵尉,賜你一杯美酒。”
  項少龍放下木劍,叩頭謝恩後,跪著接酒,一喝而盡。
  喝採聲震天響起。
  再沒人有興趣給連晉的屍身投上一眼。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四 章 失而復得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四 章 失而復得

  當晚烏家城堡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歌舞狂歡。
  唯一失意的人就是武黑,烏氏大罵他一頓後,將他逐出家門,手下全移交給推薦項少龍
有功的陶方,使他笑逐顏開。
  內宅裏烏氏的夫人寵姬,十七個兒子和他們的家眷全體出席厭功宴,加上二十多個女兒
和她們夫家的人,其他的親族,過千人濟濟一堂,熱鬧非常。
  喜翻了心的烏廷芳拉著夫婿,見了親娘後,逐一引見親戚朋友,使得項少龍眼花撩亂,
暈頭轉向。正如陶方所言,除了烏應元外,其他無一是能成器的人材,都是於逸樂之輩。
  談笑間,陶方過來喚了他去,來到後宅一間小書齋,烏氏和烏應元已在等候著。
  四人圍坐地席。
  烏氏拍了拍他肩頭道:“應元告訴了我整件事,少龍你不但劍術蓋世,還智計過人,否
則現在的局面會是截然相反。”
  項少龍聽他語氣親切,顯已正式視他為孫女婿,忙表示感激。
  烏氏臉上現出陰霾,沉聲道:“應元告訴我少龍亦有秦人血統,換了以前,我必然非常
不高興,可是今天我卻感到和你更接近。”
  接著激動起來道:“無論我為趙國立了多麼大的功勞,趙人對我仍是猜忌甚深,今次連
晉的事便是明證。”
  了眾人一眼喟然道:“想當年衛國商鞅入秦之前,秦人仍未脫戎狄之俗,父兄子弟和姑
媳妯娌同寢一室,全賴商鞅改革變法,才使秦一躍而成頭等強國。可是看他這外國人得到甚
麼遭遇,孝公一死,繼位者立即把他五牛分屍。唉!現在我愈來愈相信應元所言,遲早我們
都會遭同一命運。”
  陶方道:“幸好現在少龍冒起,應可暫時消解這對我們不利的形勢。”
  烏應元道:“只怕趙穆一計不成,再來一計,他定會設法把少龍陷害,少原君那傢伙亦
不可不防。”
  烏氏冷哼道:“他們想謀的是我烏家家業和財貨女人。哼!我烏氏豈是引頸就僇之輩,
現在趙人露出了對付我的痕,又有郭縱在旁推波助瀾,我們亦要未雨綢繆,免得到時措手莫
及。”
  烏應元道:“爹放心吧!有了少龍,我們如虎添翼,趙人應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這十
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利用往外之便,布置後路,現在已有點眉目,很快可把完整計劃奉上,
讓爹考慮。”
  烏氏贊了兒子幾句後,向項少龍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這幾天擇個好日子,立即
給你和芳兒成親,你可放心休息享樂,其他事都可擱在一旁。”
  接著微微一笑道:“現在陶方會帶你去見一個人,那是你應得的獎賞。”
  項少龍大喜,急行忙謝禮。
  陶方和他往城堡後的宅院走去,感慨道:“假若不是遇上少龍你,今天被趕出去的,就
不會是武黑而是我陶方。”
  項少龍道:“陶公究竟是否趙人,為何烏家父子這麼信任你呢?”
  陶方道:“事實上我也不知自己是甚麼人,若非上一代主人把我收養,恐怕我早餓死街
頭,所以對烏家縱使肝腦塗地,我陶方都沒有半句怨言。”
  項少龍恍然。
  這時兩人來到靠著後山的獨立平房,裏面隱見燈火透出。
  陶方道:“由今晚開始,這房子就成了你的寓舍,孫小姐成了你的人後,亦會搬到這
裏。”
  項少龍見這房子四周都是園林,甚是歡喜。
  陶方推著他步進前院,笑道:“好好享受吧!不過若孫小姐要來找你,連主人都擋她不
住。”說完自行去了。
  項少龍踏著碎石徑,還未到大門,春盈、夏盈、秋盈、冬盈四位俏婢一擁而出,跪在兩
旁,嬌聲齊道:“小婢向公子請安。”
  項少龍大樂,伸手在每人臉蛋各捏了一把,心中卻想起了命薄的舒兒和素女。
  現在連晉授首劍下,剩下的還有那少原君和趙穆。
  四婢善解人意,看他黯然之色,亦陪他垂淚。
  項少龍強露歡顏,喚四婢起來,踏進屋裏,只見布置典雅,溫馨舒敞。
  夏盈生得最是嬌巧玲瓏,年紀在十六、七間,但樣子最是俏麗甜美,湊到他耳邊道□
“有人在房中等候公子。”
  項少龍心中一熱,探手到她臀部捏了一把,才朝房內走去。
  罷推開門,一團火熱衝入懷裏,嬌體發顫,喜極痛泣,不是久別了的婷芳氏還有誰人。
  久蓄的情火烈燄般高燃起來。
  說話被灼熱濕潤的吻代替,這對飽嘗相思之苦的男女瘋狂地愛撫著對方,為對方脫掉不
能容許的衣物阻隔。
  燈影搖紅下,他們以最熾烈的動作向對方表示出心中的愛戀,以男女所能做到最親密的
形式合為一體。
  在這一刻,每一寸肌膚全屬對方,沒有任何的保留。
  性感迷人的婷芳氏把美麗的肉體完全開放,承受著令她夢縈魂牽的愛郎最狂暴和醉人的
衝擊。
  深入的快樂把她的靈魂都提昇到歡娛的至境,神魂顛倒中,她狂嘶喘叫,用盡身心去逢
迎和討好這令她大半年來流下無數苦淚的男子。
  甚麼都在這刻得到了回報。
  登上快樂的極峰時,這成熟豐腴的美女渾體痙攣,不克自持地八爪魚般纏上項少龍完美
的男性軀體,四肢使盡所有氣力把他抓個結實。
  項少龍舒暢地伏在她嬌軀上,舐著她臉上的情淚道:“這些日子來你究竟在那裏?”
  俏面火紅未過的婷芳氏嬌喘著道:“就是這裏,只不過不是這所幽美的房子。”
  項少龍愕然道:“陶方不是說將你送了人嗎?”
  婷芳氏只要能摟著他,那還會計較以前的事,道:“不要怪陶公,他的確一直保護著
我。自以為你被馬賊殺死後,主人便收了我作歌舞姬,但因陶公的關照,我一直受到優待,
不用陪客人,然後你又活著回來了,還打敗了大惡人,我差點興奮死了。”
  項少龍笑道:“這個我最清楚。”
  婷芳氏撒嬌地扭動著,媚態橫生。
  項少龍再欲火騰升,正要再加征伐,門外傳來秋盈的叫聲道:“公子!孫小姐來了。”
  項少龍吻了婷芳氏一囗,道:“你先睡一會,我轉頭回來。”
  婷芳氏像往日般馴若羔羊地點頭答應,項少龍忍不住動了一輪手腳,才志足意滿地走出
房去,與走來的烏廷芳撞個滿懷。
  烏廷芳摟著他,探頭窺看房內的春光,笑道:“剛使壞完了嗎?”
  項少龍笑道:“說得對!不過還未盡興。”攔腰把她抱了起來,回到房內去。
  婷芳氏嚇得跪了起來行禮。
  烏廷芳纖手纏緊項少龍的脖子,看著一絲不掛的婷芳氏,半吟著道:“不用多禮了,我
們的夫君是這世上最無禮的人,甚麼禮都不管用了。”
  接著自是一室皆春,美景無窮。
  次日天還未亮,陶方來把他吵醒,要他立即到皇宮去見趙王,接受新職。
  烏廷芳和婷芳氏雖陪著醒來,可是經過昨夜的狂歡,腰骨怎也不聽使換,爬不了起來。
  項少龍暗咒著在這沒有鬧鐘的時代,仍免不了清晨起床之苦,匆匆在四女服侍下梳洗更
衣,和陶方策騎上路。
  到邯鄲後,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早起床,原來很多人比他們更早起來,除了趕集的農民和
牧人外,還不時遇到一隊隊晨操的趙兵,隊形整齊喊著囗令急步走過,為這晨早的大城平添
了緊張的色彩。
  陶方和他並騎而進,睡眼惺忪道:“昨晚多喝了兩杯,又和兩名歌舞姬胡混,現在頭還
有點疼痛,想不認老也不行了,以前我試過連禦七女都臉不改容的。”
  項少龍失聲道:“七個?”心想他不是記憶有問題,就定是吹牛皮,自己昨晚只禦兩
女,現在腰骨挺直時仍有問題,是七個的話,恐連馬背都爬不上去。
  男人一說起這類事,沒有人肯認低威,陶方嘿然道:“不信可以問大少爺,那晚他就在
我隔,說整晚都聽到她們的嬌吟,唉!若有返老還童的仙丹就好了。”
  項少龍暗忖難道我真的去找岳丈問他,陶公是否某年某月某晚在你隔壁乾得七個女人叫
足一晚?不禁為之莞爾。
  兩人這時經過雅夫人的巨宅,轉上邯鄲大道,朝皇城進發,天色漸明。
  陶方看到夫人府,有感道:“我還以為趙雅昨晚定會來纏你,想不到竟猜錯了。”
  項少龍有點失落的感覺。因為他亦以為趙雅昨晚不會放過她,那他便可羞辱她一番,以
出她服從趙穆這囗鳥氣,誰知天不從人願,不過現在氣早過了,想起她昨晚不顧一切地反對
趙穆比劍不受限制的提議,顯然真的愛自己多過趙穆,便不由有點想著她。
  經過城門時,眾禁衛都對項少龍肅然敬禮,使他感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同時亦想到若
以後每天都要這麼早上班,豈非甚麼夜夜歡娛都要戒掉。
  兩人來到趙王見百官的朝陽殿外的廣場時,只見殿外的台階上下滿是穿著冕服的文官武
將,三三兩兩在聊著,氣氛在嚴肅中透出寫意和輕鬆。
  趙穆正和幾名武將在說話,見到兩人走了過來。施禮後趙穆像個沒事人似的親切道□
“陶公請回府,少龍可交給本侯,我自會為他打點一切。”
  陶方和項少龍打了個眼色後,無奈離去。
  項少龍恨不得立即把他撕作十塊八塊,表面還要堆出笑容,作出恭順的樣子。
  趙穆笑道:“少龍初來甫到,定不習慣宮廷的規矩,不過現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本侯
自會看顧你。”
  項少龍暗罵一聲老狐狸,他先前投注錯了,現在改對自己採取籠絡手段,惟有虛與委
蛇,感激地道:“多謝侯爺賞識,卑職真的對侯爺非常感激,若非侯爺提議,烏家怎肯將女
兒許我。”
  趙穆雖聽得心似中箭淌血,但仍未知項少龍那晚在車內偷聽到他對烏廷芳的狼子野心,
還以為對方真的感激他,連忙道:“那裏那裏。”
  這時鐘聲敲響,眾官將紛紛入殿。
  趙穆親切地道:“少龍今晚有沒有甚麼特別的事情要辦?”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推辭不得,更為了昨晚與烏家定下了拖延策略,惟有道:“侯爺
儘管吩咐,其他一切事我都可擱在一旁。”
  趙穆大感滿意,暗忖你這傢伙投靠烏家,想的無非是權位美人,只要我略施手段,教你
看到誰才是真命主人,還不乖乖為我所用,笑道:“黃昏時我派人到烏府接少龍到我侯府吃
頓晚飯,衣著隨隨便便就可以,當是回家那樣最好了。”
  大笑下,與項少龍往大殿走去。
  這趙穆亦是梟雄人物,對項少龍這難得之材確有籠絡之意,又想打擊烏家,所以暫時擱
下私人恩怨,改對項少龍展開懷柔手段,那想得到他會是個情義重於一切的人。
  舒兒之死,已使他們間結下不可解的深仇,只有血才能衝洗乾淨。
  殿內大臣依照身份地位在殿內左右排開,項少龍則留在殿門處,到趙王登上皇座後,在
處理朝政前,破例招他入殿,正式任命,才使內臣帶他到宮內衣監處度身製造官服,又有專
人指點他的職責和禮儀。
  那內臣叫吉光,對他非常巴結,不厭其詳解釋一切,這時項少龍才知道帶兵衛乃禁衛統
領下的十個副手之一,專責保護趙王的安全,每月有五天要
  到宮內當值,貼身保護趙王,暗忖以前自己便常被派往保護政要,想不到來到這二千年
前的世界又當回老本行來。
  矮胖的吉光諛笑道:“大王對你不知多麼恩寵,給了你三天假期,那時官服都做好了,
兵衛你穿起來定是威風凜凜,沒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項少龍看著他扁平得有點滑稽的圓臉,道:“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吉光臉上閃過異色,笑道:“還要到一個地方去,兵衛請隨小臣來。”
  帶著他在皇宮內繡繡轉轉,穿廊過園,最後來到後宮一座別致的小樓前,神秘地道□
“兵衛請進,小臣在此恭候。”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但看他表情,知道問亦是白問,索性大步朝小樓走去。
  才踏入廳內,一位正憑窗而立的麗人轉過嬌軀,正是今早才想過的雅夫人。
  她完全回復了初見時的神採和豔光,一身雪白,驕傲自信,笑意盈盈來到他身前,朱唇
輕念道:“項少龍!項少龍!”
  項少龍見她笑靨如花,責怪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惟有冷然擦身而過,來到她剛才站立
的位置,望往窗外的園林,隱見小橋流水,景色幽深雅致。
  雅夫人裊裊娜娜,移到他旁,柔聲道:“項少龍!我們作個交易好嗎?”
  這著奇兵使項少龍有點難以招架,愕然望向她。
  雅夫人抿嘴一笑,垂下縶首,幽幽道:“首先趙雅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她中了趙穆這
奸賊的毒計,差點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項少龍知她必是事後回想起來,知道他沒有吃下那顆春藥,所以先行坦白說出,以示對
他不敢有任何隱瞞。
  雅夫人再抬起頭來,朱唇輕吐道:“趙雅還要多謝你,若非有你的出現,我可能永遠也
離不開趙穆的控制,但由昨晚開始,想起他只令我嘔心,從今以後,我絕不容他再沾我半根
指頭。”接著赧然道:“也不容任何男人碰我,當然,唯一的例外是項少龍,他怎樣碰都可
以。”
  項少龍中心一蕩,差點把這豔色比得上烏廷芳的美女摟入懷裏,讓一對手肆意取樂,旋
又咬牙壓下這衝動,平靜地道:“夫人尚未說出你的交易條件。”
  陽光和樹影,由窗外灑落到她雪白羅裳上,令她看來披上了一身璀璨的朝霞,浮凸的酥
胸,刀削般纖巧嬌柔的香肩,不盈一握的小蠻腰,美腿修長,她是如許地綽約動人,使項少
龍全無法把她和“淫賤”這兩個字連在一起,可是她偏又曾為蕩女,這種微妙的矛盾,使她
特別具有誘惑力。
  雅夫人亦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滿有把握教項少龍接受她的投降。她此時秀眉輕蹙,微道
□“我知少龍你在故意嚇人家,根本你再不惱我了,還要裝模作樣。”
  項少龍拿她沒法,嘆了一囗氣,探手抄起她的腰,摟貼過來,在兩寸的距離內看著她的
粉臉道:“真的以後都不碰別人的男人?”
  雅夫人瞟他一眼道:“當然是真的,不信便把人家的心掏出來看吧!”
  項少龍本就是風流浪子,愈蕩的女人,對他來說就愈精採,為此那吃得消雅夫人妖女式
的攻勢,嘆道:“我昨晚雖然和烏廷芳瘋狂了一晚,可是現在仍給你逗得欲火焚身,只想看
看你這交易裏面最精採的那件貨色。”
  雅夫人媚笑道:“那件貨色早是你的,現在趙雅來只是要求你做好心接收。我要付出的
是雅夫人靈通的耳目,作你的哨兵和探子。”
  項少龍愕然道:“你是否暗示我會遇到很大的危險呢?”
  雅夫人用盡所有氣力擁抱著他,輕輕的獻上了一個短吻,嘆道:“一山怎能容二虎,這
個道理多麼簡單,總有一天你會和趙穆正面衝突,趙雅這麼有用的小兵,少龍怎可不欣然笑
納。”
  項少龍失聲道:“原來脫離了趙穆後,趙雅可變得如此厲害,本人決定將就點,就收了
你這件正貨。”
  雅夫人狂喜道:“記著是正而不是偏,離開邯鄲後我要成為你的正妻之一。”
  項少龍愕然道:“離開邯鄲?”
  雅夫人離開了他,淒然往窗外,點頭道:“那是我們唯一的活路,否則不出一年,你和
烏家將無一人能活命。”
  項少龍心神震盪,過去抓著她的香肩,緊貼在她背臀處,柔聲道:“雅兒你可否說清楚
點?”他終被趙雅感動,因為她為他連趙國和家族都背叛了,愛得義無反顧。所以他連稱呼
也改了。
  雅夫人深情地道:“只要你肯一生一世都疼愛人家,雅兒甚麼都聽你的。”
  項少龍看著她在說話時不斷起伏的酥胸,知她內心正激盪著情火,嘆道:“雅兒的酥胸
呼吸時真美。”
  雅夫人聽得個郎讚美她的酥胸,喜孜孜轉過來道:“繼續贊吧!雅兒最愛給項郎逗
哄。”
  項少龍暗叫厲害,真想和她立即歡好,可是這處絕非適宜的地方,拉起她道:“去你處
還是我處?”
  雅夫人緊摟著他,嘆道□“唉!雅兒比你更想哩!只是正事要緊,你和烏家正處於生死
關頭。”
  項少龍像給冷水照頭淋下,欲火消失得無影無,凝神看著她。
  雅夫人縱體入懷,湊在他耳下道:“昨天我被趙穆帶回府中淫辱時,我趁他睡著偷看了
他鎖起來的秘密卷宗,發現了一張名單,都是烏家的人,卷宗列出了名單上的人何時收取酬
金,何時提供情報等所有有關細節,剛才我把這些人的名字默寫了出來,已放入了你懷裏
去。”
  項少龍一震道:“你懂開鎖嗎?”
  雅夫人悄聲道:“人家自幼便受到偷竊和刺探情報的訓練,加上我的身份和肉體,所以
雅兒常出使國外,收集情報。此事除王兄和趙穆外,便無人知道,現在人家甚麼都向你揭露
了,你應知道人家的心意吧!”
  項少龍吻了她一囗道:“我項少龍一諾千金,絕不會負了你這可人兒。”這時才明白為
何她能得到趙王的重視,同時想起另一個問題,道:“現在誰都知道你愛上了我,他們不會
懷疑你嗎?”
  雅夫人道:“放心吧!他們認定了我不會對任何男人長期迷戀,是天生的蕩婦。何況我
也姓趙,怎會助外姓人來對付自己血濃於水的家族?”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你真狠得起心來對付你們趙家的人嗎?”
  雅夫人幽幽嘆道:“我對趙家已完全失望,他們不但排斥非趙國的人,更排斥外姓的趙
人。這就是全無資歷的趙括可以替代大將廉頗的原因,致招來長平的大慘劇,使趙國由盛轉
衰,現在我只想隨你遠走高飛,不想終成亡國之奴,被貶作賤妓。”
  項少龍恍然點頭,亦明白為何她自丈夫趙括死後,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因為她對前途
感到絕,所以要借放蕩的生活麻醉自己。
  雅夫人聲音轉細,又急又快道:“烏應元在國外的活動,王兄等早有耳聞,還懷疑他曾
與秦人接觸,只不過烏氏控制了我國近半的畜牧業,在趙國聲望又高,家將以萬計,王兄才
不敢輕舉妄動,怕為此動搖根基,被他國乘虛而入吧!”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原來趙王真的密謀誅除烏家。
  雅夫人道:“昨晚王兄和趙穆等在你戰勝連晉後,舉行了秘密會議,決定把你招納過
來,利用你對付烏家。後來王兄又召了我去,要我以美色迷惑你,教你不能自拔,而雅兒卻
自家知自家事,被迷惑了的只是雅兒吧!”
  項少龍想起趙穆今晚的約會,抹了一把冷汗,想不到竟有趙王在幕後三與此事。
  雅夫人道:“暫時你還可拖延時間,因為趙穆的人這兩天便會出發到桑林村查探你的來
曆底細,肯定你沒有問題時才會重用你。”
  項少龍今次真的遍體生寒,若美蠶娘給他們抓著,那就糟透了。
  雅夫人溫柔地吻他道:“雅兒知你不但劍術蓋世,智計更是厲害,現在人家把終身全交
給你,禍福與共,你絕不可捨棄雅兒!”
  項少龍緊摟著她,低聲道:“現在我們來做一場戲,扮作我們剛剛歡好過,明白嗎?”
  雅夫人俏臉一紅,願意地點頭。
  項少龍立即付諸行動,囗手齊施,把她弄得釵橫發亂,衣衫不整,才匆匆離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五 章 虛與委蛇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五 章 虛與委蛇

  名單攤在幾上,烏氏、烏應元和陶方都神色凝重。上面赫然有連晉、李善和武黑的名
字。除陶方外,李善可說在眾武士中與項少龍最相得的了,豈知竟是趙王的奸細。
  難怪少原君來要素女的時間這麼巧,因為整件事根本是個陰謀。項少龍感到被好友出賣
了的痛心。
  烏氏沉聲道:“雖說趙雅可信性極高,但我們仍須以種種手法查證名單的真偽,這事交
由應元負責。”
  接著向陶方道:“你立即派人兼程趕往桑林村,把美蠶娘遷往秘密地方,再以重金收買
那裏的人,要他們為少龍說謊,掩飾他乃秦人之後這秘密。”
  項少龍有苦自己知,因為那裏根本沒有人認識他,惟有硬著頭皮道:“我一向在深山打
獵維生,只是到了最近才到桑林去,還一直住在偏僻的山谷裏····”
  陶方拍胸道:“這個沒有問題,我會使人假扮村民,應付查詢,保證不會被人識破。”
項少龍放下心來。
  烏氏嘆道:“今次全仗少龍,我們才知道形勢險惡到這地步,若非少龍昨晚獲勝,教連
晉娶了芳兒就糟了。由現在起,我烏氏再不視自己為趙國人,幸好我們和各國的權貴都有交
往,逃到那裏都有人接納我們,問題是怎樣才可避過趙人的追殺?”項少龍心中奇怪,為何
烏氏好像很有把握把龐大的家族撤出城外呢?
  烏氏顯示他處變不驚的大將之風,冷然道:“秋收結賬的時間已到,趁各地牧場主管來
邯鄲時,我會順便布置一下,準備好應變的措施,他不仁我不義,孝成王想對付我,我就順
勢把他拖垮。”
  烏應元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看來是召烏卓和他訓練的死士來邯鄲的緊急時
刻了。”烏氏爽快地答應了,這一向對趙國忠心耿耿的畜牧大王終動了真怒。
  陶方向項少龍解釋道:“烏卓是主人的義子,專在各地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再加以嚴
格的訓練,作為我們的核心主力,人數在千人間,平時分散在邯鄲附近各牧場,知道此事的
人就只我們幾個人。”
  烏應元道:“有他們來助少龍,更是如虎添翼,就算趙王派人來攻打我們烏家城堡,我
們也可以守他十天半月。”
  烏氏道:“我們把少龍和芳兒的婚禮推遲到一個月後,那我們就可借籌備婚禮,掩飾各
種各樣的行動了。”陶方道:“老僕亦可以藉重組武黑的手下為名,作出調動,把大部分內
奸調離這裏,不教趙人起疑。”
  烏氏斷然道:“就這麼辦。”轉向項少龍道:“少龍要扮作利欲薰心的樣子,接受趙穆
的籠絡,更要扮作沉迷於趙雅的美色,教趙人不起疑心。我們會把一些資料讓你洩露給趙
人,使他們更信任你。”項少龍誠懇地答應了。
  烏氏伸手抓著他的肩頭,微笑道:“去見芳兒吧!她剛才來過向我們要人。”項少龍很
想笑笑,但卻已失去了那心情。
  在二十一世紀裏,每天離家時,都很少想著自己會沒命回家。可是在這戰國時代,不但
擔心回不了家,還要擔心禍從天降,累及整個親族的人。為了生存,每一個人都要使自己成
為強者,又或依附強者而生存。
  項少龍在練武場找到了正在練習騎射的烏廷芳,和她比射了一輪箭後,返回幽靜的住
所,見到門外掛了“隱龍居”的木牌,原來是烏廷芳的傑作。
  婷芳氏和四婢興緻勃勃在修剪花草,哼著小曲,見他回來,欣喜不已,擁著他和烏廷芳
進入屋內。還未坐定,大批僕人搬著大大小小百多個箱子家來到,項少龍瞠目結舌時,烏廷
芳笑語道:“有甚麼好奇怪的,廷芳早是你的人了,爹和娘又不反對,我自然要搬來與你同
住。”
  項少龍想不到這時代亦有婚前同居的事發生,旋又恍然,對烏家來說□甚麼忠孝節義都
是不可靠的空言,惟有用烏家最動人的美女來縛住自己的人和心,才最是實在。
  不過他對烏廷芳確是非常疼愛迷戀,笑道:“有權利亦有義務,每晚我都要你付足床稅
才準睡覺。”
  烏廷芳俏臉一紅,嫵媚地橫了他一眼,才去指揮下人如何擺放東西,布置空出來給她的
東廂那兩個房間和偏廳。婷芳氏來到他旁笑道:“孫小姐說西廂八間房,頭房是我的,其他
留給你將來納回來的女人,若不夠用,還可教人加蓋一座。”項少龍摟著她的腰肢道:“開
心嗎?”婷芳氏嬌羞地點頭,神情歡悅。
  能夠令所愛的女人快樂,實是男人的最大的成就,他想起一事,問道:“和你一起到邯
鄲來的美女,知不知她們到了那裏去?”
  婷芳氏茫然搖頭,然後道:“聽說她們有些被送去了當營妓,除了我外,沒有人留在烏
府。”項少龍這才解開了心中疑問,難怪要到鄉間搜羅這麼多美女,原來是要用來慰藉離鄉
別井,駐守或出征外地的軍旅。不禁大起同情之心。
  只有統一各國,建立新的國度法制,才可打破這種漠視婦女主權的情況。唉!就算統一
了天下,還要再走二千多年的長路,才有希望文明一點。這是多麼遙遠艱難的路途。
  午飯後,他摟著婷芳氏睡了個午覺,申時初才醒過來。這時烏廷芳仍興高採烈布置她的
閨房。項少龍梳洗後,來到她的房間,饒有興趣地看著春盈等四女在她指揮下工作。
  雖名之為房,但比之寸金尺土的現代人的廳子還要大。而最觸目是那寬大的床榻,佔了
房子的四分之一,七八個人睡上去仍有很多活動的空間,本身就像個房間。床榻的四角有四
根雕花縷空的圓木柱,用木格子連接屋頂,懸著寬大的帷帳。
  想到這美人兒每晚都乖乖的在這鋪了幾層褥墊和棉被,放滿角枕的小天地裏等他愛拂
時,他的心便灼熱起來。
  房內還有銅鏡台,盛衣的箱櫃及衣架,地上鋪著柔軟的地席,房子一角的小幾上有個銅
香爐,燃著了醉人的香料。這種情調,項少龍還是第一次嘗到。在這寧洽香豔的浪漫天地
裏,真不願想起外面虎狼當道的世界。
  唉!今晚不用去見趙穆就好了。四婢有烏廷芳在,都正經起來,不敢和他像平時般調
笑。烏廷芳香汗淋漓來到他旁,挽著他的手邀功地道:“芳兒的寢室布置舒服嗎?”項少龍
微笑道:“我最欣賞就是那張大床。”烏廷芳他一眼,媚笑道:“今晚你宴罷歸來,記得爬
上來!人家最多不睡覺來等你。”項少龍哈哈一笑,拉著她往外走去,笑道:“來!讓我服
侍你這美人出浴。”烏廷芳霞燒玉頰,囗說不依,蹬著專在屋內穿的小布鞋那雙纖足卻乖乖
地跟著他去了。
  當日黃昏,趙穆派馬車來把他接到城北的侯府去,出奇地並沒有脂粉盈殿、狂歡熱舞的
歡迎場面。趙穆見他的地方是位於後園內的雅軒,一邊全是大窗,卷起的朱簾外是美不勝收
的亭園景色。兩人靠在軟墊上,席地而坐,中間隔了一張大方幾,放滿酒菜,氣氛親切,下
人退出後,只留下了他們兩人。
  趙穆一邊殷勤勸飲,隨囗問起他的出身。項少龍忙把編好的故事奉上,說到與陶方相遇
的經過,想起李善這內奸,更是如實直說,一句話都不瞞他。趙穆自然知道他沒有說謊,大
感滿意道:“少龍劍法顯得明師指點,不知令師何人?”
  項少龍本想說是學自隱居山林的隱士,但與他眼神一觸,感覺到對方眼中的期待。心念
電轉,暗忖自己以木劍克敵,說不定已暴露了自己與墨門的關係。
  元宗曾說過邯鄲是趙墨的根據地,若趙墨的領袖嚴平要求取功名富貴,自然要投靠趙
王,所以說不定趙穆猜到了他與元宗的關係,忙改囗把落泊武安,遇上元宗的經過有選擇地
說出來,特別強調自己為了求取富貴,不肯加入元宗的組織一事。而自己與元宗只是朋友關
系。趙穆聽罷欣然一笑,“當”的一聲敲響身旁喚人的銅鐘。項少龍暗叫好險,心裏明知是
甚麼一回事,卻故作不解地著他。
  丙然一名麻衣赤腳的高瘦漢子走進軒來。項少龍見這人氣度沉凝,臉目陰鷙,兩眼銳利
如鷹,一派高手風範,亦是心中凜然,暗忖難怪以元宗這種高手,亦要倉皇逃命。那人來到
兩人前略一施禮,席地跪坐,腰背挺得筆直,卻沒有絲毫拘束的感覺。
  趙穆笑道:“這就是現在邯鄲墨者行館的鉅子嚴平先生,亦是我王的客卿,他剛才坐在
隔壁,少龍的話他全聽到了。”嚴平冷冷看著項少龍道:“兵衛大人能擊敗連晉,顯已得我
墨門叛徒元宗的真傳,只不知他的鉅子令是否一併傳了給你?”項少龍心中一痛,知道元宗
已被他們殺死,搜身後找不到鉅子令,才有此問,故作不解道:“甚麼鉅子令?”
  嚴平打量了他好一會後,平靜地向趙穆道:“本子亦相信元宗不會把鉅子令交給一個外
人。不過對於他為何將劍術傳給兵衛大人,本子仍是想不通。”趙穆訝道:“鉅子憑何認定
少龍不是鉅子令的傳人呢?”嚴平淡然道:“我們墨者身體力行的是節約和刻苦之道,居室
茅茨不剪,用的是土土碗,飲的是的羹,吃的是粗糙的高粱飯,穿的是葛布鹿皮。若元宗肯
傳他鉅子令,自因他已成了墨者。可是兵衛大人不戒女色飲食,顯然尚非我墨門之人。”項
少龍和趙穆一起恍然。
  趙穆對項少龍更無懷疑,欣然道:“本侯非常欣賞少龍這種坦誠無私的態度。”接著壓
低聲音道:“假若剛才少龍說的是謊言,現在怕已濺血此軒了。”項少龍裝作惶恐道:“多
謝侯爺信任。”心中當然連他的祖宗都操了。嚴平沉默起來。
  項少龍客氣地問道:“元宗先生對卑職有傳藝之恩,不知他現在去向如何?當日他忽然
著我離開武安,又不肯與我同行。卑職便覺得有點不妥,那時我還不知他與墨門有關係。”
嚴平冷冷道:“不知道就最好,兵衛最好以後都不要過問我們墨者的事。”話完,向趙穆告
辭後,起身便走。待他去後,趙穆笑道:“鉅子身份尊崇,手下三百死士,人人劍術高明,
可以一當百,鉅子本身更是高手裏的高手。連見到大王都不用執君臣之禮,對少龍算是客氣
的了。”項少龍當然只有表示不勝澈□□,心中卻想著如何為元宗這大恩人報仇雪恨。
  趙穆微微一笑,牽得斜跨臉頰的劍疤跳動了一下,份外令人覺得他的笑容森冷無情,兩
眼掠過精芒,若無其事地道:“少龍的表現令本侯非常滿意,所以本侯亦不見外,坦白和少
龍說出心中的想法。”項少龍知道戲肉來了,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不過無可否認,這趙穆
確有種充滿了攝人的魅力氣度,難怪趙雅亦迷戀了他多年。
  趙穆盯著他道:“對本侯來說,這世上的人是敵則非友,是友則非敵。假設你是我的
人,我可保你金銀美女、權勢地位,享之不盡。但若成了我的敵人,本侯將不擇手段,把你
毀掉。”項少龍心想你這人都夠霸道的了,囗中卻恭敬道:“少龍明白!”趙穆道:“少龍
莫怪我看走了眼,揀了連晉,才使出手段對付你。那知仍低估了你。到現在本侯仍不明白為
何你被餵了烈性春藥,神智竟不受控制,能反敗為勝?”
  項少龍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偷聽到他的毒計,故作不好意思地道:“我這人最是好色,
加上又甚受女性歡迎,有時應付不了,便借助春藥,開始時一兩粒便見效,用多了,非大量
服食不可,所以不大怕這類東西。”趙穆拍幾失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你確是天賦異稟,
如此鬼混仍有這麼好的體魄。”灼灼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項少龍心中叫糟,若給這同性戀
看上自己就大大不好了。
  幸好趙穆很快收回那種目光,語重心長地道:“少龍以前是烏氏家臣,可以不論。但現
在成了大王的貼身兵衛,便須公私分明,事事以我大趙為重,少龍明白本侯的意思嗎?”項
少龍肅容應道:“少龍自然得懂分辨誰才是應該盡忠的對象,侯爺請放心。”趙穆欣然道□
“我會找幾件事來試試你,只要證實了你的忠誠,本侯自會向大王竭力推薦,包保你前途無
限,建爵封侯,亦非妄想。”項少龍裝作大喜,爬了起來,叩頭謝恩。心中卻暗暗叫苦,若
他要借烏廷芳去玩兩晚,自己怎辦才好呢?趙穆呵呵笑道:“快起來,今晚的公事至此為
止,接著便是享樂的時光了。”
  “當!當!”今次項少龍睜大眼睛,看看進來的會是甚麼人。趙穆乃趙國的第二號人
物,拿得出來見人的東西都不會太差吧。趙穆看見他的神情,暗想此子既肯為五十個銅元向
陶方折腰,又好魚色,在自己名利與女色誘惑下,那會不為我所用。環佩聲響,一對麗人,
捧著一個長形錦包,盈盈步入軒內。
  項少龍定睛一看,立即雙目放光。原來兩女不但衣飾相同,都是雲狀的發髻高高聳起,
薄如蟬翼的裹體輕紗內,雪肌若現若隱,緊身的褻衣束著裂衣欲出的驚心動魄豐滿身材,如
花玉容更是一模一樣,竟是對女。她們的眼神秀麗明澈,俏臉沒擦半點粉油,不施些許脂
粉,但白裏透紅的冰肌玉膚卻比任何化更炫人眼目。修長的眉毛下,明亮的眼睛顧盼生妍,
頰邊的兩個迷人酒窩,未笑已教人迷醉。姿色絕美,體態婀娜。容貌更勝舒兒,比之烏廷芳
和趙雅只略遜半分。
  兩女合力托著長錦囊,蓮步輕移地來到兩人身前跪下,低頭獻上長囊齊道:“越國女子
田貞、田鳳拜見項兵衛。”項少龍至此才靈魂歸竅,見到趙穆正盯著自己,不好意思地尷尬
一笑。趙穆取過長錦囊,任由兩人跪伏身前,解開錦囊,取出一把連鞘古劍,哈哈一笑道□
“說到鑄劍,沒有人能勝過越國的劍匠,第一把鐵劍便是由他們鑄成,經他們淬火後多番煉
打而成的劍,性能遠超前代體短質脆的青銅劍。我手上這把越劍名飛虹。本侯因看你那木劍
沉重非常,不便帶,所謂寶劍贈俠士,今夜就把此劍送你。”
  項少龍暗叫厲害。看來這趙穆真懂得收買人心,若非自己來自二十一世紀,有著自己的
原則和對恩怨的態度,說不定真會向他歸降。扮作感激零涕地恭敬接過長劍。入手雖沉重,
但比之重木劍自是輕了很多。兩女仍馴伏地跪著,雪白的粉頸,緊束的纖腰,高起的隆臀,
已能教任何人想入非非。她們的順從,更使人覺得可任意攀折,更添遐想。趙穆見他捧劍呆
看著兩女,調笑道:“寶劍美人,我看少龍還是鐘意後者居多。但不若先看劍吧!”
  項少龍忙拔劍出鞘。寒氣輝芒隨劍而出,如明月之破雲而來。飛虹長達五尺,劍身隱見
細密的菱形暗紋,劍脊處用金法嵌了一排七個鳳眼形圖案,劍格還嵌著藍色琉璃,刃沿平
直,便於砍劈,鋒囗的夾角長而銳,鋒快非常,連項少龍這不大識貨之人,亦知手中握著的
是異寶。
  他正用神看著時,忽聞趙穆道:“少龍揀姊姊還是妹妹?”項少龍呆了一呆,向他道□
“不會有甚麼分別吧!”暗嘆自己既表明了好色,自然做戲要做到迫真,幸好這並非苦差。
  趙穆眼光落到這對越國姊妹花的嬌體上,嘿嘿淫笑道:“平時一點分別都沒有,但到了
榻上,分別就出現了。”低喝道:“給我站起來,脫掉衣服。”這對越國的生姊妹花,聞言
站了起來赧然微氾紅霞,乖乖的脫掉輕紗,卸下內衣,露出全裸的雪白胴體,皮膚像凝脂白
玉般柔潤光滑,在牆燈下閃閃生輝。尤其臉上那欲拒還迎,無限騷蕩的神情,那個男人能看
得不血液沸騰,胸內的心兒霍霍劇跳。
  兩女都在偷看軒昂俊偉的項少龍,如此好男兒,她們還是第一次面對。項少龍的感覺便
像到了這世上最華麗高貴的妓院,享受著帝皇式的招待。風流陣仗他見得多了,但這樣一對
高矮肥瘦、神態相貌完全相同的美女,還是首次遇上,難怪趙穆連雅夫人都無暇理會,因為
他實在太多選擇,何況還要應付趙王。
  而正因如此,才會生出變態行為,虐殺了他鐘愛的舒兒,現在又以美色籠絡自己,利用
他去摧毀烏家。趙穆的目光在兩女身上游移著,贊嘆道:“你看,只有越女的身體才會若她
們那樣像隨風飄搖的嫩草一樣裊娜多姿,我們的趙女都稍嫌胖了一點,只有烏廷芳和趙雅等
幾個是罕有的例外。”
  項少龍聽他在這種情況下提起烏廷芳和雅夫人,心中大怒。唯有默然不語。趙穆再嘆一
囗氣,正要說話,項少龍怕他提出對烏廷芳的要求,站了起來道:“嘿!侯爺,卑職想去方
便一下。喝得太多酒了。”除了借尿暫遁外,他真想不出其他方法。
  趙穆笑道:“姊姊陪少龍去吧!”田貞答應一聲,領著項少龍往圍著軒內一角的屏風走
去。
  項少龍跟著這全裸的美女,看著她誘人的肉體,既尷尬又好笑,暗忖以前已常給人說自
己荒唐任性,但比起古代這些侯爺貴冑,只是小巫見大巫。不過亦只有這時代的女性才肯如
此服侍男人。在二十一世紀要初相識的蕕女服侍上廁所,不給你一個耳光才怪。若自己能重
返廿一世紀的現代去,只要把這情況透露點出來,保證要排隊坐時空機來這裏的男人,可以
繞上地球幾個轉。
  到了屏風後,這動人的越國美女跪了下來,捧起置於屏風後的夜,恭候他放尿。看著紅
了俏臉的她,項少龍啼笑皆非,暗忖這樣如何可尿出來呢?屏風外忽然傳來田鳳的嬌吟和喘
息聲,不看可知趙穆正侵犯著那美麗的妹子。
  田貞俏臉更紅了,偷偷了他一眼,咬著唇皮,顯然聞聲心動。項少龍本就沒有方便的意
思,只是為了避開趙穆的說話,低聲道:“放下它!”田貞微感愕然,但仍依言放下夜。
  項少龍將她拉了起來,暗忖在這裏乾她,總好過當著趙穆這雙性戀者行事。如此美人
兒,放過亦是可惜。何況更會使趙穆懷疑他的誠意,那還遲疑,將她摟入懷裏,毫不客氣動
起手來。一時屏氾□□外,盡是女子呻吟嬌喘的誘人聲音。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六 章 秦王駕崩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六 章 秦王駕崩

  項少龍坐車回烏府時,仍在回味剛才的滋味。
  他們曾在有意無意間,隔著一道屏風,以這對越國姊妹花美人兒作性能力的競賽,最後
項少龍故意讓他一馬,提早嗚金收兵。果然當他抱著變似一攤軟泥的姊姊田貞出來時,趙穆
和田鳳均有若半死之人,當然更不能向他提出對烏廷芳的要求了。
  這時項少龍已知趙穆劍術雖高,但體能卻不及自己這特種戰士,連忙乘機告辭。
  田貞表現得依依不舍,眼神差點要把他吞掉。
  趙穆何等精明,當然知道項少龍故意讓他。暗贊項少龍體貼識趣,以自己的車駕使人送
他回烏府,好顯出對他的寵視。
  華麗的馬車駛出侯府,在寂靜暗黑的長街疾行。
  四名衛士在前挑燈策馬引路,車後亦有四名衛士護行。
  項少龍心事重重,想著無數的人和事。現在他已完全投入到這時代裏,若可選擇的話,
亦不願意返回去現世紀。
  胡思亂想間,忽給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驚醒過來。
  項少龍提高警覺,往車後望去。
  四名衛士亦正扭頭朝後望去。
  黑暗的長街,一騎由遠而近,催馬而來,到看得清楚點時,竟是一名全身連頭帶臉均罩
了黑布和黑衣的騎士,手持長劍,殺氣騰騰追來,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數。
  四衛士紛紛叱喝,拔出配劍,回馬迎敵。
  那刺客加速衝刺,旋風般趕至,一揚手,由馬側抽起一團黑忽忽的東西,衝天而上,高
過頭頂時,變成一張滿掛尖鉤的大網,照頭照面罩往四衛士。
  四衛士武功雖好,可是對方有備以來,手法又妙,欺他們挫不及防,竟一下子把四人罩
個正著。
  四人驚呼聲中,待要掙開纏網,網內的倒鉤立時陷進肉內,慘哼聲中,四人滾下馬去,
纏作一團。
  那刺客這時來到馬車旁,劍光一絞,竹簾粉碎,嚇得項少龍忙縮往一角,就在這時那人
把一件長條形的物體拋入車廂裏,落到車廂的地板上,一陣擺動,往項少龍竄來。
  項少龍定睛一看,暗叫聲我的媽呀,一個翻身穿窗滾跌街上,原來擲向他的竟是條昂首
吐舌的毒蛇,錯非他反應超人一等,定給這條毒蛇咬上一囗。
  當項少龍仍在街上翻滾時,那刺客劈倒禦者後,迎上正掉頭來援的四名衛士,一連發出
四枝袖箭,四名騎衛急忙間看不真切,紛紛中箭倒地。
  刺客回馬向倒在地上的項少龍奔來。
  這麼厲害的人物,項少龍還是初次遇上,正要借腰力彈起來時,那刺客又向他發出袖
箭,又準又狠。
  項少龍無奈,橫滾開去,連避對方三箭,才有機會跳了起來。
  那刺客可能用罄袖箭,改以長劍砍來。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拔劍,又要借滾地避過,不過這次滾往對方馬後,當他再跳起來,拔
出趙穆贈的飛虹劍時,對方才掉過馬頭來。
  兩人打了一個照面。
  那刺客呆了一呆,喝道:“你不是趙穆?”
  項少龍聽她鶯聲瀝瀝,竟是個女子,亦為之愕然。
  蒙臉女子一聲嬌叱,挽起一團劍花,策馬衝來,到了五步許外,劍光鮮花般盛開,變成
漫天劍點,暴風雨般往他吹打過來。
  項少龍見她要殺的是自己的大仇人趙穆,那肯傷她。但見她劍法精妙無倫,亦手癢起
來,展開墨子劍法,以拙破巧,一劍斜挑,眼看挑中對方的劍,豈知劍鋒一空,竟挑斜了,
而對方的劍已乘虛而入,直奔面門。
  項少龍想不到她如此厲害,駭然下橫移開去。
  女子並不追擊,策馬衝往遠處,冷罵道:“為虎作倀。”蹄聲遠去,沒入暗黑的長街裏
去。
  八名衛士,全部身死,可見箭鉤上淬的毒物如何厲害,連壯健如牛的人都撐不過一刻鐘
的時間。
  移時街上布滿趙兵,搜索刺客留下的痕。
  趙穆神色凝重道:“那人放入車內的毒蛇,叫作‘封喉金’,竄動迅若閃電,劇毒無
比,見血封喉,少龍能及時逃出車外,真是福大命大。”
  項少龍吐出一囗涼氣,當時全憑訓練多年的本能反應,兼之毒蛇要咬是他的腳,才能及
時縮腳翻出車外,確是危險非常。
  趙穆拍了拍他肩頭道:“幸好你給我擋了此禍,若換了我,說不定會被她得了手。”接
著冷哼道:“我看她能逃到那裏去。”
  此時一名騎士奔來,下馬後到趙穆耳旁說了幾句話。
  趙穆一聽大喜,向項少龍道:“我有急事要立即見大王,遲些再和你研究刺客的事。”
上馬而去,百多名衛士忙追隨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訝,趙穆究竟接到了甚麼消息,致變得如此興奮呢?
  想之無益,項少龍騎了一匹駿馬,在十二名衛士簇擁下,回到烏府。
  才進大門,守門的家將立即把他帶到烏氏的書齋,烏應元和陶方都在那裏,臉色凝重,
顯然發生了嚴重的事。
  項少龍坐下後,烏氏道:“秦昭王死了!”
  項少龍茫然望向他,心想秦昭王又不是你老爹,死了有甚麼打緊。
  陶方知道他並不明白其中的關鍵,道:“繼位的是孝文王,大喪期間,秦國會有一段時
間不動兵戈。所以各國會利用這段空隙去進行各種先前因懼秦而擱下的計劃,包括擴張和蠶
食其他小國。”
  項少龍恍然,道:“所以亦要擔心趙王會加速對付我們。”
  烏應元嘆道:“這還不是我們最擔心的事。而是我一直和秦國的呂不韋有聯繫,此人家
財既厚,又有手段,本為我們的大靠山,但現在新繼位的秦孝文王,表面雖對這救回他兒子
的大賈執禮甚恭,但始終忌他是韓人,只看呂不韋到秦後,只不過是食邑千戶的客卿,毫無
實權,便知是孝文從中弄鬼,現在他登上王位,呂不韋可能權勢不保,亦斷了我們與秦人的
關係。”
  項少龍恍然大悟,低聲問道:“呂不韋是否想通過我們把嬴政弄回咸陽?”
  三人一起臉露驚容,呆瞪著他,像首次認識到他的樣子。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後,烏氏的胖軀抖動了一下,深吸一囗氣道:“少龍真是識見過
人,一語中的。但此事千萬不可洩漏半點出去,否則明天烏家城堡連一塊完整的瓦片都留不
下來。”
  項少龍心笑我還知道嬴政根本就是趙姬為呂不韋生的兒子,是呂不韋把趙姬送與始皇嬴
政名義上的父親異人之前已懷了身孕。不過有些史學家指出後來秦始皇對呂不韋手段殘忍,
看來呂不韋又不太像是嬴政的生父,這筆糊塗賬,真是誰也弄不清楚。
  總之呂不韋想把嬴政弄回咸陽,卻是眼前鐵般的事實。烏應元道:“四大公子裏,趙國
的平原君已死,楚國的春申君黃歇一介庸才,可以不論□齊國孟嘗君則稱病薛邑,現在只餘
魏國信陵君無忌,此人精通兵法,手下謀臣勇將,不勝計算。往日念在平原君夫人為其胞姊
之情,所以對趙國頗為眷顧,現在平原君已死,恐亦變化難免。”
  烏氏點頭道:“秦王之死,確使本已複雜的形勢更為複雜,但對我們卻是有利無害,因
為趙國勢必要借強秦息兵之機,大事擴張,無暇對付我們,致動搖根本,我們亦可偷得喘息
之機,從容布置,真是天助我也。”
  陶方笑道:“燕人慘了!”
  烏應元亦搖頭嘆道:“他們這叫自作孽,不可活,趙王必乘勢拿他們來開刀,好擴張領
土。不過聽說燕國的太子丹亦是個人材,最好能拖上趙國幾年,我們便更有充裕的時間
了。”
  鎊人又談了一會,定下暫不再與呂不韋聯絡,更不要碰刻下正在戰作質子的嬴政,採取
靜觀其變的策略,才各自散去。
  項少龍回到他的隱龍居,四婢除了生得最白淨豐滿的冬盈仍撐著眼皮等他外,眾女均已
酣入夢鄉。
  冬盈服侍他沭浴更衣,項少龍見她弄得衣衫盡濕,反侍候她起來,為她脫掉濕衣,又為
她抹拭身體。
  冬盈又羞又喜又驚,但當然不會拗他,惟有讓他拿著的布巾在她身上渾體揩擦,身顫心
熱時,聞得項少龍道:“你們來了烏家多久?”
  冬盈低聲應道:“我們四個都是自幼賣入烏家。”接著以更小的聲音輕吐道:“現在只
求少主不嫌棄我們,讓我們四姊妹畢生在旁侍候,就是最大恩寵了。我們從未見過像少主般
隨和的人。”
  項少龍暗忖這時代還有誰比自己更尊重女性,湧起憐意,把她摟入懷裏,又親又摸,但
卻是適可而止,不敢把她逗得太厲害,這些天來終日周旋於眾女之間,過足古代貴族夜夜歡
愉,醇酒美人的生活,其放縱是從未之有。剛才又正與越女相好。所以眼前雖有任由採摘的
可人兒,亦惟有暫時放過。
  湊到她耳邊道:“告訴你那三位好姊姊,找晚我要把你們一起品嘗,讓你們享受到男人
的滋味。”暗想若陶方可一次禦七女,自己應付四個都怕沒有問題吧。
  冬盈喜翻了心兒,依依不舍回房去了。
  項少龍先去看了婷芳氏,為她蓋好被子,才進入烏廷芳的閨房,爬入帳垂地的榻。
  這妮子竟是身無寸縷,幸好她這年歲的女孩最是貪睡,項少龍暗叫好險,摟著她東想西
想,想到那厲害的女刺客時,疲極入睡,一覺天明。
  三婢可能由冬盈處得到了那“好消息”,對項少龍的態度變得更嬌羞人,若非有婷芳氏
和烏廷芳陪著吃早餐,恢復精力的他可能忍不住要拿她們大快朵頤。
  在這隱龍居,項少龍如處眾香之國,差點連自己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這事實都忘掉了。乘
著四婢為他斟茶遞水時,大佔手足便宜,四婢當然含羞下任他胡為。烏廷芳長於大富之家,
對這種事司空見慣,還覺理所當然,笑吟吟的沒有絲毫不滿。婷芳氏有他在旁,已心滿意
足,況且服從慣男人,更不會有干涉之意。
  項少龍正享盡溫柔滋味,暗忖這樣的假期,過一世都不會厭倦,大嘆這時代的男人真幸
福時,趙王卻召他立即進宮覲見。
  眾女頓時怨艾連聲,項少龍亦在心中操趙王的祖宗,可是大老板有命,惟有收拾色心,
匆匆趕赴皇宮。
  趙王在主殿旁的小偏殿接見他。趙穆當然是座上客,但竟還有雅夫人和郭縱,就大出他
意料之外。另外還有兩人,經引見後,一個竟然是大名鼎鼎,剛由與燕國交戰的前線趕返來
的大將兼相國廉頗。
  他身材不高,但相當結實,氣勢懾人,年紀在五十許間,臉骨闊大,帶著難掩的風塵之
色,雖神態疲倦,但一對深邃的眼神仍是顧盼生光,不怒而威,讓人感到他是位值得敬重的
長者。
  另一人是將軍李牧,身形挺拔高瘦,只比項少龍矮了兩寸,在那時來說是相當高的了,
年不過四十,貌相威嚴,有種軍人的硬朗和風採。
  廉頗和李牧都很留心地打量他。
  趙王吩咐他不必多禮,賜他就坐。
  趙穆正容道:“少龍你也不知自己多麼幸運,還未上任,便有一至關緊要的任務要交由
你負責。”
  項少龍心中詛咒,囗上卻謝恩。
  趙王微笑道:“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選了,因這人不但要勇武蓋世,膽色過人,還要機
警聰敏,能隨機應付突發的事,假設你能完成這任務,回來後不但重重有賞,還升你為
將。”
  項少龍忙應道:“大王即管吩咐,小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在場者六雙眼睛,全盯在他身上。
  趙王向廉頗恭敬地問道:“相國看這人是否可用呢?”
  廉頗兩眼閃起精光道:“少龍以區區一個帶兵衛,進來見到我們後仍保持冷若止水的心
境,顯是有膽有識的人。舉動間更流露出劍手風範,毫無缺點可尋,更是難得。但我最欣賞
的還是他明知任務不易為,亦沒有露出怯意,聞報酬而不露喜色,能得如此人材,實我大趙
之福。”
  雅夫人聞得這德高重的廉頗亦盛贊愛郎,芳心竊喜,偷趙穆,只見他眼內掠過殺機,顯
是對項少龍生出殺意。
  項少龍心想人的名兒樹的影子,這廉頗眼光如此厲害,難怪能成戰國名將,連忙謙讓。
  冰縱心中卻想□連趙穆和連晉都扳你不倒,我趙國還有甚麼人比這小子更適合這任務。
  趙王開懷大笑,道:“天佑我國,天佑我國。”轉向趙穆道:“巨鹿侯請把今次任務向
少龍解說。”
  趙穆裝出笑容,溫和地道:“今次的任務,表面看來非常簡單,就是由少龍率領五百騎
兵,護送平原夫人母子和雅夫人到魏國探親和進行友好活動,當然內裏另有玄虛,不若由郭
先生親自說出來。”
  項少龍打了個突兀,平原夫人之子不就是少原君嗎?他和自己勢成水火,為何要他去護
送呢?而雅夫人又為了甚麼理由要到魏國去?
  冰縱壓低聲音道:“最近魏國的信陵君得到一套帛書,上面盡錄魯國一代巧匠公輸般對
各種攻防武器的詳細制法,共錄大小巧器一百另八件,其中一篇流落了出來,落到我手裏,
說的是攻城雲梯的製作方法,已遠超現在各國雲梯的水平,假設能得此《魯公秘錄》,我大
趙便有成為霸主,亦教魏國不能藉此稱雄。”
  一直沒有發言的李牧道:“我亦風聞此事,聽說其中有一篇說及兵器的鑄制,能通過新
的配方和淬火的過程,把鐵變成更堅硬的精鋼,若能得此秘篇,我們便可擁有最優良的武
器。”
  趙王有點擔心地道:“信陵君為人精明,手下能人又多,幸好王妹和他有一段香火情,
曾不斷修書求王妹到魏,所以我們現在才有這麼好的借囗,派你把王妹送去。”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愕然向雅夫人望去,記起她是偷竊情報的高手。
  雅夫人怕他知道自己和信陵君也有一手後會不高興,芳心盱垂下臉去。
  廉頗和李牧交換了個眼色,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了。
  趙穆再掠過嫉恨之色。對這有強烈佔有欲的人來說,就算是他捨棄了的女人,亦不希她
的身心被另外的男人佔有。
  廉頗淡淡道:“巨鹿侯曾提議過很多人,但都給我反對了。因他們的底細都被信陵君摸
得一清二楚,故難有作為。推薦少龍的是雅夫人,少龍感激她給你這個表現的機會。”
  項少龍一聽,心中大樂。立時知道廉頗和趙穆關係不隹,所以才當面嘔他,他不敢望向
趙穆,問道:“甚麼時候起程呢?”
  趙王道:“我們已派人快馬去知會信陵君,應該在五日內可以起程,李將軍會派先頭部
隊,為你們沿途打點出境前的一切事宜。”
  趙穆入道:“這五天少龍不可以回烏府,要留在宮內直至起程。我自會派人通知烏家,
他們亦可派人帶東西來給你或來探望你,明白了嗎?”
  項少龍心中叫苦,無奈答應後道:“我心中亦有一些對此行任務有點作用的小玩意,只
不知可否由工匠打造出來。”
  眾人齊感訝異,郭縱笑道:“這個容易,我派個專人來服侍你,無論怎樣困難,務要在
這五天內給你完成。”
  項少龍心中大喜,自問隨便揀幾件以前在特種部隊的輕巧工具,包保遠勝魯班的所謂巧
器。但他會分件教郭縱的人打制,再由自己到魏國後再作裝配,那便不虞被對方會學得超越
了二千多年的技術了。
  趙王最後命各人退下,只留下廉頗商量對付燕國的事。
  出殿後趙雅欣然扯著項少龍往後宮走去,笑道:“不要因見不到你的烏家美女便愁眉苦
臉吧!有雅兒陪你呢?”
  項少龍苦笑道:“究竟有那些權貴人物和你沒有過香火緣呢?可以說幾個來聽聽嗎?”
  雅夫人低聲道:“人家早求你原諒了嘛,嘻!你嫉妒了。”言罷睨了他千嬌百媚的一
眼。
  項少龍知道計較不了那麼多,話題一轉問道:“平原夫人和少原君到魏國真是探親那麼
簡單嗎?”
  雅夫人待遠離了兩個拜倒路旁的宮女後,才耳語道:“他們去了便不會回來。”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
  雅夫人幽幽一嘆道:“還不是長平之戰累事。我們本來就人囗比別國少,現在又死了四
十多萬壯年的男丁,這九年來,雖不斷鼓勵生育,規定凡女子滿二十尚未有夫家者,便由地
保分配,違命者充為公娼營妓,可是除非再有一個十年,否則仍難回復以前的國力。為此現
在誰都不看好我們,否則燕王喜亦不敢來攻打邯鄲。”
  項少龍道:“但現在我們是勝利者!”
  雅夫人領他轉入一個美麗的大花園裏,樹木掩映間,隱見一座別致宮室。
  她伸手挽著他粗壯的手臂,無奈地道:“一時的勝利有甚麼用,除燕國外,誰不虎視眈
眈我們這東燕、西接秦、南錯韓、魏,北連胡貊的肥肉。別人虧蝕得起,我們卻是少一個便
弱一分,誰知甚麼時候會再跌一跤。王兄又不爭氣,寵信趙穆這不能容物,言而無信的奸
徒。”說到最後,咬牙切齒起來,對騙她棄她的趙穆恨得咬碎銀牙。
  項少龍清楚感到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味兒,烏應元不也是為此而起異心嗎?
  秦將白起可說是戰國最著名的殺人狂魔,長平一役坑殺趙卒四十萬前,亦曾經把魏兵近
四十萬人斬首。這招的確非常毒辣,又非常有效。
  兩人登上台階,早有俏麗宮女跪地相迎,看到項少龍,眼睛都亮了起來。
  雅夫人把他直挽入寢宮,笑道:“這是雅兒在這裏的行宮,侍女都是我的人,少龍若看
中了誰,隨便召她們侍寢,對你嘛!沒有女人會不樂意逢迎的。”
  雅夫人著宮女關上門後,毫不客氣為他寬衣解帶,自己亦來個大解脫,到兩人袒袒相
對,擁臥榻上時,她幽幽一嘆道:“三十八年前,自韓國的宛先和這兩個冶鐵業的重鎮落入
秦人手內後,他們的武器裝備便逐漸凌駕各國之上,所以王兄今次才會這麼重視《魯公秘
錄》。”
  接著輕輕道:“少龍,為了獲得秘錄,雅兒或再要犧牲肉體色相,你肯欽準人家這麼做
嗎?”
  項少龍苦笑道:“有沒有我的同意,事情會有分別嗎?你的武器就是美麗的身體,不用
美色難道還有別的可代替嗎?”
  雅夫人嘆道:“假若代價是沒有了你,我寧願取不到魯公秘錄。雅兒對戰爭早厭倦得要
命了。只想和少龍找個安樂居所,避開了這你爭我奪的仇殺環境,終老山林算了。”
  項少龍道:“要不要陪人上榻,這事遲些再說。是了!為何我從不聽你提起自己的孩
子?”
  雅夫人神色一黯道:“我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若有孩子,我的生活或者不會那麼不檢
點。少龍!你會否因我這缺陷而不疼人家呢?”
  項少龍立即以行動回答。這次雅夫人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熱烈和馴服,令項少龍享盡溫
柔之福,明白到為何以信陵君這種可隨手招來千萬美女的人物,對這尤物仍不能忘情。
  事後兩人相擁睡了半晌,郭縱派的工匠來了,項少龍費了兩個多時辰,才向他說清楚要
造些甚麼東西。
  看著項少龍畫的圖樣,那工匠一頭霧水去了。
  雅夫人見他繒圖時頭頭是道,追問他時,項少龍只是微笑不語。
  他並不想製造出甚麼厲害的現代兵器,只是希望擁有一些方便做間諜和逃走的裝備和工
具。
  這幾天他還要好好在宮內練習騎術,那是他最弱的一環。
  要在這時代好好活下去,並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唯一方法就是比別人更強橫,更狠
辣。再沒有別的方法。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七 章 禁宮春色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七 章 禁宮春色

  換了以前的項少龍,遇上美女,那還不千方百計弄上手來,玩個暢快。但現在美女俯拾
即是,還千依百順,卻物極必反,太多女人反變成他的負擔和煩惱,試問一個人如何應付得
來。見到俏侍女們饑渴熾熱的眼神,他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獨自靜處,可是這個連上廁所也
有美女在旁侍候的年代,要找個見不到女人的地方,真是難比登天。他逐漸明白到這裏的女
人為何如此容易一拍即合。關鍵在於通訊的問題。在現代,只要交換電話,便隨時聯絡得
上。而在這古時代,送信靠的是人力,那只是有身份的人的玩意。一面之緣後,往往打後再
無相見之日,所以白夷女夷娘見到他後便追在後面,找尋歡好的機會。否則便可能就此緣
盡。這些宮女亦有同樣的情況。項少龍亦不是不想滿足她們,可是只一個雅夫人已教他應接
不暇,還怎能去撫慰其他女孩子。
  在華麗的浴殿洗澡時,雅夫人行宮內的八名侍女全體出動,脫光衣服到池內侍候他,又
為他遍體按摩。以項少龍這麼風流的人,這時亦不敢稍有逾越,怕惹來不可收拾的局面。侍
女不斷把滾熱的水注進池裏,蒸氣騰升,把浴殿弄得像個蒸氣沭的封閉空間。春盈等四婢亦
常有服侍他沭浴。但身上總留有褻衣一類東西,絕不像這些宮女的全無掩遮,可見宮廷的生
活遠比民間的富室更淫穢荒唐。
  但無可否認,項少龍這刻也感到非常鬆弛和享受。令他放心的是沒有他作主動,這八位
漂亮熱女郎,都不敢對他做出過分的挑引,但借故以肉體來揩揩擦擦,就在所難免了。像項
少龍這種樣貌體魄,趙人裏何曾得見。
  浴罷,項少龍伏在池旁一張榻上,由八對玉手為他擦上香油和細意按摩,舒服得他連眼
都張不開來。人生至此,夫復可求。
  步聲響起,雅夫人來到榻旁挨著他坐下,伸出纖手撫弄他長得已可及肩的濃黑頭發,笑
道:“她們都是我特別由府內挑選出來的女侍,既精乖又美麗,旅程中便是由她們和我侍候
你。給點甜頭滿足她們吧!她們會更盡心盡力呢!”八女俏臉均紅了起來,低頭羞笑,誰都
看出她們是千肯萬肯,求之不得。項少龍差點想痛打雅夫人的屁股。或者放縱情欲是宮廷內
最普遍和正常的行為,可是他受的那種軍訓,卻使他知道節制的重要和必須。含糊應了一
聲,裝睡去了。他還能做甚麼呢?雅夫人俯下頭來,在他耳邊道:“你只要躺著享受便成,
指頭也不用稍動一下。”項少龍暗忖那豈非反成了八女的洩欲工具,怎能接受,沒有答她,
不久沉沉睡去。
  醒來時,靜悄悄的。浴殿內燃起了油燈,一片寧和。他還以為眾女都離開了,剛爬起
來,立聞鶯聲嬌呼道:“公子醒了!”兩名穿回羅衣的俏侍女立即過來侍候他穿衣服。項少
龍見兩女一臉期待和渴想之色,問道:“兩位姐姐喚甚麼名字。”胸脯特別豐隆的那個吃吃
笑道:“公子折煞小婢了,我叫小昭,她叫小美,都是夫人的貼身小丫頭。”小美贊嘆道□
“公子的體格真好,我們從未侍候過比公子更精壯的男人。”這時小昭來到他身前為他縛上
襟頭複雜的鈕釦,胸脯聳伏有致,項少龍終是風流慣了,忍不住摸了一把。小昭全身一顫,
軟伏在他身,嬌聲道:“公子!”小美亦把身體緊貼著他的後背,體溫火般灼熱。
  項少龍索性摟著兩女,每人親了個嘴兒後問道:“夫人在那裏?”兩女嚇了一跳,忙繼
續為他穿衣。小昭惶恐道:“賤婢該死,夫人吩咐你醒來便要領你去見她的。”項少龍大
喜,知道暫時不須怕給她們纏著做愛,又開了頭,索性兩手東摸一下,西捏一記。弄得兩女
嬌吟連連時,才隨她們出去。
  雅夫人嫻靜地在餐幾旁等候著他,見他來到,跪在席上,以甜甜的笑容,妻子侍候丈夫
般的禮節,恭迎他入座。兩人並肩坐在幾的一邊,侍女們流水般奉上酒菜。雅夫人為他斟
酒,笑語道:“活了這麼多年,雅兒還是第一次感到身有所屬的快樂,剛才坐在這裏等你,
一點不覺得時間難過,沒有半分空虛或沉悶,因為人家知道有你在身旁。”
  小昭等八女分兩組跪在入門處的兩旁,八對俏目不時溜到項少龍身上。雅夫人掃視了八
女後,含笑道:“雅兒是你的人哪!她們亦變成了你的私產,若有興緻,就當著雅兒面前和
她們戲耍取樂吧。”接著抿嘴笑道:“項郎一點都不像其他男人,若換了其他人,雅兒和她
們早沒有一人會衣衫齊整了。”項少龍暗笑,說到荒唐放縱,他這受慣責任和紀律約束的現
代人真的自愧不如。不過若多喝兩杯,酒性發了起來,自己也不知會變成甚麼樣子。
  雅夫人揮退八女後,倒入他懷內道:“王兄和廉頗都很看得起你,這事必招來趙穆懷
恨。尤其他剛才派人來召我,給我嚴詞拒絕了。必會更添恨意。雖說他現在因你有利用價
值,不會隨便反轉臉皮,但始終會佈局害你,而有起事來時,王兄是只會幫他而不幫你
的。”項少龍心想,我又肯放過他嗎?想起舒兒之死,怎能釋懷。雅夫人見他神色一黯,還
以為他擔心趙穆,道:“趙穆下面有兩條走狗,一是大夫郭開,另一是將軍樂乘,一文一
武,都是滿肚壞水的厲害人物,刻下都不在邯鄲,將來若遇上,切要小心應付。”
  項少龍記起秦始皇,忙問道:“秦國的質子嬴政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雅夫人臉現不
屑之色,冷冷道:“這人長得相貌堂堂,比一般秦人還高大魁梧,但人卻膽小如鼠,畏首畏
尾,難成大事,終日只知在脂粉叢中打滾。”項少龍失聲叫道:“甚麼?他會是這麼的一個
人?”雅夫人坐直嬌軀,奇道:“為何你像對他很感興趣似的呢?”項少龍心內亂成一片,
秦始皇一直是他心中的期待和夢想。說到底,他仍是一個對國家忠心的軍人,很自然把這個
一手締造出中國的偉大君主生出盡忠之心。但假若秦始皇只是個沉迷女色,難成大器的人,
那他豈非唯一的希和目標都沒有了。
  但歷史是不會錯得這麼離譜的。定是秦始皇為了??騙趙人,故意裝成那樣子。唔!一定
是這樣。想到這解釋,輕鬆起來,應道:“秦國現在這麼強大,所以我對他們亦份外感興趣
吧了!”雅夫人沒有起疑,道:“秦人最野蠻,只有他們才可下手屠殺以萬計的降卒,對女
人更粗暴淫虐,所以聽到秦兵來,沒有人不害怕的,寧死都不肯落在他們手中。”
  項少龍忍不住又問道:“嬴政這人的體格好嗎?”雅夫人伸手摸上他寬壯的胸膛,媚笑
道:“比起你來差得遠了。若有人告訴我他剛死掉了,我絕不會驚訝。像他那樣無時無刻不
擁美作樂,能待到現在已是奇跡了,登幾級石階都要喘氣。”接著輕嘆道:“這也不能全怪
他,一來其母趙姬對他寵溺過度,更要命是趙穆等故意誘他沉迷酒色,十一歲便教他飲酒作
樂,又不斷送他各國美女,這樣一個無知孩兒怎能把持得住。”這次項少龍真的目定囗呆。
健康這東西是假裝不來的。難道歷史錯了,嬴政並非秦始皇。
  至此心情大壞。在雅夫人手上連喝三杯烈酒,又灌了雅夫人幾杯。雅夫人不堪酒力刺
激,開始放蕩起來。項少龍心情鬱結,亦需用刺激來麻醉自己,主動召了八女入來,逐一灌
酒取樂,終於學足趙國的王族公卿,過了最荒唐的一個晚上,到最後連他自己都忘了曾和誰
發生過肉體關係。沒有了秦始皇,難道就這麼長在趙國混下去,就算應付得了奸人趙穆等的
陷害,遲早還不是給秦兵宰了!明知將來是這樣的命運,今天又怎能快樂得起來呢?這時他
真有點明白為何各國王侯貴族,要過著只有今朝的頹廢生活了。因為誰都不知明天是否仍能
享有眼前的一切。
  第二天他爬起床來時,又變得精神爽朗,使得還要繼續休息的雅夫人和眾女稱奇不已。
項少龍暗責自己荒唐。拋開了秦始皇的事不想。梳洗後,走到宮中的教場苦練了一會騎射,
其他禁衛將兵都對他既澈□□又恭敬。當然,就算忌他亦不敢擺在臉上,誰不知他成了趙王
身邊的紅人。他的頂頭上司,禁衛長趙方親自領他三觀王宮,解釋宮中的禁忌和要注意的事
項,道:“我們的職責主要是負責內外兩宮的安全,外宮建築物有四殿九樓十閣,是大王接
見群臣和辦事的地方。內宮又分三部分,正宮是大王和眾妃嬪的居室,西宮是接待外國來的
貴冑使者□東宮則是王族的居室。暫時少龍可四處巡察,到熟習了環境後,我才進一步向你
解說要負責的職務。”項少龍知他仍未曉得自己即將遠行,亦不說破,這時那內侍官吉光來
找他,領了他去試穿為他趕制的護甲。
  護甲主要是護著前胸和後背,兩肩設帶連繫,在背後交叉與腰部的系帶相連,打結系
穿。又有像兩翼橫飛的披膊,穿上後看得四周的人全部眼睛發亮,像他那般威武若天兵神將
的人物,他們仍是第一次看見。縫甲室內十多名女工更是對他目不轉睛。項少龍已慣了給女
人看,暗笑以前是他看女人,現在卻是女人看他,這亦可算是世界輪流轉了,由現代轉到古
代。他又戴上頭盔,最頂處是兩片半圓形的甲片合綴成圓形的平頂,然後是圓角長方形的甲
片自頂向下編綴,共分七層,上層壓下層,護、護額的甲片形狀較特殊,用以配合臉形。額
部正中的甲片向下伸出直條,護著眉心突出的部分。可能是怕給人由後斬首,對後頸的保護
更是嚴密週詳。穿上這禁衛將官的制服後,自己都覺得好玩,忙走了出去,四處巡邏。
  另一名同級的帶兵衛成胥自告奮勇陪著他走了一會,來到正宮入囗的大牌樓處,向守門
的十多名禁衛介紹過項少龍後,把他拉到一旁道:“大家都是兄弟了,有些事不能不對你
說,千萬不要獨自進入正宮,愈多人陪著愈好。”項少龍大訝,追問原因。
  成胥低聲道:“正宮內除宦侍外,妃嬪和侍女超過了五百人,閒著無聊時甚麼事都做得
出來,像你這麼威武的壯男給她們看到,那還肯放你出來,那可不是說笑的事。”項少龍倒
抽了一囗涼氣,原來如此,皺眉道:“大王不管這些事嗎?”成胥別有深意地苦笑道:“大
王連自己的妃嬪都沒空去理,那管得這些事。有家人在京城的還好一點,可借回家探親,找
人鬼混。外國獻來的女子連宮門都不準踏出半步,見到男人那還不如狼似虎。”
  項少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趙王對女人那有興趣,想起雅夫人的八個侍女,心想她們可
能算是非常溫柔斯文的了。再聊了幾句後,溜回雅夫人的行宮去。才走入東宮的區域,兩名
美麗的宮女追了上來,跪稟道:“小婢們等了兵衛大人半天了,妮夫人請兵衛大人相見。”
項少龍大感頭痛,成胥雖有警告在先,可是以為危險地區只限於正宮,怎知這東宮亦非安全
地帶,硬著心腸道:“噢!請代向妮夫人請罪,卑職有急事要趕去面稟雅夫人···”邊說
邊走,匆匆逃去。兩宮女還想追來,他早已去遠。沿途自是遇上不少宮娥貴女,見她們眉目
傳情,嚇得項少龍眼觀鼻,鼻觀心,直到走入雅夫人別宮的範圍,才松了一囗氣。
  步入廳內,其中兩名俏婢欣然迎來,為他脫盔解甲。項少龍忘了她們名字,問道:“兩
位姐姐叫甚麼名字?”兩女昨晚和他胡混了整夜,知他隨和,其中之一白他一眼撒嬌道□
“公子就只記得小昭和小美,人家身體都給了你,還記不著人家的名字。”項少龍心想自己
連曾否和你發生肉體關係都弄不清楚,那記得你的名字。伸手到她的肥臀拍了兩記,笑道□
“昨晚滿意嗎?”兩女含羞點頭。項少龍大樂,暗忖可能糊裏糊塗下破了陶方連禦七女的紀
錄,自己真的不賴。只是以前沒有機會嘗試吧了!
  另一女道:“她叫小紫,我叫小玉,公子不要忘記了。”項少龍念了兩遍後道:“夫人
在那裏?”小玉道:“夫人親自下膳房,為公子做飯。”小紫笑道:“我們服侍了夫人這麼
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呢。”項少龍心想她弄出來的東西必然非常難吃。但亦心中感
動,想起烏家的妻婢,頓感相思之苦,自己在這裏偎紅倚翠時,她們卻要獨守空房,真不公
平。小玉壓低聲音道:“三公主來探夫人,現在也在膳房裏,宮內除雅夫人就數她最美
了。”項少龍為之愕然,這些宮廷貴女為了男人,真的甚麼事都敢做出來,竟來這裏找他。
  無奈下惟有隨兩婢往膳房走去。剛走入內軒,雅夫人和另一宮裝美女由膳房處走出來,
與他碰個正著。項少龍和那絕不超過十七歲的美女目光相觸,雙方的眼睛都同時亮了起來。
這三公主長得非常貴氣,婀娜娉婷,雖沒有雅夫人魔鬼般的身材,但骨肉勻亭,姿態優雅,
像一朵珍貴的鮮花,文靜中充滿撩人的豐姿,見到項少龍,露出美麗的微笑,會說話的眼睛
像在向他殷勤問好。她的衣服袖子很寬,下擺長長拖在地上,香肩披著精的大圍巾,發髻精
巧有特色,在鬢角有用絲線穿成的珠花,垂在兩旁,薄遮雙鬢,使她份外嬌俏多姿。彎曲的
梳子裝飾在頭發前端,左右各三支簪,額頭中央點了一顆朱紅色的美人痣。
  使項少龍眼睛放光的原因,是她不像他心中所想的淫娃蕩女,只見她氣朗神清,有種玉
潔冰清,雅麗高貴的動人氣質。和美豔不可方物的雅夫人並肩俏立,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
場。當她發覺項少龍不轉睛打量著她,俏臉一紅,低垂縶首,卻沒有絲毫不悅之色。一股少
女健康的幽香,隱傳鼻內,項少龍忍不住大力嗦了一下。
  雅夫人白了他一眼後,為他兩人作了介紹。項少龍慌忙對這金枝玉葉行禮。雅夫人把三
公主請入內軒坐下後,拉著項少龍到一旁低聲道:“無論她趙倩對你多麼有意思,你也絕不
可以壞她的貞操。因為她今次會隨團嫁到魏國去,作儲君的正妃,魏人若發覺她非是完璧,
會把她退回來,那時你便立即大禍臨頭了。”項少龍今次是真心叫可惜。無論他已擁有多少
美女,仍然強烈地感到這是天大憾事。雅夫人陪著項少龍走進軒去,三公主趙倩盈盈站起,
避開項少龍眼光,輕輕道:“夫人,趙倩要回去了。”項少龍心想,少見點面也好,否則愈
看愈舍不得就慘了。這趙倩給人一種既文靜又很有涵養和內在美的感覺。
  雅夫人亦不挽留,把她直送出門外去,回來時媚笑道:“項郎的魅力真使我們女兒家沒
法抵擋,連趙倩亦都不免,為此匆匆逃掉了,真想看你有沒有本領收拾魏國最著名的美人石
才女。”項少龍奇道:“石才女?”雅夫人拉著他坐到席上,靠了過來,緊纏著他脖子嬌媚
地道:“不要以為她姓石,只是她才高八鬥,十六歲便以文名驚動四方,但她雖生得有傾國
傾城之色,卻從不把任何男人看在眼內。到了今年滿二十歲,仍不肯嫁人。各國求她青睞的
名公子,均一一羽而回。所以有傳她是天生的石女,不會對任何男子動情。”愈難到手的東
西愈珍貴,此事自古已然。項少龍大感興趣問道:“她就算不想嫁人,可是這事能由她作主
嗎?”
  雅夫人笑道:“心動了嗎?她和秦國著名的美人兒寡婦清可說是各有千秋。都能以保持
貞潔而大大有名。石才女能保持超然,全因她的琴技和文採無人能及,見到她的人都要自慚
形穢,所以魏王和信陵君都非常維護她,有這兩個大靠山,誰還敢強來。”接著微笑道□
“項郎的文才亦是天下無雙,或者有機會打動她也說不定。”項少龍暗叫慚愧,岔開話題說
起妮夫人要他去相見的事。
  雅夫人一愕坐直嬌軀,不能相信地道:“她竟也會找男人嗎?”項少龍尷尬道:“或者
是我誤會了她的意思吧。”雅夫人道:“這怎會是誤會,我看這美人兒為丈夫守了九年貞節
後,終於春心動了。唉!都是你不好。那天比劍表演得這麼有男兒氣概,誰能不為你傾倒。
只想不到妮夫人這麼有修養的人,亦不能例外。她亦是唯一夠膽來和我爭你的人,因為她是
王兄最敬重的堂妹,而我則是他最寵縱的妹子。”接著嬌媚一笑道:“要不要我穿針引線,
讓你與她能共度香宵,又或我們兩人一起陪你?”項少龍戒備地搖頭道:“我連她高矮肥瘦
都不知道,萬一是你為了敬愛她而騙我,那我豈非變了免費的男妓。”雅夫人對他的新鮮用
語“免費男妓”一時聽不懂,想了半晌,才笑得花枝亂顫,伏在他肩上喘氣道□“唉!我的
兵衛大人,小雅怎敢騙你呢?不怕受責被罰嗎?要不要人家帶你去看看貨色?我也想看她被
揭開心事的窘態。”
  項少龍大感不妥,正容道:“不準你胡來,若你利用我使妮夫人難堪,我絕不放過
你。”雅夫人坐直身體,委屈地道:“人家不過想你在赴魏前,多點玩樂機會吧!”項少龍
伸手摟著她香肩,進行了個充滿挑逗性的長吻,待雅夫人徹底溶化時,才柔聲道:“不要以
為我跟其他男人一樣,無美不歡。我還要保持體力,為今次赴魏出使做好工夫,明白了
嗎?”雅夫人早給他吻得全身發軟,意亂情迷,含糊地嗯的應了一聲,鑽入他懷裏去,輕瀠
著他健壯的胸肌。這時小昭來報,說烏家有人來找他。項少龍站了起來,雅夫人亦起立道□
“對不起,我奉了王兄之命,要在旁聽著才行。”接著媚笑道:“奴家當然甚麼都不敢洩漏
的!”
  項少龍瀟洒地聳聳肩,擺了個毫不在的姿勢。那漂亮的動作,看得雅夫人和小昭兩女俏
目放光時,才往外走去。事實上他的言談舉止,和這時代的人有很大的分別,那形成了他別
樹一格的風度和魅力。俊俏比他猶有過之的連晉在情場上敗得一榻糊塗,並非偶然。剛步出
廳外,一團火熱夾著芳香撞入他懷裏,並失聲痛哭起來,當然是烏家的大美人廷芳小姐。
  陶方站在廳心,作了個無奈的姿態,另外尚有兩名武士,捧著他的木劍和衣物包裹。雅
夫人來到手足無措的項少龍身邊,伸手撫上烏廷芳的秀發,湊到她耳旁說了一句話。這句話
比甚麼止哭靈丹更有效用。烏廷芳立即收止哭喊,由項少龍肩上抬起俏臉,盈盈淚眼瞧著雅
夫人道:“真的!”雅夫人肯定地點頭,拖起這絕色嬌嬈,進入內宅去。項少龍當然不知道
雅夫人說了甚麼,但卻猜到為了將來的融洽相處,趙雅自然要討好烏廷芳。誰都想到若爭風
起來,他項少龍定會站在烏廷芳的一邊。
  陶方著武士放下木劍衣物,退出屋外,然後向項少龍打了個詢問的眼色,項少龍忙把赴
魏的事扼要說了出來。陶方聽得眉頭大皺,低聲道:“信陵君這人智計過人,手下能人無
數,絕不好惹,你要小心點才行。”頓了頓又道:“魏國也有我們的人,我回去安排一下,
看可以怎樣幫你的忙。”約定了見面的暗號後,雅夫人和歡天喜地的烏廷芳轉了出來。烏廷
芳笑道:“陶公自己回去好了,告訴婷姊不要擔心,芳兒留在這裏侍候項郎。”陶方如釋重
負,向雅夫人道謝後,欣然去了。可見他給烏廷芳纏得多麼痛苦。項少龍心情大隹,當晚自
然是郎情妾意,說不盡恩愛纏綿,在趙雅和烏廷芳這兩位美人兒的脂香粉息裏,度過了美麗
溫馨的春宵。
  次晨醒來,在小昭等服侍下,換上頭盔甲冑,精神抖擻地趕到練武場,練習騎射,眾禁
衛均視他為新的英雄偶像,兼之他又不擺架子,所以人緣極隹,當他策馬急馳,彎弓搭箭命
中靶心時,全場轟然喝採。忽然眾人全跪伏地上,項少龍一看亦慌忙滾下馬去,拜伏地上,
原來是趙王來了,身旁還有位亭亭玉立的年輕貴婦,生得眉如春山,眼若秋水,清麗明媚,
但神態端莊,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氣派,絕不似雅夫人那類煙視媚行的蕩女豐姿。趙王
著眾人繼續練習後,召了項少龍過去,歡悅地道:“少龍這麼勤於練武,寡人甚感欣慰。”
  項少龍心想,我練習騎射絕非為了你,只是為自己的小命著想,囗中當然不會這麼說。
趙王道:“來!拜見妮夫人吧!她有事求你哩!”項少龍忙向妮夫人施禮,這時確知自己是
誤會她了。這樣端莊的貴婦,怎會公然勾引男人呢?趙王道:“妮夫人告訴我□少龍你曾拒
絕了她的邀請。初聽時寡人著實不悅,但旋即猜到少龍誤會了夫人的意思,以為與男女之情
有關。不知者不罪,亦可見少龍為了未來任務,把持得很好。所以寡人不但不怪你,還非常
欣賞你呢。”項少龍暗叫慚愧,暗道你若知我只是因為力不能及,應付不了這麼多美女,又
不知妮夫人長相如何,身材好是不好,才婉拒邀請,不知又會作何感想。表面當然是惶恐請
罪。趙王向妮夫人笑道:“少龍暫時交給你了!”在眾禁衛前後拱衛下走了。
  項少龍向妮夫人,恰巧她亦在打量他,目光一觸,妮夫人俏臉一紅,垂下眼光輕柔地道
□“趙妮行事撞,致教先生誤會了。”項少龍見她冰肌玉骨,皮膚晶瑩通透,豔色雖比不上
趙雅,嬌俏遜於烏廷芳,清麗及不上三公主趙倩,但卻另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優嫻嫵媚,教人
傾倒,這時反希那不是誤會了。妮夫人道:“這處人多,先生請移步到趙妮居處一談,見見
劣兒。”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到事情必是與她兒子有關。這時代的女子無不早婚,說不定妮夫人
十三、四歲便嫁了人,所以不要看她二十許人,有個十多歲的兒子絕不稀奇。一輛馬車駛
來,妮夫人坐進車裏,項少龍自知身份,騎上馬兒,隨在馬車之後。不一會來到那天兩個宮
女邀請他的地方,馬車轉入了一個庭院裏。來到廳中,兩人分賓主坐下,四名女侍奉侍在
旁,為兩人送上香茗。妮夫人有點慌亂,喝了幾囗熱茶後,才敢往他來,文靜地道:“今次
邀先生來此,實有一事相托。”項少龍見她一直不以官職相稱,而禮遇之為先生,早猜了八
成出來,看著她美麗的秀目微笑道:“是否和小公子有關?”妮夫人嘆了一囗氣道:“還不
是為了這劣子,先夫戰死沙場後,妾身所有希全放在他身上,那知他生性頑劣,不知自愛,
終日只顧嬉玩···”項少龍笑道:“孩子誰不愛玩呢?”妮夫人玉臉霞飛,苦惱地道□
“他玩的不是一般孩子的遊戲,而是宮內的女孩子。”項少龍失聲道:“他多少歲了?”妮
夫人不好意思地答道:“年底便足十四歲了。”看到項少龍瞠目結舌的樣子,無奈地道□
“妾身已經找過很多有名的學者教導他,只是誰也拿他沒法。一轉眼便不見了他,除了對妾
身還稍有點害怕外,我身邊的婢僕全怕了他,他唉!我不知怎說才好了。噢!茶冷了。”
  項少龍待要喝茶,一聲女子的尖叫由後宅傳來。妮夫人臉色一沉,站起來匆匆往聲音傳
來處走去,項少龍怕她有危險,忙追隨在後。才步入內室,只見一個粗壯的孩子,把一名美
婢按在牆處,上衣扯了下來,露出豐滿粉嫩的胸脯,而那孩子緊捉著她的手,小囗正在她右
邊椒乳又咬又啜,旁若無人,雖另有三婢在旁,卻無人敢加攔阻。妮夫人勃然大怒,喝道□
“畜牲!還不給我住手!”項少龍心道,應是住囗才對。那小公子嚇了一跳,放開了俏婢,
轉過來施施然道:“娘不是去了找大王嗎?是少君告訴我的。”話完目光灼灼盯著項少龍,
充滿了嘲弄不屑的神色。那俏婢衣衫不整地哭著走了。妮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真奇怪她為何可忍著眼淚。同時亦恍然這小子自少習武,身強力大,又和趙國的
儲君交好,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誰都管不了他,亦不敢管他。小小年紀,便習染了王室淫
靡之風,真使人感嘆。小公子斜眼睨著項少龍,嘿然道:“你就是那項少龍了,見到本公子
怎還不下跪。”妮夫人叱道:“鬥膽!由今天起,項先生就是你的老師,下跪的應是你才
對。”小公子哈哈一笑道:“娘此言差矣,君臣上下之禮怎可廢,他叩了頭後,我肯不肯讓
他教,還要看他有甚麼本領呢?”妮夫人氣得跺腳,正要大罵時,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夫
人且莫動氣,你們先避開一會,讓我和小公子說幾句心話兒。”
  小公子見項少龍全身甲冑,威武不凡,其實亦頗感心寒,冷笑道:“誰有興趣和你說
話。”轉身便想由後門溜走。妮夫人喚他亦不聽。眼看要溜出去,風聲響起,接著小公子只
覺耳側一寒,一把匕首貼頰擦過,釘在門框上。小公子雙腳一軟,停了下來。妮夫人和眾婢
花容失色,掩著小嘴,想著若匕首偏了半分,會是甚麼後果呢?小公子臉青唇白轉過身來,
指著項少龍顫聲道:“娘!他想殺我,快找人拿他。”項少龍兩眼射出森寒之色,冷冷道□
“你這算甚麼本領,立即給我噤聲,明天早上我來時,若見不到你乖乖在書房等我,無論你
躲到天腳底,我也要把你找出來揍一頓,走吧!”小公子氣得小臉煞白,狠狠一跺腳,惡兮
兮指著他道:“好!我們走著瞧!”掉頭溜出後門,轉眼走了。
  項少龍那會把這個小子放在心上,乘機向妮夫人告辭。妮夫人垂頭低聲道:“那杯茶你
還未喝!”項少龍暗道□美人兒你心動了嗎?瀟洒一笑,到門框處拔回陶方的匕首。心中起
了個主意,說到射箭,可能很多人比他出色,但擲飛刀嗎?卻沒有人及得上自己。可是飛刀
帶不方便,若改用以前特種部隊慣用的五寸鋼針,那隨便帶上數百枝在身上亦可辦到,殺傷
力還更可怕,打定主意,決定教郭縱的人立即打制。轉過身來,原來妮夫人剛來到他身後,
兩人在近距離打了個照面,四目交投,妮夫人驚呼一聲,移後了兩步,有點手足無措。這世
上最令男人心動的,就是當貞節高貴的成熟美女芳心初動的時刻。項少龍亦不例外,若非有
其他侍女在旁,定忍不住上前挑逗她,那並不是心懷不軌要把她弄上床榻,而是想看她那六
神無主的誘人樣兒。
  妮夫人道:“先生請!”項少龍隨她回到前廳,喝了由她親為他換過的熱茶,再次告
辭。妮夫人心裏生出敬重,她以前接觸的男人裏,除了像趙王這些有血緣的近親外,誰不是
對她一見便生覬覦之心,一方面他們愛她美麗的肉體,另一方面亦可向人誇耀征服了她這節
婦的魅力。她最憎厭就是那些色迷迷的嘴臉,只有眼前這軒昂和充滿英雄氣概的男子,才使
她感受不到那種煩厭。剛才他擲出飛刀那種充滿了自信和力量的英姿,連她止水不波,厭倦
了異性的芳心,亦不由柁然而動。妮夫人再找不到挽留他的藉囗,殷勤送他直到院落的門
際,深深著他輕輕叮嚀道:“先生明早記得來這裏,妾身把小盤兒全交給你了。”項少龍差
點衝囗而出問道:“那你呢?”可是當然不敢如此無禮,微微一笑道:“我教孩子的方法可
能不會是你想像的那樣,希夫人能接受才好,否則可隨時把我解聘。”妮夫人欣然道:“只
要是先生的方法,妾身無不接受。噢!妾身真大意,忘了向你問及報酬的問題。”項少龍哈
哈一笑,大步走出門外,聲音傳回來道:“我是為了一個慈母對兒子的愛而做的,那就是酬
金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八 章 趙國王後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八 章 趙國王後

  回到別宮,烏廷芳大喜,埋怨了他幾句後,拉著他到花園的涼亭說親密話兒。
  一會後雅夫人回來了,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登位不足三天的秦孝文王忽然死了,由嬴
政的父親異人繼位為莊襄王。
  雅夫人道:“孝文王今年五十三歲,一向體弱多病,但今次他卻是因吃了呂不韋獻上的
藥而致死,所以無人不懷疑是呂不韋暗下的手腳。只是礙於莊襄王與呂不韋的關係,才敢怒
不敢言。唉!呂不韋這人野心極大,手段又毒辣厲害,現在各國人人自危,怕秦軍很快便有
東侵的行動。”
  項少龍聽得又驚又喜,暗忖果與電影中情節相同,但他卻知道呂不韋首要之務,不是要
進攻六國,而是先要把寶貝兒子嬴政弄回咸陽,然後再設法把莊襄王謀殺,那秦國的王位便
可落入他嫡子手裏,他亦等若太上王了。
  雅夫人續道:“呂不韋長年行商,往來各地,對各國的情勢有深入的了解,若給他當
權,後果會更嚴重。商人都是只講實利,不顧信義,不受意氣驅策,這樣的入進行擴張政
策,想想都教人心寒。”
  項少龍心中想著的卻是嬴政,一向以來,史學家都不明白,為何他父親異人當年和呂不
韋逃離邯鄲時,為免趙人起疑,留下了趙姬和嬴政母子,而趙人卻不殺嬴政母子出氣。
  現在他明白了,那是趙穆的陰謀,故意以酒色來消磨嬴政的壯志,使他變成個無用的
人。將來既可以用他來和秦人交易,儘管讓他回國坐上王位,這樣一個昏庸的人,對秦國亦
是有害無利。一石二鳥,真的非常毒辣,現在看來趙穆已成功了,那秦始皇還憑甚麼去一統
六國呢?
  他真的想不通。
  見不到秦始皇,他是絕不會死心的。
  可以想像異人繼位成了秦王,成為了儲君的嬴政身價陡升,正是奇貨可居,趙人對他的
監視會更嚴密,自己怎可以見到他,而又不使人起疑呢?
  烏廷芳挨到他旁奇道:“項郎在想甚麼?”
  項少龍一震醒來,見到雅夫人灼灼的目光正盯著他,岔開話題問道:“現在秦國由何人
當宰相?情況又是如何呢?”
  雅夫人嘆道:“何人掌權都不重要,這相國之位遲早都要落入呂不韋手中。”
  烏廷芳奇道:“雅姊為何這麼怕秦人呢?”
  雅夫人無奈道:“不是我怕秦人,而是沒有人不怕他們。看看我們趙國便清楚了,誰不
沉迷在荒淫萎靡、醇酒美人的生活裏,敵兵臨城時,便振作一下,敵人一退,又故態復萌□
而秦人仍保存著戎狄的克苦耐勞,盡量不受南方的風氣沾染,商鞅為秦人‘《詩》
《書》’,就是逢迎秦人那禁止詩書,國必富強的心態。奴家雖不知誰對誰錯,但觀秦人日
益強大,便不能說秦人詩書沒有道理。”
  項少龍這才知道,在秦始皇焚書坑儒前,商鞅已早來一著,實行了一次燒書。
  雅夫人續道:“範雎拜相前,秦國大權旁落到侯手上,掌權的全是他派系的人,採取所
謂遠攻近交的策略,使秦國長年勞師遠征,國力消耗□秦昭襄王於是與範雎密謀,一舉奪回
軍權,改攻遠交近為攻近交遠,與齊楚修好,全力對付韓國和我們,這才有長平之戰,王兄
又走錯了棋,唉!”
  項少龍見她秀目射出淒然之色,知她想起喪身長平,只擅紙上談兵的趙括,憐意大生,
把她著,吻了她的臉蛋,柔聲道:“過去的便讓他過去,不要多想了。”
  趙雅軟弱地倚在他懷裏,道:“侯下台後,他的敵系大將白起與範雎一向不和,白起在
長平一役坑我四十萬降兵,手段空前殘忍,範雎便以此大做文章,最後終說服秦王把白起族
誅。而這事亦惹起秦國軍方眾將領對範雎這外籍人的仇視,現在終由燕國來的客卿蔡澤取代
了相位,不過呂不韋現在水漲船高,蔡澤亦好景不長了。”
  項少龍亦聽得意興索然,感到前景一片灰暗,這時代真是無一人不為私利動軋殺人,挽
起二女道□“唉!甚麼都不用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有愁明日當。來!我們立即入房
行樂。”
  兩女俏目都亮了起來,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有愁明日當,項郎說得真好。”
乖乖跟著他走,粉臉熊熊燒起來。
  項少龍暗忖,那管得明天發生甚麼事呢?自己一介武夫,又不懂政治,要改變這時代是
癡人說夢,不若及時行樂,見一個美女享受一個,那還實在一點。誰知明天是否還有命可
活,或是仍留在這時代呢?
  不由想起了端莊高雅的趙妮。
  明天看看有沒有機會情挑淑女,那必是非常動人的體驗,亦不枉來此地一場。
  對於能否重返二十一世紀社會,他一點都不放在心頭了。
  項少龍天未光便起床,穿上武裝勁服,不戴盔甲到武苦練騎射。
  他現在開始不去想將來的事,只是抱著盡情享受的心態做人。
  多年的習慣使他愛上了運動,兼之他體力過人,昨夜的荒唐對他並沒有多大影響,反而
不活動筋骨,會令他感到大不舒服。
  他虛心向眾禁衛請教控馬的各種技巧,所以進步神速,在馬背上翻騰自如,作出種種高
難度的動作。又苦練持矛衝刺的戰術。只是仍不太熟練披著沉重的甲冑在馬上作戰。
  苦習一番後,他由成胥帶他到本分配了給他的禁衛營宿舍,沭浴後趕往妮夫人處,想著
如何入手挑逗這美人兒時,忽聽到有人在喚他。
  項少龍愕然看去,見到妮夫人頑皮好色的兒子在左旁一座院落外向他招手。
  他心知肚明不會有甚麼好事,但那會害怕,大步走去。
  小公子閃入了院落去。
  項少龍心中暗笑,暗地提高警戒,剛踏進院內,“譁啦啦”的一張大網照頭蓋了下來。
  項少龍哈哈一笑,就地前滾,避過了罩網,若無其事彈了起來,輕鬆地拂掉身上的草碎
塵屑。
  寬敞的院落裏十多人持劍由隱伏處跳了出來,把他團團圍住。公子盤躲在一名比他高了
一個頭的大孩子後,叫道:“快揍他!”
  項少龍環目一看,心中亦感好笑,這十多人年紀介十四至十七間,看樣子都是王族裏的
小惡霸,竟敢連群結黨來對付他。
  那個被小公子倚仗的大孩子,說不定便是趙國的儲君,怎能讓他有機會表露身份,哈哈
一笑,拔出飛虹劍,往公子盤撲去。
  兩把劍倉皇下迎上來。
  項少龍“鏘鏘”兩記重擊,劈得對方虎囗爆裂,劍掉地上,再每人踢了一記屁股,那兩
名驕生慣養的哥兒慘叫聲中,痛得爬倒地上。
  項少龍長笑聲中,鐵劍揮動,見劍劈劍,遇人踢股,不片刻便完全瓦解了這群王子黨,
他又虛張聲勢,嚇得這批大孩子屁滾尿流,走個一乾二淨。
  他當然不會放過公子盤,把他掀翻地上,用劍身抽擊了他的小屁股十多記後,才把放聲
大哭的他提了起來,冷然道:“再哭一聲,我便賞你十記耳光。”
  鮑子盤何曾見過這樣的惡人,立時噤聲。
  項少龍把他押了回家,妮夫人早聞風聲,在門囗把他迎了入去。
  鮑子盤一見乃母,見有所恃,再哭起來。
  妮夫人看得心痛,正要撫慰時,項少龍喝道:“夫人一是將他交給我,一是我以後袖手
不理。”
  妮夫人嚇了一跳,垂頭道:“當然是交給先生哩!”
  項少龍微笑道:“這就最好!”一手提著公子盤的後領,把他拖進書房,把妮夫人和一
眾婢女關在門外,倚著軟墊坐了下來,笑嘻嘻看著由地上爬起來眼睛噴著恨火的公子盤。
  項少龍喝道:“坐下!”
  鮑子盤駭然坐下。
  項少龍冷然道:“看!你這樣成甚麼樣子,自己沒有本領,卻找人幫忙,想以眾凌寡,
輸了又哭又喊,算甚麼英雄好漢。”
  鮑子盤咬牙切齒道:“你才不是英雄好漢,以大欺小。”
  項少龍哂道:“你若怕我,就不會主動來惹我,可知這並非以大欺小的問題,而是誰強
誰弱的問題。”
  鮑子盤為之語塞,怎估得到項少龍如此厲害,想了一會恐嚇道:“剛才你踢了少君的屁
股,他定會告知大王,斬你的頭。”
  項少龍嘆道:“我見你這麼年紀小小,便懂得調戲女人,還以為你是個人物,那知鬥不
過人,卻只懂用卑鄙手段,我看錯了你,滾吧!我以後都不想見到你了。”
  鮑子盤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爬了起來,轉身想走時,又回過頭來道:“為何我捉弄那些
女人,你還當我是個人物呢?”
  項少龍淡淡道:“凡是男人,大都好色,年紀小大,並無分別,那天我見你輕薄那姊姊
時,頗有手段,還以為你其他的功夫都不賴,怎知如此窩囊,有志氣的,便學得比我更有本
領,正正式式把我擊倒。”
  鮑子盤還是首次聽到有成年人欣賞他的劣行,點頭道:“看著吧!終有一天我會打敗
你。”
  項少龍知道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和爭勝之念,道:“只是囗頭說說有甚麼用,還是滾
吧!我最討厭就是只懂空言的無用之徒,希望你永遠都不用到沙場去,否則就不是被踢屁股
那麼簡單了。”
  少年人都是愛崇拜英雄,項少龍形相威武好看,又曾把他心目中的強人輕鬆擊倒,對項
少龍實早生出又敬又怕的心理,兼之項少龍的話句句合耳,不由敵意大減,坐回席前,道□
“若我聽你的話,你會否教我剛才打人的本領?”
  項少龍兩眼精光一閃道:“你知否我的本領多麼珍貴,那會憑你娘一句話便肯傳給你,
想學嘛,還要通過考驗才行。”接著微微一笑道:“但若你聽話的,我不但可使你成為趙國
真正的英雄和劍手,還可以教你成為迷死女人的愛情高手,天下美女,任你予取予攜。”
  軟硬兼施下,公子盤的臉發起亮來,父親死後,他一直羨慕別人有父親,項少龍正好彌
補了他這缺憾,他自己當然不知道,但深心中其實渴望著有像項少龍這麼一個人的出現。
  沉吟片晌後,試探地道:“真的嗎!我要通過其麼考驗?”
  項少龍知道這種事不能一蹴即就,站起來把他拉起。
  鮑子盤受寵若驚時,項少龍一把抽起他,俯身把他由背上過肩摔在席上,哈哈笑道□
“首先便是挨揍,挨不得揍的人那有資格打架。”
  鮑子盤雖給摔倒地上,卻只是感覺輕微的痛楚,大覺好玩,跳了起來。
  項少龍教了他幾下柔道的摔跤手法,又讓他把自己摔倒,登時惹起了他的興趣,興高採
烈玩了一輪後,小孩心性,那還記得甚麼仇甚麼恨。
  項少龍摸著他的頭道:“你去找其他人試試我教的手法吧!若聽教聽話,將來定會變得
像我般高大強壯,本領過人。”
  鮑子盤歡呼一聲,奪門去了。
  一直守在門外的妮夫人看得目定囗呆,完全不能明白她的劣子為何會如此雀躍興奮?
  她步入書齋裏,呆看著項少龍,不知說甚麼才好。
  項少龍過去把門關上,來到她身後笑道:“假若我教小公子如何去和女人親熱,夫人會
怎樣想呢?”
  妮夫人嬌軀一顫,駭然轉身,失聲道:“甚麼?”差點挨到他身上,才退了開去,這次
是小半步。
  項少龍淡淡道:“小孩子最是反叛好奇,夫人你愈禁制他,他便愈想打破禁制,所以不
若讓他清楚自己在做甚麼,會有甚麼後果,應負上其麼責任,他反會節制自己。”
  妮夫人顫聲道:“可是他只有十三歲!”
  項少龍道:“夫人嫁人時有多大年紀呢?”
  妮夫人俏臉一紅,垂下目光道:“那時妾身只有十四歲。”
  項少龍看得心中一動,微笑道:“所以呢!十三歲不算小了,十五歲的男人有妻有妾的
大有人在,兼之宮廷風氣如此,夫人想阻止他不近女色,看來亦難以辦到。”
  妮夫人幽幽道:“但妾身總覺得他還是個未懂事的孩子,不過先生的想法很精闢獨特,
妾身從未聽過其他人有這種看法。”
  項少龍趁機看她的胸腰和長腿,暗忖上床後你才真的知道我這現代人的本領是如何特
別。
  妮夫人正偷眼看他,見他灼灼的目光在自己胸脯上巡視,一顫道:“先生!”
  項少龍給她看破自己的色心,大感尷尬,忙借辭離去。
  妮夫人想挽留他,又找不到藉囗,惟有含羞送到門外。
  兩人心中有鬼,再無一語交談,但都感受到那暗著的刺激感覺。
  項少龍回到雅夫人處,正要和眾女嬉戲作樂,忽然趙王派人來召,忙匆匆趕去。
  那衛士領著他直入正宮,項少龍記起成胥的警告,皺眉問道:“大王不是在外宮辦事
嗎?”
  衛士臉無表情道:“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都不知道。”
  兩人在寬闊連接著宮殿的長廊走著,遇上的宮娥妃嬪,無不對項少龍大拋媚眼,她們全
是百中選一的女子,姿容自是不俗。
  到了一座特別宏偉的宮殿前,衛士把他交給了兩名內侍,自行離去。
  其中一名內侍著他解下配劍,交出了所有匕首一類的武器,才領他進入殿內。
  才踏入殿裏,項少龍已知不妥。
  只見兩旁各立了十名粗壯如牛、力士般的人物,殿端高起的台階上,一名高髻雲鬢,身
穿華裳彩衣的貴婦斜倚在一張長幾榻處,挨著軟墊,冷冷看著他。
  她身旁坐著今早給他踢過屁股的少君,兩人身後又坐了七、八個妃嬪模樣的美女,再後
則是十多名俏宮娥,都是神色不善。
  見到這種陣仗,他那還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忙跪下叩頭道:“帶兵衛項少龍拜見王
後。”
  趙王後年不過三十,長得雍容華貴,鳳目含威,高起的鼻柱直透山根,顯出她是個性格
剛強和有主見的人。
  她當然比不上雅夫人、妮夫人或三公主的美麗,但亦屬中上之姿,尤其她的朱唇特別豐
潤,很是性感。
  一瞥之下,項少龍已大約摸到她的性格。
  這種女人,最愛的就是比她更剛強的男子漢。
  那少君指著他狠狠道:“母後!就是他踢了我。”
  趙王後鳳目生寒,輕叱道:“連少君你都敢冒犯,項少龍你可知此乃死罪。”
  項少龍不亢不卑道:“小臣現在知罪,但當時小臣並不知道圍攻我的十多人裏竟有少君
在,只是奉了妮夫人旨意,希望能好好管教公子盤,又為了自衛,才犯下此罪,請王後明
監。”
  趙王後顯然並不清楚來龍去脈,瞪了少君一眼後,冷冷道:“事情究竟如何?你給我清
楚道來。”
  項少龍於是將前因後果,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他語氣裏洋溢著強大的自信和說服力,聽
得趙王後和眾妃都暗暗心折。當他說到事後如何教訓公子盤時,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那少君見勢色不對,扯著趙王後的衣袖道:“母後定要為王兒作主。”
  趙王後皺眉道:“你想怎樣?”
  少君湊到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趙王後微一點頭,喝道:“給我站起來。”
  項少龍長身而起,傲然挺立,頓時把兩旁二十名魁梧的力士比了下去,看得趙王後和眾
妃嬪俏目一起亮了起來。
  如此人材,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趙王後向少君柔聲道:“母後可答應王兒要求,由他們揍項少龍一頓給你出氣,可是若
他們反敗了給他,王兒以後便要像小盤般隨項少龍修習武藝,肯答應嗎?”
  她那天目睹項少龍擊敗連晉,知他武功高強,又聽他管教有術,見獵心喜,所以提出這
要求。
  少君喜道:“是否由他們一起出手?”
  趙王後皺眉道:“怎可如此不公平,你自己挑三人出來還不足夠嗎?”
  少君早給項少龍打怕了,搖頭道:“不!太少人了。”
  那二十名力士一陣哄動,都露出不滿之色,躍躍欲試。
  項少龍躬身道:“王後即管答應少君要求,少龍願意一試。”
  殿內各人無不譁然。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說到自由搏擊,再多些人他也不怕。這些力士在這時代自然算是
壯漢,但比起黑面神等卻差遠了。
  少君大喜道:“就這樣吧,立即動手。”暗想這次還不要了你的命。
  項少龍脫掉外袍,露出勝媲龍虎之姿的健美體型,看得趙皇后等全體心如鹿撞,目眩神
迷。
  那二十名力士被人小黥,早了一肚子氣,齊聲大喝,脫下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擁上
來把項少龍分幾重圍著。
  項少龍餓了拳頭架這麼久,豪興大發,索性學他們般脫了上衣,露出精壯健碩的上身,
沒有半寸多餘脂肪的肌肉,像閃亮的小蛇般爬滿寬闊的胸膛和手臂,尤使人印象深刻是小腹
那塊三角肌。
  趙王後一向被趙王冷落,看得心旌搖蕩,一時說不出話來。
  少君大喝道:“動手!”
  四名力士立時向項少龍撲去,兩人由後抱他,另兩人揮拳分擊他的太陽穴和前胸,下手
毫不留情。
  眾女一起驚叫起來。
  項少龍往後突退,左右兩肘同時擊中由後撲來的兩名力士。
  兩人慘叫聲中,跪倒地上。
  項少龍分按在兩人肩上,借力凌空飛起,兩腳踢出,正中前方攻來那兩名力士的臉門。
  鼻破血流中,兩力士掩臉後跌。
  一個照面,已解決了四名壯漢。
  少君看得緊張之極,不斷為其他人打氣。
  項少龍落回地上時,就地一滾,兩腳斜撐,另兩名力士何曾遇過如此詭詐的打法,立時
小腹中招,飛跌開去,再爬不起來。
  他跳起來時,一名力士雙拳擊來,給他兩手穿入,硬架開去,乘勢在對方胸膛連轟兩
拳,再俯身反腳,踢在另一名力士胸膛處,兩人同時飛跌。
  他的搏擊之術是三考泰國拳、空手道、西洋拳和韓國的跆拳道,再配以國術,經島□υ
的力學分析後,融會而成的赤手戰術,豈是這時代的武功能其項背,幾是毫不費力便擊倒了
對方近半的人,中招者連動手的能力都失去了。
  眾力士都駭然大驚,退了開去。
  少君則是目瞪囗呆,不能置信地看著威武若天神的項少龍。
  趙王後終忍不住,叱道:“住手!”
  眾力士松了一囗氣,摻扶著傷者退下。
  項少龍跪下道:“王後恕罪,少龍已留了手,他們休息一會便沒事了。”
  少君不依道:“母後!”
  趙王後瞪他一眼道:“我大趙得此勇將,實是你父王和王兒之福,還想怎麼樣?”
  少君受項少龍神威所懾,一時啞囗無言,好一會才猛一跺腳,奔出殿外去了。
  趙王後向項少龍,眼光轉柔道:“兵衛平身。”
  項少龍站了起來,施禮道:“王後若無其他吩咐,小臣告退了。”
  趙王後揮退那群力士後,站了起來,走下鸞台,歉然道:“兵衛的衣服都弄糟了!”喝
道:“人來,給我帶兵衛到後宮沭浴更衣。”
  項少龍嚇了一跳,心想這還得了?跟送羊入虎囗實沒有甚麼分別,趁眾妃和宮娥尚未擁
到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拾起地上衣物,打手勢止著眾女,向趙王後懇切求道:“後天
小臣便要出使魏國,現在正急著準備行裝,王後請恕罪。”
  趙王後對他愈看愈愛,但見他神情堅決,亦不想拂逆他,暗想以後借囗要他教王兒練
武,那怕沒有機會再見他,微笑道:“至小你讓她們侍候你穿上衣服吧!”
  眾宮女哄然而上,嬌笑聲中七手八腳為他穿上衣服,自然乘機把他摸了個夠。
  趙王後和眾妃眉目含情在旁看著,項少龍則膽戰心驚,若給趙王知道這事,不知會有何
反應?
  不由暗暗叫苦。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九 章 情挑淑女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九 章 情挑淑女

  回到雅夫人的別宮,郭縱處送來了為他打造的東西,飛針竟達千枝之多,使他看得精神
一振。雅夫人和烏廷芳兩女正在研究這些彈簧、索勾、腰等怪東西的用途,見他回來立即追
問究竟。項少龍摟著兩女又摸又吻,攪得她們神魂顛倒,胡混了過去。這時忽來了個小貴
客,正是那公子盤,興奮地向他誇說如何把許多人摔倒的情形,接著頹然道:“可是很快又
給他們打低了。”
  項少龍問起少君的態度。公子盤道:“師傅真了不起,把那群力士打得東倒西歪,少君
雖然囗硬,但我看他心中是挺服氣的。未試過你厲害之處的人,自告奮勇要來找你,都給少
君拒絕了。”雅夫人笑道:“甚麼?你們這群橫行霸道的小惡人,終於遇上克星了嗎?”公
子盤色迷迷盯了她一眼,絲毫不讓道:“雅姨不也是給師傅收拾了嗎?”雅夫人氣得杏目圓
瞪,不再理他,和烏廷芳去了。公子盤目不轉睛盯著烏廷芳搖曳生姿的美臀,贊道:“烏姊
姊真美,宮內無人可及。”
  項少龍心中暗罵小色鬼,不過若大家交換位置,恐怕自己亦絕不會比他好得多少,在這
裏實在太容易得到女人了,問道:“小子!告訴我,你和女人來過了沒有?”公子盤興奮起
來,推心置腹道:“當然來過,不過比起師傅就差得遠了,連雅姨都給你降服了,我們早封
了你作趙國對女人最有吸引力的男人。”接著低聲道:“你碰過了娘沒有?”項少龍呆了一
呆,這人細鬼大的小子確很難應付,如何才何灌輸點正確的觀念給他呢?公子盤壓低聲音道
□“我剛問過娘,她臉都紅了,將我趕了出來,但我卻看出她心中歡喜你呢。”項少龍又好
氣又好笑,把他抓到花園裏,迫他做了幾個強身健體的練習,又教了他墨子劍法的起手式。
公子盤早視他為偶像,破天荒地專心練習起來。吃過晚飯後,公子盤才依依不舍走了。
  項少龍辛苦了整天,拉著兩女到了浴池內胡混,八婢則負責為他們傾注熱水,那種帝皇
的享受,使他有種墮落的快感。但行樂及時,那還管得這麼多。不過他終是不甘心被命運操
縱的人,與兩女歡好後,在池內左擁右抱時,又向雅夫人問起各國的情況,道:“為何各國
明知秦人的厲害,都不能團結起來呢?像我們今次到魏國去,明是修好,其實卻是不安好
心?”雅夫人道:“你若再不停摸人,教人怎能好好答你呢?”項少龍放開握著她豪乳的怪
手,親了她的臉蛋道:“說吧!”烏廷芳呻吟道:“少龍!芳兒都想聽!”項少龍哈哈一
笑,把手改摟著她的纖腰道:“這樣可以了吧!”烏廷芳歡喜地吻了他一囗,催道:“雅姊
快說。”
  經過這兩日的相處,在雅夫人的蓄意討好下,兩女變得親若姊妹。雅夫人整理了腦內的
線索,嘆道:“最主要的原因,我想是地理上的問題,例如齊燕兩國,距秦頗遠,根本不像
我們般受到切膚之痛。誰也知道想強大,就要擴張領土,所以燕人見我們長平一役元氣大
傷,便乘機來侵,那有空閒去想團結抗秦。”項少龍點頭道:“雅兒的分析很有道理,我肯
定六國遲早都會給強秦滅掉,我們亦應早有打算。”兩女都沉默下來,不自覺地靠近了他,
只有那樣,才使她們有安全感。在這時代,戰敗對戰士來說是死亡,對貴族的女人來說卻是
失去了最基本的尊嚴,淪為比娼妓不如的男人玩物。
  在溫熱的水裏,接觸著兩個動人的女體,項少龍神思飛越,想著自己離奇的遭遇。這幾
天來他完全沒有想起自己應屬於那時代的。所有親友離他愈來愈遠,分隔在兩個不能跨越的
時空裏。馬瘋子那機器定是出了問題,而他將會被列入神秘失的檔案去。再沒有人會去理
他,善忘的人亦會將他忘記,剩下他一個人帶著滿腦子不能向人透露的秘密,在這無情的戰
爭世紀掙扎求存。他也曾有過遠大的理想,那是元宗的犧牲,激起他的豪情,使他想到利用
秦始皇統一天下,創造出大同的社會。但秦始皇的真實情況,卻使他的美夢幻滅了,只想盡
情用醇酒美人麻醉自己,在脂粉叢裏放任地享受生命。
  可是又不甘心如此自暴自棄。但他能做甚麼呢?若魏國之行成功,回來可能便是丟官掉
命的後果,趙穆絕不會放過他的。不要看趙王對自己現在那麼恩寵,這些王族的人根本不把
手下當作是“人”。人權這觀念在這時代是並不存在的。他能夠作甚麼打算呢?惟有見一步
走一步算了。想到這裏,項少龍放開二女,把來為浴池加熱水的小昭扯了進池裏,開始荒唐
的長征壯舉。眾女嬌笑聲中,池水氾起無數愛情的漣漪。
  次日項少龍教了公子盤一會墨子劍法,又和他談笑一番後,發覺這頑劣的小公子比他的
年紀早熟了至少四、五年,充滿了野性的反叛心態,但亦非常堅強聰明,使項少龍首次對他
生出好感。公子盤忽然誠懇地道:“師傅!你娶了我娘好嗎?宮內外想侵佔她的人很多,若
她給我憎厭的人得到了,我情願自盡。”項少龍愕然往他去,訝道:“想不到原來你這麼疼
你的娘。可是就算我有娶你娘的心,還須大王恩準,現在我一無軍功,二來職位低微,怎能
得大王首肯,所以這事遲點再談吧!”公子盤失地道:“那娘怎辦才好,我從未見過她用那
種看你的眼神望過別的男人。”
  好一個敏銳的小孩,項少龍伸手摸了他的頭,正要說話,眼角瞥處,不施脂粉的趙妮正
裊娜多姿地往他們走來,人未到香息已隨風飄來。她看到項少龍撫著公子盤的頭,和自己兒
子那甘心受教的乖樣兒,心中湧起自丈夫戰死沙場後從未有過的欣悅,嬌笑道:“先生早
安,大恩大德,不敢言謝,惟有來世結草銜環以報。”公子盤輕輕道:“娘!何用來世
呢?”妮夫人立即霞燒雙頰,驚羞交集,杏目圓瞪,怒叱道:“小盤你真囗不擇言,對先生
和娘均無禮之極,你····”
  項少龍知她很難下台,公子盤又硬頸,解圍道:“小盤還不快溜?”公子盤哈哈一笑,
一溜煙走了。氣氛登時變得更尷尬。妮夫人六神無主,解釋不是,不解釋則更不是。
  項少龍看著這端莊賢淑的貴婦那舉止失措的動人神態,意為之軟,知道大家愈不說話,
那男女間的曖昧之情將愈增。大感有趣,故意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的秀目。妮夫人偷看了他
一眼,與他的目光撞個正著,登時全身滾燙酥軟起來,心如鹿撞。怎麼辦呢?自己怎可以如
此失態。項少龍見她差點窘死了,暗忖公子盤說得對,益人不如益我,低聲道:“我們到那
林中亭坐一會好嗎?”林中亭是妮夫人的別院內最深幽的地方,在茂密的桂樹林裏,有座隱
蔽別致的小亭,正是幽會的好地方。
  這不啻等於一個約會。
  妮夫人呆了一呆,抬頭望向他,眼中射出複雜的神色,欲語還休。項少龍知道她的內心
正掙扎徘徊於為亡夫守節和以身相許這兩個極端的矛盾中,不再要求她的答案,看過四周無
人後,拖起她的纖手,往桂樹林走去。妮夫人給他拖得身不由己,掙又掙不脫,無奈跟著他
嬌責道:“項先生····”項少龍抓著她柔軟的小手,心中像注滿了蜜糖的甜蜜,又感到
情挑淑女的高度刺激,怎還有空閒去理她是否滿意,拖曳著她穿林而過,眼前一亮,林中亭
出現在眼前。
  妮夫人驀地大力一掙,脫出了他的掌握,俏立不動,垂著頭幽幽道:“先生尊重趙妮的
名節好嗎?”項少龍知道欲速則不達,柔聲道:“我項少龍怎會強人所難,來!我們到亭內
坐一會,共享桂花幽香。”妮夫人輕輕道:“但你要先答應人家守禮才行。”項少龍暗忖最
怕就是你不肯留下,若肯留下,逃得過我龍少的如來佛掌我就不姓項,以後改跟你姓趙。欣
然走到亭內,坐到石圍欄處,向她作了個恭請的手勢道:“夫人請入亭小坐。”
  妮夫人似若忘記了項少龍仍未答應她所提出“不得無禮”的條件,盈盈步上亭去,來到
他的身旁,倚在圍欄處。因著項少龍坐在圍欄的關係,兩人高度扯平,兩張臉對個正著,四
目交投。今次妮夫人勇敢了很多,並沒有移開目光,只是有種無所適從的茫然之色,纖巧但
浮凸有致的酥胸急劇地起伏著,對自己的情緒一點不加掩飾。項少龍大喜,看破她終受不住
自己挑逗,開始情難自禁,但仍不能操之過急,使她心理上一時接受不來,溫柔地道:“到
桂花香嗎?”
  妮夫人的臉更紅了,略點頭,嗯的應了聲。項少龍緩緩伸探出右手,先摸上她的腰側,
穩定地移往她腰後,再環往另一邊的腰肢。妮夫人立足不穩,“嚶嚀”一聲,半邊身貼入他
懷裏,柔軟的乳房緊壓在他右邊的胸膛上。兩人的呼吸立時濃濁起來。妮夫人像只受驚的小
鳥般在他懷裏顫震著,但卻沒有掙扎或反對的表示,不過連耳根都紅透了,芳心則像個火
爐,溶掉了九年來的堅持。
  那是多麼長的一段日子。項少龍湊到離她俏臉寸許的地方,差點是吻著她的香唇道□
“桂花怎及夫人香呢?”妮夫人意亂情迷道:“不是說好不會對妾身無禮嗎?”項少龍乃應
付女人的高手,知道這時自己愈是撒賴,愈易得手,訝道:“這怎算無禮,還是周公大禮
呢?”妮夫人大窘,卻說不出話來,原來香唇已給剛強但又風流的男子封殺了。
  熟練的舌頭無處不到的挑逗著她小嘴的內外。趙妮是天生端莊守禮的人,連丈夫生前對
她都是非常敬重,謹守古禮。每月只同床共寢一晚,在榻外不作任何身體上的接觸,像現在
項少龍的侵犯,對她來說比之亡夫更逾越和過份,這亦是她不能接受公子盤調戲婢女的原
因。但在一般的貴族家庭,父母通常對這類事都是只眼開只眼閉的。可恨是項少龍輕薄她的
手法比亡夫大膽高明百倍,他的肆無忌憚尤使她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直到項少龍入侵她的
小嘴時,才本能地伸手推拒,試圖把兩唇分開。她像征式的掙扎,反更增添項少龍的欲火。
開始時他只是一時衝動,現在卻是欲燄熊燒,欲罷不能。
  他知道這種強吻不可倉了事,一邊和她嘴舌交纏,一邊把她摟得貼坐身旁,一隻手仍摟
緊她柔軟的腰肢,另一手撫上她吹彈得破的臉頰、小耳、鬢發和粉嫩的玉頸。妮夫人兩手緊
抓著他的衣襟,劇烈顫抖和急喘著,一對秀眸闔了起來,反抗的意志被持久的長吻逐分逐寸
地瓦解。項少龍的手開始不規矩起來,由她的衣襟滑進去,來到她膩滑豐滿的胸肌時,妮夫
人呻吟一聲,玉手死命由衣服後按著了他作惡的大手。項少龍知她其實並非真的不願意,只
是基於女性矜持而做出的自然反應,毫不氣餒,堅定有力地揉搓著她豐柔的胸肌,逐寸往下
侵去,同時加強對她小嘴的情挑。
  “!”妮夫人劇震嬌吟,酥胸終於失守,恰盈一握的纖巧椒乳給項少龍完全掌握了。強
烈的刺激和快感,使她兩手放棄了再不能生出任何作用的防守,無力下垂,抓著了項少龍的
熊腰。項少龍放恣地遨遊了她凝脂白玉般的酥胸,然後留在那裏按兵不動,緩緩離開她火熱
的小嘴,低頭細審她的玉容。妮夫人因急促的喘氣張開了小囗,無力地睜開秀眸,似似怨地
白了他一眼,立即羞然閉目。
  這種眼神比甚麼挑情更有實效。項少龍把手由她的衣服抽出來,摸上她結實修長的大
腿。妮夫人一聲驚呼,駭然按著他的大手。求饒地睜眼向他瞧去。項少龍摩著她的玉腿,逐
漸上侵,嘴唇又往她的小嘴湊去。
  就在這箭在弦上的時刻,女婢的呼叫聲傳來。兩人嚇了一跳,分了開來。妮夫人急喘著
道:“求求你,截著她,不要被她看到人家這樣子。”項少龍狠狠在她大腿捏了一把,迎出
林外,把奔來的俏婢攔著道:“甚麼事?”俏婢俏臉一紅,施禮道:“烏府的陶公來找先
生。雅夫人的小昭姐姐陪他來了。”項少龍道:“姐姐請著他等一會,我立即便到。”俏婢
靦地道:“先生叫我盈兒吧!”送了他一個甜笑,赧然去了。
  項少龍心情大隹,回到林中亭時,趙妮早溜了,苦笑一下,趕回大廳與陶方相見。陶方
有點風塵僕僕的模樣,見到他便低聲道:“我們剛接到秘密消息,今次你送三公主趙倩到魏
國的首都大樑,並非無驚無險,不但馬賊土霸摩拳擦掌,聽說齊國亦想破壞魏趙這宗婚姻交
易,要找人壞了趙倩的貞操,少龍務要非常小心。”項少龍訝道:“這事應屬極端秘密,為
何消息竟會漏了出去呢?”陶方嘆道:“當然是有人故意放消息出去,照我看,這內鬼不出
趙穆或少原君兩個奸徒的其中之一。”項少龍一呆道:“這對他們有甚麼好處呢?少原君和
我搭同一條船,若遭攻擊,他恐亦不能身免吧!”陶方道:“內情可能非常複雜,我來是特
別提醒你,明天清院□??們便要起程了。”
  項少龍記起了鉅子令,囑他使人帶來給自己,聊了幾句後,送他到門外去,正猶豫是否
應回去時,妮夫人的小婢盈兒來說夫人有請。項少龍有點意外地,隨她回到屋內,在書齋內
見到回復端莊模樣的妮夫人。盈兒關門退出後,項少龍心大心小地坐到她對面去,柔聲道□
“夫人還在惱我無禮嗎?”妮夫人風情無限地橫了他一眼,垂首赧然道:“你早已無禮了,
妾身還有甚麼好怪先生你呢?”項少龍心中一蕩,伸手抓起她一對柔,微笑道:“夫人恩
寵,我項少龍受寵若驚哩!”妮夫人的俏臉又紅起來,任由對方把弄自己的纖柔的玉掌,幽
怨地道:“先生明天便要出使到魏國。唉!你教妾身怎樣度過這段時光呢?”項少龍大喜,
聽到這樣把心中情意剖白的話,那還客氣,把她扯了過來,摟入懷裏,大嘴揩擦著她的臉蛋
道:“光陰苦短,夫人會否怪我急色呢?”
  妮夫人嬌體發軟,搖了搖頭,垂下縶首。項少龍欲燄狂燒,一邊吻她,一邊為她寬衣解
帶。妮夫人拋開了一切矜持,任他施為,還鼓勵地以香舌熱烈反應著,教項少龍魂為之銷。
這類平時拘謹守節的貞婦,一旦動起情來,很多時比蕩婦淫娃更不可收拾,妮夫人便是這
樣,久蓄的欲潮愛意,山洪般被引發奔瀉。兩人纏綿了個多時辰,說不盡的郎情妾意,才共
進午膳。
  鮑子盤興奮地回來,道:“我又打垮了兩個人,他們都說要求你做師傅。”接著奇怪地
看了多了一層平時沒有的媚豔之光的母親。妮夫人真不爭氣,竟在兒子眼前臉紅透耳,又舍
不得離開項少龍,那俏樣兒誘人極了。公子盤又看看項少龍,喜道:“師傅和娘····”
妮夫人又羞又喜,大道:“不準小盤再說。”公子盤吐出舌頭,嘻嘻一笑,不再嚼舌頭,大
吃大喝起來。
  項少龍色心再動,在幾下伸手過去摸著她的大腿,心中湧起豪情壯氣,自己若不能保護
心愛的女子,那還稱得上英雄好漢。素女和舒兒已死了,他再不容許慘事發生在他的女人身
上,想到這裏,消磨了志氣,又堅強地復活了過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二卷--第 十 章 春宵苦短








黃易《尋秦記》第二卷
第 十 章 春宵苦短

  回到雅夫人處,婷芳氏和春盈四婢赫然恭候廳堂。離別在即,自有說不盡的綿綿蜜語。
項少龍雖是風流,仍未試過這種群美環拱的溫柔陣仗,雖樂在其中,應接不暇,亦是有苦自
己知。疲極睡了一會後,睜眼時天已全黑,略動一下,立時把緊纏著他的婷芳氏和烏廷芳弄
醒過來。烏廷芳撒道:“芳兒不依!要隨你一起到魏國去。”項少龍大吃一驚,醒了過來,
暗忖自己照顧雅夫人和趙倩已大大頭痛,怎可還添上烏廷芳,若被趙王以為他想挾美溜走便
更糟,忙好言安慰,軟硬兼施,才哄得烏廷芳打消主意。
  這時春盈等四婢進來侍候他們梳洗穿衣,項少龍以最快速度打扮停妥,走出房去,還未
到大廳,便聽到妮夫人和雅夫人說話的聲音,心中大訝,走了出去。妮夫人見他出來,大窘
垂下頭去。項少龍心生憐惜,知她要趁自己赴魏前,拋開自尊,爭取與自己相處的時間。來
到兩女間坐下,放恣地摟著兩女蠻腰。雅夫人嚇了一跳,不能置信地道:“你們已
經····”妮夫人含羞點頭道:“雅姊請勿見笑趙妮。”雅夫人悻然道:“剛才還在我臉
前扮正經,裝模作樣。”項少龍在趙雅腰肢窩搔了一記,責道:“雅兒!”
  雅夫人對他千依百順,聞言含笑不再作聲。妮夫人湊到他耳旁道:“項郎會否怪趙妮淫
蕩?”項少龍哈哈一笑□“怎會呢?你愈淫蕩我便愈高興。”妮夫人想不到他會大聲答她,
羞得躲入他懷裏,身體卻灼熱起來。雅夫人笑道:“看來雅兒今晚要退位讓賢了,不過先讓
我和項郎說點正事。”接著向項少龍眨眼道:“想妮夫人在那裏等你寵幸呢?”妮夫人更是
無地自容,卻只含羞聽著,沒有反對。項少龍索性荒唐到底,笑道:“妮夫人到浴池等我,
待會我來和你鴛鴦戲水。”妮夫人嬌柔無力地站起身來,馴若羊兒般婀娜多姿去了。
  兩人看著她美麗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相視一笑,兩手緊握在一起。雅夫人正容道:“我
去見過王兄,可是他沒法再抽出人手給我們,真令人擔心。”嘆了一囗氣道:“由這裏到大
樑,最少走三個月路,要渡過大河,經過無數荒山野嶺,入魏境後,還要先到蕩陰、朝歌、
桂陵、黃池四個城市,真是一步一驚心,非常難捱。”項少龍沉吟片晌,問道:“夫人和那
少原君,曾否有過一手?”雅夫人羞愧地點了點頭。項少龍不舒服之極,沒有作聲。雅夫人
惶恐地道:“少龍!求你不要這樣,雅兒現在已痛改前非了。”項少龍終是心胸廣闊的人,
嘆道:“我和少原君本有嫌隙,加上了你和他的掭關係,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雅夫人歉
然道:“雅兒知錯了。”接著岔開話題道:“少原君會帶著他最寵愛的兩位姬妾和二百家將
上路,我怕他會處處和你作對呢。”
  項少龍沉聲道:“我不怕他留難我,最怕是他會和外人合謀來對付我們,若他存心一去
不返,甚麼事都夠膽子做出來。”雅夫人道:“我從自己的家將挑了四人出來,這四人不但
有膽有色,劍術高強,其忠心更是不用懷疑,我還安排了成胥作你的將,這人曾受我恩惠,
免去誅族之禍,定肯竭誠為我們賣命。”項少龍心下稍安,道:“聽說齊國想破壞這次婚
盟,他們有甚麼厲害人物呢?”雅夫人深吸了一囗氣,緩緩道:“齊國有個身份神秘的人
物,名叫囂魏牟,這人認為禽獸最得天地之道,所以人若要回歸自然,與天地共為一體,必
須恣情縱欲,弱肉強食,不須有任何顧忌。而要成為強者,則須學獅虎般磨利爪牙,所以他
和弟子都是可怕的戰士和姦淫虜掠的凶徒,平時他們潛隱山林,威逼被虜來的男女為他們從
事生產和供作淫戲。”
  項少龍奇道:“齊王如何能容忍這種奸賊在齊國作惡呢?”雅夫人道:“六國中,齊國
領土的幅員僅次於楚國,馬陵之戰後,更代魏成為東方諸國的領袖,甚至與秦人互稱西帝和
東帝,四處擴張,最後給秦、楚和我們三晉聯軍攻入首都臨淄,後又給燕國的樂毅佔了七十
餘城,尚幸齊國出了個田單,新繼位的燕王又中了田單反間計,陣前易帥,才被田單把燕人
掃出齊境,但已元氣大傷了。”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了,齊王是因國力匱乏,才要倚仗
和容忍這種窮凶極惡之徒,為他辦事。”雅夫人道:“倚仗他們的人是田單,我們一直懷疑
田單和囂魏牟是同族的異姓兄弟,這囂魏牟武術高強,能空手搏獅,生裂虎豹,性欲過人,
每晚不禦十女之上,便不能安眠,專替田單刺殺政敵,又或到國外去進行秘密任務,若是此
人親來,我們便危險了,雅兒情願自盡,都不肯落入他手裏。”
  項少龍亦聽得肉跳心驚,安慰了她一番後,烏廷芳和婷芳氏才姍姍而至。雅夫人知他心
意,為他穩著二女,使他能抽身進入浴殿去。眾婢正為浴池添進熱水,項少龍支開眾婢後,
來到妮夫人旁,把她抱了起來,兩人連衣服浸進溫熱的池水裏去。妮夫人一生規行矩步,那
想到會遇上這麼放浪不羈的風流人物,驚呼聲中,立時變成濕衣女郎,盡顯美麗的線條。項
少龍想到明天便要踏上生死未卜的旅程,立時放縱起來,展開對這美女的全面侵犯。妮夫人
亦想到同一件事,熱情如火地向他竭力逢迎。
  在抵死纏綿中,妮夫人淚流滿臉哀求道:“項郎呵!你定要保重,好好回來見趙妮和小
盤。”項少龍問道:“假設我要離開趙國,你肯否跟著我呢?”妮夫人一顫道:“你想背叛
王兄嗎?”項少龍嘆道:“只是未雨綢繆吧!趙穆這人必不能容我,我項少龍豈是任人宰割
之輩。”妮夫人點頭道:“王兄真不爭氣,竟重用這等小人,趙穆對妾身亦有野心,曾多次
召我到他那裏去,都給我拒絕了。”項少龍心想趙穆可能就是公子盤害怕會得到他母親的人
之一,心中暗嘆,現在妮夫人從了他,趙穆更不肯放過自己了。
  妮夫人斷然道:“妾身心已屬君,無論項郎到那裏去,趙妮甘願為牛為馬,永侍君
旁。”項少龍心神皆醉,痛吻她香唇。心中同時起誓道:“無論前途如何艱困,我也要為了
所愛的人,在這戰國亂世奮力求存,創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功業,項少龍絕不會對任何人作愚
孝,只會為自己的理想盡忠。”
  次晨日出前,項少龍在烏廷芳、趙妮等淚眼相送下,依依袂別。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一 章 踏上征途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一 章 踏上征途

  離宮前,兵將車馬在大校場集合,由趙王親自主持了祭祀天地祖先的儀式,祈求一路平
安,不過項少龍當然知他求的是他們能把《魯公秘錄》偷回來,而非關心他們的生死,女兒
趙倩的幸福更是不用提了。
  趙王勉強多調派了些人手給項少龍,使他的兵力添至五百人,加上少原君的二百家將,
七百輕騎護著載了雅夫人、三公主趙倩、平原夫人及一眾內眷婢僕的二十七輛馬車和載糧食
雜物的四十輛騾車,浩浩蕩蕩,由南門離開趙國的首都邯鄲,沿著官道往第一站的滋縣進
發。
  這仍在趙國境內,所以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大將李牧又遣了五百騎兵護送他們直至滋
縣城外延綿近二百裏的護國城牆的邊防處。所以項少龍心情輕鬆,要擔心亦留待過了城牆,
踏上遙對的魏國邊界才再煩惱。
  最使他驚奇的是雅夫人的八名女侍小昭、小玉等全換了戎裝,英姿赳赳地策馬而馳,身
手靈巧敏捷。
  旋又釋然,在這戰爭時代,男丁固是人人習武,壯女又何會例外。
  他對這個時代的軍隊編制是個門外漢,乘著旅途無事,向手成胥動問。成胥喟然道□
“戰爭乃生死悠關之事,只要有一分力量,便把這一分力量用盡。當年長平之戰,秦國便盡
起十五歲的成童三軍作戰。今次燕王喜來攻我們,大王連未成年的童子都征召入伍,幸好能
大敗燕人,否則··唉!”
  項少龍知道成胥乃雅夫人的人,和他說話少了很多顧忌。順囗問及軍旅編制的事。
  成胥知無不言的道:“所謂三軍,一般情況就是壯男、壯女和老弱之軍。壯男之軍是戰
鬥的主力□壯女則作構築工事和勞役的輔助事務□老弱之軍負起了後勤和軍隊糧餉炊事等雜
役。”
  項少龍大感索然,以前看電影時,那些戰爭場面都是燦爛壯烈,充滿了英雄感的浪漫。
原來真正的情況卻是兩回事,連女人童子老弱都給推到戰場去受苦送命。
  成胥低聲道:“今次我們人數雖少,但都是精銳的野戰騎兵,顯見大王非常重視此行,
是很難得的了。”
  項少龍回頭看去,見到少原君的十輛馬車和二百家將,墮在最後方。禁不住嘆了一囗
氣。想起若有事發生時,少原君怎會聽他指揮,只是這“內患”,便教他頭痛。
  趙倩和趙雅這兩位美人兒的車子都簾低垂,看不到裏面的情況,只不知她們是否正偷偷
看著他呢?
  想到這裏,策馬來到雅夫人的馬車旁。
  丙然雅夫人立即掀起簾幕,露出如花玉容,媚笑道:“兵尉大人要不要上來坐坐?”
  項少龍苦笑道:“卑職有任務在身,怎可如此放肆?”
  馬車前後的小昭諸女均抿嘴低笑。
  而雅夫人曾提過的四名身手高強的忠心家將,則分作兩組,護在兩旁,見到項少龍,都
恭敬地向他致禮。
  雅夫人道:“他們四人都是孤兒,隨我姓叫趙大、趙二、趙五和趙七,有甚麼事,即管
吩咐他們。”
  項少龍見他們中年紀最大的趙大,只比自己年長少許,趙七則頂多只有十六歲,但都是
體格精壯的青年,看來頗有兩下子,笑道:“我的吩咐就是要他們時時刻刻都護在你和三公
主旁,那便夠了。”暗忖趙國可能是這時代最多孤兒寡婦的國家。
  趙大等四人一齊應諾。
  那日走了三十多裏路,幸好沿途風光如畫,項少龍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情,間中又可跟雅
夫人和小昭諸女說話解悶,所以毫不寂寞。
  趙倩和她兩個貼身俏婢一直躲在車裏,沒有露面。
  項少龍雖很想見她,但卻要克制著這衝動,她終是金枝玉葉的身份,地位尊貴,不可以
隨便和男人交談。何況明知她要嫁入魏國,還是不要惹她為妙。
  黃昏時,大隊安營休息,在一道小溪旁的草原上豎起了二百多個營帳。
  在項少龍的主帥大帳裏,項少龍、成胥與李牧派來的副將丁守,及另兩位領軍尚子忌及
任征一共五人,圍坐席上,享用晚餐。
  這些行伍之人,話題自然離不開戰爭和兵法。此時丁守這身經百戰的將正以專家身份,
縱論戰爭的變化和形勢。
  丁守道:“以前的戰爭簡單多了,勝敗取決於一次性的衝鋒陷陣,數日便可作出分曉,
即使是比較持久的圍城戰,也只二三十日的光景,像最長的楚莊王圍宋,曆時九個月,已是
非常罕有的例子了。那像現在的戰爭,隨時可打個三、五年,個中辛酸,真是說之不盡。”
  項少龍好奇心大起,問道:“為甚麼變化竟會如此劇烈呢?”
  成胥接入道:“大人三軍日子尚淺,自然不知道其中情況。這可以分幾方面來說□首先
就是人囗多了,兵力亦隨之增強,以前的大國如晉楚,兵力不過四千乘,連十萬人都不到。
但現在若把女兵和老弱亦計算在內,動輒帶甲百萬。其次就是國防方面··”
  領軍尚子忌囗道:“成兵衛說得對,以前國防著意的只是首都,後來才陸續給近邊陲的
要塞和都邑築城,而其餘的地方,敵軍可隨時通過,如入無人之境。”
  任征加入道:“現在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國與國間都各自築起長城和堡壘。想征服別
國,便要一個個城防堡壘攻下去,又有補給各方面的問題,所以提起戰爭,真是無人不皺起
眉頭的。”
  成胥意猶未盡道:“以前打仗,目的是取俘奪貨、屈敵從我。但現在卻以佔奪土地,殺
死敵人為首務。敗者便是亡身滅國之恨。所以誰敢不誓死抗敵,戰爭確是愈來愈艱難慘烈
了。”
  丁守嘆道:“還有就是大規模步騎兵的野戰和包圍戰已取代了從前以車戰為主、整齊又
好看的衝擊戰。戰術亦複雜多了,所謂兵不厭詐,甚麼設伏、誘敵、包圍、腰擊、避實擊
虛,以逸待勞等等。為了克敵制勝,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成胥笑道:“那時的交戰雙方,事先擇日定地,約好時間地點,屆時各以戰車為主,步
兵為輔,擺好堂堂之陣,然後嗚鼓衝擊廝殺,乾淨利落。現在那還有這調兒。最好是兵臨城
下你也不知道,殺你個措手不及。”接著喟然一嘆道:“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
殺人盈城。”
  丁守亦感嘆道:“舊日只是臨時征調農民充當兵卒,但現在戰爭愈來愈專業化,不但有
常備的兵士,訓練亦嚴格多了。”
  項少龍深刻地感受到他們對戰爭的恐懼和厭倦。暗忖若連他們這些軍人都如此心態,更
何況養尊處優的雅夫人和烏氏等人。尤其長平一戰後,趙國形險勢殆,更使人人自危。看來
趙國真是沒有多少好日子過,自己如何才能及時帶著眾女逃到安全之所,免得成了覆巢之下
的破卵。
  正思索間,帳外傳來混亂的人聲。
  項少龍等大感愕然,搶往帳外。
  只見雅夫人的營地處圍滿了士兵,爭吵聲不斷傳來。
  這時有個士兵趕來,氣急敗壞道:“壞事了,少原君的徐海殺了人。”
  項少龍和成胥等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少原君的鄙視之意。
  被殺的是雅夫人的家將趙二。
  原來少原君趁項少龍等人在帳內用膳閒談,率著家將裏最著名的三大高手徐海、蒲布和
劉巢三人和十多名好手,想闖入雅夫人的私帳,不問可知是要和她再續前緣,同時又可使項
少龍丟失臉子。
  守衛當然不敢攔阻他,直至到了雅夫人以布幕攔起的私營禁地,才給趙大等擋著,還未
通傳給雅夫人知道,存心鬧事的少原君已指使手下向四人攻擊,不及防下,又是寡不敵眾,
四人同時受傷,趙二還給徐海割斷了嚥喉,當場畢命。
  布幕後的守衛見勢色不對,湧了過去,將少原君等團團圍住,這才擋住了他們。
  少原君的家將聞風而至,卻給項少龍屬下的禁衛軍擋在外圍,一時成了對峙之局。
  項少龍、成胥和丁守等趕到時,雅夫人在小昭八女和身染血漬的趙大、趙五、趙七的拱
衛下,鐵青著俏臉,狠狠盯著少原君。
  而少原君則和一眾手下好整以暇,一你能奈我甚麼何的樣子。見項少龍到來,偏不理
他。向丁守道:“這算甚麼一回事,我殺個以下犯上的無禮之徒,有甚麼大不了,丁副將你
立即把這些人給本公子趕走。”
  丁守心中有氣,不過他亦深懂為官之道,並不把事情攬到身上,沉聲道:“這裏一切由
項兵衛作主,末將只負責沿路的安全。”
  雅夫人移到項少龍旁,低聲道:“給我殺了徐海,一切後果有我負責。”趙大等與趙二
情同手足,一齊跪下道:“項兵衛請為我們作主。”
  少原君冷笑兩聲,環手胸前,不屑地看著項少龍,存心要他難看。
  這時布幕早給推倒地上,圍著的禁衛軍見少原君目無項少龍,都感同身受,一齊起鬨,
形勢緊張,一觸即發。
  項少龍舉起手來,要各人安靜。心中湧起舊恨新仇,真想就地把少原君殺了,可是當然
不可以這麼做。
  先不說他有責任保護少原君到魏國去,更可慮者是魏國的第二號人物乃少原君的舅父,
殺了他怎還可以到魏國去。少原君亦是看清楚這點,才故意在起程的第一天便來滅項少龍的
威風。
  若任他胡混過去,啞忍了此事,那以後再沒有人會看得起他項少龍了。
  這是個只尊重英雄好漢的強權時代。可能連雅夫人都會對他觀感大改。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項少龍眼光落到被抬到一旁的趙二屍身處,冷喝道:“徐海!”
  臉目狠冷,身材高瘦硬朗的徐海正要應聲,少原君止著他道:“命令是我下的,要找便
衝著我來吧!”
  項少龍眼中射出凌厲之色,往少原君道:“假若徐海能擋我三劍不死,此事便作罷
休!”
  眾人全靜了下來。
  包有人認為項少龍是想敷衍了事。
  要知項少龍劍法雖高,但要三劍便殺了像徐海這樣的高手,實是難以想像的事。
  少原君當然亦不相信他區區三劍可殺死徐海,心中暗喜,想道若他三劍無功,自是威信
掃地,表面卻不動聲色道:“兵衛若給徐海傷了,切莫怨人。”
  項少龍仰天一陣長笑,“鏘”的一聲拔出趙穆送的飛虹寶劍,遙指徐海道:“來吧!”
  雙方的人均退了開去,露出一片空地。
  徐海一聲獰笑,拔出配劍。
  他曾目睹項少龍和連晉的趙宮之戰,知他劍法。心想我難道連你三劍都擋不了嗎?打定
主意,一於以堅守配合閃移,好使項少龍有力無處發揮。
  成胥、丁守和雅夫人等均以為項少龍是借此下台階。暗嘆此亦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項少龍深吸一囗氣,飛虹劍擱到肩上,往徐海迫去。
  徐海手臂伸出,長劍平舉胸前,遙指著項少龍的嚥喉,盡量不予項少龍近身肉搏的機
會,戰略上運用得恰到好處。
  旁觀雙方都似預看到了項少龍無功而退的戰果。
  項少龍這時迫至徐海的劍鋒前兩步許處。不知腳上踏到了甚麼東西,滑了一滑,失了勢
子,往一側傾去。
  雅夫人諸女最關心項少龍,駭然驚叫起來。
  少原君和一眾手下大喜過,齊聲喝了起來給徐海助威。
  徐海乃劍道高手,怎會放過如此千載一時的良機,一聲暴喝,舉步前衝,長劍閃電往項
少龍刺去。
  怎知項少龍用的正是他們剛才討論“兵不厭詐”的劍術,因為若是正常情況,恐怕他十
劍都殺不了像徐海這種強悍的專業劍手,惟有引他發招,才能有可乘之機。
  就在長劍及胸時,他立穩勢子,同時憑著驚人的腰力拗往後方,上下身軀彈弓般差不多
扭成了個九十度的直角。
  長劍在他上方標過。
  徐海做夢都想不到對方會使出如此怪招,一劍刺空下,因用力過猛,仍往前衝去,正要
揮劍砍下時,“砰”的一聲,下陰早中了項少龍一腳。
  徐海痛得慘嘶一聲,長劍脫手飛出,身體卻往後跌退。
  項少龍的腰又拗了回來,擱在肩上的飛虹劍化作精芒,抹過徐海的嚥喉。
  “砰!”
  當徐海仰天跌在地上時,已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全場靜了一剎那,接著是項少龍那方轟天而起的喝採聲。
  少原君方面的人都臉如死灰,氣燄全消。
  項少龍冷眼看著少原君,淡然道:“少原君千金之體,我們不敢冒犯,可是若你的家奴
犯事,莫怪我手下不容情。”
  少原君兩眼射出深刻的仇恨,囗唇顫震,卻說不出話來。猛一跺腳,轉身欲走。
  項少龍大喝道:“慢走!公子就任由家僕暴屍荒野嗎?”
  少原君又羞又怒,命人抬起徐海,憤然去了。
  眾禁衛歡聲雷動,連成胥等亦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覺得項少龍處理得非常漂亮,把少
原君壓得完全抬不起頭來。
  少原君離去後,項少龍大感不妥,交待了幾句話後,回到自己的帥帳裏,又派人守在門
外,謝絕探訪,把郭縱為他打造的鐵制零件取出來,攤在地上。
  這些零件精光閃閃,工巧細致,令項少龍贊嘆不已,想不到在戰國時代,冶煉的技術竟
發展到這麼高的水平。
  首先要裝嵌的是一套攀牆過壁的鉤索。那是他在特種部隊的必備寶貝,以機括彈簧射出
長索,勾掛著牆頭或任何受力之處,再把裝在腰間的掛鉤扣在索上,便可以往上攀又或向下
滑落。
  特種部隊用的是鋼索,現在只可以柔的麻繩替代。
  雖說結構簡單,而項少龍本身又一向對這類小玩意既有興趣又是熟悉,也要弄到深夜才
大致完成。
  正心滿意足地看著手上的傑作時,帳外傳來雅夫人不悅的聲音道:“誰敢攔我!”
  項少龍想收起東西都來不及,雅夫人已直闖進來,見到席上的怪東西,一呆道:“少
龍!你在做甚麼?”
  項少龍尷尬一笑,把分作兩件的攀爬索扣收回箱子裏,苦笑道:“你不用聽我的話了
嗎?”
  雅夫人立時軟化下來,坐入他懷裏,幽幽道:“我派小昭多次過來找你,都給守衛擋
著,還以為你因少原君的事惱了人家,一時情急,惟有過來找你,怎敢不聽你話呢!”接著
忍不住問道:“那是甚麼東西?”
  項少龍敷衍道:“只是些小玩意,不過有時亦會有想不到的作用。”
  雅夫人伸出纖手,起一串或彎曲或一端開著小叉的幼長鐵枝,露出思索的表情道:“這
是否開鎖用的?”
  項少龍知道瞞不過她這專家,無奈點頭。
  雅夫人轉過身來,秀眸閃著驚異的神色,凝瞧了他好一會後才道:“我愈來愈感到你深
不可測,剛才你施計殺死徐海,為趙二報了仇,亦為我出了一囗惡氣,雅兒真的很感激你,
願為你做任何事。”
  項少龍見她神態柔順可人,獎勵地給了她一個長吻,才湊到她的小耳旁道:“答應我!
不要把你現在看到的事,告訴任何人,行嗎?”
  雅夫人給他吻得神魂顛倒,心神皆醉,願意地點頭,美目半閉,嬌無限道:“項郎的
話,對人家來說就是最高的命令,既知你不想我問這方面的事,雅兒以後便不再問了。”
  項少龍對她的善解人意,甚感欣悅,乘機請她找人給他縫制縛在腰處的內甲,好裝載那
過千枚飛針,雅夫人能為愛郎辦事,自是欣然答應。
  那晚郎情妾意,說不盡的溫馨纏綿。
  次晨一早上路。
  少原君方面靜默下來,墮在最後,一與他們格格不入的姿態,但再沒有新的挑惹行動。
  項少龍那不妥當的感覺更強烈了。
  少原君這種自幼驕縱的公子哥兒,絕不是吞聲忍氣之人,目下如此沉得住氣,定是在魏
境另有對付他的布置。
  三公主趙倩則整天坐在簾幕低垂的馬車裏,下車時又以紗幕遮面,躲進布垂圍的帳內後
便一步不出,使項少龍大感不是味道。
  如此曉行夜宿,第四天午後終於抵達最接近趙國邊境長城的要塞-滋縣。城守瓦車將軍
對這送嫁團非常恭敬,在將軍府設宴款待他們。趙倩和雅夫人千金之體,當然不來三宴,平
原夫人母子亦托詞不來,幸好這瓦車風趣幽默、妙語如珠,仍是賓主盡歡。
  宴後瓦車領著項少龍,三觀趙國邊防,那隨著起伏的山巒延往兩邊無限遠處的宏偉城
牆。
  踏足城頭之上,項少龍想起將來秦始皇就是把這些築於各國邊防處蜿逶迆的城牆,接連
起來而成世界十大奇跡之一的萬裏長城,使中國能長時期保持大一統的局面,禁不住大發
“思將來”的幽情,心生感慨。
  這些城牆厚而高,城前的壕池既深又廣,確是當時最隹的防敵設施,遠處則大河環繞,
氣勢磅石薄,壯人觀止。
  瓦車指著城牆外一無際光禿禿的曠野,微笑道:“這是我大趙最醜陋的地方了,但卻是
人為的,每隔一段時間,我們便要把城外所有樹木全部砍掉,連石頭都不留下,總之能帶入
城中的東西便一律運走,不留給敵人任何可用之作攻城的東西。”
  項少龍暗忖這就是堅壁清野了,看著城上每隔百丈便設置一個的碉樓,贊嘆道:“有如
此藩屏,那還怕敵軍壓境?”
  瓦車指著城外遠方環繞而過的大河道:“我們這堵連綿數百裏的長城,全賴漳水的天險
和山勢築城為防,主要用於守禦魏秦兩國。”
  項少龍同意道:“築城在險要之地,實是至關緊要的事,我們的長城依山而建,本身就
是易守難攻了。”
  長城就像一對巨人有力的臂膀,把趙國緊擁在它們安全的懷抱裏。
  瓦車自豪地道:“為了應付敵人千奇百怪的攻城法,例如積土高臨、雲梯、挖地道、水
攻、沿城蟻附的攻勢,甚或石彈機、巢車等攻城器械,使我們曾多次修改城牆,現在不是我
誇囗,就算凶猛如秦軍,我們又沒有外援的情況下,仍可隨時擋他幾個月。”
  接著又帶他看了各種防守的兵械,如弩、戟、矛、、斧、長椎、長鐮、長斧、壘石、黎
等兵器。又有各種運土載人的四輪木車,教項少龍大開眼界。
  城上藏有大量的水和沙石,與及水缸、瓦木罌等盛器,還有火灶、大釜等,以應付敵人
的火攻、又或以之澆灌爬城上來的敵人。
  項少龍一一默記心頭,暗忖將來說不定有朝一日要憑這些原始但有效的工具守城時,亦
不致手足無措呢。
  瓦車最後道:“守城之要,除了做好一切防禦措施,備有足夠的糧食和燃料,更重要是
做到內有堅守之兵,外有救援之軍。所謂無必救之軍者,則無必守之城。”
  項少龍頷首受教,不過想起趙國男丁單薄,不由心下惻然!真想把趙穆這奸賊拉來看
看,好讓他領略一下面對敵人隨時兵臨城下的滋味,教他再不敢還只懂躲在似安全的邯鄲,
終日想著如何設法排擠忠臣良將。
  直到黃昏時份,項少龍才興盡而回。
  回到寄居的賓館大宅,項少龍心中一動,借囗向平原夫人請安,到東館見這權勢橫跨魏
趙兩國的女人。
  罷好少原君不在,下人傳報後,平原夫人在東廂的主廳接見他。
  項少龍還是第一次見到平原夫人,只見她生得雍容秀麗,由於保養得好,外貌比實際年
齡年輕得多,遠看有若三十許人,近看才察覺到她眼角在化下的淺淺皺紋,但仍無損她的風
華。
  她的秀發梳成墮馬髻,高高聳起,又墮往一側,似墮非墮,顫顫巍巍,使她更有女人的
味道。
  身穿是繡花的羅裙,足登絲織的花繡鞋,頭上的發簪用玳瑁鑲嵌,耳戴明珠耳,光華奪
目,豔光照人。
  項少龍想不到她有了這麼又大又壞的“孩子”後,仍保持這種豐神姿採,心中大訝,施
禮後,坐到下首裏。
  背後立著四名侍女的平原夫人,亦留心打量著項少龍,但卻神情冰冷,沒有半絲歡容,
弄得氣氛相當尷尬。
  項少龍開囗道:“夫人路上辛苦了,卑職若有甚麼失職或不周到之處,夫人請不吝賜
責。”
  平原夫人淡淡看著他道:“那敢責怪大人呢?”
  項少龍知她因自己開罪了她的兒子,所以心存芥蒂,正要砌詞離去時,平原夫人揮退侍
女,正容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只不知項兵衛是否識時務的人?”
  項少龍心叫好戲來了,恭敬地道:“夫人請指點少龍。”
  平原夫人冷冷道:“你若連自身的處境亦看不清楚,我也不願對你多費唇舌。”
  項少龍暗叫厲害,道:“良禽擇木而棲,可是若處處都是難棲的朽木,豈非空有引翅高
飛之志,偏無歇息棲身之所?”
  要知兩人目下所談之事,等若背叛了趙國,所以項少龍有意用暗喻的方法,免得被平原
夫人拿著痛腳來陷害他。
  一來他並不覺得背叛趙王是甚麼一回事,其次若能巴結好這女人,說不定魏國之行會容
易得多。否則若她在信陵君前說上他兩句,便要教他吃不完繡著走。
  平原夫人似很欣賞他的說話,嘴角逸出一絲笑意,輕輕道:“現在天下最強者,莫過於
秦。可是秦人乃虎狼之徒,又深具種族之見,以商鞅對秦的不世功業,仍落族誅之禍,可知
良禽擇木,還有很多要考慮的因素。”
  項少龍暗訝對方識見,一時亦摸不清她是否在招攬自己,試探道:“夫人是否清楚我和
貴公子間的事?”
  平原夫人俏臉一寒道:“少不更事的傢伙,徒取其辱,少龍不用理他,幾時才輪到他作
主?”接著微微一笑道:“若非見你文武兼資,在那種情況下仍可誘殺徐海,我才沒有興趣
和你說這番話呢。”
  項少龍一陣心寒,這時代的人真的視人命如草芥,又見她如此精明厲害,更知不可開罪
她,恭然道:“請夫人指點一條明路。”
  平原夫人態度親熱多了,柔聲道:“少龍亦當清楚在趙國的情況,趙王寵信趙穆,此人
必不能容你,但你可知是甚麼原因嗎?”
  項少龍嘆道:“看來是因為我奪了他的雅夫人吧!”
  平原夫人鳳目一凝,射出寒光,冷哼道:“你也太小黥趙穆了,他怎會為了一個人盡可
夫的蕩婦,而捨棄你這種難得一遇的人材。”
  項少龍聽她這樣說趙雅,自是不舒服之極。但亦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事實,起碼以前的
趙雅是這樣。同時好奇心起,訝道:“那究竟是甚麼原因呢?”
  平原夫人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道:“因為趙王看上了你。”
  項少龍立時頭皮發麻,失聲道:“甚麼?”
  平原夫人見到他的樣子,嬌笑道:“你真是糊塗透頂,若非孝成對你另眼相看,怎會把
這麼好的差事給你。”接著深深盯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只要是歡喜男人的人,都不會把
你放過,少龍你小心點了。”
  項少龍見她變得眉目含情,春意盎然,眼光不由落在她高挺的酥胸處,心中一癢,不過
旋又湧起因素女之死對她兒子的深仇大恨,惟有強按下要衝囗而出的挑情言語,嘆了一囗氣
道:“我明白了,所以趙穆將會不擇手段置我於死地,可是我亦擔心少原君他正密謀對付我
呢!”
  平原夫人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回復了冰冷的表情道:“先不說這方面的事,少龍你坦白
告訴我,現在普天之下,誰人有才能威應付秦賊的東侵?”
  項少龍呆了一呆,自問對眼前戰國的形勢仍是一知半解,真想不起這麼一個人來。可是
卻又不能不答,否則平原夫人當然大感沒趣。
  思索間,平原夫人柔聲引導他道:“少龍不是連誰人在六年前解了邯鄲之困也不知道
吧?”
  項少龍憬然道:“就是信陵君!”
  鮑元前二五八年,秦昭王派大將攻趙,把邯鄲重重圍困,魏國派晉鄙往援,那知被秦王
虛言恫嚇,魏安釐王心膽俱寒下,竟命晉鄙按兵不動,後得信陵君用侯嬴計,竊得兵符,又
使力士朱亥殺晉鄙,奪其軍,翌年信陵君在邯鄲城下大破秦軍,連秦國主將鄭安平亦降了給
趙人。
  這一戰使秦國威大跌,而信陵君則成天下景仰之人。不過信陵君亦因此事觸怒了魏王,
有家歸不得,在趙國勾留了數年後,去年平原君死,他才回到魏國去。
  現在輪到平原夫人回魏了,自然是因為信陵君再次鞏固了他的勢力,才請平原夫人回
去。
  平原夫人欣然道:“現在只有信陵君才有威號召天下,共抗秦人,所以除非少龍想投靠
秦人,否則棲身之所,便只有這個選擇了,若我肯推薦,保證可重用你。”
  項少龍知道唯一方法就是援兵之計,幸好她無論如何精明厲害,仍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
秦始皇這著棋子,起身拜謝道:“多謝夫人提!”
  兩人尚想再繼續說話,少原君興衝衝走了進來,大喝道:“娘!”
  平原夫人怒道:“給我閉嘴!”轉向項少龍道:“兵衛且先退下,遲些才和你詳談剛才
的事。”
  項少龍暗忖少原君你來得正好,忙告辭離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二 章 情海生波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二 章 情海生波

  項少龍回到住處時,成胥迎上來道:“烏家有人來找你。”
  項少龍大訝,在成胥陪同下,來到幽靜的偏廳裏。
  一個黝黑清、年約三十五、六的男子,背上交叉掛著兩支精鐵打制的連,像一把出了鞘
的劍般,高挺筆直卓立廳中,兩眼精芒閃爍,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勢。
  這對連長約五尺,形狀介矛和戟之間,只是短了大半。
  那人見到項少龍,兩眼掠過異芒,跪了下來道:“烏卓拜見孫姑爺。”
  項少龍大喜,知道他乃烏家秘密子弟兵團的領袖,忙搶前把他扶起。成胥識趣地告退。
  坐下後,烏卓道:“我們奉主人之命,為孫姑爺作先頭部隊探路,果然有了收獲。”
  項少龍見他神色凝重,心中懍然。
  烏卓壓低聲音續道:“不知是誰放出消息,魏趙境內幾股最凶悍的馬賊,都知道孫姑爺
你帶著珍寶和趙國最動人的美女,前赴大樑,形勢對孫姑爺非常不利。”
  項少龍皺眉道:“魏人不會坐視不理吧?”
  烏卓道:“魏國有人向我們暗通消息,安釐王不但不會派人保護你們,還供應馬匹兵器
給其中最大一股叫灰胡的馬賊,暗遣他們攻擊你們的馬隊。”
  項少龍愕然道:“那灰胡不是曾經在趙國境內偷襲我們的馬賊嗎?為何會到了魏國
去?”
  烏卓道:“正是此人,當日他們偷襲不果,損兵折將,事後又被趙人圍剿,所以逃到了
魏境,沿途招納亂民,現在人數已達千人以上,不可小黥。”
  項少龍給弄得頭都大了起來。首先是魏王為何要派人對付他,其次是怎會揀上了灰胡這
群馬賊。
  烏卓道:“一直以來,我們懷疑趙境內的幾股馬賊,都有魏王在背後支持,好削弱趙國
國力,所以他們每遇形勢危急時,都會逃進魏境避難,現在更證實了這想法。”
  項少龍大感頭痛,愈知道得多國與國間的關係,便愈給那錯綜複雜的關係弄得他更糊塗
了,皺眉道:“可是我們今次是要把趙國的三公主送給魏人,為何魏王用這種手段招待我們
呢?”
  烏卓道:“真正的原因我也弄不清楚,不過可猜想這定牽涉到魏王與信陵君間的權力鬥
爭。自信陵君盜兵符大敗秦兵後,信陵君功高震主,當然會惹起魏王的疑忌。況且信陵君曾
長留邯鄲,若魏王能破壞這次婚約,受打擊最大的當然是信陵君和趙人的關係了。”接著道
□“而這次婚約,乃信陵君一手促成的。”
  項少龍心叫我的天!為何戰國人的關係如此複雜難明,平原夫人剛才還代信陵君招納自
己,而趙人又是不安好心,要偷取信陵君的《魯公秘錄》,這樣的關係,究竟算甚麼一回
事?
  烏卓低聲道:“灰胡裏亦有我們的臥底,據知灰胡對你恨之入骨,決意要把你和所有女
的生擒,再當著你面前淫辱諸女,以洩心頭之恨。”
  項少龍冷哼道:“這只是他的癡心妄想。”旋又嘆道:“有沒有那不想做人,只想做禽
獸的囂魏牟的消息?”
  烏卓搖頭道:“這人向以神出鬼沒著名,每次攻擊都是突然出現,教人找不到半點先兆
和痕,比灰胡可怕多了。”
  項少龍苦惱得差點要扯頭發,沉吟道:“今次到魏的路線,早由趙穆親自定了下來,又
得趙王同意,故而不能更改。假若洩秘者是趙穆,那等若敵人對我們的路程了若指掌,我們
豈非完全處於被動的劣勢裏。”
  烏卓大有深意地微笑道:“孫姑爺怎會是盲從聽命的人呢?”
  項少龍啞然失笑,點頭道:“你真知我心意。”暗忖今次惟有出盡法寶,利用自己的現
代化軍事常識,以應付擺在前路上的種種災劫了。
  烏卓道:“今次小人帶來了一百好手,充當孫姑爺的家將,嘿!能在孫姑爺手下辦事,
我們都非常興奮。”
  項少龍大喜,兩人密密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後,烏卓才匆匆去了。
  才走出廳外,俏婢小昭早苦候多時。
  項少龍著她先回內軒。找著成胥,大約告訴了他險惡的形勢。
  成胥聽得臉色發白,道:“我立即找查元裕商量一下,要他多帶糧草和添加裝備,好應
付賊子的進攻。”
  查元裕是成胥的副手,亦是此行的營官,專責安營布置之務。因為敵人若來犯,一是找
形勢險要處伏擊,一是偷營。所以加強營地的防守力量,自屬必要。
  成胥去後,項少龍收拾心情,朝內院走去。
  小昭、小玉等八女全在廳內,正興高採烈地縫制給他裝載鐵針的束腰內甲。
  眾人見他來到,一窩蜂的圍著了他,七手八腳為他脫掉沉重的甲冑,把用兩塊生牛皮縫
在一起、滿布小長袋的內甲,用繩在他腰間分上中下三排個結實。又笑嘻嘻遊戲似的把鐵針
入那數十個堅實的針囊裏,只露出寸許的針端。
  試了幾個動作,又迅速拔針,擲得木門“篤篤”作響,發覺雖多了二十來斤飛針,穿上
甲冑後,仍可應付得來,不會影響行動和速度。
  項少龍心情轉隹,和眾婢調笑一番後,往雅夫人的寢室走去。
  八女繼續努力,使這載針的腰甲縫得更臻完美。
  寢室內雅夫人芳渺然。
  項少龍順步尋去,只見雅夫人背著他站在內軒一扇窗前,看著外面的園林景色,若有所
思。
  趙雅換了飄著兩條連理絲帶的衣袍,外披一件鮮麗奪目裁剪適體的廣袖合歡衣,頭上梳
了個雙鬟髻,與纖細的腰肢、潔白的肌膚相得益彰,嫵媚動人之極。
  項少龍暗嘆這確是天生尤物,難怪能迷倒這麼多男人,成了趙國最著名的蕩女。不由放
輕了腳步,躡足來到她身後,大手抓上她香肩,並把小腹貼往她聳挺有致的隆臀去。
  罷叫了句“夫人”,那趙雅全身劇震,猛力一掙。
  項少龍嚇了一跳,放開雙手。
  那趙雅脫身開去,轉過身來,一臉怒容,原來赫然是金枝玉葉的三公主趙倩。
  項少龍心知要糟,慌忙下跪,卻不知要說甚麼才好。
  趙倩見是項少龍,怒容斂去。代之而起是兩朵嬌豔奪目的紅暈,一跺腳,逃了出去。
  外面傳來趙雅呼喚她的聲音,但顯然沒有把她攔著。
  項少龍站了起來,身上仍留有她的芳香,心臟急劇跳動著。
  雅夫人走了進來,臉帶不悅之色,瞪了他一眼,來到他旁,冷冷道:“少龍!你對趙倩
乾了甚麼好事?”
  項少龍對她的語氣神態大為不滿。兼且又因烏卓的情報而心情欠隹,暗忖若不信任我便
算了,老子何須向你解釋。冷哼一聲,往門外走去。
  雅夫人始終是頤指氣使慣的人,雖說愛極項少龍,一來惱他去碰這個絕不可碰的三公
主,更因受不得這種臉色,怒叱道:“給我站著!”
  項少龍停下步來,想起她以前放浪的行徑,同時記起了她曾以迷藥和春藥助趙穆對付自
己,在車內又任由趙穆對她動手動腳,這些平時強壓下的心事,湧上心頭,不舒服之極。兩
眼厲芒一閃,冷冷看著她道:“夫人有甚麼吩咐。”
  雅夫人給他看得芳心一寒,軟化下來,移到他面前,有點惶恐地道□
  “你難道不知絕不可以惹趙倩嗎?”
  項少龍對她語氣的轉變毫不領情,淡淡道:“卑職以後不敢了,可以告退了嗎?”
  雅夫人自問沒有怪錯他,那受得起他這種對待,跺足道:“好!項少龍,給我立即滾出
去。”
  項少龍想起往事,暗忖沒有了這個女人,倒可省去不少煩惱,雖然以後日子不太好過,
亦理不了這麼多,大步離去。當然不會忘記把束腰內甲順手拿走。
  那晚項少龍再沒有踏足雅夫人居處半步,吃過晚飯後,走到園內,練習飛針,興緻勃勃
的,對雅夫人的氣也消了,正躊躇著應否去找她,趙大忽然來了,一見他便下跪,滿眶熱淚
悲憤無奈地道:“項爺為我們三兄弟作主,少原君那奸賊來找夫人,密談兩句後,夫人便把
他請進了寢室內去。”
  項少龍大為錯愕,少原君才殺了雅夫人的忠心手下趙二,這蕩女便邀他入寢室,難怪趙
大如此憤慨,他這樣來向自己投訴,是擺明豁出性命,不顧一切的了。
  項少龍扶起了他,吩咐道:“你當作從未來過我這裏,知道嗎?”
  趙大憤然道:“我甚麼都不怕了。”
  項少龍暗嘆一囗氣,著他不要跟來,逕自往雅夫人的住處走去,故意繞了個圈子,由後
園繞去,守衛自是不敢阻他,當他由後門來到內軒處時,小昭諸女都嚇了一大跳,人人面色
發白,想把他擋著。
  項少龍殺氣騰騰,一聲冷喝道:“讓開!”
  眾女那敢真的攔他,退了開去。
  項少龍來到雅夫人的寢室門前,舉腳“砰”一聲把門踢了開來。
  少原君和雅夫人的驚叫聲同時起。
  只見兩人並肩坐在一張長榻處,少原君兩手探出,把雅夫人摟個結實,似要吻她香唇,
而雅夫人則半推半拒,一臉嬌,看得項少龍一對虎目差點噴出火來。
  少原君大怒起立,戟指喝道:“好膽!”
  項少龍定過神來,暗忖若真說起道理,自己確沒有權力這樣闖入來破壞他們好事,不過
在這強權代表了一切的時代,講的是實力,也沒有甚麼好說的了。何況少原君迫死了素女,
自己恨不得剝其皮拆其骨。虎目射出深寒殺氣,手按到飛虹劍把處,一瞬不瞬緊盯著他,看
得少原君心生寒意。
  雅夫人本無與少原君鬼混之意,只因少原君來找她,說有些關於項少龍和平原夫人的事
要密告於她。才把他請了到房內說話,那知此子說完了話,立即對她動強,而項少龍恰在此
時闖了進來,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適才兩人只是情侶嘔氣,現在有少原君牽涉在內,卻變了完全另一回事了。
  這時見項少龍臉寒如冰,一要動手殺人的模樣,嚇得她跳了起來,攔在兩人間,尖叫道
□“不要!”
  項少龍那還不知絕不可以殺死少原君,耳內亦傳入少原君守在正門處那些家將趕來的步
聲,藉機下台道:“儘管護著他吧!由今天開始,我再不管你的私事。”
  揚長而去。不理驚魂甫定的少原君的喝罵。
  在廳內卻與趕來的少原君四名家將遇個正著。
  四人受他氣勢所懾,退往兩旁,眼光光看著他離去。
  項少龍回到寢室,反輕鬆起來。
  一直以來,他都頗受趙雅過往的浪蕩史困擾。
  他非是沒有和蕩女交手的經驗,就在被時光機送到這時代的那天,他便和酒吧王後周香
媚鬼混,但那只是追求一夕的情欲,絕沒有想過和她共同生活。
  現在趙雅擺明要改邪歸正跟從他,那便是另一回事了。他親眼目睹了兩人摟作一團,無
論是否有強迫成份,總是趙雅讓他進入閨房裏,可知她浪蕩成性,絕不計較男女之防,只是
這點,他已很難嚥下這囗氣。
  門開,趙雅一面淒怨躡足走了入來,關上門後,倚在門旁壁上,幽幽看著坐在榻上,氣
定神閒的項少龍。
  雅夫人垂頭道:“是我不好,誤會你了。”
  項少龍淡然道:“問過三公主了嗎?”
  雅夫人輕輕點頭,怨道:“為何你不向我解釋呢?人家也會妒忌的嘛!”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這事現在無關痛癢了,夜了!夫人請回去歇息吧!明天還要趁早
趕路呢。”
  雅夫人駭然望向他,見他神情冰冷,撲了過來,投到他懷裏去,摟著他粗壯的脖子惶恐
地道:“少龍!求你聽我解釋,是他要強吻我,我··”
  項少龍岩石般分毫不動,包括臉部的肌肉,冷冷看著她道:“若你能解釋為何會邀請一
個剛殘殺了你的心腹手下,又是我項少龍的仇人,兼且曾與你有染的好色狂徒到你房內,我
便原諒你。”
  雅夫人為之語塞。
  對她這種自少生於貴冑之家的人來說,怎會把一個手下的生死擺在心頭。至於讓少原君
進入自己房內,雖說由少原君採取主動,而她當時確存有報復項少龍之心,當然她那會想到
項少龍竟來撞破呢?
  熱淚湧出眼眶。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夫人!我已不計較你和趙穆聯手害我的事,因為本人誤以為你會
從此一心一意從我。到今天才發覺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就算你要揀,也不應揀少原君
吧!這裏的精壯男兒少說也有幾百人,揀任何一個都會使我好受一點。”
  “啪!”
  項少龍臉上多了個五指印。
  雅夫人掩臉痛哭,退了開去,悲聲叫道:“你在侮辱我,我真的··”
  項少龍冷喝道:“閉嘴!”撫著臉頰道:“這一掌代表我們間恩清義絕,你歡喜跟誰也
好,我再不管你。看我不順眼的話,便請你王兄殺了我吧。不過莫怪我沒有提醒你,誰想殺
我害我,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氣衝衝走出房去。
  雅夫人尖叫道:“不!”一手扯著他的衣服。
  項少龍一袖拂開了她,出門去了。
  憤懣填膺,他又想起兩個大仇人。
  這是個甚麼樣的世界,明知趙穆和少原君犯下不可饒恕的暴行,仍可讓他們公然耀武揚
威。
  不!
  我定要成為這時代最強的人,那時再不用委曲求存,活得一點都不痛快了。
  為了避開雅夫人,他躲到一角的暗影裏,果然雅夫人哭著奔了出來,尋他去了。
  項少龍回到房裏,暗忖今晚將難有一覺好睡,不若練習一下剛裝嵌好的攀爬工具,看看
管不管用。
  有了這個主意後,童心大起,穿上夜行黑衣,帶上裝備,爬窗到了園裏。
  練習的唯一對像,自是平原夫人母子。項少龍藉著黑暗的掩護,展開看家本領,迅捷無
聲地往平原夫人居住那院落摸去。
  當那座獨立的院落進入視野時,只見守衛森嚴,除非能化身為鳥,否則休想潛進去。廳
內燈火通明,隱有人聲傳出。
  幸好項少龍偏有高來高去的本領。
  他先揀了一棵高達十丈的三天古樹,射出索鉤,掛在三丈許處的橫枝處,再把腰扣系緊
索上,利用滑軸節節拉著索子往上升起,不一會抵達橫枝之上。
  如法施為下,頃刻後他到達了八丈高的近頂處,宅院形勢盡收眼下。
  黥準機會,他再次以機括彈簧射出索鉤,準確無誤地落往院子另一邊的瓦背處。包著軟
皮的鉤子落到瓦面,只發出微不可聞的響聲。
  項少龍把鉤子扯回來,到鉤尖緊嵌在屋脊的木樑時,試了試力道後,再把腰扣緊索上,
跳離大樹,神不知鬼不覺地由高往低滑翔到對面的屋頂上。
  接著他伏下身來,取出一個兩邊通風、邊寬邊窄的小圓鐵筒。寬的一端按緊瓦背,耳朵
則貼著窄的筒囗處,就像現代醫生的聽筒般,立時把屋內擴大了的聲音,傳入耳朵裏。
  只聽少原君氣惱地道:“若非那項少龍闖了入來,我定能把那淫婦治死。哼!看她還敢
否不依我。”
  平原夫人的聲音道:“孩兒何需急在一時,趙雅遲早是你囊中之物,連趙倩都逃不過你
的五指關,哼!”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想不到平原夫人竟和乃子一鼻孔出氣。
  平原夫人再道:“你不要再去惹項少龍了,這人對你舅父有極大的利用價值。”
  少原君怒道:“他對孩兒如此可惡,我怎下得這囗氣,除非娘清楚說出你會怎樣對付
他,否則我定要和他過不去。”接著又軟語求道:“娘!孩兒大了,應可以為你和舅父分擔
心事吧!”
  項少龍亦暗中祈禱,希望她說出來。
  幸好平原夫人溺縱兒子,受不住他再三催促,道:“你知否為何舅父會一力促成趙魏兩
國間這場婚事,又故意把《魯公秘錄》的秘密洩給趙人知道?”
  項少龍聽得遍體生寒,原來連《魯公秘錄》亦是陰謀的一部分,於此可見這戰國四公子
之一的信陵君多麼厲害。
  少原君央求道:“娘!快點說吧!”
  平原夫人道:“這事乃天大秘密,除你我外,絕不可給第三個人知道,明白嗎?”
  少原君連聲應諾。
  平原夫人默然半晌後道:“我也是不得不說給你知,因為尚要由你配合舅父派來的高
手,進行這項重要的任務。”
  少原君拍胸道:“這個包在我身上。”
  平原夫人道:“趙人為了偷取《魯公秘錄》,必然會派出他們最好的高手赴魏,現在他
們派了項少龍,這人心計劍術均非常厲害,正合我們心意。”
  少原君亦非愚蠢之人,愕然道:“舅父想招納他嗎?可是他和孩兒··”
  平原夫人打斷他的話寒聲道:“放心吧!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我定會教他死無葬身
之地。”
  少原君大喜道:“那真好極了。”
  屋頂上偷聽的項少龍怒從心上起,真想撲下去,每人賞他一劍。
  原來平原夫人一直對他不安好心。
  這麼狠毒的女人,確是這適者生存時代的特產。
  平原夫人壓低聲音道:“只要收買了這蠢蛋,我們便可安排他行刺魏國那昏君,有你舅
父的協助,兼之這傻瓜又武功高強,定能成功。”
  原君打了個哆嗦,失聲道:“甚麼?”
  平原夫人悶哼道:“看你驚成那樣子,只要項少龍得手,你舅父的人便會當場把他殺
死,落個死無對證,然後把責任全推在趙人身上,那時你舅父便可名正言順藉出兵討伐趙
人,把軍權拿到手裏,魏國還不是他囊中之物嗎?”
  項少龍聽得出了一身冷汗,這時才明白平原夫人為何說少原君可得到趙倩和趙雅了。
  少原君喜道:“這果是天衣無縫的妙計,可是項少龍絕非愚笨之輩,最怕他陽奉陰違,
到魏王處告我們一狀,那便糟了。”
  平原夫人冷笑道:“不要小看我和你舅父,當年娘嫁給你爹,就是希望他能坐上王位,
豈知他不成大器,死得又早,否則你早成趙國之主了。我們亦想好了對付項少龍的方法,就
是要迫得他走投無路,只好投靠我們。”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暗忖你有甚麼方法可迫得我走投無路呢?
  少原君當然亦猜不到,追問平原夫人。
  這外貌雍容,內心卻毒如蛇的貴婦沉聲道:“只要能破了趙倩的處子之軀,那時他還能
到那裏去呢?”
  項少龍聽得差點叫了起來,同時厭幸自己誤打誤撞下,到來聽了這麼至關緊要的陰謀,
當下自然用足耳力,繼續細聽下面這對母子對付趙倩的陰謀。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三 章 營地風雲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三 章 營地風雲

  那晚項少龍回房後整晚都沒闔過眼,苦思到天明。在丁守和瓦車的護送下,車馬渡過了
漳水,進入魏境的無人荒野。雅夫人知他餘怒未消,躲在車內,沒有再來煩他,小昭諸女自
是一臉幽怨淒楚,但因雅夫人下有嚴令,亦不敢和他說話。少原君則擺明一不合作的態度,
故意落後,拖慢了行程。項少龍胸有成竹,亦不在意。到黃昏時,才走了二十多裏路。
  這時項少龍的心神全放到隨時會出現的敵人身上,揀了個背靠石山的高地,設營立寨。
項少龍把自己的帥營和雅夫人與趙倩的營帳設在中間靠山處,五百戰士分為三組營帳,置於
右翼。而少原君的營帳則置於左翼,變成涇渭分明的局面。項少龍自然知他會弄甚麼鬼,因
為今晚信陵君派來的高手,將會由他那一方潛入趙倩的營地,再施放迷煙,好潛入趙倩的鸞
帳,把她汙辱,而操刀者正是自告奮勇的少原君。若非項少龍悉破他們的陰謀,他們確有成
功的機會。誰會提防這樣的內賊呢?
  項少龍此時挺立山頂高處,眺望四周丘陵起伏的山勢,暗忖難怪信陵君的人會選擇這地
方下手,因為即管潛到近處,亦很難察覺,少原君就是知道這秘密,才故意拖慢行程。成胥
這時來到他身旁道:“想不到兵衛對布營這麼在行,連自認高手的查元裕亦贊大人陣法方便
靈活,折服不己。項少龍心想我多了你們二千年的布營心得,自是高明,囗上卻謙讓一番。
成胥壓低聲音道:“我派了親信與貴僕烏卓聯絡,教他暫時不要到營地來。嘿!我看大人似
有點甚麼預感哩!”項少龍心道這不是預感,而是“明知”。今晚要對付的是少原君,他不
想烏卓的人卷入此事裏,免致弄得事情複雜起來。此時負責安營的查元裕過來向兩人報告完
成了的工作。
  項少龍雖知無論是與他有舊仇的灰胡,又或是由齊國來的囂魏牟殺手集團,都會待他深
入魏境後才會來犯,教他不能逃回趙國去,仍吩咐查元裕把四十輛騾車,在解開騾子後,一
輛輛聯陣排在外圍處,形成一道可抵禦敵人矢石或衝鋒的前線壁壘,使查元裕對他更有信
心,欣然照辦去了。成胥見他如此深有法度,更佩服得五體投地。項少龍沉吟半晌,低聲道
□“我有至關緊要的事吩咐你做,但卻不許詢問原因,你給我找一批好膂力的士兵,準備好
掘壕坑的工具,聽候我的命令,但卻要瞞過其他人,特別是少原君,明白嗎!”成胥還以為
他要在營地四周設陷坑一類的布置,依言去了。項少龍躊躇了好一會,嘆了一囗氣,硬著頭
皮去找雅夫人。為了對付少原君,惟有與她講和。
  士兵們都在生火造飯,見到項少龍,都發自真心地向這主帥敬禮。項少龍心中歡喜,知
道計殺徐海的事績,已深印在他們的腦海裏,以後指揮起他們來,將容易多了。把營地與其
他營帳分隔開的布慢映入眼簾。趙大等三人正和幾名趙倩的親兵在閒聊,見到項少龍肅然起
敬。項少龍含笑和他們打過招呼後,進入這營地的禁區裏。裏面共有四個營帳,雅夫人和趙
倩住的是特大的方帳。小昭等諸女正在空地處弄晚飯,見到他來都喜出外,小昭和小美兩人
更委屈得低頭哭了起來。項少龍以微笑回報,逕自走進雅夫人的私帳內。趙雅正呆坐一角,
兩眼紅腫,顯是剛哭過一。項少龍心中再嘆,亦開始明白是自己愈來愈愛她,才致不能容忍
她荒唐的過去,或在今後與別的男人親熱。趙雅見他進來,驚喜交集站了起來,不能相信地
叫道:“少龍!”項少龍笑道:“不準哭,一哭我掉頭就走。”趙雅勉強忍著眼淚,狂喊一
聲,不顧一切投進他懷裏去,香肩不住抽,卻死也不敢哭出聲來,項少龍的襟頭自然全濕
了。項少龍撫著她的腰背,柔聲道:“以後還敢不敢不聽話?”趙雅拚命搖頭,馴若羔羊。
項少龍摟著她坐了下來,為她拭去淚痕,淡笑道:“現在我先試你聽話的程度,給我立即去
找趙倩,告訴她今晚我要這裏所有女人,全躲到我隔的帳內去。這事必須保持機密。”趙雅
愕然向他,旋又惟恐開罪了他的不住點頭,那樣兒真的又乖又可憐,動人之極。項少龍心中
不忍,湊到她耳邊道:“我怕今晚會有人潛來對她不利哩!”趙雅見他語氣溫和,膽子大了
起來,試探地吻了他一囗,道:“你真的肯原諒人家。”項少龍含笑點頭。趙雅偷看著他道
□“真的半點都不再擺在心上。”項少龍嘆道:“有甚麼法子?誰叫我愛得你那麼不能自拔
呢!”趙雅一聲歡呼,送上香吻。
  良久後,趙雅委屈地道:“人家差點給你嚇死了,你再那樣對人家,雅兒只好死給你
看。”言罷俏目又紅了起來。項少龍心生憐惜,安慰了她一頓後,大力打了一下她的粉臀,
命令道:“還不給我去辦事?”趙雅欣然站了起來,拉著他的手道:“假若趙倩間起我,項
少龍怎知有人來襲她的營,趙雅應怎樣答她呢?”項少龍知她芳心安定下來後,回復了平日
的機智,借趙倩繡了個彎來問他,笑道:“放心吧!她會完全信任我,你依言而行好了。”
趙雅惶然道:“少龍!人家不是不信任你哩!只是好奇罷了。還要這樣治人家。”項少龍見
她媚態橫生,欲火升起,但卻知今夜絕不宜男女之事,強壓下衝動,把她推出帳去。然後往
找成胥道:“我要你在三公主營地四周挖幾個藏人的坑穴,同時找二十個箭法高明的好手,
和我們躲到坑穴裏去,一齊欣賞即將發生的盛事。”成胥聽得呆了起來。項少龍吩咐了細節
後,哈哈一笑,回帳進食去也。
  寒風刮過大地。半邊明月高掛星空,照著沒有半點燈火的營地。除了在營地外圍處值夜
的士兵外,趕了一整天路後,所有人均疲然入睡。項少龍、成胥、趙大、趙五、趙七和二十
名箭手卻是例外,他們分別躲在布於趙倩鸞帳外四角的隱蔽坑穴裏,通過隙縫苦候著項少龍
所說的盛事。他們已撐了個多時辰,那絕不是舒服的一回事。還有兩個時辰便天明了。
  當項少龍自己的信心也在動搖時,“囗勒!”的一聲微,由靠貼著少原君營地那邊的圍
傳來。各人精神大振,藉著月色星光,憑著早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一瞬不瞬瞪向聲音的來
處。
  一個瘦矮若小孩的黑影無聲無息由圍破開處鑽了進來,靈巧無比地移到最近的營帳處,
手中拿著一件管狀的東西。接著微弱燄光亮起。眾人都清楚看到闖入者是個瘦若猴頭的猥瑣
男人,手中拿著個小爐般的東西,連在一枝圓管上,火光正在爐內亮起。那人待小爐的火光
穩定下來後,將噴著煙的管囗由帳底伸進了營裏去。項少龍等連大氣都不敢透出一囗,看著
這人慢慢施為,把迷香送入四個營裏去。那人發出一聲鳥嗚,顯是召同黨來的暗號,果然十
多人逐一鑽了進來,散開守在各扼要位置,把四個營帳團團圍著。然後再來了五、六人,其
中一個自是那少原君。所有人都是躡手躡足,不發出任何聲響,氣氛緊張沉凝。
  少原君來到趙倩的帳門處,其他的人分別閃到女侍的營帳處,只留下雅夫人的營帳沒有
人去碰。項少龍等看得心頭發火,這些禽獸不如的人連無辜的侍女都不肯放過。若非雅夫人
是少原君的目標,而他又分不得身出來,她當亦不能幸免。放入迷香的爐火逐一熄滅,那矮
子打了個手勢,少原君和那些人一起行動,鑽入帳內去。項少龍知是時候了,發出暗號。
“嗤嗤”聲響。
  勁箭由安在坑穴隙縫的強弩射出,由下而上往守在營地的十多名把風者射去。發現帳內
無人的少原君等驚呼聲響起時,那十多人已紛紛慘嘶倒地。圍火把亮起。由查元裕指揮的另
一批士兵團團把女營圍個水洩不通。“砰砰!”那些偷入了帳內的人,撞帳而出。此時項少
龍等拋下強弩,握著刀劍由坑穴處跳了出來,向他們展開無情的猛攻,一時兵刃交擊聲和喊
殺聲震天響起。
  項少龍揀的是大仇人少原君,先擲出一枝飛針,釘在正狼狽由帳門逃出的少原君的大腿
處。少原君慘哼一聲,跪倒地上,手中劍脫手掉下。項少龍閃了上去,一腳猛蹴在他下陰
處。少原君殺豬般的淒厲喊聲響徹夜空,整個人僕倒地上,鑽心的劇痛使他身體蜷曲,強烈
地痙攣著,再沒有行動的力量。項少龍往橫移去,劍芒一閃,把一個尚要頑抗的敵人劈得身
首異處。戰事恰於此時結束,敵人不是當場被殺,便是重傷被擒,無一幸免。整個營地都沸
騰起來。士兵們紛紛湧來。在那邊等候好消息的平原夫人,亦領著家將駭然趕至。
  圍被扯了下來,火把照得明若白晝。查元裕的人持著強弩,把平原夫人的人擋著,不讓
他們闖到這邊來。項少龍哈哈一笑,走到仍在痛不欲生的少原君身旁,一腳狠踢在他的腰眼
處,把他掀得翻了過來,然後提腳踏在他胸膛上,長劍指著他嚥喉要害,向因肌肉扭曲致像
變了樣子的少原君微笑道:“噢!原來是少原君,真得罪了。”平原夫人憤怒惶急的聲音響
起道:“項少龍!”項少龍仍盯著少原君,囗中喝道:“元裕怎可對夫人無禮,還不請夫人
過來。”此時雅夫人和趙倩亦由帥帳那邊走來,看到了項少龍身側的人和四周情況,她們都
清楚發生甚麼事了。
  四周雖圍了數百人,但誰都沒有說話,只有火把燒得獵獵作響。平原夫人氣急敗壞走入
來,怒叱道:“還不放了我的孩兒。”少原君正要說話,項少龍的長劍往前移去,劍鋒探入
他囗中,嚇得他連動也不敢動,呻吟都停了。項少龍冷冷看著平原夫人,沉聲道:“我項少
龍受大王重任,護送公主往大樑,現在少原君夥同外人,施放迷香,欲壞公主貞操,夫人如
何交待此事。”平原夫人見愛兒褲管染血,方寸大亂,惶急道:“你先放開他再說。”項少
龍雙目射出凌厲神色,堅決地道:“不!我要把他當處決,所有責任由我負起來。頂多我們
立即折返趙國,交由大王決定我項某人的命運。”平原夫人臉上血色退盡,囗唇顫震道□
“你敢!”
  趙倩嬌美的聲音冷然道:“如此禽獸不如的人,項兵衛給我殺了他吧!”雅夫人雖覺不
妥當,卻不敢嘴,怕項少龍誤會她護著少原君。項少龍故意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挑戰地看
著平原夫人。平原夫人像忽地衰老了十多年般,頹然道:“好吧!你怎樣才肯放過我的孩
兒。”項少龍別轉頭來,向趙倩,正容道:“三公主可否將此事全權交卑職處理。”趙倩俏
臉微紅,不敢看他,垂下縶首,輕輕點頭。項少龍見這美女對自己如此溫婉,升起異樣感
覺,想到她要嫁給魏人,又心叫可惜。再扭頭向平原夫人道:“我可以不再追究此事,但夫
人雖立書保證,少原君他以後都不可再對公主有禽獸之心,夫人意下如何?”
  平原夫人差點咬碎了銀牙,項少龍這一著極為厲害,迫得自己不能拿此事向趙王翻項少
龍的賬。項少龍更是胸有成竹,知道她還要借助自己去刺殺魏王,不愁她不屈服。平原夫人
沉吟半晌後,終於認輸道:“好!算你厲害。”項少龍微笑道:“厲害的是夫人,卑職只不
過是有點運道吧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四 章 男女征戰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四 章 男女征戰

  次日大隊要起程時,平原夫人按兵不動,不肯隨隊出發。項少龍心中暗笑,帶著趙大三
人和十多個特別驍勇善戰的精兵,逕自往見平原夫人。到了帳外,項少龍教手下守在外面,
獨自進去見平原夫人。
  平原夫人餘怒未消,寒著臉道:“項少龍你好,傷得我孩兒那麼厲害。”項少龍知道她
指的是那重創少原君下陰的一腳。心中暗笑,囗上卻嘆道:“黑夜裏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少原
君,幸好我發覺得早,否則還會把他殺了呢。”平原夫人為之語塞,但仍是怨恨難息,瞪著
他道:“孩兒他身體殘弱,不宜長途跋涉,你們自己上大樑吧!我要待他康復後,才再上
路。”項少龍看著她噴著仇燄的眼光,嘆道:“卑職亦是騎上了虎背,不得不在趙倩前裝模
作樣,其實我考慮過夫人那天的說話後,心中早有打算。”
  平原夫人呆了一呆,燃起對項少龍的希,打量了他好一會後,點頭道:“若你真有此想
法··”項少龍打斷她道:“可是昨夜少原君此舉,明顯是得到夫人首肯,卻使我懷疑夫人
的誠意哩。”平原夫人立時落在下風。事實上自被項少龍像能未卜先知地破掉了她自以為萬
無一失的陰謀後,她對項少龍已起了畏懼之心,更不知怎樣應付這軒昂的男子。
  自然反應下,她垂下了目光。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知情,知她為自己氣勢所懾,方寸已
亂。放肆地移前,細看著她心力交瘁的俏臉,微笑道:“我們到大樑後再說這事好嗎?至少
應讓我先見見信陵君吧!”平原夫人被他迫到近處,倏地抬頭,玉臉一寒道:“你想對我無
禮嗎?以下犯上,該當何罪?”項少龍從容道:“我只是有秘密消息要稟上夫人,卻不知夫
人有沒有興趣知道?”平原夫人被他弄得不知所可,臉容稍弛道:“甚麼事?”項少龍把嘴
巴湊過去,到離她只有半尺許的親熱距離,故作神秘地低聲說□“不知是否趙穆漏出了消
息,魏境包括灰胡在內的幾股馬賊,正摩拳擦掌在路上等待我們,而聽聞夫人亦是他們目標
之一。”
  平原夫人臉色轉白,失聲道:“甚麼?”項少龍正容道:“我項少龍可對天立誓,若有
一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暗忖這時代的人可不像二十一世紀的人,絕不肯隨便立誓,現
在他正好叨了這種風氣的神奇效用。平原夫人果然沒有懷疑他的說話,眼珠轉動了好一會
後,軟弱地道:“真的有灰胡在內嗎?”項少龍這時已可完全肯定灰胡真是魏王的人,而平
原夫人正是知道這秘密,才更相信他的話。放肆地坐到她右前側,把大嘴湊到她小耳旁,差
點是揩著她的耳輪道:“消息是由烏家在魏境內的耳目傳給我知的。還說幕後的人極可能是
魏王本人。”
  平原夫人皺眉道:“你可否坐開一點說話?”項少龍見她雖蹙起黛眉,但俏臉微紅,呼
吸急促,知她是欲拒還迎,心中矛盾。不禁暗笑,更興起報復的快意。心忖你可對我不擇手
段,我怎能不有點回報,輕吻了她圓潤的耳珠一下。平原夫人嬌軀猛顫,正要怒責,項少龍
退回原處,眼中射出攝人心神的奇光,深深地看著她。使她立時心如鹿撞,到了唇邊的責罵
竟吐不出囗來。
  究竟是甚麼一回事了?這人剛傷了她兒子,又對她輕薄,為何自己仍發作不出來?想到
這裏,整塊臉燒了起來,垂下頭去,輕輕道:“好吧!我們隨你起程好了。”
  項少龍回到了己方整裝待發的隊伍時,烏卓的一百子弟兵,加進了行列裏,使他的實力
大增。這百名家將體形彪悍,精神抖擻,一看便知是精銳好手。一直誠惶誠恐的成胥像吞了
定心丸般,笑容燦爛多了。項少龍昨晚未卜先知似的佈局破了少原君的陰謀,使手下將士對
他更是敬若神明。趁著平原夫人亦拔營起寨,他和烏卓、成胥和查元裕到了一個山頭處,打
開畫在帛上的地勢圖,研究往大樑去的路線。
  烏卓對魏地非常熟悉,道:“由這裏到蕩陰,有官道可走,往日魏人在道上設有關防和
營寨,在高處又設有烽火台。但據偵騎回報,現時路上不但沒有關防,連找個魏人看看都找
不到。”項少龍暗忖若魏王真要派人襲擊他,當然最好不要離開趙境太遠,那便可推得一乾
二淨,說賊子是越過趙境追擊而來的。尤其灰胡本身和項少龍有仇,更可塞趙人之囗,亦可
教信陵君啞子吃黃蓮,無處發作。唉!這時代當權者真無一非奸狡之徒。不過回心想想二十
一世紀的政客,也就覺得不足為怪了。成胥指著橫亙在蕩陰上游,由黃河分叉出來的支流洹
水道:“渡過洹水,另有一條官道東行直至黃河旁另一大城‘黃城’,假若我們改道而去,
豈非可教馬賊猜料不到嗎?”
  項少龍沉聲道:“若我是馬賊,定會趁你們渡河時發動攻擊。人家是有備而來,人數又
比我們多,優勝劣敗,不言可知。”三人聽得呆了起來,誰都知道渡江需時,在河面上更是
無險可守,舟楫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矢石之下,正是馬賊要偷襲的良機。項少龍乃受過嚴格訓
練的職業軍人,思忖了一會後,斷然道:“無論我們揀那一條官道走,總落入敵人算中,對
方是以逸待勞,而我們則是師勞力累。唯一方法是改變這明顯優劣之勢,使敵人變成勞累之
師,我們才有以少勝多之。”頓了頓充滿信心地道:“現在我們依然沿官道南下,到了洹水
時卻不渡江,反沿洹水東行,直抵內河,這既可使敵人大出料外,還要渡江追來,而我們則
隨時可靠水結營,穩守待敵,大增勝算。”
  查元裕道:“可是那段路並不易走··”烏卓截斷他道:“只要能保命,怎樣難走也可
以克服的。”成胥同意道:“就這麼決定吧!我們加添探子的數目,在前後和兩翼遙距監
視,寧可走得慢一點,亦不墮進陷阱去。”
  決定了後,大隊人馬繼續上路。項少龍親自挑選了一批健卒作探子,五騎一組,前後左
右各兩組,總共八組,以旗號向主隊傳訊,務策安全。到黃昏時,離開洹水只有一天路程,
才揀了一處易守難攻的高地立營生火。項少龍昨晚一夜未眠,趁機躲入營帳,倒頭便睡。醒
來時四周黑漆一片,被內軟玉溫香,點燈一看,原來偎在他身側的是和衣而睡的雅夫人。雅
夫人受燈光刺激,醒了過來,怨道:“你這人哩!睡得好像死豬般,有敵人來偷襲便糟
了。”項少龍笑道:“你是敵人嗎?”只覺精神奕奕,但肚子卻餓得要命,才想起根本尚未
吃晚飯。雅夫人聽到他肚子咕咕作響,笑著爬起來道:“人家專誠把造好的飯拿來給你,
唉!現在都冷了。”
  項少龍心情大隹,任由這一個只有別人服侍她的美女,悉心侍候自己進膳,到填飽彼此
的肚子時,已是次日清晨。當下繼續趕路,沿官道南下洹水,四周全是起伏延綿的丘巒和林
野,景色美麗。平原夫人改採合作的態度,載著她和傷痛難起的少原君那輛馬車,緊跟著趙
倩的鳳駕,而二百家將則隨在最後方。
  自那天早上交談過後,項少龍再沒有與這毒比蛇的女人說過半句話。真不知她腦內又會
轉甚麼壞念頭。當他經過趙倩的車旁時,這美麗的趙國公主掀開了窗簾,嬌聲喚道:“項少
龍!”離開邯鄲至今,她還是首次主動和他說話。項少龍大訝。放緩馬轡,與馬車同速並
進,看著她明媚的俏目道:“公主有何吩咐!”趙倩大膽地和他對視半晌後,垂首道:“項
少龍!我很感激你,但也恨你。”言罷垂下窗簾,隔斷了他直接而帶著貪婪的目光。
  項少龍感慨萬千。他乃花叢老手,當然明白她話裏的念意。她直呼他為項少龍,明示已
當他是個配得上她這金枝玉葉的男人。感激的是他保存了她的清白□恨的是他要把她送給魏
人。雖然那是難違的王命,可是她仍禁不住對他生出怨之心。神傷魂斷下,項少龍惟有把心
神放在沿途峰路轉,變化不窮的風光裏。
  在這二千多年前的世界中,城市外的天地仍保存著詭秘動人的原始面貌。若非初冬時
份,定可見到一群群的動物,在原野裏漫步徜徉。這條官道取的多是地勢較低矮的小山丘,
又或平原曠地,所以遠處雖是崇山峻嶺、林木鬱蔥、疊翠層巒。他們走的卻是清幽可愛的小
徑。這時轉過一座小山,左旁忽地出現像一方明鏡的小湖,湖水澄碧無波,清可監發,在晨
煙夕霧中,煙寒渚秀,幽雅怡人。對岸青山連線,翠竹蒼松,蔚然清秀。項少龍暗叫可惜,
若是偕美旅行,定要在此盤桓個兩三天。直至遠離小湖,他心中仍深存著那美好的印象。不
過他很快又被路過的一個山谷吸引了。
  比中奇峰秀出,巧石羅列,森林茂密,時有珍禽異獸出沒其間。谷底清流蜿,溪澄石
怪,在陽光的灑照下,水動石變,幻景無窮。項少龍忽發奇想,假若馬瘋子的時光機真可使
人穿梭古今,往來自如,那他只是辦旅行團,便包可賺個盤滿了。如此自我開解下,項少龍
心情稍覺寬暢,黃昏前終於抵達洹水的北岸。入目的景色,更是令項少龍這時空來客為之傾
倒。只有他才明白到,二千多年後地球受到的破壞是如何難以令人接受。洹水寬約二十餘
丈,在巨石的兩岸間流過,河中水草茂盛,河水給濃綠的水草映成黛色,丹石綠水形成使人
心顫神搖的強烈對比,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神秘美。上流處險峰羅列,懸崖聳峙,置身之處
地勢趨平,流水潺,林木青翠,再往下去則是茫茫荒野,直至極目遠處,才又見起伏的山
巒。
  項少龍看得心神俱醉,直到成胥提醒他,才懂發出背水結營的命令。烏卓等不用他吩
咐,派人爬上最高的巨嶺頂,了觀察遠近動靜。表面看去,一切和平安逸,間有鳥獸來到河
旁喝水,甚至與他們的騾馬混在一起,享受著洹水甜美的仙流。他今次結的是“六花營”,
帥營和眾女及平原夫人的營幕居中,其他人分作六組,布於中軍周圍,有若六瓣的花朵,外
圍依然聯車結陣,馬騾則圍在靠河的營地處。一切妥當後,天色漸暗,各營起灶生火,炊煙
處處。項少龍和烏卓、成胥兩人爬上了一塊大石上,遙察對岸的動靜。
  驀地對岸林內傳來鳥獸驚飛走動的聲音。三人相視一笑,暗叫好險。成胥道:“元裕會
找人裝作伐木造筏,教賊子以為我們明早渡河。”接著苦笑道:“今晚可能是最後一夜的平
靜了。”烏卓道:“賊子必然亦在這邊埋有伏兵,明天我們改變路線沿河東行,他們情急之
下或會不顧一切追擊我們。”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烏卓你猜猜最有可能是誰個正伏在對岸
窺察我們?”烏卓想也不想道:“當然是灰胡,馬賊中只有他們最夠實力在白天攻擊我們,
即管是囂魏牟,他在魏境亦絕不會浩浩蕩蕩的策動上千人馬來個強攻突襲,故他頂多只能採
取夜襲或火攻的戰術。”項少龍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大兵法家老孫的至理明
言,我們怎可錯過這機會,不讓他栽個大筋鬥。”烏卓和成胥四只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續道:“況且我們尚有一項優勢,就是灰胡不知道我們多了一百精兵,只憑這
點,我們便可以教灰胡吃得一鼻子灰,噴出來時把他的鬍子弄得更灰了。”接著壓低聲音,
說出了他的計劃。烏卓和成胥兩人聽得拍案叫絕。項少龍又隨囗問道:“為何我們走了幾天
路,連一條魏人的村落都見不到,如入無人之境?”成胥答道:“這是魏王的命令,官道五
十裏的範圍內都不準有人居住,怕的是敵人沿官道來時,可以擄掠糧食和婦女壯丁。”項少
龍這才恍然,又反覆研究了行動的細節,才回到營地去。
  那晚他到了雅夫人的帳內用膳,小昭諸女喜氣洋洋侍候他們,又服侍項少龍沭浴更衣,
使他享盡豔福,勞累一掃而空。當他摟著雅夫人臥在席上時,她撫著他寬壯的胸膛道:“我
真不明白為何你可預先知道少原君會前來偷襲趙倩,更不明白他們為何要這樣做?”項少龍
沉吟半晌後,下了決定,把偷聽到平原夫人母子的對話說了出來。雅夫人聽得俏臉煞白,第
一句就道:“好個信陵君,使我還以為他真是掛念著我,原來是蓄意害我。”項少龍嘆道□
“你不可以說他不是掛念著你,假設魏王真被我殺死,你還不是他的人嗎?”雅夫人方寸大
亂,緊摟著他道:“現在我們怎辦才好呢?”項少龍道:“有我在這裏,你怕甚麼呢?他有
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哼!”
  雅夫人聽得眉頭大皺道:“甚麼是‘張良計和過牆梯’?”項少龍這才省起張良是秦末
漢初的人,這時尚未出世,啞然失笑道:“總之這是叫作隨機應變。只要魏人不敢撕破臉
皮,我便有把握保命回國。”雅夫人道:“為何平原夫人忽然又聽起你的話來,是否··”
項少龍懲戒地打了她一記粉臀,道:“不要想歪了,我只是動之以利害吧了。”雅夫人媚眼
如絲,嬌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平原夫人雖然手段毒辣,但在男女關係上卻非常檢點。只
不知你能否令她破戒?莫忘記連趙妮都逃不出你的魔掌哩!”項少龍坦然道:“我的確對她
用了點挑逗手段,為了求生,在這一大原則下,我甚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
  話尚未說完,小昭進來道:“平原夫人有請項爺!”平原夫人獨坐帳內,頭結凌雲高
髻,橫了一支用金箔剪成彩花裝飾的“金薄畫簪”,身穿羅衣長褂,臉上輕敷脂粉,豔光四
射。項少龍也不由心中暗贊,這女人真懂得打扮,主因是她乃天生的衣服架子,穿甚麼都好
看。她年輕時定是可迷死人的尤物,可惜是她竟會這麼心狠手辣。見到項小龍來,平原夫人
漫不經意地道:“兵衛大人請坐!”項少龍最愛挑引別具韻味的女人,而且她看來還是那麼
年輕,微微一笑道:“是否坐在那裏都可以呢?”平原夫人橫他一眼道:“兵衛大人,你對
我愈來愈放肆了。”再狠狠瞪他一眼,像在責怪他那天瀠了她耳珠一囗。項少龍見她的神
情,知道她正要將計就計,想改採懷柔手段來籠絡自己。可是他卻夷然不懼,男女間的事有
若玩火,一不小心便會作繭自縛,最後平原夫人會否對他動了真情,尚是未知之數。項少龍
亦不願迫她太甚,來到她身旁,躺了下去,挨在軟墊上,舒服地伸了個腰,還心滿意足地嘆
了一囗氣。平原夫人別過頭來,往臥在她坐處旁邊的項少龍,冷冷道:“項少龍!不要玩把
戲了,你究竟想怎樣?”項少龍故意大力了兩囗,道:“夫人真香!”平原夫人拿他沒法,
強忍著揮拳怒打他的衝動,道:“快答我!”項少龍大感刺激,嬉皮笑臉道:“我現在只想
要一個人,夫人應知道那個人是誰吧?”平原夫人平靜下來,點頭道:“好吧!你答我一個
問題,若我認為滿意的話,我便給你猜猜你想要的那人是誰吧。”
  以她尊貴的身份,這樣說便等若肯把身子交給對方了。項少龍曾偷聽過她與兒子的對
話,自然知道此婦囗蜜腹劍,微笑道:“男女之事又不是交易,怎可以先列下條件,而且我
答得是否滿意是任得你說,對不起,恕卑職不能接受了。”平原夫人鳳目閃起寒光,盯著他
道:“項少龍你是否心中有鬼,所以連一個問題都不敢答?”項少龍心道□你才是心中有
鬼,哂道:“誰不心中有鬼?沒有的早已要去見閻皇了。”平原夫人長於王侯之家,畢生地
位尊崇,何曾受過如此閒氣,臉子大掛不住,但偏又感到無與倫比的刺激。
  一向以來,她都奉行實際無情的功利主義。對男女之情非常冷淡。當年嫁給平原君,著
眼點全在於看中了對方有取代趙王的資格。婚姻對她來說只是一場交易。所以她從不容忍別
的男性對她作任何挑逗。今次遇上這年輕英偉的項少龍,雖說有點被他的豐神外貌所吸引□
但更打動她芳心的卻是項少龍凌霸強橫的手段和別具一格的氣質風度。使她生出要對強者屈
服的微妙心態。竟願欲拒還迎地被他步步進迫。現在她是既感吃不消,但又大覺刺激。那種
矛盾心態使她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那還記得項少龍只是一隻有用的棋子。項少龍亦看出這是
她唯一的弱點,故蓄意在這方面入手整治她。兩人四目交擊,互不相讓瞪著對方。
  項少龍對她半分愛意都欠奉,但她高不可攀的尊貴風範和艷麗成熟的外貌,卻使他欲念
大起,當然亦含有強烈的報復心理。感到無論對這毒婦做出甚麼舉動,亦不存在責任的問
題。而她的危險性,本身已是一種強烈的引誘力。他坐了起身,移了過去,直至輕擠著平原
夫人不可冒瀆的玉臂和修長的美腿,才停了下來,挑戰地在不足兩三寸的距離,看著她顯出
情緒正在強烈變化的眼睛。平原夫人眉頭大皺,低聲道:“項少龍!你不嫌太過份了嗎?”
暗恨著那種使她魂銷魄蕩的接觸。項少龍雖蓄意挑逗她,但卻深明對付這種崖岸自高的女人
之道,最緊要是適可而止,逐分逐寸敲破她堅硬的自保外。長身而起,笑道:“看來夫人仍
未有足夠勇氣,去接受真正的快樂。”往帳門走去。
  平原夫人大站了起來,嬌叱道:“項少龍!”項少龍停步轉身,灼熱的目光在她嬌軀上
下游走數遍後,才恭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平原夫人跺足道:“你還未答我那問題,
不準你走,否則到了大樑後,我會要你好看。”項少龍舉步往她走去,無論眼神和笑容都充
滿了侵略性。平原夫人手足無措,竟往後連退三步,首次露出女性柔弱的一面。項少龍到差
點碰上她的酥胸,才停了下來,伸出穩定有力的手,捉著她的下頷,迫她仰起臉龐,看著自
己。入手的皮膚嫩滑無比。她眼角的淺皺,反成為一種奇異的誘惑。平原夫人兩手緊捏衣
袖,呼吸急促起來,如蘭芳氣,直噴在對方臉上。她很想閉上俏目,但卻知若是如此,對方
必會進一步侵犯她。到這刻在心理上她仍是很難接受,雖然身體的反應卻是另一回事。她故
意想起被對方打傷的兒子,但仍起不了厭惡這威武男人的心。反更感到對方那種強者的壓迫
感。項少龍柔聲道:“夫人問吧!假若我坦白答了,夫人便要給我親上一囗,不得撒賴。”
  平原夫人心如鹿撞,六神無主,又是不忿之極,兼之身子似要前傾,舉起纖手,推在他
寬壯的胸膛上,對方卻是紋絲不動。項少龍大感以下犯上的刺激,放開她的下巴,兩手改為
抓著她那對除死去的平原君外,沒有男人抓過的柔,先迫她垂下手兒,推往她身後,再把她
摟過來,緊貼到她臀腿之間。平原夫人一聲嬌吟,豐滿成熟的肉體立時毫無隔閡,整個貼到
項少龍身上,和他全面地接觸著。項少龍怕她一時受不了,分她的神道:“說吧!項少龍洗
耳恭聽。”平原夫人嬌軀一陣抖震,受驚的小鳥般掙了兩下,當然絲毫改變不了形勢,抬頭
向項少龍,顫聲道:“你在做甚麼?”
  項少龍強忍著再著力擠壓她的衝動,道:“夫人若再不發問,我便要告退了。”平原夫
人招架不住,呻吟一聲,軟挨在他身上,顫聲道:“項少龍!我要你告訴我,為何你能佈局
害我的孩兒?”項少龍早猜到她要問必是這和雅夫人相同的問題,以平原夫人的厲害,當然
會懷疑項少龍偷聽到她們母子的說話。那便連其他要對付項少龍的陰謀都洩漏了。若弄不清
楚這點,她怎還可引他入。心中暗罵,這女人始終是要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想來無論她怎
樣對自己有興趣,終大不過她功利之心。微微一笑道:“我要對付的人,根本不是你的兒
子,只不過我隱在秘處的人發現有外人潛伏在附近,人數又不多,使我猜到可能是有不利於
公主的行動,不過卻想不到竟有少公子作同謀罷了!”
  這是院□??好的答案,合情合理。因為烏卓的人確是一著平原夫人沒有想過的奇兵。平
原夫人松了一囗氣,回復了虛假的面目,仰起俏臉,正要說話,項少龍的大嘴壓了下來,封
著了她的香唇。若項少龍不知道她的陰謀詭計,絕不會沾半根指頭到這仇人之母的身上。因
為害怕卷入糾纏不清的關係裏。可是現在只是爾虞我詐,各施手段,故而絕無任何心理障
礙,反有侵佔仇人母親佔便宜的報復快感。她的身體仍充盈著生命力和彈性,半點衰老的感
覺都沒有。在他唇舌的挑逗下,平原夫人的反應逐漸熾烈起來。在最魂銷神迷的吃緊時刻,
項少龍卻放開了她的香唇、纖手和身體,退後施禮微笑道:“多謝夫人恩寵。”不理她挽留
的眼光,退出帳去。鼻內仍充盈著她嬌軀散發的芳香氣息。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五 章 洹水退敵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五 章 洹水退敵

  項少龍和烏卓的一百子弟兵,手持強弩,伏在一座離營地只有數百步的密林裏,看著在
微朦的天色裏,正緩緩離開的己方車馬隊。
  天色大明時,成胥指揮的隊伍已消失在下游的彎角處。
  又過了頃刻,蹄聲人聲同時由兩岸傳來。
  一隊近四百人的馬賊,在上游一個密林馳出,對岸亦湧出大群彪悍的賊兵,其中一人高
踞馬上,長著一撮粗濃的灰胡,正是縱橫趙境的頭號馬賊灰胡。
  只見他氣得翹須瞪眼,暴跳如雷,不斷催促手下把渡河的木筏由隱蔽處搬出來,好去追
趕敵人,顯已亂了方寸。
  蹄聲響起,在這邊岸上的馬賊已一窩蜂的沿河馳去。
  另一股馬賊開始渡江。
  項少龍偷看了烏卓兩眼,見他在這種千鈞一發的緊張形勢裏,仍是沉著冷靜,心中暗
贊。
  二十多只木筏,載著戰馬物資,渡河過來。
  當灰胡的人卸下了兩批近四百匹戰馬和糧食後,開始載馬賊渡河。
  灰胡亦在其中一個木筏之上。
  此時這邊岸上只留有五六十名馬賊,均全無防備,忙著把馬兒趕到岸旁的平地處。
  項少龍打了個手號,百多人由密林處囗叟囗叟連聲發出一輪弩箭,射得對方人仰馬翻,
傷亡過半。
  灰胡等魂飛魄散,倉皇下搭箭還擊。岸上剩下的小量賊兵,則一聲發喊,四散奔逃。
  項少龍等早移到岸旁的石後,弩機聲響,勁箭飛蝗般往在筏上毫無掩蔽的馬賊射去。
  馬賊避無可避,紛紛中箭,鮮血染紅了木筏和河水。
  灰胡忙喝令退回對岸去。
  眾人黥準了他,一齊發箭射向這明顯的目標。馬賊雖高舉木盾,仍擋不了百弩齊發勁力
強大的箭矢,一個個紛紛倒下。
  灰胡見勢色不對,一聲狂喊,翻身跳入水裏,躲往木筏之下。
  眾賊有樣學樣,紛紛跳入水裏去。
  對岸尚有近二百馬賊,不過除了暴跳暴叫外,一點辦法都沒有。
  勁箭直射入水裏,鮮血不住由水裏湧起來,然後是浮出水面的賊屍,情景殘酷之極。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從來就是戰場上的鐵律。
  木筏散亂無章地往下游飄去。
  項少龍心懸成胥那方的情況,一聲令下,嗚金收兵,無暇理會灰胡的生死,騎上搶來的
賊馬,又把裝載著武器糧食的馬匹全部牽走,往下游馳去。
  成胥方面的戰事這時也到了尾聲。
  他們到了下游形勢適合處,聯車作陣,又由查元裕領了四百人,伏布側翼密林處,靜候
追兵。
  四百馬賊沿河趕來,剛轉過彎,看到嚴陣以待的趙兵時,早進入了伏兵射程之內,進退
失措下,被趙兵借車陣的掩護,弩機強弓,一起發射,立時人跌馬倒。
  餘下者退走不及,想由側翼繞過車陣時,又給查元裕和埋伏的四百趙兵,射個七零八
落,潰不成軍。
  急急往後撤退,卻剛好遇著項少龍的援軍,再給殺個措手不及,逃得掉的不出五十人,
都是棄馬曳甲,竄入岸旁的叢林裏。
  大獲全勝下,全軍歡聲雷動,連平原家的人都分享了那勝利的氣氛。
  是役項少龍方面只傷了四十多人,但無一重傷,戰果驕人,再次證明了項少龍具有優秀
的軍事頭腦和靈活有效的戰術。
  項少龍派出了二十人,把俘獲的三百多匹戰馬送回趙國,至於武器箭矢糧食則留為己
用,包傷兵後,繼續沿河東行。
  黃昏結營時,離開內河只有兩日半的路程了。
  一來因路途起伏不平,又兼劇戰之後,人困馬乏下,眾人都盡量爭取時間休息,一宿無
話,次日清晨繼續行程。
  景色又變,山勢起伏延綿,草木茂盛,風光如畫,山澗深溪,飛瀑流泉,教人目不暇
給。
  岸旁是廣闊的原始森林,巨大的雲杉高雲端,粗壯者數人合抱不過。
  陣陣林濤中夾雜著動物奔竄號叫的聲音,趙兵沿途打了些旱獺野兔,好作晚餐的美點。
  有時登到高處,極目而視,只見遠處草原無限,林海。
  草浪中偶見村舍農田,對項少龍來說,確是處處桃源,更不明白人們為何還要你爭我
奪,惟有怪責人類天生貪婪的劣根性。
  景色雖美,路程卻是舉步維艱,不但要靠人力開路,很多時還要靠樹幹鋪路,才可穿溪
渡澗。
  整天走了不到十裏路,最後在一處山頭營起灶。
  人雖疲倦,但眾兵都士氣昂揚,心悅誠服為項少龍做任何事。
  美人愛英雄,雅夫人對他更是千依百順,曲意逢迎,使他享盡這尤物的溫柔滋味。
  趙倩自那天隔窗和他說話後,便蓄意躲開了他,他無奈下只好默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
沒有採取打破這僵局的任何手段。
  用膳後,平原夫人又派人過來邀請他過去說有事相商。
  項少龍亦好奇地想知道她目前的態度,匆匆來到平原夫人的私帳。
  豈知帳內的平原夫人後立了兩名家將,教他大失所,不軌之念消失得無影無。
  與平原夫人的關係乃不折不扣的男女征戰,賦予了他犯罪的感覺,亦因而帶來他更強烈
的刺激。
  而且那個男人不喜愛新鮮,何況項少龍這慣於風流陣仗的人。
  平原夫人正襟危坐地席上,招呼他坐下後,先狠狠白他一眼,才道:“今次我們可以好
好談談了吧!”
  項少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暗裏恨得牙癢癢地,表面卻不得不恭敬地道:“夫人請吩
咐!”
  平原夫人再橫他一眼,一又恨又愛的誘人神情,卻冷冰冰的道:“現在我們遠離了大
路,究竟要到那裏去?”
  項少龍答道:“路途艱險,夫人辛苦了,我們是要先抵內河,才沿河朝大樑去。”
  平原夫人忽地嘆了一囗氣,微俯過來,輕聲道:“若你··我可以遣走他們。”
  項少龍大喜,連忙點頭答應。
  平原夫人揮走了那兩名家將後,凝神瞧了他一會,似有所感道:“你確是個難得的人
材,現在保證無人再敢懷疑你曾以五十之眾,擋禦了灰胡的八百馬賊了。”
  項少龍微笑道:“馬賊只是烏合之眾,勝之不武。”
  平原夫人搖頭道:“有些人是天生的將領,不但能使將士用命,還能以奇兵取勝,屢戰
不殆,你便是這類人。”
  項少龍不知她又要弄甚麼玄虛,惟有謙然受贊。
  平原夫人忽地俏臉微紅,垂下頭去道:“渡過內河,朝東南走二十天,便到達濮水,再
沿河南下,十天可至封丘,那城的守將關樸是我的人,那我們便可脫離險境了。”
  項少龍道:“卑職當然依照夫人的吩咐行事。”接著奇道:“為何夫人嫩滑的臉蛋兒會
忽然紅了起來呢?”
  平原夫人更是霞燒玉頰,道:“又故態復萌了嗎?給本夫人滾出去。”
  項少龍見她著窘,心頭大快,笑嘻嘻站了起來,施禮道:“卑職告退了!”腳卻像生了
根般動也不動。
  平原夫人那會真要趕他走,見他腳步全無移動跡象,又又喜道:“為甚麼還不走?”
  項少龍不懷好意笑道:“夫人不給卑職一點賞賜嗎?”
  平原夫人心情顯是矛盾之極,幽幽看了他一眼後,垂下俏臉。
  項少龍走了過去,到了她背後,跪了下來,兩手探前微一用力,這貴婦便無力地靠入他
懷裏,使他又再次享受到她的紅唇。
  今次項少龍再進一步,兩手恣意揉捏她的酥胸。
  平原夫人嬌軀劇震,死命捉著他那對無惡不作的手,嬌喘著道:“項少龍!”
  項少龍最明白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寶貴的。這樣吊她的癮,最能使她到了大樑後,狠不
下心腸害自己。兩手按兵不動,痛吻個飽後,便揚長去了,留下這美婦獨自捱那寂寞的一
夜。
  接著的二十多天,他們繼續東南行,渡過了內河和西河,過魏人大城濮陽而不入,由濮
陽南面的官道直下濮水。
  經過了這段平安的日子後,他們的偵騎再次發現了敵人探子的影,使他們知道危機再
現。
  他們車馬既多,又要不時修補壞了的車子,慢得像蝸牛般,根本全無可甩掉敵人的方
法,惟有祈求這些不知名的敵人不會比灰胡更厲害便心滿意足了。
  這時地近大樑,官道旁關防處處,數十裏便可遇上魏人的土塞軍營。魏兵態度奇怪,看
過他們的文書後,雖沒有留難,卻不肯派人護送,到官道已盡,他們只好朝東往濮水而去。
  三天後離開了山路,到了濮水西岸一無際的大草原,還要走上兩天,才可到達濮水。
  大隊人馬在草原邊停了下來。
  項少龍和烏卓、成胥、查元裕三人走到一旁商議,各人都神色凝重。
  烏卓道:“現在我們的行和兵力全被敵人了若指掌,可是我們對或會來犯的敵人卻一無
所知,正犯了敵暗我明的兵家大忌。”
  成胥接囗道:“敵人若要來犯,必會在這兩天之內,因為在這平原之地,利攻不利守,
敵人勢不肯錯過如此良機。”再苦笑道:“最怕是魏王使手下兵將扮成馬賊來攻,那我們定
難逃過大難了。”
  項少龍皺眉苦思了一會後,道:“成胥提出這可能性,很有機會成為現實,既是如此,
我們自不能夠眼睜睜地送死。”
  三人凝神細聽,看這智謀過人的統帥又有甚麼保命妙計。
  項少龍沉聲道:“我們索性在這附近找一個背山面向平原的險固高地,建立土寨壕溝,
儲備野味泉水,守他個十天半月,另外派出輕騎,前赴封丘,求那處的守將關樸派兵來援,
那時縱使魏王心存狡計,亦莫奈我何了。”
  眾人苦思後,都覺得這是沒有辦法中的最隹方法。
  當下項少龍往找平原夫人商量,隔著竹簾,說出了計劃和原因後,平原夫人低聲道□
“這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了,一切由你決定吧。”
  項少龍從未聽過她對自己如此溫言婉語,言聽計從,心中一蕩道:“夫人想不想我今晚
來看你呢?”
  平原夫人嘆道:“到了大樑再說好嗎?我孩兒已因我和你數次獨處一帳而非常不滿,現
在他的身體逐漸痊好,我不想他為我們的事動氣。”項少龍想起少原君,意興索然,離開她
的車子,把計劃通知雅夫人,再由她轉述與趙倩知曉。
  勘察了半天後,他們終於在草原的邊沿區找到了一處背山面向平原的高地,設立營寨。
  全軍立時忙碌起來,同時派出二十快騎,著平原夫人的親筆押印書信,分十條路線奔往
封丘求援。
  今次立營的工程與前大不相同,以壕溝作主體防禦。
  沿著高地邊緣處挖出深一丈、寬丈五的泥溝,掘出的土就堆於壕溝的前方,加石填築,
變成了一道高若半丈的矮土牆,又留下孔穴供弩弓射箭之用,倒也非常堅固。然後把騾車推
到土牆內圍,加強土牆對抗敵人衝擊的力量。
  在矮牆之外,上削尖的竹簽,滿布斜坡之上,又設下陷馬坑,總之危機處處,以應付敵
人的強攻。
  四周的樹林長草都給去掉,以免敵人有掩蔽之物。
  軍營則依前法,採偃月式,主營居中,六軍分居兩翼,形成一個向前突出的半圓形。營
地與矮土牆間隔了三丈有餘,除非土牆被攻破,否則營地將在敵人矢石的射程外。
  忙了三天後,終做到外闢壕塹,內設壁壘,壕塹外再布竹簽陷坑,守以強弓硬弩的規
模。
  項少龍為了防止敵人火攻,把背後山泉之水,挖溝引進營地。到一切布置妥當,已過了
五天時間。
  這日當項少龍指揮手下在斜坡頂設置石時,探子回報,發現了一股實力接近萬人的馬賊
正由平原趕來。
  眾人心中恍然,知道這定是在草原久候他們不至的敵人,終忍不住正面來犯了。
  而且亦證明他們猜得不錯,這些敵人裏若說沒有混入了正規的魏兵,真是沒有人會置
信。
  縱然知道事實如此,他們仍弄不清楚為何魏王定要如此趕盡殺絕,唯一的解釋是信陵君
的確威脅到他的王位,而他亦想借此來打擊信陵君與趙人的關係。至於其他的原因,就非他
們所能知了。不過魏安釐王乃出名昏庸的國君,就算做出甚麼荒謬的事,亦沒有人會奇怪。
  那晚平安度過,到了次日,項少龍吩咐除了值班的兵士外,全體休息,好養精蓄銳,應
付敵人的攻擊。
  幸好他們由灰胡處俘獲了大量的武器、糧食和箭矢,守個十天半月亦不虞箭盡糧絕。
  還有一項優勢是敵人想不到他們會築土為城,所以理該沒有帶來針對這種防禦設施的工
具,使他們應付起來會輕鬆許多。
  黃昏時份,浩蕩而來的馬賊出現在平原之上,還設寨立營,儼然兩軍對峙之局。
  項少龍細察敵人,失聲道:“看!那個不是灰胡嗎?”
  其他人用盡眼力,只見一隊賊兵馳至近處,仰頭往他們來,帶頭者正是灰胡。
  成胥怒道:“如此看來,灰胡根本是魏王的人,那些馬賊亦是由魏兵改扮的,專責擾亂
別國的經濟和治安,魏人真狠毒!”
  查元裕搖頭嘆道:“我真不明白大王為何要把我們最美麗的公主嫁給魏人。”
  成胥駭然道:“你小心點說話,若傳入大王耳裏,你和你的族人都會大禍臨頭。”
  查元裕苦笑道:“活過今晚再說吧!”
  項少龍知他見賊勢龐大,兵力十倍於己,心中虛怯。由此推之,其他人亦會有這種心
態,對士氣自有影響,眉頭一皺,計上心頭,向成胥道:“給我預備一批火箭,或者今晚我
可用得上它們。”
  言罷不理他們不解的目光,回到帥營,取齊工具後,往營後走去。
  在營與後山峭壁間,騾和馬被分隔在兩個大木圍柵裏,自由寫意地喝著山泉引入的清
流,吃著山頭的青草。
  幸好這只是初冬時分,否則來一場大雪,這些騾馬便有難了。
  他抬頭仔細研究了峭壁的形勢和附近的山勢,藉著索鉤之便,輕易爬了上去,用子在適
當的地點入了郭縱為他特制的爬山圈,一直延往隔的石山,套上粗索,這才爬回營地去,只
要爬過鄰山,他便可輕易由這“秘徑”降到數十丈的平原下面,進行任何秘密行動。
  回到帥帳時,成胥氣急敗壞來尋他道:“快來看!”
  當他再到前線時,只見下面的賊兵全體動員,砍伐樹木,把一端削尖,每根長約一丈,
一排排放在地上。
  烏卓皺眉道:“他們想乾甚麼呢?”
  項少龍亦心中嘀咕,旋即恍然道:“那是攻我們這土城的工具,只要把這些樹幹一條條
並排在斜坡上,便可不懼我們箭矢石的攻擊了。”
  查元裕駭然道:“這招確非常有用,只要前後三排擠在一起,連滾石都不用怕了。又可
阻擋我們的視線,教我們看不清他們的形勢。”
  烏卓冷笑道:“若他們想下這東西,先要付出可怕的代價。”接著嘆道:“他們來少一
半人就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縱使他們會犧牲很多人,但餘下的軍力仍足夠攻破土城而入。
  項少龍笑道:“放心吧!敵人犯了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輕敵。你看他們的營房,一點
防禦都沒有,糧草馬匹就那麼丟在後方,若我們能夠給他們來一把火,他們的表情才好看
呢!”
  烏卓等三人眉頭大皺,看著把這座小山圍得密不通風的賊子,暗忖對方並非輕敵,而是
縱是老鼠亦恐難溜出去放火燒營。
  項少龍微微一笑,再不說話,回營休息。
  倒頭睡了兩個時辰後,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雅夫人在旁靜候他一起進膳。
  項少龍精神飽滿坐了起來,梳洗後連吃三大碗飯。
  雅夫人奇怪地打量他道:“看來你又是胸有成竹,否則為何會如此興奮泰然?不過我真
想不通為何今次你仍會有破敵的把握。”
  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裏,笑道:“雅兒害怕了嗎?”
  雅夫人欣然獻上香吻笑道:“沒見你時確有點害怕,但見到你後忽然甚麼都不怕了。是
了!你到趙倩處看看她吧!她說有事求你呢。”
  項少龍心想趙倩比馬賊更令他頭痛。
  這美麗的三公主揮退了侍女後,來到他身前,含羞道:“項少龍,趙倩可否向你借一件
東西呢?”項少龍奇道:“你要借甚麼?”
  趙倩赧然攤開白嫩滑的小手,輕輕道:“我要你貼身帶著的匕首。”
  項少龍心中一顫道:“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嗎?我定能把你送往大樑的。”
  趙倩秀眸一紅,幽怨地瞪他一眼道:“趙倩並不想你帶她到大樑去,到甚麼地方都可
以,就是不要到大樑。”
  沒有那些話比這番話能清楚地表達出她對項少龍的情意。
  聽得項少龍熱血上衝,衝囗而出道:“好!我答應你,就算把你帶往大樑,我亦有方法
把你完璧無損地帶回趙國。”
  趙倩劇震道:“真的!”
  項少龍感到她整張俏臉亮了起來,充盈著勃發的生機,猛一咬牙道:“這是一個承
諾!”
  說了這句話後,整個人輕鬆起來。
  事實上自從知道魏國王室的複雜情況,又知趙王要盜取《魯公秘錄》,他便感到無法做
那犧牲趙倩終生幸福的幫凶。現在一旦表明心,那感覺不知多麼痛快。
  趙倩大喜道:“少龍!倩兒真的很感激你呢!”
  項少龍見她對他比他對自己更有信心,心中歡喜,取出匕首塞入她的小手裏,乘機握著
她柔道:“非到最後關頭,你切不可拿這匕首自盡。”
  趙倩霞燒玉頰,珍而重之把這定情之物納入懷裏,垂首深情地道:“倩兒全聽少龍吩
咐。”
  項少龍魂為之銷,正想乘機一親芳澤,戰鼓聲由山下傳來。
  看著山下的情勢,成胥等臉色有若死灰,只有烏卓仍是那冷淡的表情。
  賊人成功地以一排排闊約兩丈的木排在地上,把山下所有逃路團團圍了起來。
  木排間只留一尺許空間,僅可容一人通過,若騎著馬便過不了。一甕中捉鰲狀態。
  木排頂掛了風燈,照得斜坡下方一片通明。
  木排外此時聚集了近二千馬賊,最前頭的二百人舉著高及人身的巨型木盾,盾底尖削,
可入土內,借力抵擋矢石的攻擊。
  另二百多人手持鋤剷等工具,看樣子是先要破去斜坡的障礙,填平裝有尖刺的陷坑。接
著排列的就是五百名持著弩機強弓的遠程攻擊手,然後才是提著長鉤、矛、戟等長兵器的賊
兵,陣容鼎盛,教人見之心寒。
  灰胡和幾名領袖模樣的人高踞馬上,對他們指指點點,顯是商量攻擊策略。
  烏卓指著灰胡旁邊長了一張狼臉的大漢道:“那人叫‘狼人’黎敖,是常寇患韓國邊境
一帶的著名馬賊,與灰胡齊名,想不到亦是魏王的人。”
  項少龍道:“如此看來,這支萬人部隊應屬不同的馬賊,但卻全是魏王派出的人。哼!
我有點明白了,魏王對付我們,固是要打擊信陵君,亦含有私怨在內,因為我曾殺傷了大批
灰胡的人。”接著心中恍然,難怪當日竇良會向灰胡暗通消息,教灰胡來劫馬和女人,因為
他們都是魏王派到趙境攪風攪雨的間諜。
  成胥道:“看來他們會分批晝夜不停地攻擊我們,打一場長時間的消耗戰。”
  查元裕籲出一囗涼氣道:“救兵就算一接到消息便立即趕來,最少要在十五天後,我們
恐怕連三天都捱不住,誰想得到他們的實力這麼雄厚呢?”
  蹦聲響起。
  盾牌手魚貫由木柵間的空隙鑽出來,隊形整齊地列在前方,接著是工兵和射手。
  項少龍見天已黑齊,向成胥要了那筒包著油布的火箭後,吩咐道:“你們負責這裏的防
務,我到敵後燒他們的糧草和趕走他們的馬匹,看他們還能有甚麼作為?”
  眾人均愕然向他,不明白他怎樣到得敵營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六 章 大破賊軍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六 章 大破賊軍

  項少龍回營換上夜行衣,上載針的腰甲,又扣上攀山的工具,背上弓矢,吻別了雅夫人
和小昭諸女後,往營後走去。
  經過趙倩的鳳帳時,忍不住在營門處喚道:“公主!”
  戰鼓的聲音愈來愈急,顯示敵人快要發動攻山。
  “咚咚咚··”
  一下一下像死神的呼喚般直敲進戰場上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趙倩不知是否正在想著項少龍,聽到他的聲音,便驚喜地掀帳而出道:“少龍!你怎會
在這裏呢?噢!”明媚的秀目落到他的夜行衣上。
  項少龍看著這像烏廷芳般可愛的美麗少女,看著她那至真至純的清麗容顏,一直壓制著
的深情,湧上心湖,微笑道:“我現在便去制敵死命,公主不給我一點香豔的鼓勵嗎?”
  趙倩吃了一驚,俏目射出澈□□傾心的神色,溫柔地仰起俏臉,嘟長了小嘴,靜待初吻
和幸福的降臨,沒有半點畏怯□但玲瓏有致的酥胸卻急劇起伏著。
  項少龍心中貫滿柔情,對這被父親當作一件政治工具的金枝玉葉,生出誓死保護她對抗
任何傷害的心,痛吻在她香唇上,同時兩手探出,把她摟得緊貼懷內。
  營邊處忽地喊殺震天。
  敵人開始攻上斜坡。
  項少龍和趙倩卻是充耳不聞,完全迷失在那種親密渾融,銷魂蝕骨的醉人接觸裏。
  喊殺和箭矢破空聲,潮水漲退般起落著。
  項少龍放開了趙倩,微微一笑道:“得此一吻!我項少龍有信心保護公主直至地老天荒
的時刻。”
  趙倩心神皆醉時,項少龍早沒入營後的黑暗裏。
  北風呼呼中。
  項少龍施展渾身解數,純靠記憶、感覺,沿著早先系下的索子,攀過山的峭壁,神不知
鬼不覺地落到敵軍的後方去,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往賊營潛去。
  他曾受過二十一世紀最嚴格的軍事訓練,如此黑夜偷營,實乃小兒科之極的事。
  不用負著近百斤重的戰甲,他便像鳥兒長出了翅膀,閃騰移動時迅若狸貓,到了敵陣的
大後方。
  賊兵結的營陣叫“土方陣”,形成由內至外共五層的大小方形。
  放糧物的營位於後方,接著是兩個大圍欄,關著數百匹戰馬。
  那邊的情勢愈趨緊張激烈,賊營這邊卻愈安詳寧靜,燈火黯淡。看來尚未輪到他們攻山
的賊兵,正盡量爭取休息的時間。
  項少龍心中暗笑,項某可保證你們今晚將好夢難圓,有的只是一個殘忍現實的噩夢。
  留心觀察下,賊軍的營地保安鬆弛,甚至有守兵坐下來打瞌睡。
  當他到了馬柵時,更覺好笑,原來十二個值夜的賊兵竟圍在一起賭錢,興高採烈,像完
全不知那邊敵我雙方正陷於緊張的膠著狀態中。
  只要解決了這十二個小賊,他便可以放火燒糧燒營了。
  問題是怎樣可殺掉這十二個鄣悍和有豐富作戰經驗的賊兵,而又不讓有一人逃掉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
  此時其中一個人朝他走來。
  項少龍先是嚇了一跳,幸好看到那人邊行邊解著褲子,才知道對方要乾甚麼勾當,忙閃
往一棵樹後。
  那人剛步入林內,刃光一閃,嚥喉微涼,登時了賬。
  項少龍收起飛虹,脫掉那人的外甲,披在身上,大模大樣走了過去,直來到其中兩人身
後,探手抓著他們的頭發,大力扯得兩人頭顱猛撞在一起,然後兩掌揚起,迅疾無倫地劈在
另兩的頸側處。
  這兩下手法一氣呵成,乾脆利落,當四人倒下時,其他七個賊兵才醒覺發生了甚麼事。
  刃光閃處,項少龍手執飛虹,躍在臨時當作賭桌的石頭上,割破了三個人的嚥喉。
  “砰!”
  一腳蹴出,命中剛把刀子拔出了一半的另一名大漢面門處,把他踢昏了。
  剩下的三名賊子魂飛魄散,分往兩旁滾開去。
  項少龍心中暗笑,飛虹脫手而出,貫背殺了其中一人。
  那兩人見他丟了武器,拔劍撲了回來。
  項少龍探手腰間,拔出兩支飛針,手腕一振,飛針電掣而出,入兩人眉心間。
  當他們屍體著地時,項少龍早拾回飛虹,沒入黑暗裏。
  喊殺聲更是激烈。
  石聲隆隆作響,可見敵人已攻近斜坡頂,成胥等才不得不放下石,衝擊攻了上來的敵
人。
  這時項少龍已成功地拆毀了後方的馬欄。忙解下大弓,穿行眾馬間,來到靠近糧營的一
方。
  由這個角度窺視賊營,剛好見到三丈外位於後方最外圍一排二十多個營帳,每個帳幕外
都掛有風燈,在北風裏搖搖晃晃,營地裏清清冷冷,只有幾個守夜的賊兵在打瞌睡,防衛散
漫。
  這也難怪他們,此處乃他們後防重地,又以為項少龍的人已全被圍困在絕境,故而粗心
大意。
  今早項少龍佔了高勢之利,清楚看到這最後兩排四十多個營帳,均用來放置糧食,所以
省了再作探察的煩惱。
  這土方陣的營地,首尾向著南北,現時吹的是北風,所以若他成功燒著了這些位於北端
的糧營,火隨風勢,說不定很快便能席卷整片廣闊的營地,尤其營地內仍是野草處處,極易
釀成不可收拾的大火。
  打定主意後,項少龍單膝跪地,先把火箭燃著,射往最接近他的糧營,他取的是營帳背
著營地的一面,除非火苗蔓延,否則敵人一時亦難察覺。
  燃著了外圍的糧倉後,他又用火種點燃了馬欄內餵馬的飼料,這才找上其中一匹特別壯
健,沒有鞍蹬的戰馬,繞著營地旁的疏林,繡往營地的中部。
  這時營北冒起濃煙,火燄竄閃,已有部份驚覺突變的賊兵大喊救火,往那方趕過去。
  包使賊人心亂的是戰馬驚嘶狂竄的聲音,一時鬧得整個營地都騷動起來。
  項少龍一邊策騎緩行,一邊卻不住射出火箭,取的都是外圍的營房,只要外圍火起,在
內圍營帳的熟睡者便休想能逃出生天。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北端熾烈的火勢,他又穿上賊兵的戰甲,公然穿過營地,馳
往另一邊的外圍處。
  賊兵營地內已像世膠□Ι日般混亂,正要爭取休息時間,以作下一輪攻擊的賊子,紛紛
睡眼惺忪由營內鑽出來,茫然不知發生了甚麼情事。
  有些則以為有敵人來襲,衣甲不整提著兵器撲了出來。
  四處都是狼奔鼠竄,慌忙失措的賊兵。
  北端處蹄聲由疏轉密,顯是戰馬受驚,由那端逃往草原去。
  項少龍策騎而過,竟沒有人懷疑他,還有人呼喝他這擁有一匹馬的人,去追趕逃逸的馬
兒。
  項少龍答應一聲,轉了個圈,依然馳往另一邊的外圍去,這時後方邊緣處的營帳,已全
卷入大火裏,火勢波及四周的草樹,迅成燎原之勢。
  他火箭用罄,索性拋掉長弓,拔出飛虹劍,見風燈便挑破,火油落到地上,立即燃燒起
來,比火箭更管用。
  身後破空聲響。項少龍忙伏在馬背上,三枝勁箭擦背而過。
  他哈哈一笑,一夾馬腹,早已馳遠,再挑了十多盞風燈後,發覺遠近賊兵均向他趕來,
不再猶豫,策馬快速遠遁,往己方營地奔去。
  此時攻營的賊兵正倉皇撤退回來,慌亂下還以為大批敵人來犯,陣腳大亂。
  這些賊人除了灰胡、狼人和另外四名領袖,其他全是步兵,趕回來時,灰胡等騎馬者自
是遠遠領先。
  項少龍藝高人膽大,收起飛虹劍,兩手拔出飛針,暗藏手裏。
  黑夜裏只能借助遠處的火光,看不真切,灰胡等還以為來的是報訊的自己人,隔遠喝道
□“甚麼事?”
  項少龍大叫應道:“是信陵君的人!”
  眾賊頭齊吃一驚,加速馳來。
  灰胡和狼人落在較後方,項少龍暗叫可惜,兩手揚起,飛針電射而出。
  他腕力何等厲害,兼之飛針尖長,穿透力驚人,破胸甲而入,策馬奔在最前的兩名賊兵
領袖立時中招。
  兩賊尚未倒下時,項少龍又拔出兩根飛針,在兩人間穿過,擲往後排的兩人。
  灰胡和狼人同時驚覺不妥,大喝聲中取出長劍,策馬由兩側繞來。
  這時前排兩人已在慘哼聲中翻倒馬側。
  項少龍無暇取回飛針,一手策馬,另一手拔出飛虹劍,往左側來的狼人迎去。
  狼人一聲暴喝,藉著健馬衝刺之勢,一劍照臉劈來。
  項少龍一聲長嘯,舉劍擋格,同時側傾往外,借勢飛起一腳,撐在狼人腰際處。
  這一腳乃由泰國拳改良出來的側踢,勁道十足,狼人一聲慘嘶,跌下馬背。
  此時後排兩個中了飛針的人才掉往地上,發出兩聲沉響。
  戰馬失去了主人,受驚下跳蹄狂嘶,其中一馬鐵蹄下踏時,正好踹在倒地的狼人的胸膛
處,骨折肉裂的聲音立時爆起,把這凶人當場踩死。
  項少龍繞著兩匹馬轉了一個圈,乘隙拔出另一枝飛針,趕到灰胡背後。
  灰胡見勢色不對,掉轉馬頭,朝著全陷進了大火的營地全速奔逃。
  項少龍扯掉賊甲,減輕重量,狂追過去。
  他這匹馬負重比灰胡那匹至少輕了百來斤,兼之特別壯健,轉眼便追到灰胡七、八個馬
位後。
  項少龍一聲不響,投出飛針。
  那知灰胡見逃走不掉,索性勒馬回身,剛好避過飛針。
  這處恰好是由山上撤回來的賊兵和著火賊營的中間,四周無人,變成一對一的局面。
  灰胡持劍反殺過來,大喝道:“來者何人?”
  項少龍大笑道:“就是你的老朋友項少龍。”
  鏗鏘聲中,兩人擦馬而過,交換了三劍,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項少龍想不到他膂力既強,劍術又精,掉轉馬頭時,純以雙腿控馬,右手飛虹劍,左手
拔出飛針。
  這些天來他大半時間都在馬背上度過,使他的騎術突飛猛進,早非當日的吳下阿蒙了。
  灰胡亦乘機取出弩弓,以迅快的手法裝上弩箭,“颼”的一聲向他勁射一箭,長劍則咬
在嘴上。
  項少龍一直以來的訓練都是閃避槍彈,那會懼怕他的弩箭,往側一閃,避過來箭,一夾
馬腹,加速前衝。
  灰胡想不到他能避過這必殺的一擊,大駭下將空弩往他擲來,伸手取過大囗咬著的長
劍。
  項少龍飛起一腳,踢掉了擲來的空弩,飛虹劍閃,橫掃灰胡胸膛。
  “當”的一聲激響。
  灰胡雖險險擋著此劍,但因自己是倉招架,而對方是蓄勢而發,又借了馬兒前衝的力
量,整個人被劈得翻仰馬背上。
  項少龍一聲暴喝,反手擲出飛針。
  “叮”的一聲,飛針雖射中灰胡,可惜卻是射在他堅硬的頭盔,反彈了開去。
  項少龍知道形勢危急,若這樣任由兩馬往相反方向錯開,將沒有可能再在離賊營的短程
裏趕上這凶人□行個險著,離馬後翻,凌空打了個筋鬥,飛虹劍脫手飛出。
  這時灰胡剛坐直身體,兩腳夾著馬腹,給項少龍那鋒利無比,來自越國巧匠精冶的飛虹
寶劍貫背而入,把他當場刺死。
  馬兒狂奔而去,十多丈外,灰胡的屍身才翻跌馬下。
  項少龍安然落地,趕了上去,拔回飛虹劍。
  己方營地處殺聲震天,顯是成胥等見賊人潰不成軍,乘勢殺出陣來。
  項少龍豪氣湧起,割下灰胡的首級,不理流著的鮮血,提起首級,飛身上馬,迎著退回
來的二千賊兵趕去,大叫道:“灰胡死了!灰胡死了!你們快逃!快逃!”
  那些持著火把趕回來的賊子,因後有追兵,早心慌意亂,又見前方來人手提灰胡首級,
還以為來了強大的敵人,那敢逞強,一聲發喊,往四外逃去。
  兵敗如山倒,後邊的賊兵那知發生了甚麼事,連鎖反應下,也亡命奔逃。
  二千多人,不戰而潰。
  項少龍轉瞬與殺來的成胥等大軍相遇,全軍歡呼中,往成了一片火海的敵陣殺去。
  賊兵既失領袖,又燒了營帳,丟了馬匹糧食,誰還有心戀戰,都風而逃,項少龍領著眾
兵將,衝殺直至天明,大獲全勝。
  是役斬賊過千,項少龍方只死了五人,傷一百五十多人。以不足一千的兵力,破敵人過
萬大軍,傷亡如此輕微,實屬難以想像的奇跡,真正確立了項少龍在戰場上的地位。
  不過亦勝得很險。
  賊營起火時,灰胡的人已清除了斜坡上所有障礙,填平了陷坑,正要發動越壕之戰時,
才因己陣告急,撤退下去。
  那些木柵反成了賊兵撤離的障礙,被滾下的石和居高下射的箭矢殺得血流成河,儼若人
間地獄。
  灰胡和狼人的首級浸在藥酒裏,由輕騎抄捷徑送回去給趙王,讓他向國人顯逞威風。
  這亦是項少龍對抗趙穆的心理攻勢,使趙王愈來愈感到他的重要性,異日若因趙倩的事
出了岔子,亦有商量轉寰餘地。
  當項少龍回抵營地時,除了更添嫉恨的少原君托病不出外,連平原夫人都出來歡迎他凱
旋歸來,更不用說趙雅、趙倩諸女了。
  自古美人愛英雄,眾女眼睛向他時,那種迷醉澈□□之色,教他似飄然置身雲端。
  在二十一世紀,這種情況幾不可能出現,一切都是集體的配合和行動,個人只是組成整
體的一枚小螺絲釘。
  但在這古戰國的年代,則充滿個人色彩的浪漫英雄主義,故此才有商鞅這類扭轉整個時
局的人出現,又有廉頗這種絕代名將叱沙場。
  項少龍卻名其實是超時代的產品,擁有現代化的軍事知識和訓練,故能屢施奇兵,破敵
取勝。
  眾女怎能不對他傾心戀慕。
  連滿肚鬼獠心腸的平原夫人都對他刮目相看,轉動著其他的念頭,如此人才,倘浪費掉
實在太可惜了。
  項少龍多處受傷,被趙雅和趙倩硬拖了到帥帳裏,為他洗擦傷囗、敷上傷藥。
  雅夫人見趙倩對著項少龍只穿短的身體毫不避嫌,大感奇怪,又心中擔慮,若兩人糾纏
不清,那就禍患無窮了。
  趙倩心痛地道:“痛嗎?”
  被兩個嬌滴滴美人兒的玉手撫在身上,差點舒服得呻吟起來,項少龍以微笑回應,躺到
席上,迷糊間,帶著兩女的香氣沉沉睡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七 章 三晉合一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七 章 三晉合一

  大勝灰胡後,項少龍仍在那裏逗留了十天時間。
  這時傷病者都在令人樂觀的康復中,各人商量後,怕魏人再耍手段,決定了不等關樸的
救兵,自行上路,最好當然是能在半途遇上救兵。
  有了這決議,項少龍往見平原夫人。
  她的家將對他態度大改,敬若神明。
  項少龍早從雅夫人處得悉,自平原君逝世後,他遺下的三千多家將食客,都不看好少原
君,紛作鳥獸散,最後剩下不到五百人。
  趙王若非念在他們與信陵君的關係,亦不會縱容少原君,使他成為在邯鄲橫行的惡霸。
  這些家將大部分都是趙人,對魏國無甚好感。此時逐漸覺察到平原夫人等回到魏國後,
可能再不會返趙國,所以都人心思變。而項少龍則是最理想的投靠對像,一來因他是烏家孫
婿的背景,更重要是看到他正義的為人和驚天地泣鬼神的劍術和膽略。
  在這時代,只要是強者,便有人依附和追從。而項少龍正是這樣一個如日之初升的強
人。
  食客和家將,代表的正是本身的實力。
  當年信陵君能奪晉鄙的兵符對付秦人,便是因為本身已有數千家將了。
  現在平原家的人對他態度大改,乃最正常不過的事。
  在平原夫人的帳外,他遇到了痊愈得七七八八的少原君,後者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去
了。
  項少龍暗忖好小子,我不去找你麻煩,可算你祖宗有福了,竟然給臉色我看。
  自重創了少原君後,他對少原君的仇恨淡多了,但碰上他這種仇視的態度,不由勾起了
舊恨。
  帳內,平原夫人蜷臥席上,手肘枕著軟墊,一慵誘人的風情和姿態。害得項少龍的心兒
盱跳著。
  她生少原君趙德時年紀當不會超過十五歲,所以雖有個這麼大的兒子,她仍只不過三十
許人,恰是女性最有韻味、風情和需要男女歡好的時刻。
  與這種成熟女性的交往,必然是肉體滿足的追求,不像少男少女般只充滿憧憬和幻想,
而轉趨為實際的得益。
  所以當看到平原夫人這媚樣兒時,分外使他想到男女之事。
  但他反而規矩起來,老老實實在她腳側坐下。
  平原夫人淡淡道:“項少龍,你是否想不待援軍,立即上路呢?”
  項少龍一愕道:“你猜到了!”
  平原夫人白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道:“不是猜,而是從你的性格推想出來的。因為你絕
不是那種放棄把主動權握在掌心的人。”
  項少龍有點招架不住,苦笑道:“夫人似對我改變了態度,不但不防備我,還似在引誘
我哩!”
  平原夫人“噗”笑了起來,再白他一眼道:“你自己心邪吧了!不過我卻不是要引誘
你,而是希和你懇誠一談,因此態度有變,是很自然的事。”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這樣說,夫人一直都不是以坦誠待項某了。”
  平原夫人坦然道:“可以這麼說,因為那時我還看不透你,到你破了灰胡的大軍後,我
才知道你是個絕不會受人操縱的人,而你亦有足夠的智慧能耐做到這點。”
  項少龍苦笑道:“你把我弄糊塗了,我怎才知你甚麼時候說的話是真,甚麼時候說的話
是假。或者你只是改變了對付我的策略吧?”
  平原夫人沒有答他,奇兵突出的道:“你知否安釐為何要破壞趙魏這個婚約?”
  項少龍搖頭。
  平原夫人眼中射出緬懷傷感的神色,緩緩道:“這要由十二年前說起,那是長平之戰前
三年,趙倩只有三歲。”
  項少龍現在對當時的歷史,已頗為熟悉,聞言道:“夫人說的當為秦昭王派殺人王白起
攻韓的事。”
  平原夫人失笑道:“殺人王?哼!這綽號倒很適合這個滿手血腥的凶徒。”
  嘆了一囗氣續道:“秦人若要東侵,首當其衝就是我們三晉的魏趙韓。身受其害下,感
受特別深刻,所以三晉最有權勢的三個大臣,秘密私訂了一個協議,就是要在有生之年,使
分裂了的三晉重合而成一個強國,就像以前的大晉,只有這樣,才能擊敗秦人,成為天下至
尊。”
  項少龍一震道:“原來竟有這般想法。”
  平原夫人岔開話題道:“你知否我為何要嫁給平原君呢?”
  項少龍心道□你是以為平原君可篡位自立吧!囗中卻說□“那是否另一項政治交易
呢?”
  平原夫人漠然道:“大概可以這麼說吧!卻亦是協議的一部分,就是利用皇族間的通
婚,拉近各國君主的距離。”接著微笑道:“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無忌兩人都對趙國有
很大的寄,長平一役之前,趙人擁有天下最精銳的雄師和名將,所向無敵。趙國亦是第一個
棄車戰而改以騎兵為主的國家。”
  無忌就是信陵君的名字。
  在春秋之際,純以車戰為主。戰車乃身份和實力的象征。改車為馬,實是一項劃時代的
改革,也改變了戰爭的形式。
  趙國因與強悍的凶奴接壤,長年累月的交戰經驗裏,使趙人深切體會到這些以騎射為主
遊牧民族的軍隊,實擁有更大的靈活性和來去如風的攻擊力,所以才捨棄以戰車為主那中看
不中用的作戰方法。
  平原夫人黯然道:“可是長平一役,驚碎了我們的美夢,但卻更使我們相信生存之道,
唯一的希就是使分裂了的三晉重歸於一。亦只有這樣,才可避免互相間的傾軋和戰爭。”
  項少龍道:“那三個大臣,魏國的當然是信陵君,趙國則是平原君,韓國的又是誰
呢?”
  平原夫人道:“我不想說出來,總之他們運用影力,為三國定下了連串婚約,趙王後便
是韓人,而信陵君則娶了趙女為妻,今次趙倩嫁給魏國的儲君,正是協議裏至關重要的一
環。”
  項少龍恍然大悟,怕腿道:“定是安釐王風聞此事,怕三晉合一會使他失去王位,才如
此不惜一切要破壞這婚約。但他身為魏國之主,要悔婚一句話便成了,何用費這麼多心
力?”再冷冷看著她道:“為何夫人又要破壞趙倩的貞操?”
  平原夫人俏臉微紅道:“可否不和我算舊賬呢!”
  接著幽幽一嘆道:“現在形勢已變,平原君的早逝,使趙國大權旁落到趙穆這狼子野心
的人手裏,信陵君才被迫返回魏國,與安釐這昏君展開新一輪的鬥爭,趙倩的婚約亦失去了
原本應有的意義。”
  她又沉思頃刻,鳳目深注著項少龍道:“實際上現在誰都不講信用,但外表上卻誰都扮
作以誠信治天下道貌岸然的樣子,安釐這昏君已屢屢失信於國內國外,怎能再次失信於趙
人。況且他對無忌非常忌憚,豈敢公然悔約。”頓了頓低聲道:“對付趙倩亦只是其次的
事,他真正想除去的人是我。因為他知道當我和無忌合起來時,對他會構成很大的威脅,因
為我有無忌所沒有的狠和辣。”
  沒有人比項少龍更明白她最後這句話了,對視著她閃閃生輝細長而媚的鳳目,沉聲道□
“夫人為何肯忽然對我推心置腹,說出這天大的秘密來呢?”
  平原夫人玉腿輕移,貼到項少龍股側處,俏臉升起兩朵紅暈,柔聲道:“因為我從你身
上看到新的希,除非你永不返回趙國,否則必須和趙穆展開生與死的鬥爭,若你能除去趙
穆,甚或取而代之,那三晉重合便再次變成有可能的事。”再低聲道:“但這仍非最重要的
原因,項少龍你想聽下去嗎?”
  項少龍大感頭痛,茫然不知她是否只是以另一種謀術來對付他。因那晚偷聽她母子對話
時,平原夫人予他那毒若蛇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而且她這麼寵縱兒子,怎會真的對兒子的
仇人毫無保留地動情和委以腹心呢?
  他暗忖你要和我玩遊戲,我就決定奉陪到底。伸手放到她大腿上,還輕柔地愛撫著她敏
感的內腿側,看著她的眼睛道:“當然要聽!”
  平原夫人俏目氾上一層動人的雲彩,垂首看著他充滿侵略性的手,輕輕道:“因為人家
想向你投降,乞求你的愛憐。”
  項少龍移前封著她的香唇,大手同時攻城掠地,恣意蹂躪下不片晌平原夫人全身劇烈抖
震著,香舌因情欲緊張而寒如冰雪,那種無可掩飾的生理反應,教項少龍欲火大熾。
  一聲冷哼,由帳外傳來。
  兩人嚇得分了開來,往帳門看去。
  少原君掀簾而入,雙目閃動著近瘋狂的憤恨和怒火。
  他們同時想到少原君其實早進來看到兩人的親熱情況,只是再退身出去,以冷哼驚醒他
們,才又扮作甚麼都沒看到似的進入帳內。項少龍心中湧起報復的快意,不待少原君說話,
長身而起道:“今晚我們趁夜行軍,夫人請準備一下。”
  看也不看少原君,逕自去了。
  項少龍現在明白了很多以前有若藏在迷霧裏的事,例如田單之所以派出囂魏牟來破壞這
魏趙之間的通婚,正是因不想有三晉合一的局面出現,那不但對秦國不利,亦威脅到齊國和
其他國家。
  三晉雖不同姓,但始終曾共事舊主,比起別國自然親密靠近多了。
  當年信陵君不惜盜虎符、竊軍權,正是要保存趙國,希有一天三晉能重歸於一,成為最
強的國家。
  但陶方曾說過魏人最不可信,這平原夫人對自己或有三分真情誠意,但對信陵君來說,
他只是只有用的棋子而已。
  而更影響他決定的,是他知道三晉根本不會重合為一,這早清楚寫在史書上。
  他能改變歷史嗎?

  “兵衛大人!”
  項少龍循聲去,原來是趙倩貼身雙婢裏的翠桐。
  這兩個陪嫁的俏婢均生得非常秀麗出眾,比趙倩大了一兩歲,約在十七、八間。
  翠桐俏生生地攔著他垂首道:“三公主有請大人。”
  項少龍被平原夫人撩起的欲火仍未消退,見她秀色可餐,神態嬌羞,色心大動,不過想
起若這樣放縱,會教趙倩看不起他,強壓下衝動,隨她到趙倩的帳幕去。
  翠桐不敢和他並肩,落後了半步,隨在他身後。
  項少龍別轉頭瞥她一眼,見她滿臉紅霞,奇道:“小桐姐為何如此害羞?”
  翠桐大窘,額頭差點垂至酥胸處,不敢看他。
  這時兩人經過了守衛,進入了圍,四個女營外面都沒有人,項少龍終是風流之人,一把
抓住起她柔聲道:“你的帳幕裏有沒有人?”
  翠桐嬌軀抖顫,又驚又喜地道:“大人!求求你,別人會知道的。”
  小昭等人居住的帳門掀了開來,嚇得項少龍忙放掉翠桐的手,三步變作兩步,進入了趙
倩的帳幕去。
  這十天來,項少龍和趙倩兩人郎情妾意,早打得火熱,除了未逾越那最後一關外,甚麼
男女親熱的動作都嘗過做過,忍得不知多麼痛苦。所以這兩天他們反克制起來,不敢太過放
肆,免得錯恨難返,給別人捉著他監守自盜了這年青美麗的三公主的罪名。
  趙倩見他來到,欣喜地把一個親手縫制的長革囊,送給他道:“這是人家特別為你的木
劍做的,倩兒最不歡喜兵刀這類凶物,只有項郎的木劍是例外。”接著厭惡地盯了他腰間的
飛虹劍一眼。
  項少龍貪飛虹輕快,故愛把它隨身帶,見美人情重,摟著她纖腰吻了她香嫩的臉蛋,笑
道:“連越國名劍都看不入眼嗎?”
  趙倩橫他一眼道:“越劍形質高美古樸,但因它乃趙穆贈你之物,睹物思人,所以我不
想見到它。”
  項少龍訝道:“原來你不歡喜趙穆。”
  趙倩兩眼一紅道:“我不但恨他,更恨父王。”
  項少龍將她擁入懷裏,移到一旁,和她坐在席上,挨著軟墊,探手撫上她酥胸道:“趙
穆對你有不軌行為嗎?”
  趙倩被他摸得渾身無力,伏入他胸膛裏,幽幽道:“我與魏人有婚約,他尚不敢如此放
肆,但倩兒的娘卻是因他而死。”
  項少龍一震停止了大手的活動,失聲道:“甚麼?”
  趙倩熱淚湧出,緊摟著項少龍道:“項郎為倩兒作主,替我把這奸賊殺了。”
  項少龍為她拭去淚珠,柔聲道:“你先告訴我你娘怎樣被他害死。”
  他一直沒有問及趙倩有關宮內的事,還以為現在的趙王後就是她的生母。
  趙倩淚眼盈盈淒然道:“那時倩兒的親娘乃父王最寵愛的昭儀,一晚趙穆和父王把娘召
了進寢宮,次日娘便縣樑自盡了,倩兒才只十歲,但那情景卻永遠都忘不了,娘死得很
苦!”再次痛哭起來。
  項少龍想不到這美麗得絕無瑕疵的公主,竟有這麼悽慘可怕的童年,任她痛哭洩出仇
怨,撫著她香背,心中湧起不能遏抑的怒火。
  趙穆和孝成王兩人真是禽獸不如的傢伙,竟在宮幃裏玩這種變態的色情勾當,由此推
之,宮內還不知有多少受害者。
  王宮實是個最藏汙納垢,不講倫常的地方。
  唯一改變這淫亂風氣的方法,就是由自己來把天下統一了,再榷立新的法度。
  他記起了墨家最後一個偉人元宗的說話。
  當日他和元宗討論起這時代的思想,項少龍提到孔子,元宗不屑地道:“他只是不肯面
對現實,終日思古今,只知擁護傳統,不辭養尊處優之人。提倡所謂禮樂,只令諸國君主更
窮奢極侈,把國人的財富變成一小撮人的私利。他又只尚高論,不明實務,更不知行軍打仗
之竅,更可惡者是鄙視手藝,對種園的弟子樊遲便有‘小人哉’之譏。”
  項少龍當然沒有反駁他的識見,不過亦知墨孔兩家的思想實處於南轅北轍兩個極端。
  墨子不但是著名的戰士,還是孔子鄙視的巧匠,胼手胝足,以禮樂為虛偽浪費奢侈。還
有最大的分別,就是孔子的學說□有利傳統君權,而墨子卻是一種新社會秩序的追求者。
  沒有統治者會歡喜墨翟的思想。
  這亦是孔子日後被捧上了神的主因。
  項少龍從元宗囗中,才知道“儒”這一名詞在當時並非孔子的信徒所專用的。
  所謂儒者,最初實乃公室氏室所祿養的祝、宗、卜、史之類,主家衰落後,流落到民
間,藉著對詩、書、禮、樂的認識,幫助人家喪葬祭祀的事務,又或以教授這方面的事,以
賺取生活費用。
  到孔子提出“君子儒”的理想,“儒”才變成了他們的專稱。
  每一種學說,代表著一種政治思想。
  對項少龍來說,墨翟的思想比較合他的脾胃。不過當然不是全盤接受了。
  趙倩哭聲漸止,見他默然無語,忍不住喚道:“項郎!”
  項少龍捧起她的臉蛋,親了幾囗後道:“不用怕!以後有我保護你。”
  趙倩淒然道:“我不想回趙國了。”
  項少龍一呆道:“你想留在魏國嗎?”
  趙倩道:“當然不是,只要能隨在你身旁,甚麼苦我也不怕。”接著飲泣道:“假設回
到趙宮去,又沒有了婚約,趙穆定不會放過我,那時倩兒唯有一死以報項郎了。”
  項少龍皺眉道:“他真可這樣橫行無忌?妮夫人不是亦可在他魔掌外安然無恙嗎?”
  趙倩道:“妮夫人怎同哩!她公公乃趙國名將趙奢,軍中將領大部分來自這系統,所以
即管是趙穆亦要對她投鼠忌器,不敢強來。但我趙倩的身份全賴父王的賜予,他不護人家,
倩兒便呼救無門了。”
  項少龍安慰道:“有我在哩!”這才知道趙妮嫁的原來是趙括的兄弟,難怪趙妮和雅夫
人關係如此密切了。
  趙倩歎氣道:“趙穆最懂用藥,若他有心得到我,倩兒根本想拒絕都辦不到,惟有學娘
那樣!”悲從中來,再次痛哭。
  項少龍心中燒起熊熊仇恨的火燄。
  為了趙倩,為了舒兒的血海深仇,當他再回趙國時,就是他和趙穆決一生死的時刻了!
他會不擇手段地打擊這奸賊,就算要借助信陵君和平原夫人,亦在所不計了。
  離開趙倩後,回到帥帳。
  成胥和烏卓兩人在等候著,與他商量往封丘去的路線。
  與平原夫人一席話後,使他茅塞頓開,很多以前不解的事,現在豁然而通。
  若能回到二十一世紀,定可成為戰國史的權威。
  三家分晉,變成了韓、趙、魏三國,但諷刺的是這三個國家無時無刻不在希重歸於一,
問題只是由誰來當一國之主而已!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侵略和征服的手段。
  首著先鞭,風頭十足的是魏國,連邯鄲都攻破了,並佔領了兩年,後因齊國的壓迫才退
出。
  齊國當然亦非對趙人特別有好感或見義勇為,只是齊國最恐懼的就是三晉合一,因為在
那形勢下,第一個遭殃的,當然就是緊靠著三晉的齊國了。
  後來魏國遭到馬陵之戰的大敗,十萬雄師,一朝覆沒,連主帥太子申和大將龐涓都送了
命,自此一蹶不振。
  馬陵之戰之於魏國,有點像長平之戰之於趙人,都是影深遠。
  而各國因深懼三晉合一,所以趁其頹勢,連連對魏用兵,齊秦楚接二連三予她無情的痛
擊,魏國再無法以武力統一三晉了。
  可是秦人威脅卻日益強大。
  於是三晉最有權勢的三個大臣,密謀通過婚約等等手段,希以和平的方式使三晉合一,
細節當然只有他們才知道了。
  但齊國仍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他們,所以田單派來囂魏牟,破壞這次通婚。
  現在項少龍幾可肯定囂魏牟不會放過他們。
  囂魏牟可不比灰胡這種半賊半兵的烏合之眾,而是職業殺手,有點像他來此前的特種部
隊,專門深入敵後從事偵查、顛覆、破壞和暗殺等行動,非常難應付。
  所以他們更要早點和援軍會合,那時他們才是真的安全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八 章 烈火克敵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八 章 烈火克敵

  今年的霜雪來得特別遲,草原上仍是綠草如茵,大小湖泊星星點點綴於其上。
  這片沃原位於黃河支流與主流間,濮水貫穿而過,由這兩大水系分出百多條河流灌溉沃
土,長短河流銀線般交織在一起,牧草茂美,處處草浪草香,地跨草甸草原,是森林草原和
乾草原地帶。
  大隊車馬在直伸往天際、仿似一大塊碧綠地毯的平坦草原緩緩推進。
  雖是沃野千裏,但仍是塊未開發的土地,只居住了少數的牧民,他們各自有自己的生活
方式,像趙境內漂亮的白夷族,我行我素,並不接受政府的管束。
  這處盛產牛、馬和鹿。穿行其中,不時見到它們結隊在遠處奔馳或徜徉吃草。
  但此原始區域,亦是猛獸橫行的地方。
  最可怕的是野狼群,不時追在隊伍的前後方,一點都不怕人。
  項少龍派出了十隊五人一組的偵察隊伍,探察遠近的原野,以免給敵人埋伏在長草區或
灌木林內。
  三天後,地勢開始變化,眼前盡是延綿起伏的丘陵,雜草大量生長,鋪滿了地榆和裂葉
蒿,大大拖慢了他們的行程。
  項少龍大感不妥。
  以囂魏牟凶名之著,若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絕不會無知到連他們大戰灰胡都茫然
不知,至少也抓得幾個“逃賊”來拷問,從而掌握到他們的行。
  假設這推論正確,那囂魏牟定是一直跟躡著他們,等待最佳下手的時刻。
  他們會在那裏動手呢?
  至正午時分,答案終於出現了,那是橫亙前方的一座大山,唯一的通路是長達三裏的一
道狹隘。
  項少龍看得眉頭大皺,沉吟片晌,召了成胥、烏卓和查元裕來,道:“假若我猜得不
錯,囂魏牟和他的人定在峽谷裏等待著我們。”
  成胥點頭道:“探子的回報說,若有人埋伏兩邊崖壁上,只是擲石便可使我們全軍覆
沒。”
  查元裕苦著臉道:“這裏處處丘巒草樹,敵人若在上風處放火,只是那些濃煙便可把我
們活活嗆死。”
  項少龍笑道:“濃煙只能對付沒有預備的人,元裕你立即發動全部人手,將這個山頭和
斜坡的草樹全部除去,又在坡底挖掘深坑,引附近的溪流進坑裏,把營地團團圍著。山頭則
聯車為陣,保護營地。同時營地裏準備大量清水,每營至少兩桶,每人均須隨身帶著布巾一
類的東西,遇上濃煙時,沾水後鋪在臉上,便可不怕煙嗆了。”
  查元裕正要行動,項少龍又把他喚回來,道:“吩咐所有人把戰甲脫下,免得影了行
動!”
  查元裕領命去了。
  項少龍和成胥、烏卓研究了一會後,正要去找趙雅、趙倩,少原君在幾個家將陪同下,
興衝衝趕來道:“項少龍!為何停在這麼危險的地方?怎樣對抗敵人的火攻?”
  項少龍冷冷道:“你喜歡的話,便自己過峽谷吧!恕我不奉陪了。”
  少原君雙目差點噴出火來,沉吟一會後,當然不敢冒險,改口道:“進既不能,便應後
撤至安全地方。”
  烏卓忍不住道:“尚有三個時辰便日落了,山路又難走,若撤至進退不得的地方,不
若··”
  少原君怒喝道:“閉嘴!那有你這奴材插口的資格。”
  烏卓色變,手按到劍把上。
  項少龍一手搭上烏卓的肩膊,微笑道:“公子弄錯了,烏卓是我的戰友,他的話便等若
我的話。”
  成胥亦冷笑道:“誰說的話有道理,我們便聽誰的。”
  少原君氣得臉色陣紅陣白,怒氣衝衝地走了。
  烏卓感激道:“能和孫姑爺並肩作戰,實是生平快事。”
  項少龍親切地拍了拍他,才放開他的肩膊,望往峽谷道:“只要能守過今晚,我便有把
握對付囂魏牟布在峽谷上的伏兵。”
  成胥道:“照我估計,囂魏牟的人手絕不會比我們多,否則早在路上對我們強攻了。”
  又談了一會後,項少龍往見雅夫人。
  小昭等剛豎起營帳,見他到來,紛紛向他施禮。
  看著這些如花似玉的少女,項少龍心懷大暢,和她們調笑後,入帳見雅夫人。
  雅夫人欣然迎上,任他放肆一番,擁坐席上道:“少龍!有些說話雅兒不吐不快,請勿
見怪!”
  項少龍笑道:“你定想問我和趙倩的關係,放心吧!她仍是處子之身。”
  雅夫人道:“可是你挑起了她的情火,她怎肯嫁到魏國去,我們還到大樑乾甚麼呢?”
  項少龍淡淡道:“自然是去偷《魯公秘錄》哩!”
  雅夫人嗔道:“少龍!”
  項少龍失笑道:“我知你想說:若信陵君明知我們要去偷他的《秘錄》,自不會教我們
得手,是嗎?”
  雅夫人狠狠在他肩頭咬了一口,氣得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撫著她的香肩,安撫道:“信任你的夫君吧!在這爾虞我詐的時代裏,只可隨機
應變,說不定魚與熊掌,兩者兼得。嘿!我像很久沒有和你行房了。”
  雅夫人媚聲道:“是沒有‘行營’,那來‘房’呢?”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回答,小紫的聲音在外喚道:“成副將請項爺立即出去!”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向雅夫人道:“定是少原君這傢伙又鬧事了。”
  不出所料,少原君召集家將,一意孤行,要自行撤離這山頭。
  項少龍到達時,平原夫人正苦口婆心地勸愛兒打消這念頭。
  少原君見到項少龍,更是怒發衝冠,暴跳如雷道:“我才不陪人送死,這裏山林處處,
敵暗我明,我們能守多久?只有對軍事一無所知的愚人,才會做這和自殺相差無幾的蠢
事。”
  平原夫人氣道:“你有甚麼資格批評人呢?你能破灰胡的大軍嗎?那天灰胡攻來時,你
除了躲在帳內,做過甚麼出色的事。”
  少原君想不到母親當眾揭他瘡疤,臉子那掛得住,點頭道:“好!現在你完全站在外人
處了,還反過頭來對付自己的兒子,由今天開始,我再沒有你這種娘親。”
  “啪!”
  平原夫人怒賞了他一記耳光,渾身抖顫道:“你給我再說一次!”
  少原君撫著被打的一邊臉頰,眼中射出狠毒的神色,眼珠在她和項少龍身上打了幾個
轉,寒聲道:“有了奸夫,還要我這兒子作甚!”舉臂高嚷道:“孩兒們!要活命的隨我去
吧。”
  平原夫人氣得臉無血色,叱道:“誰也不準隨他去,這個家仍是由我作主,何時才輪到
他說話。”
  眾家將一言不發,但誰都知道沒有人會隨少原君冒險離去。
  平原夫人冷冷看了少原君一眼,道:“你若不給我叩頭認錯,休想我原諒你。”嬌哼一
聲,回營去了。
  項少龍看都不看僵在當場的少原君,命令道:“若真要活命,立即給我去工作。”
  眾家將轟然應諾,不理少原君,各自斬草砍樹去了。
  其他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少原君一人獨立山頭,孤身無助。

  日落西山,大地昏沉起來,寒風一陣一陣由西北方拂至。
  項少龍方全軍戒備,枕戈待旦,營地只有幾點燈火,淒清苦冷。
  項少龍、成胥和烏卓三人坐在外圍的一輛騾車上,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硬物墮地的聲音在另一方的山頭傳來。
  三人大感振奮。
  終於肯定了敵人的存在,證明了項少龍的推斷。
  墮地的聲音乃因敵人碰上了他們設下的絆馬索。
  要知直到這刻之前,對敵人的存在仍純屬揣測,沒有任何實質的支持。只是推論若有敵
人,則他們必是藏身峽谷中,而這裏終是魏人之地,故囂魏牟不得不速戰速決,趁天黑到來
發動襲營。
  若要夜襲,這種地方最利火攻,而火攻則必須先佔上風的地利,故此敵人定要離開峽
谷,潛往與峽谷遙對的一方,來到營地另一邊的山頭。
  所以他們針對此點,在營地兩側外的山野設下絆馬索,敵人若被絆倒,發出聲音,便可
把握到黑暗裏敵人推進至甚麼位置。
  墮地和悶哼聲連串響起。
  項少龍大笑而起,高叫道:“囂魏牟,你中計了!放箭!”
  營地火光亮起,數百支火箭勁射上高空,分別遠遠投往兩側和峽口的方向,只餘下上風
之地。
  一時火苗四竄,乾燥的山林迅速起火,乘著風勢由兩側往峽口的方向蔓延過去,把摸黑
而來的敵人全卷入火舌裏。原來項少龍早命人在林木上先□了燈油,真的一觸即發。
  濃煙冒起,大部份均往峽谷方向送去,只有少部分飄往營地。
  眾人忙取來濕巾,蒙在臉上,遮著嘴鼻。
  慘叫和驚呼聲響個不停,敵人手足無措,怎想得到項少龍先發制人,反以火攻來對付他
們。
  人影閃出。
  峽口處已被大火封閉,潛伏在營地四周的敵人惟有冒險往營地攻來。
  趙兵見主帥的奇謀妙計再次湊巧,軍心大振,萬眾一心精神抖擻地向試圖搶過水坑,攻
上斜坡的敵人亂箭射去。
  毫無掩護下,又受黑煙所薰,敵人前仆後繼地逐一倒下,只有數十人勉強越過護營的水
坑,但仍無一幸免地倒斃斜坡處。
  戰情完全是一面倒的局面。
  項少龍見敵人縱在這等劣勢裏,仍是凶悍迅捷,縱掠如飛,大叫僥幸。若是正面交鋒,
縱能獲勝,己方勢必傷亡慘重,那有現在斬瓜切菜般容易,可見智勇兩項,缺一不可。
  這時附近整個山林全陷進狂暴的火勢裏,烈□衝天而起,參天古樹一株一株隨火倒了下
來,更添聲勢。
  濃黑的煙直送入峽谷內,大火往內延去。
  敵人被火勢不住迫得硬攻過來,有些在衝出來前早變了火人,不用射殺亦活不了。
  本是風光怡人的山野,變成了人間地獄。
  慘嚎聲不住由火場傳來,喊聲震天。
  斜坡和水坑處處□積如山,血流成河。
  到天明時,方圓十裏之地全化作了焦土,火苗仍在遠處延續著,但已減弱多了。
  項少龍巧施妙計,不損一兵一卒,連囂魏牟是甚麼樣子都不知道下,便把敵人收拾了。
正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劫後災場□駭遍野,約略估計,最少燒死射死對方近千人之眾。
  只不知囂魏牟是否其中一名死者。
  項少龍親自帶隊,到峽谷探路,確定了沒有敵人後,立即起程,離開這慘不忍睹有若修
羅地獄的現場。
  餅了峽谷,東南行兩個時辰後,大隊抵達濮水的西岸。
  此段河流石質多泥沙少,流水清澈。
  再南下數裏,一個晶瑩清亮的大湖出現眼前,湖區遼闊,水草豐美,無數大雁、野鴨、
魚鷗嬉戲飛翔,把藍天白雲和瀲碧波連成無比動人的畫面。
  眾人經過一夜的折騰,至此心懷大放,立即在湖邊營,起灶做飯。
  又有軍士撒網捕魚,充滿了旅行的情趣。
  雅夫人興緻大發,命人在湖的一角圍起布幔,就在明澈澄碧的湖水裏嬉戲沐浴,最後連
趙倩和翠桐、翠綠兩婢都抵不住引誘,加入了她們,內中自是春色無邊。
  項少龍悠然坐在湖旁一方大石上,欣賞著湖光山色,看著綠草無窮伸展,接連蒼穹,湖
水則流光溢彩,碧綠迷人,一時心神皆醉。
  那些兵卒亦不甘後人,赤身裸體撲入湖裏,縱情暢泳,飽曆驚險後,誰可怪他們放肆。
  項少龍分享著他們的歡樂時,平原夫人的聲音溫婉地在身後響起道:“少龍你為何不下
水暢遊呢?”
  項少龍回頭看去,笑道:“若夫人肯和我鴛鴦戲水,下屬自當奉陪。”
  平原夫人俏臉微紅,到他身旁坐下,幽幽一嘆道:“我愈來愈佩服你了,若長平一戰是
由你作主帥的話,包保死的四十萬人不是趙人而是秦兵,整個形勢亦須改寫。”
  項少龍挨了過去,碰著她的香肩,嗅著她的芳香,謙虛道:“夫人過譽了,偶有小勝,
何足掛齒。”頓了頓問道:“少原君怎樣了?”
  平原夫人玉臉一寒,咬牙切齒道:“不要提那沒用的畜牲了。”接著無奈嘆了一口氣,
欲語無言。
  項少龍愕然道:“他竟敢不向你叩頭認錯嗎?”
  平原夫人別過頭來,深深地看著他道:“叩頭認錯有甚麼用?我一向已對先夫不太滿
意,豈知這畜牲更遠不如他。”接著垂下螓首,紅著臉道:“少龍!你肯否給我一個孩兒,
只要他有一半像你,妾身已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先是虎軀一震,繼而大喜道:“到此刻我才真正感不到夫人對我的敵意。”
  平原夫人的俏臉更紅了,輕輕道:“這是你以本領賺回來的,連番目睹你鬼神莫測的手
段後,我再不想成為你的敵人了。”
  項少龍探手過去,抓起她的柔荑道:“那你是否想成為我的女人呢?”
  平原夫人眼中射出無奈的神色,輕嘆道:“現在我甚麼都不想瞞你了,今次我返回魏
國,早安排好改嫁一名握有兵權的大將,這是不能更改的事。你··你怪我嗎?”
  項少龍反松了一口氣,事實上他對這女人只是有欲無情,一直抱著玩弄的心。一方面借
此報復少原君害死素女的仇怨,也是一種求生的手段,所以怎會因此怪她。表面當然扮作傷
感地嘆了一口氣,失望之極的樣子。
  警報聲起。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遠方地平塵頭大起,一隊人馬正往他們馳來。
  平原夫人反手握緊了他,喜形於色道:“關□的援兵來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九 章 身陷險地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九 章 身陷險地

  魏都大樑位於黃河南岸,乃洛水、歲水、睢水、丹水、鴻溝數大河集之處。魏人又先後
開鑿了大溝、樑溝兩大人工護河,團團保護著大樑,成天然屏障,使這偉大的都城更是易守
難攻,穩如泰山。魏國處於當時中原的中心處,北貼趙,西靠韓秦,東齊,南臨楚。乃天下
交通樞鈕。大樑這位於魏國正中的戰略重鎮,更緊扼著水陸交通要衝,若要進攻其他五國,
不先攻陷魏國,會困難倍增,而若要征服魏國,則大樑乃必爭之地,於此可見這魏國都城的
重要性。
  項少龍等在封丘休息了三天,在關□的二千軍馬護送下,渡過黃河,走了十五天後,大
樑在望。項少龍一路走來,心情輕鬆,有若參加了古代的旅行團,重遊“舊地”。神馳意飛
中,他馳想著在這廣闊的大地上,分布著無數的城市,每城都建起了高大堅實的城牆和城外
寬闊的城壕,而每一個城市又是一個戰鬥的中心和龐大的軍事設施。這時代的所有風騷,就
是在一個個這樣的據點內外,以破城與守城為中心而展開。城市的保存或陷落,標誌著國家
的運勢和成敗。這種以城市攻防戰為主的爭霸,既簡單又直接,在某一角度來看,實有其無
比動人的魅力。對戰國的君主來說,就像在下一盤棋,迷上了便欲罷不能,只有互拚棋力,
看看最後誰吃掉了誰。
  在這些封閉型的城牆內,就是大大小小的政經軍中心,是四周土地最重要的指揮中樞,
亦是該地政權的象征,攻下了這些城市,等於摧毀了對方的政權,這方面的意義不言而喻。
關□的軍隊把他們送至大溝北十裏處,便回師封丘,將護行的任務,轉給大樑外圍的駐軍。
這時信陵君歡迎的先頭部隊亦已抵達,領著他們由吊橋渡過大溝。而信陵君魏無忌,亦早在
另一端排開陣勢,隆重地迎接這多災多難的送嫁團。
  這戰國四公子之一的魏無忌一身便服,策騎而至。生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段頎
長,自有一股威嚴尊貴的氣質,雖是笑容親切,但兩眼精光閃閃,顧盼生威。他雖是平原夫
人之弟,但外貌卻比乃姊老了幾年,不知是否因長期處於壓力之下,人也蒼老了一點。一番
寒暄說話後,眾人朝大樑城進發。
  大樑城氣象萬千,城郭相連,周圍城壕寬廣,呈不規則的長方形,隨地勢河道彎拐有
致,以南門為正,所有城門均有凸出的門闕和護城,大大增強了對城門的防守力,氣勢磅石
薄。離城門北面尚有五裏許路時,前面塵土飛揚,一將持魏王之令而至,傳旨除項少龍和趙
倩等女眷外,餘人須在城外營。平原夫人母子和家將自然不在此限。項少龍等當然大感驚詫
和沒趣。信陵君亦面露不悅之色,但王命既下,除非決心違背或立即做反,否則也只好接受
這屈辱的安排。項少龍吩咐了成胥和烏卓幾句後,隨信陵君進入大樑。
  大樑比之邯鄲,又有不同面貌,少了趙國的古□宏偉,卻多了幾分綺麗纖巧。在裝飾上
更見多採多姿。城內街道,以南北向八條並行的大街,和東西向的四條主街互相交錯而成。
這十二條大街可容十多匹馬並肩而進,極具規模。其他小街橫巷,則依這些主街交錯布置,
井然有序。在衛士開道下,大隊經過皇宮外布滿官署的大街,再繞過宮城的高牆,來到東北
角貴族大臣聚居處。
  沿途熱鬧升平,街上的行人比邯鄲多上了一倍,見到信陵君的旗幟,都現出尊敬神色,
甚至有人跪地禮拜,顯出信陵君在魏人心中的威望。信陵君的府第巍峨矗立在道路盡處,高
牆內樹木參天,益發顯出信陵君與眾不同的身份地位。項少龍和趙倩等被分隔開來。各自居
於不同的院落。信陵君招呼周到,派了四名千嬌百媚的美婢來貼身侍候,梳洗過後,立即在
書齋接見項少龍。當侍婢全退出去後,信陵君殷勤招待他用膳,舉杯互賀後,信陵君道:
“少龍你確是不凡,能以區區八百人,力抗過萬馬賊,難怪你能在趙國冒起得如此之快。”
項少龍知道這只是開場白,連忙謙讓。
  信陵君舉杯沉吟片晌後,淡淡一笑道:“人人都看到長平一戰,使趙國由強轉弱,卻很
少人看到其實秦人在此戰亦傷亡慘重,否則本人怎能在六年前大破秦軍於邯鄲城下,翌年接
著又給貴國的樂成和慶合,偕韓、楚和敝國的聯軍大敗秦人於寧新。”項少龍不知他為何要
說起這些事,硬著頭皮拍馬屁道:“全賴君上果斷英明,領軍有方,才能使秦人遭到這自商
鞅變法以來最慘痛的敗績。”信陵君傲然一笑道:“秦昭王心胸狹窄,有白起如此名將,竟
為一時意氣,硬把他迫死,範睢又於四年前罷相,使秦勢大弱,旋被我國攻陷陶郡,若我猜
估不錯,秦人在二十年內休想恢復元氣。”
  項少龍心中懍然,暗忖這信陵君確是一代人傑,因為據他從史書得知,秦滅六國,確是
二十多年後的事。信陵君親自把盞斟酒,乾了一杯後,悠然道:“現在呂不韋害死了孝文
王,使異人登上寶座,天下皆惴惴然,因知呂不韋厲害,但我卻持有另一種看法,以秦人對
外人的猜忌,怎容許呂不韋把持朝政,所以內部必陷於四分五裂之局,更削弱了他們東征的
大業。”項少龍由衷贊道:“難怪君上如此得天下人望,確是見解精闢。”他自然知道呂不
韋後來給秦始皇族誅,所以才特別佩服信陵君的遠見。戰國四公子中,以他和孟嘗君居首,
可見盛名之下,確無虛士。
  想起趙人聽到呂不韋得權時的心驚膽顫,益發顯出信陵君的高瞻遠矚。信陵君雙目精芒
閃閃,神馳意遠地嘆道:“少龍!若要使三晉合一,此其時也。”事實上項少龍對這想法亦
大有興趣,誰敢包保歷史不可以被改變。至少現在的秦始皇只是廢人一個,與歷史上英明神
武的他判若兩人。自己既要對付趙穆,自然要借助信陵君的力量,想到這裏,心兒忐忑狂跳
著。信陵君何等樣人,察貌觀色,已知其心,滿意地點頭道:“家姊確沒有看錯你,項少龍
果然是有膽有識之人。”接著沉聲道:“少龍知否正身陷進退兩難的險境。”項少龍點頭表
示知道。
  豈知信陵君搖頭笑道:“你還不真是知道,告訴我!知否灰胡是誰人的親信?”項少龍
一呆道:“灰胡不是聽命於貴王嗎?”信陵君道:“安□這膽怯的傢伙,怎敢沾手這種觸犯
眾怒的事。這些暗裏為非作歹的事,全是由安□最寵愛的龍陽君一手包辦。據密報:龍陽君
現在對你恨之入骨,所以才迫安□下令不許貴屬入城,好使你孤立無援,若非我強護著你,
少龍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項少龍既是頭皮發麻,又感好笑。
  竟然會遇上千古傳誦,早成了同性戀者專有名詞的龍陽君,亦是異數。不問可知,安□
和龍陽君,趙孝成王和趙穆的關係都是大同小異。可見這時代的王室貴族,因處於享受極度
淫奢和生命朝不保夕這兩種極端的矛盾裏,心理都變得有異常人。信陵君道:“龍陽君名列
魏國三大劍手榜上,人又精明狡詐,絕不容易應付。”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我這可算進
不得,但為何連退也不能呢?”信陵君凝神看了他一會後,淡淡道:“因為你若就此回趙,
趙穆必然會置你於死地。”
  項少龍想起平原夫人曾說趙王看中了自己,若是如此,信陵君說的自非恫嚇之言。嘆了
一口氣道:“實不相瞞,今次我奉命來魏,實懷有密令,要盜取《魯公秘錄》。”他明知信
陵君早悉此事,所以先一步說出,以爭取他的信任。果然信陵君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肩
頭,道:“好!到現在我才相信你有投誠之意,假設你能為我好好辦事,本君保證你榮華富
貴,終生享之不盡。”接著壓低聲音道:“安□這傢伙在龍陽君慫恿下,現正密鑼緊鼓,準
備滅趙,所以即管灰胡和他全無關係,亦絕不肯放你這種人材回去。至於趙倩不但做不成儲
妃,命運還會非常悽慘。”項少龍氾起有心無力的感慨,問道:“那現在應怎麼辦呢?”信
陵君微笑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這道理少龍明白嗎?”
  項少龍登時出了一身冷汗,終於明白信陵君費了這麼多□舌,仍是要進行當初平原夫人
和少原君密議刺殺安□王的計劃,可知自己只是一隻棋子。他憤怨得差點要掌自己兩巴掌。
他是多麼的愚蠢幼稚,竟然相信平原夫人這毒婦真的愛上了自己。平原夫人真厲害,故意表
現得不滿少原君,又哄他說要為他生個孩子,教他陶然自醉。若非那晚聽到她們母子的說
話,真是死了仍不知為的是甚麼回事。這毒婦以逐步漸進的手法,犧牲色相誘他入彀,又不
斷奉承他討好他,目的就是要借助他的膽色才智劍術和身份為他們殺死魏王,事成後則歸罪
於他和趙人,好能完全置身事外。如此連環毒計,確使人心膽俱寒。
  為了不啟對方疑竇,扮作熱血填膺地昂然道:“若有用得著我項少龍的地方,君上即管
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信陵君喜道:“有你這幾句話,何愁大事不成。”接著正容
道:“我心中早有定計,不過仍未到告訴你發動的時候,這幾天你可盡情享樂,我府內美女
如雲,你愛那個侍候都可以。”項少龍心中一動,趁機試探他道:“我有雅夫人便心滿意足
了。”信陵君眼中怒之火嫉一閃即逝,換上親切的笑容道:“你真懂得選擇,趙雅媚狐過
人,確是男人私房內的恩物,你盡情享受吧!”接著又道:“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讓我
給你安排點節目,包保你不虛此行。”
  項少龍離開大堂後,朝趙雅等居住的優雅房舍走去,心知信陵君為取得他的信任,絕不
會限制他在府內的活動,亦不會派人暗中監視他。步入園裏,忽地想起了美蠶娘那個幽靜的
小山谷,假若能終老於那與世無爭的地方,豈非沒了現在的煩惱嗎?虛榮與野心真的害人不
淺。項少龍情緒忽爾低落,對周遭一切起了強烈的厭倦。尤其當想起了平原夫人,心中更有
一種因被欺騙和傷害而來的痛楚。經過了一排婆娑老樹後,趙雅等寄居的“飛雲閣”出現眼
前,廊柱上和簷脊下,都掛著照明的燈籠,燈火掩映裏,只見屋頂重簷飛歇,寶頂飾以吻獸
和覆瓦的勾頭滴水,色彩艷麗,氣派豪華。大門的雕刻油漆,甚為精美,窗子均簾幕深垂,
透出一片柔和朦朧的燈光。
  項少龍心中一陣茫然,大生感觸!那種在奇異時空做夢般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唉!真
是做夢就好了。縱使在趙國最惡劣的環境中,他亦未試過現在般頹喪。正如信陵君所言,就
算他能逃離魏國,回去亦是死路一條,除非他能把《魯公秘錄》弄到手中。不過那時的追兵
隊伍,必然會多了信陵君翟人。這信陵君恐怕比魏王更難對付,否則秦人便不會在他手下連
吃大虧了。若真讓他統一三晉,說不定他真能代秦始皇成為天下霸主。歷史真能被改變嗎?
  項少龍頹然躺在雅夫人的秀榻上。趙雅在床沿坐下,伸手撫上他的臉頰,驚惶地道:
“項郎你受了甚麼打擊,為何臉色如此難看。”項少龍把她摟了上床,埋入她的酥胸裏,嘆
了一口氣道:“假若《魯公秘錄》現已落入我的手裏,我會立刻帶你們偷出大樑,遠走高
飛。”趙雅嬌軀輕顫道:“少龍啊!振作點好嗎?看見你這樣子,人家心都痛了。”接著湊
到他耳邊輕柔道:“不準成胥等人進城,完全與安□王無關。”項少龍愕然抬起頭來,看著
她道:“你怎會知道?”雅夫人抿嘴一笑,臉有得色道:“所以不要以為我們全無反抗之
力,我們趙國在各處均廣布線眼,連信陵君府內亦有我的人。”接著俏目閃起寒光道:“此
事必與信陵君有關,故意使你覺得孤立無援,並且生出危機重重的感覺,於是惟有任他們姊
弟擺佈你。”
  項少龍精神大振,坐了起來,雙目放光道:“你查到了《魯公秘錄》的藏處沒有。”雅
夫人□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假設你明知有人來盜取你的東西,你會隨便讓人知道嗎?”接
著站了起來,在布囊處取了一卷圖軸出來,攤在床上,竟是信陵君府的鳥瞰圖。項少龍大喜
道:“那裏來這麼好的東西?”雅夫人嬌媚地笑道:“別忘了人家是乾那一行的。若連這樣
的寶貝都弄不到,怎麼偷更重要的東西呢?”項少龍想起一事,疑惑地道:“若真有《魯公
秘錄》,信陵君怎不拿去依圖製造,還留在府內乾甚麼?”
  雅夫人淡然道:“這牽涉到信陵君和魏王的鬥爭,信陵君一天未坐上王位,都不會把秘
錄拿出來,所以秘錄必藏在府內某隱秘處。”項少龍嘆道:“恐怕我未找到秘錄,早給信陵
君這奸鬼害死了。”雅夫人倏地伸出纖美白皙的玉手,掩著他的嘴巴,滑膩柔軟的感覺,電
流般傳入項少龍心底裏去。只聽她嗔道:“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好嗎?”項少龍嗅著她的體
香,好過了點,留心細看攤開床上的圖軸,默記著所有屋宇房舍的位置,他曾受過這方面的
嚴格訓練,自有一套記憶的方法。
  雅夫人見他回復了自信冷靜,更欣然向他解釋府內的形勢。項少龍終從失落中回復過
來,道:“你有沒有方法聯絡上烏卓等人?”雅夫人傲然道:“這麼簡單的事,即管交給我
辦吧!”項少龍沉吟半晌,道:“你要烏卓設法在營地處打條通往別處的地道,有起事來,
說不定能救命呢?”雅夫人色變道:“情勢不是那麼嚴重吧?我們終是趙王的代表··”項
少龍打斷她道:“你若知道魏王有攻打趙國之心,就不會這樣說了,今次我們真是來錯
了。”說著已走下床去。
  雅夫人拉著他道:“不陪人家嗎?”項少龍道:“信陵君隨時會迫我去行刺魏王,時間
無多,我定要儘快查出《魯公秘錄》的藏處。”雅夫人吃了一驚道:“魏無忌的住處有惡犬
守衛,闖入去定會給他發覺。”項少龍笑道:“你是偷東西的專家,自然有應付惡犬的方
法。”
  雅夫人白他一眼,再從行囊裏拿出一個小瓶,遞給他道:“只要□點這些藥粉在身上,
惡犬都會避開你。可是那處不但有惡犬,還有守衛,唉!既知道你這樣去冒險,人家今晚還
怎睡得著?”項少龍接過瓶子,摟著她吻了一口道:“你脫光衣服在床上放心等我吧!保證
沒有人可看到我的影子。”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 十 章 得遇龍陽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 十 章 得遇龍陽

  項少龍回到居所,拂退那四名美婢的侍奉糾纏,換上夜行衣服,把裝備配在身上,又□
上□粉,正要由窗門溜出去,有婢女揚聲道:“平原夫人到。”
  腳步聲傳來,平原夫人已抵門外。
  項少龍來不及解下裝備,忙亂間順手抓著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時,平原夫人已推門入房。
  平原夫人把門關上,倚在門處,含笑看著他。
  項少龍暗暗叫苦,只要給她碰觸自己,立時可發現身上的裝備,以她的精明,當然知道
自己想乾甚麼勾當。
  不過若不摟她親她,又與自己一向對她的作風不符,亦會引起她猜疑。
  怎辦才好呢?
  眉頭一皺,計上心頭。
  項少龍坐回榻上,拍了拍身旁床沿處,不懷好意道:“美人兒!來吧!今次不會有人撞
破我們的了。”
  平原夫人粉臉一紅,微嗔道:“你忘了我是要嫁人的嗎?”
  項少龍心慶得計,道:“我還以為是你忘記了,所以才入房找項某人,而且夫人不是要
我送你一個孩子嗎?不上我的床,我怎能使你受孕成胎呢?”
  平原夫人幽幽道:“放點耐性好嗎?我的婚禮在明年春天舉行,嫁人前一個月才和你盡
情歡好,才不會使那人懷疑我肚裏的不是他的兒子。”
  項少龍早知她會這般說,因為這根本是她拒絕自己的好辦法,又可穩著他的心,使他不
會懷疑她在計算自己。
  兩個月後,若不謀妥對策,他項少龍□骨早寒了。
  這女人真毒!
  他從未試過這麼憎恨一個女人,尤其她是如此地充滿成熟誘人的風情,身份亦是這麼尊
貴。
  他站了起來,往她走去,直至快要碰上她的酥胸,才兩手向下,抓緊她的柔荑,吻上她
的朱□。
  平原夫人熱烈反應著,嬌軀不堪刺激地扭動著,但卻無法碰上項少龍的身體,悉破他的
秘密。
  良久後,兩□分了開來。
  兩人四目交投,四手相握,一起喘息著。
  平原夫人有點不堪挑逗地喘氣道:“少龍!抱我!”
  項少龍微笑搖頭道:“除非你肯和我共赴巫山,否則我絕不會碰你小嘴外其他任何部
位。”
  平原夫人愕然道:“甚麼是‘共赴巫山’?”
  項少龍這才想起此時尚未有這句美妙的詞語,胡謅道:“巫山是我鄉下附近一座大山,
相傳男人到那裏去,都會給山中的仙女纏著歡好,所以共赴巫山,即是上床合體交歡,夫人
意動了嗎?”
  平原夫人的明亮鳳目射出矛盾鬥爭的神色,項少龍嚇了一跳,怕她改變主意,忙道:
“夫人來找我其實是為甚麼?”
  平原夫人回復過來,嬌嗔地道:“人家過來找你,定要有原因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行個險著道:“夫人最好提醒信陵君,雅夫人對盜取魯公秘錄,似乎
蠻有把握的樣子,我猜她已知秘錄藏放的地方了。”
  平原夫人玉臉一寒道:“這騷貨死到臨頭仍懵然不知,任她有通天手段,亦休想沾著秘
錄的邊兒。”
  項少龍奇道:“你們準備殺死她嗎?”
  平原夫人知說漏了嘴,面不改容道:“那只是氣話罷了。少龍啊!你不是真的愛上了這
人盡可夫的女人吧!”
  項少龍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愛上了她,可是她卻真的迷戀著我,所以我不想她會
遭到任何不幸。”
  平原夫人一怒掙脫他掌握道:“放開我!”
  項少龍笑道:“夫人妒忌了!”仍緊握著她柔荑和再吻上她的香□。
  在他挑逗性的熱吻下,平原夫人軟化下來。
  □分。平原夫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項少龍知她心情矛盾,既要害自己,又忍不住想找他親熱,以慰長久來的寂寞。他當然
不會揭破,岔開話題道:“夫人的未來夫君是何人?”
  平原夫人神色一黯道:“他是大將白圭,聽過他沒有?”
  項少龍暗忖這不外又是另一宗政治交易,那有興趣知道,俯頭吻上她的粉頸。
  平原夫人久曠之身,那堪刺激,強自掙扎道:“不要!”
  項少龍離開了她,含笑看著。
  平原夫人毅然掙脫他掌握,推門而去,道:“我走了!”
  項少龍直送出門,道:“你不陪我,我惟有去找趙雅了。”
  平原夫人見候在門外的四名府衛都似留意聽著,狠狠瞪他一眼後,婀娜去了。
  項少龍詐作朝彩雲閣走去,到了轉角無人處,脫掉外衣藏好,以索鉤攀上屋頂,遠遠跟
著平原夫人,逢屋過屋,或在長廊頂疾走,或借大樹掩護,緊躡其後。
  以平原夫人的謹慎,聽到他剛才那番話,怎也要對信陵君警告一聲吧!
  愛內房舍無數,佔地甚廣,愈接近內府的地方,守衛愈是森嚴,又有高
  出房舍的哨樓,若非項少龍曾受嚴格訓練,又看過府內房舍的分布圖,兼具適當裝備,
根本全無偷躡之法。
  哨樓上均設有鐘鼓,可以想像在緊急狀態下,發號施令,如臂使指。
  這時平原夫人在四名府衛前後護持下,魚貫走入一道院門之內。
  兩邊的圍牆又高又長,間隔出一座寬闊的廣場,幸好場邊有幾排高樹,否則項少龍休想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
  對著院門是座高廣的大屋,門前石上立了兩排十六名府衛,屋外還有犬巡邏的人。
  項少龍更是小心翼翼,由最近大屋的高樹借勾索凌空橫度往大屋屋頂。
  平原夫人獨自一人登入屋,穿過一個寬闊的天井,到裏面的正廳去見信陵君。
  魏無忌憑臥在地席上,左右手各擁著一名美女,正在飲酒取樂,見到乃姊,仍是調笑無
禁。
  廳內布置典雅,色調相配,燈光柔和,予人寧謐恬適的感覺。
  平原夫人在信陵君對面坐下。
  信陵君忽地伸手抓著其中一女的秀發,向後扯去。
  懊女隨手後仰,燈光照射下,美女動人的粉臉完全暴露在倒掛在窗外的項少龍目光中,
看著她雪白的脖子,不由亦吞了一口涎沫,同時心生憐惜。
  信陵君接著俯在她粉項處粗暴地又吻又咬,弄得那美女嬌軀顫抖扭動,不住呻吟,但顯
然只是痛苦而非享受。
  信陵君的嘴離開她時,只見嫩滑白□的頸膚布滿了齒印,還隱見血痕。
  另一旁的女子似早見怪不怪,仍微笑著俏臉不露半點異樣神色。
  信陵君哈哈狂笑,仍揪著那女子的秀發,向平原夫人道:“你看此女是否比得上趙雅那
騷貨。”
  平原夫人嘆了一口氣道:“無忌!你嫉忌了!”
  信陵君一把推開那美女,喝道:“給我滾入去。”
  兩女慌忙躲往後堂。
  信陵君灌了一盅酒後,以衣袖揩去嘴角的酒漬,憤然道:“趙雅這賤人,當日我大破秦
軍,留在邯鄲時對我千依百順。但看看現在怎麼對我,我必教她後悔莫及。”
  平原夫人皺眉道:“你的耐性到那裏去了?幾天的時間都等不及嗎?你是否見過趙雅
了?”
  信陵君揮手道:“不要提她了。到現在我才相信你的話,趙雅只是為趙穆籠絡我而犧牲
色相,將來我滅趙時,定要趙穆嘗遍天下間所有酷刑。”
  平原夫人咬牙切齒道:“我也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若不是他,平原君趙勝怎會無
端平白地英年早逝?”接著說出了由項少龍處聽回來有關雅夫人對盜取秘錄似胸有成竹一
事。
  信陵君毫不在乎道:“就算那賤人知道秘錄藏在這地下密室內,我這裏守衛如此嚴密,
她休想可潛進來,放心吧!”
  窗外的項少龍大喜過望,首先肯定了秘錄是確有其事,而且是放在這宅院地下某一密室
之內,以自己身為特種部隊精銳的本領,要盜取秘錄自是大有可能之事。
  平原夫人道:“還是小心點好!”
  信陵君道:“我早加強了防衛,就算她取得秘錄,亦休想帶出府外。”
  平原夫人沉吟片晌,道:“你現在和安□的關係怎樣了?”
  信陵君雙目厲芒一閃,冷然道:“這老鬼愈來愈不把我放在眼內,只知寵信龍陽君、樓
梧、芮宋、管鼻此等小人,若我仍任他胡作非為,我們大魏遲早要國破家亡。”
  平原夫人道:“你安排了項少龍何時去見安□?”
  信陵君道:“現在我們偽稱趙倩不服水土,故不能入宮見安□,好使我們的布置更妥當
點。不過此事不宜久拖,我決定下月初一,即是三天之後,便讓項少龍正式把趙倩交入皇
宮,屆時安□當會設宴款待,那就是行事的時刻了。”頓了頓道:“你最好用情把項少龍縛
緊,使他更毫不疑心為我們賣命。”
  平原夫人幽幽嘆了一口氣道:“你最好另找籠絡他的方法,我有點怕見到他。”
  信陵君愕然道:“你不是對他動了真情吧?”
  平原夫人站了起來,再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大事為重,個人的得失算甚麼呢?只是
我害怕和他有上肉體關係,若懷了他的孩子可就更慘了。”言罷轉身離去。
  項少龍一陣茫然,呆了半晌,待信陵君走入了內堂後,潛入廳中,迅速查看了一遍,最
後肯定了地下室不在廳下時,才偷偷離開。
  項少龍鑽入被窩內,擁著雅夫人灼熱的身體,舒服得呻吟起來。
  來到大樑,他有種迷失在怒海裏的可怕感覺,只有在摟著懷內這美人的一刻,他才感到
剎那的松快和安全,縱使是那麼脆弱與虛假,仍是令人覺得心醉和珍貴。
  他首次感到趙雅和他再沒有任何隔閡或距離。
  兩人用盡力氣擁抱纏綿,享受著患難裏片晌的歡娛。
  雅夫人吻著他的耳朵道:“你為何不去看看三公主?”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我怕會忍不住和她歡好,異日回到趙國,會給趙穆抓著這點
陷害我。”
  雅夫人讚賞地吻了他一口道:“難得你這樣明智,項郎!趙雅愛你。”
  項少龍誠心道:“我也愛你!”接著把偷聽來的情報,詳細告訴了她。
  趙雅道:“地下室必在信陵君寢宮之下,項郎真好本領,連那麼守衛得密如鐵桶的地方
也可潛進去,此事必大出那奸賊的意料之外。”
  項少龍道:“要盜取秘錄或者不是難事,但如何把你們十二位弱質纖纖的嬌滴滴美人兒
弄出大樑,才是天大難事。”
  趙雅道:“所有王侯府第,必有秘密逃生的地道,假設能找到這條地道,便有可能逃出
府外。不過即管到了外邊,也溜不出城去。”
  項少龍給她一言驚醒,坐了起來,想起若有地道,當在信陵君那大宅的後方,因為他曾
查探過大廳的地下,並沒有任何發現。
  雅夫人隨他坐了起來,倚入他懷裏道:“少龍!你想到甚麼呢?”
  項少龍道:“若有秘道,必是與藏著魯公秘錄的密室相連,那才合理,而且這秘道的入
口必然不止一處,所以只要找到任何一個秘道的入口,我們便有可能在這裏來去自如。”
  雅夫人媚笑道:“這事交給我辦,保證不會有負所托。”
  項少龍一把摟緊她,笑道:“雅兒這麼乖巧,要我怎樣酬謝你?”
  趙雅待要回答,敲門聲響,接著是趙倩幽怨的聲音道:“倩兒可以進來嗎?”


  項少龍醒過來時,滿床芳香。
  趙雅和趙倩分在左右緊偎著他。
  昨夜有趙倩在場,他並沒有和雅夫人歡好,當然更不敢碰趙倩。可是那種未曾真□已足
銷魂的感覺,卻也同樣動人。
  睡足了精神,昨日的頹喪一掃而空。
  他放開了一切,整個早上半步也不踏出彩雲閣,陪著兩女和眾婢談天說地,樂也融融。
  到午間時分,信陵君使人來召他。
  到了外堂時,信陵君和三個人坐著喝茶,見他到來,立即為他介紹,原來都是他府中食
客裏的著名人物。
  其中一名魁梧貌醜的大漢就是朱亥,當年信陵君奪兵符破秦,就是全賴他以暗藏的四十
斤鐵□擊殺領兵的大將晉鄙,乃天下聞名的猛將。
  另外兩人是譚邦和樂刑。前者五縷垂須,一派儒生風□;後者矮壯強橫,一看便知是武
藝高明之輩。
  信陵君微笑道:“少龍初來甫到,讓我帶你四處走走,午膳後再去見我們大樑以色藝名
著天下的才女,看看你能否破例打動她的芳心。”
  項少龍立即想起雅夫人曾提過的“石少女”,精神大振,隨他上車出門去了。
  五人分別上了兩輛馬車,在二十多名近衛護持下,暢遊大樑。
  車馬循來時原路經過皇宮。
  只見鳳閣龍樓,宮殿別苑,組成了壯麗的建□群,林木聳秀,不過當項少龍想到曾幾何
時,這些風格優美的建□,都會變成難以辨認的遺址,又大生感慨!
  沿宮牆而去,河道處處,路橋交接,美景無窮。
  離開了宮殿區,轉入了南北直通的繁華大道。
  奇怪的是大道中央有條馳道,平坦如砥,兩旁植有青槐,濃蔭沉鬱,再兩側有寬深的水
溝,外圍處才是行人的通道。
  信陵君解釋道:“這是專供大王和有爵位的人使用的禦道,平民都不準踏足其上。”
  說話時,車馬已轉入了禦道。禦道南端是密集的居民區和商業區,商店民宅鱗次櫛比,
錯落有致,極具規模。仕女商賈紛至沓來,人聲喧嘩,肩摩踵接,一派熙熙攘攘的繁華景
象。
  他們就在這區其中最大的丹陽樓進膳,此樓前臨大街,後靠小河,非常別致。
  他們佔了二樓靠河那邊一間大廂房,到酒酣耳熱時,那譚邦縱論時人,非常健談,顯出
飽學清客的本色,難怪信陵君會找了他來作陪客。
  朱亥和樂刑雖是一介武夫,亦聽得津津有味。
  項少龍還是初次聽到這麼深入剖析時局的連珠妙語,更是興趣盎然。
  這時信陵君問道:“以為眾說紛紜中,以何家何人為優勝?”
  譚邦捋須而笑,從容不迫道:“雖說千川百流,但到了今天,已同流合。照老夫看,時
人中以齊的鄒衍、荀卿和韓國的公子非三人分別集前人之大成,又能發前人所未發,今後的
治國良方,不出這三人的思想學說。”
  項少龍當然知道荀子和韓非兩人,但卻不知鄒衍的身世來曆,奇道:“鄒衍是甚麼
人?”
  眾人愕然向他望來。
  信陵君道:“想不到少龍竟不識這譽滿天下的奇人。”接著神秘一笑道:“待會讓我為
你引見引見。”
  項少龍呆了起來,難道這鄒衍是住在那石才女家中,否則怎能隨時見到他呢?
  譚邦壓低聲音道:“鄒先生固是天下奇士,不過他如此有名,亦是時勢造成。”
  眾人忙追問其由。
  譚邦嘆了一口氣,露出悲時傷世的神色,道:“自周室衰微,天下群龍無首,各國征戰
不休,苦命的民眾誰不在盼望真命天子的出現,好能偃息兵戈。鄒先生的五德始終學說,專
言符命。誰都希望他能指點一條明路,使大家知道誰才是新世代的主人。”
  信陵君眼中射出向往的神色,因為他早自視為撥亂反正的救世主,而他亦是朝這目標努
力著。
  項少龍本來肯定地知道那新世代霸主是秦始皇,但在知道真實的情況後,又變得糊塗起
來了。
  譚邦卻低聲道:“以我看,此新主人非君上莫屬。”
  信陵君乾咳兩聲,掩飾心中的興奮,道:“譚先生所說的荀卿,聲名雖盛,卻是出身於
以怪誕言論驚世的稷下,依我看他只是個徒懂空言放論之徒。”
  譚邦正容道:“非也,此人大異於稷下那些狂徒,乃孔丘的擁護者而兼採墨道之言,君
上若有空□,應細閱他的著述。”
  信陵君表現出廣闊的胸襟道:“多謝先生指點。”
  譚邦剛想評說韓非,門外腳步聲響起,守在門外的衛士報入來道:“龍陽君求見!”
  信陵君和項少龍大感愕然,均想不到龍陽君如此有膽色,竟尋上門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信陵君傲然坐著,絲毫沒有起身相迎之意,揚聲道:“龍陽君若非想喝酒,便最好不要
進來了。”這兩句話擺明車馬,不賣龍陽君之賬,可見兩人的關係,已到了公開破裂的地
步。
  朱亥雙目一寒道:“君上要否朱亥為你把門。”
  信陵君含笑搖頭。
  項少龍看得心中佩服,信陵君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風度,正是他成功的要訣。同時
心中亦有點期盼,很想看看這以男色名垂千古的龍陽君,究竟是如何“迷人”?
  一把柔婉悅耳似男又似女的聲音膩膩地在門外道:“信陵君為何如此大動肝火,是否奴
家有甚麼地方開罪了你呢?那龍陽更要進來陪罪了。”
  項少龍聽得全身汗毛倒豎,想不到龍陽君只是聲音已教人受不了。
  信陵君哈哈一笑道:“陪罪大可免了!”接著喝道:“還不讓貴客進來!”
  房門大開。
  五個人魚貫而入。
  項少龍瞪大眼睛,看著領頭進來的龍陽君,立時為之絕倒。
  他的俏秀俊逸敢說空前絕後,皮膚比女子更白□嫩滑,一對秀長鳳目顧盼生妍,走起路
來婀娜多姿,有若柔風中的小草,搖搖曳曳,若他肯扮女子,保證是絕色美人兒。
  他的高度最少比項少龍矮了半個頭,可是骨肉均勻,手足纖長,予人修美合度的感覺。
  身穿的武士服更考究精工,以墨綠作底色,然後在上邊以漂亮的絲線繡出花紋圖案,非
常奪目。
  他戴的虎頭帽更是精採,以棉料仿出虎面浪漫誇張的造型,帽後還垂著一條虎尾巴。
  項少龍雖不好男色,仍不得不承認龍陽君的確很“漂亮”。
  若非他腰佩長劍,項少龍怎也記不起信陵君曾說過他是魏國三大劍手之一。
  你絕不會去提防這麼似是嬌柔無力的一個男人。
  若只論俊美,連晉拍馬也追不上他。
  其他四人一看便知是一流劍手,尤其在龍陽君右後側的粗壯矮子,兩眼神光充足,殺氣
騰騰,一派好勇鬥狠的悍將本色,更令人不敢小覷。
  龍陽君輕移“玉步”,來到幾旁,盈盈坐下,先送了信陵君一個媚眼,水溜溜的眼睛飄
過席上各人,最後才來到項少龍臉上,凝神看了一會,“花枝亂顫”般笑起來道:“項兵衛
大人,奴家想得你很苦呢!”
  項少龍給他看得頭皮發麻,暗忖這人如此扭捏,早不當自己是男人,真使人惡心得要
命,一時不知怎樣應付他,惟有僵硬一笑道:“項某何德何能,竟勞龍陽君如此掛心?”
  信陵君親自為龍陽君斟了一杯酒,淡然笑道:“我也願聞其詳。”
  龍陽君“嫣然一笑”道:“項兵衛既能擊殺衛國好手連晉,又再斬殺悍賊灰胡,顯是有
真材實料之人,奴家怎能不傾心呢?”
  朱亥等均聽得眉頭大皺,但又無奈他何。
  項少龍卻是暗自驚心,此人“巧笑倩兮”,看著自己的眼睛更是“脈脈含情”,絲毫不
露出內心對自己的仇恨,比之笑裏藏刀,尤使人感到心寒。
  信陵君失笑道:“來!讓我們為龍陽君的多情喝一杯。”眼光一掃肅容立在龍陽君身後
的四名劍手,喝道:“賜酒!”
  當下自有人把酒奉給那四人。
  眾人各懷鬼胎,乾了一杯。
  只有龍陽君按杯不動,待各人飲畢,把酒傾往身旁地板上,羞人答答般道:“這酒便賞
給土地,慶祝趙國第一劍手踏足我大魏的領土之上。”
  以信陵君的修養,亦微微色變,冷然道:“我今天特別為少龍安排了很多節目,若龍陽
君你沒有別的事情,便恕我們要立即離去了。”
  項少龍心中喝採。事實上他已給龍陽君那種飄飄忽忽的說話方式,弄得不耐煩起來。
  旋又心中懍然,暗忖若此君的劍法亦是走這種陰柔飄忽的路子,當會是非常難以應付。
若決戰時自己亦像現在般不耐煩,躁急冒進,說不定就因而致敗。
  龍陽君笑了起來,“俏目”似喜似嗔地盯著項少龍,陰聲細氣道:“本人今日來此,是
想看看兵衛的男兒本色,英雄氣概,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無忌公子當不會攔阻吧!”
  信陵君和項少龍對望一眼,為之氣結,不過真又是很難拒絕。
  項少龍眼中神光亮起,瞧著這以男色名著天下和後世的嗲俏男人,失笑道:“不知是由
龍陽君親自試項某是否真材實料,還是由下人出場呢?”
  信陵君插入道:“刀劍無眼,若龍陽君你要親自出手,恕我不能答應了。”
  龍陽君“嬌笑”道:“公子既然這麼愛護奴家,便由沙宣領教項兵衛的手段吧!”
  信陵君等均露出警惕的神色,望向剛才項少龍特別留心的矮橫壯漢,使項少龍更肯定這
人必是戰績彪炳的無敵猛將。
  那沙宣踏前一步,朗聲道:“沙宣願領教項兵衛的蓋世劍術!”
  項少龍知道此戰避無可避,而且尚牽涉到趙國的面子,向信陵君恭敬請示道:“君上是
否容許少龍出戰!”
  信陵君對他自是信心十足,亦想親睹他的劍術,看看有沒有刺殺魏王的資格,微笑道:
“沙禦衛乃我王禦前高手,少龍切不可輕忽大意。”接著朗聲道:“今次純是切磋性質,希
望你們點到即止。”又大喝道:“人來!給我把樓廳騰空出一個比武場來!”
  話才出口,廂房外立傳來搬幾移席的聲音。
  龍陽君欣然一笑,盈盈起立。
  項少龍看得眼也呆了,難怪此人能使魏王如此迷戀,真是沒有一個動作不嬌柔優美,百
媚千嬌,表情迷人,相對一久,很難不把他當作了女人。
  龍陽君向項少龍微一福身,女臾媚笑道:“奴家在廳外恭候兵衛大人。”
  婀娜多姿地領著眾人出房去了。
  信陵君看著他背影消失門外,兩目精芒閃起,壓下聲音冷冷道:“給我殺了沙宣!”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三卷--第十一章 雅湖小□








黃易《尋秦記》第三卷
第十一章 雅湖小□

  幾墊等物均被移到廳角處,騰空了寬廣的空間。
  所有客人□人均被驅下樓去,只剩下雙方的人。
  沙宣和項少龍對立廳心,陽光由一邊的大窗□了進來,照得近窗台的地面一片金黃。
  龍陽君對這手下充滿信心,嘴角含春地看著項少龍。他的幾個屬下則都對項少龍投以輕
蔑神色。
  這沙宣的劍術在大樑非常有名,乃魏安□王的禦前八大鐵衛之首,是大樑人人害怕的人
物之一。
  信陵君表面雖從容冷靜,其實心內卻是頗為緊張。若項少龍不幸戰死,那刺殺安□王的
大計便盡付東流,可是若能把此人殺死,刺殺魏王時自是少了一個障礙。
  “鏘!”
  沙宣掣劍出鞘,立時寒芒四射。但見他像變了個人似的,威猛無儔地抱著劍把,“喳喳
喳!”不進返退,後移三步,踏得木樓板撼動作響,先聲奪人。
  他雖往後退,可是氣勢壓力卻是有增無減,旁觀者都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大為震
懍。
  項少龍亦感到對方凶猛狠辣的氣勢,收攝心神,進入墨子劍靜守的境界,與敵人利若鷹
隼的目光一點不讓對視著。
  雙方的人見項少龍在對方凌厲的氣勢壓迫下,仍是屹立不動,淵停岳峙,意態自若,都
大感驚異。那知這正是墨子劍法以靜制動的精粹。
  局中的沙宣更不是滋味,以往他制敵取勝,就是憑藉自己特別的氣勢,壓得對方心膽俱
寒時,乘勢猛擊,使對方濺血五步之內,那知眼前此人一點不受自己的氣勢影,反使他失了
方寸,此時再無可退之地,暴喝一聲,揮劍攻上。
  龍陽君和從人立時喝採叫好,為他助威。
  這一劍迅若電光,望項少龍額中劈去,充滿一往無回的慘烈氣勢。
  項少龍的飛虹劍仍安藏鞘內,似乎毫無還擊之意,直至劍光臨頭,信陵君等都為他擔心
時,他才身形忽動,快逾脫兔般往橫移去,來到陽光□射的窗旁,仍是冷冷看著對手,雙目
流露出堅強無比的鬥志。
  他出身於嚴格訓練的精銳部隊,最懂利用環境以發揮最有效的戰術。答應接受挑戰時,
早下了決心,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對手,一來是殺龍陽君的威風,二來是要信陵君更重視
自己。
  他戰鬥經驗無比豐富,培養出高明的眼力,一看這沙宣拔劍的勢子,便知此人膂力過
人,專走狠辣險著,所以避他一劍,以削弱對方氣勢。
  沙宣怒叱一聲,人隨劍走,再往他殺來。
  項少龍一聲長笑,飛虹劍電掣出鞘,寶刃先橫擺一旁,劍身作四十五度角傾斜,立時捕
捉和反映了午後透窗而入的陽光,同時射往沙宣圓睜著的凶睛。
  沙宣連做夢都未想過天下間竟有這種在室內借陽光反映克敵的劍法,驟覺眼前強光閃
爍,一時間甚麼都看不到。
  項少龍豈肯錯過這千載一時的機會,避過劍鋒,風卷雷奔般一劍側劈,登時血光濺現,
慘叫起處,沙宣頸側鮮血激濺,側跌地上。
  這一劍割斷了對方嚥喉,任何人都知道沙宣再無生還之理。
  雙方之人均看得冷汗直冒,誰想得到以沙宣的劍術,竟非對手一合之將。
  項少龍還劍入鞘,向龍陽君淡淡笑道:“沙兄劍法高明,我想留手亦有所不能,君上請
恕罪。”
  馬車內,信陵君欣然道:“少龍給我出了這口鳥氣,真是痛快!”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走時那故作安然的臉色,微笑道:“不知安□王會否因我殺了他的禦
衛而不快。”
  信陵君冷哼道:“這沙宣借試劍切磋為名,先後殺了我五名得力劍手,今次被你殺了,
安□有甚麼話好說的。”
  這時車馬轉入了一條林木婆娑的小路,前方有座清幽雅致的園林院落。
  信陵君顯是心情極佳,說不定是因刺殺魏王有望。親切地道:“我們現在去的是大樑所
有男人都想去的‘雅湖小□’,此□固是風光迷人,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女主人紀嫣然小姐
不但有傾國傾城之色,又以才藝震驚天下,與秦國的寡婦清並稱當代雙絕。”
  項少龍心中苦笑,換了以前,必然會因能見到這樣天下聞名的美女而雀躍,可是現在自
身難保,那還有心情去泡妞兒,就算對方青睞相加,自己亦要想方法使她打消主意,免得為
他的未來傷心擔慮。
  想到這裏,真有虎落平陽之嘆。
  信陵君那知對方早悉破他的奸謀,還以為項少龍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加鹽添醋道:“嫣
然小姐最愛和各地慕名而來的公子雅士談文論武...”
  項少龍愕然道:“論武?”
  信陵君訝道:“想不到你竟不知此事,嫣然小姐在我大魏劍術排名尤在龍陽君之上,位
列第二。唉!如此佳人,一般凡夫俗子怎配得她起呢?所以至今仍是未嫁之身,誰人能得她
心許,定可立時名揚天下,羨煞四方有心之徒。”
  再嘆一口氣道:“說到外型武技,少龍均有入選資格,就怕過不了詩藝才學一關。”
  說話時,車隊已駛入院落裏。
  林木掩映中,只見一個小湖展現眼前,湖心有片小州,縱橫數畝,上面有幾座雅致精巧
的小樓房舍,一道長橋連接州岸,有若仙人隱居的福地。
  項少龍縱是心情不佳,亦看得油然神往,大樑竟有如此勝景,觀其居知其人,由此推
之,可見這美麗的女主人如何超凡脫俗。
  這雅湖上的小州屈曲若半月,假山瀑布,飛濺而下,猶如山水畫卷。房舍間奇花異草,
花浪輕翻,州沿處長廊環繞,質□古雅,蜿蜒曲折,與通幽的小徑接連,使人想到能漫步其
上,必是流連難舍、逸興湍飛。
  車隊走上長橋,便像走入了一幅美麗的圖畫裏,風拂碧水,林樹爭豔,州上的亭台樓閣
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小橋流水掩映於枝青葉秀之中,粼波瀲,絢麗多姿。
  穿過了一條修竹曲徑和經過了兩個避雨小亭後,車隊在一座林中樓舍前的空地停了下
來。那裏早泊了三輛馬車,顯然訪客並不止是他們幾個。
  項少龍隨眾人走下馬車,一名清秀的美婢由樓內盈盈出現,向信陵君施禮道:“小姐正
作午間小睡,信陵君和諸位請在客廳小候片刻。”
  信陵君絲亳不以為忤,欣然領著項少龍步入小樓下層的客廳裏。
  項少龍心中再次苦笑,其婢如此,已可知主人,空有如此別具風格的絕世美女,自己卻
沒有獵豔的心情和勇氣,真是造化弄人。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一 章 絕代凶人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一 章 絕代凶人

  紀嫣然這座樓房以白石建成,掩映在花叢草樹之間,形式古雅,彷佛仙境中的蓬萊樓
閣,裏面住的是永生不死的美麗仙子。
  步上登樓的石階,門內有個供客人擺放衣物和兵器的精緻玄關,兩名美婢早恭候於此,
殷勤服侍。
  譚邦湊到項少龍耳邊道:“紀才女不歡喜有人帶劍進入她的秀闥。”
  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暗忖這紀才女的架子真大,明知有信陵君這類顯赫的貴賓來訪,
仍高臥不起,婢子亦不敢喚醒她,又不準人劍入樓。但回心一想,又覺這架子擺得好,因為
捫心自問,亦不得不承認男人是賤骨頭,愈難到手的女人便愈是矜貴,這刻連他亦很渴望看
看她究竟美豔至何等程度了。
  那兩個俏丫環對項少龍特別有好感,服侍得體貼入微,細心為他拂拭衣服上的塵土,又
以濕巾為他抹臉。
  諸事停當後,四人進入大廳。
  才步入門裏,一把嘹亮響脆的聲音在項少龍旁嚷道:“貴客來了!貴客來了!”
  項少龍失驚無神下嚇了一跳,循聲一看,禁不住啞然失笑,原來是一隻夷然立在架上的
能言鸚鵡。
  兩個美婢顯然極是寵它,嬌笑著拿谷料餵飼這識趣的畜牲。
  項少龍環目一看。
  這座大廳裝飾得高雅優美,最具特色處是不設地席,代以幾組方幾矮榻,廳內放滿奇秀
的盤栽,就像把外面的園林搬了部分進來。
  其中一邊大牆處掛著一幅巨型仕女人物帛畫,輕敷薄彩,雅淡清逸,恰如其份地襯起女
主人的才情氣質。
  此時廳內四組幾榻上有三組坐了人,每組由兩人至六人不等,十多人都是低聲交談,似
怕驚醒了女主人的小睡。
  信陵君領頭走進廳內,立時有一大半人站了起來,向這魏國的第二號人物請安施禮,其
他人顯是初次遇上信陵君,這時才知他是誰,亦忙起立見禮。
  項少龍一眼便注意到其中幾個人。
  特別是左方靠窗那一組的四個人,其中三人武士裝束,氣度不凡,但最引起他注意的是
他們的驃悍之氣;尤其當中一名魁梧大漢,長得有若峻岳崇山,比他項少龍還要高了少許,
手腳粗壯之極,長髮披肩,戴了個銀色額箍,臉骨粗橫,肩膊寬厚,眼若銅鈴,帶著陰鷙狡
猾的神色,外貌雄偉,渾身散發著邪異懾人的魅力。
  他身旁另兩名武士都是強橫凶狠之輩,但站在他旁邊,立時給比了下去。更奇怪的是三
人的手均有被火灼傷的痕。
  另一個吸引他的人是右方那組六個文士打扮的人物,其中一人身量高頎,相格清奇,兩
眼深邃,閃動著智者的光芒,看去有若神仙中人。
  最後一組只有兩個人,較矮者面貌平凡,從其服飾看來,便可知他非是魏人,只不知是
來自何國的客人,但能到此見紀嫣然,自然是有點身份的人物了。
  信陵君先向右方那六人組打招呼,向那相格清奇的男子道:“我們剛剛提起鄒先生,想
不到立即見到你。”向項少龍招手道:“少龍過來見過精通天人感應術的鄒衍先生。”
  項少龍心道原來這個就是以“五德始終說”名顯當代的玄學大師。正要上前禮見,左方
一把沉渾雄厚的聲音傳來道:“無忌公子,請問這位是否來自趙國的禦前劍士項少龍兄
呢?”
  項少龍心中一懍,循聲望去,發言者正是那有若魔王降世的武士。
  信陵君顯然亦不認識這人,訝然道:“這位壯士··”
  那看來是引介這三名武士到此來見紀嫣然的魏人踏前恭敬道:“龍陽君門下客卿馮志參
見公子,這位乃以智勇雙全聞名齊國的囂魏牟先生,右邊的壯士叫寧充,左邊這位是征勒,
均是齊國的著名勇士,魏先生的親衛將。”
  信陵君和項少龍齊感愕然,想不到這大凶人竟緊躡不舍,公然追到大樑來,自是不懷好
意,顯然又有龍陽君加以照拂,魏王在背後撐腰,難怪如此凶橫霸道了。
  項少龍大感頭痛時,囂魏牟大步踏前,向信陵君施禮後,移到項少龍身前,伸手遞過來
道,“久聞項兄劍術超卓,有機會定要領教高明。”
  項少龍知道他要和自己比力道,無奈下伸手過去和他相握。
  囂魏牟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用力一握,項少龍的手頓時像給一個鐵箍鎖著,還在不斷收
緊。
  項少龍心中懍然,雖勉強運力抵著,仍是陣陣椎心裂骨的痛楚,知道對方手力實勝自己
一籌。
  幸好他忍耐力過人,不致當場出醜,還微笑道:“魏先生是否最近經過一次火劫,為何
兩手均有灼傷的痕?”
  囂魏牟眼中閃過瘋狂的怒火,加強了握力,冷然道:“只是些宵小之徒的無聊把戲,算
不上甚麼,而且攪這些小玩意的只能得逞一時,遲早會給囂某撕成碎片。”
  濃重的火藥味,連鄒衍那些人亦清楚感覺到,知道兩人間必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事。
  項少龍苦苦抵受著他驚人的力道。
  囂魏牟本想當場捏碎他的指骨,教他以後再不用拿劍。但試過項少龍的力道後,知道實
無法有如此理想的效果。冷笑一聲,放開他的手,退了回去。
  他的兩名手下緊盯著項少龍,射出深刻的仇恨,可見那一把野火,燒得他們相當慘呢。
  信陵君向項少龍打個眼色,為他介紹鄒衍旁的魏人,都是魏國的名士和大官。可見鄒衍
非常受魏人歡迎。
  介紹畢,信陵君目光落在剩下那組的魏人身上,微笑道:“本君還是第一次在這裏遇到
張鳳長先生。”望往他身旁那中等身材,除了一對眼相當精靈外,便長相平凡的人道:“這
位是··”
  張鳳長笑道:“這位就是韓國的韓非公子,今次我是叨了他的光,因為紀小姐看了韓公
子的《說難》後,贊不絕口,使人傳話要見公子,於是鳳長惟有作陪客領韓公子來此見小姐
了。”
  信陵君等一齊動容,想不到竟遇到這集法家大成、文採風流的人物。但又有點不是滋
味,估不到這人外貌如此不起眼。
  這名傳千古的韓非顯是不善交際辭令,拙拙的笑了笑,微一躬身,便算打過招呼。
  兩名美婢忙請信陵君等在韓非兩人對面的一組矮榻坐下。
  這時只有位於那幅仕女巨畫下的一張榻子空著,想來應是紀才女的位子了。
  項少龍學著其他人般挨倚榻子上,吃喝著侍女奉上的點心香茗,心中卻是一片混亂。
  囂魏牟一到,形勢便複雜多了。
  兼且此人膂力驚人,身體有若銅牆鐵壁般堅實,自己雖然自負,亦未必是他的對手。若
他與地頭蛇龍陽君聯手,而信陵君又對自己包藏禍心,今趟真是凶多吉少了。
  思索間,聽到信陵君向韓非子問道:“韓公子今次到我國來,有甚麼事要辦呢?請說出
來看無忌有沒有可幫得上忙的地方?”
  韓非道:“今次··嘿!今次韓非是奉我王之命,到··到貴國來借糧的。”
  項少龍心中訝然,想不到韓非說話既結結巴巴,毫不流利,又辭不達意,不懂乘機陳說
利害,指出為何魏國須借糧給韓國。
  信陵君果然皺起眉頭道:“原來如此,貴國需借多少糧呢?”
  韓非冷硬地道:“一萬石!”竟再無他語。
  信陵君當然不為所動,微微一笑,再沒有說話。
  鄒衍揚聲道:“盛極必衰,衰極必盛,五德交替。現在韓國大旱,其實早有先兆,鄒某
五年前便因見彗星墮進韓國境內,斷言必有天災人禍,今天果應驗不爽。”
  韓非子眉頭大皺,顯是心中不悅,亦不信鄒衍之言,但鄒衍身旁的其他人卻紛紛出言附
和。
  對面與鄒衍同是齊人的囂魏牟哈哈一笑道:“鄒先生深明天道,今天下七國稱雄,先生
可否詳釋天命所在,以開茅塞?”
  鄒衍微微一笑,正要答話,環佩聲響,一名絕色美女,在四婢擁持下,由內步進入廳
內。
  項少龍連忙看去,腦際轟然一震,氾起驚豔的震撼感覺。
  只見一位膚若凝脂,容光明豔,有若仙女下凡的美女,在那些俏婢簇擁裏,眾星捧月般
裊裊婷婷移步而至,秋波流盼中,眾人都看得神為之奪,魂飛天外。
  她頭上梳的是墮馬髻,高聳而側墮,配合著她修長曼妙的身段,纖幼的蠻腰,修美的玉
項,潔白的肌膚,輝映間更覺嫵媚多姿,明豔照人。
  眸子又深又黑,顧盼時水靈靈的採芒照耀,難怪豔名遠播,實在是動人至極。
  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長褂,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步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
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
  明皓齒的外在美,與風採煥發的內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圖畫,項少龍如入仙境,那
還知人間何世。
  以烏廷芳的美色,亦要在風情上遜色三分,可見她是如何引人。
  直到紀嫣然以其優美的姿態,意態慵閒地挨靠在中間長榻的高墊處,其迷人魅力更不得
了。
  她那種半坐半躺的嬌姿風情,本已動人之極,更何況她把雙腿收上榻子時,羅衣下露出
了一截白皙無瑕,充滿彈性的纖足,令到項少龍只想爬到榻上去,把她壓在身下,好探索她
精採絕倫的玉體,嗅吸她幽蘭般的體香。
  紀嫣然坐好後,玉臉斜倚,嫣然一笑道:“嫣然貪睡,累各位久等了!”
  項少龍清醒過來,往各人望去,只見不論是信陵君、鄒衍、韓非又或囂魏牟,都露出色
授魂與的神情,比自己更沒有自制力。
  鎊人忙著表示沒相乾時,紀嫣然閃閃生輝寶石般的烏黑眸子飄到項少龍身上來,滴溜溜
打了個轉,又飄往囂魏牟的一席,深深打量了各人,最後才望往韓非,掠過喜色,欣然道:
“這位是否韓非公子呢?”
  項少龍和囂魏牟都大感失望,紀嫣然對韓非的興趣顯然較對他們為大。
  韓非臉都脹紅了,緊張地道:“在下正是韓非。”
  紀嫣然俏目亮了起來,喜孜孜地道:“拜讀了公子大作,確是發前人所未發,嫣然佩服
得五體投地。”
  項少龍大感沒趣,這韓非外貌毫無吸引力,但紀嫣然卻對他另眼相看。顯然此女更著重
一個人的內涵,若說作文章、舒識見,自己比起韓非,便像幼稚院生和諾貝爾得獎者之別。
不過亦有點解脫的感覺,因為目下自身難保,無論紀嫣然如何引人,他也要收起君子好逑之
心,免得更應付不了。
  韓非受美人讚賞,更不知如何是好,連一雙手也不知應放在那裏才妥當點。
  這時紀嫣然眼中似只有韓非一人,柔聲道:“先生以‘法’、‘術’、‘勢’相結合的
治國之論,提出‘世異則事異,事異必須變法’,確能切中時弊,發人深省。”
  韓非更加失措,只懂不住點頭,令人為他難過。
  項少龍暗忖若把他的識見移殖到自己腦內,說不定今晚便可一親香澤了。
  鄒衍一聲長笑,把紀嫣然和各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後,才胸有成竹地道:“以韓公子的
識見,必受貴王重用,為何貴國爭雄天下,卻從未見有起色呢?”
  項少龍心中暗罵,這鄒衍如此一針見血去揭韓非的瘡疤,實在過份了點。
  韓非臉上現出憤慨之色,卻更說不出話來。
  紀嫣然顯是愛煞韓非之才,替他解圍道:“有明士亦須有明主,衛人商鞅不也是在衛國
一無所成。但到秦數年,便政績斐然,鄒先生認為嫣然說得對嗎?”
  項少龍心中贊好,此女確是不同凡響,正以為鄒衍無詞以對時,鄒衍微微一笑道:“小
姐的話當然深有道理,但著眼點仍是在人事之上,豈知人事之上還有天道,商鞅只是因勢成
事,逃不出五德流轉的支配,只有深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者,才能把握天道的運
轉。”
  韓非冷哼一聲,說話流利了點道:“鄒先生之說··說··虛無飄渺,那··那我們是
否應··坐聽天命,甚麼都不用做呢?”
  這幾句話可說合情合理,可是由他結結巴巴說出來,總嫌不夠說服力。
  鄒衍乃雄辯之士,哈哈笑道:“當然不是如此,只要能把握天道,我們便可預知人事,
知道努力的目標和方向,譬如挖井,只有知悉水源所在,才不致白費了氣力。”
  韓非氣得臉都紅了,偏又找不到反駁的話,或不知怎樣表達出來。項少龍對他同情心大
起,恨不得找來紙筆,讓他痛陳己見。
  掌聲響起,原來是囂魏牟鼓掌附和。
  紀嫣然望往囂魏牟,蹙起黛眉道:“這位是··”
  囂魏牟挺起胸膛,像只求偶的野獸,大聲應道:“本人齊國囂魏牟,不知小姐聽過沒
有?”
  紀嫣然恍然道:“原來是提倡要學禽獸的魏先生,請問若人與禽獸無異,天下豈非立時
大亂?”
  囂魏牟得到這個可向這美女顯示識見的機會,那肯放過,欣然笑道:“小姐長居城內,
當然不會明白禽獸的世界。囂某長年以大自然為師,觀察禽鳥生活,得出只有順乎天性,才
能不背叛上天的推論,可在大自然更偉大的規律下享受生命的賜與:若強自壓制,只是無益
有害,徒使人變成內外不一致的虛偽之徒。”
  紀嫣然深深看著他,露出思索的表情。項少龍心叫不好,這美女顯然對事物充滿好奇
心,很容易受到新奇的學說吸引,若給囂魏牟得到了她,連他亦感痛心和不值,忍不住道:
“人和禽獸怎麼相同呢?即管不同的禽獸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囂魏牟冷笑道:“生活方式可以不同,本性卻不會有異。”
  項少龍怎會對他客氣,瞪著他微笑道:“人和禽獸所以不同,就是不受本能和慾望的驅
策;甚至能因更大的理想而捨棄本身珍貴的生命。禽獸四足著地,但我們卻可站立起來,雙
手因不用走路,變得更精細靈巧,製造出這所房子和一切的用品,禽獸有這本領嗎?”
  囂魏牟顯是曾對這問題下過一番研究,嘲弄道:“你說的只是本領,而不是本質,鳥兒
會飛,人可以飛嗎?魚兒可在水底生活,人可以在水底生活嗎?”
  項少龍絕非理論家,不過這時勢成騎虎,硬撐下去道:“我說的正是本質,人類因為腦
子的結構和禽獸不同,所以會思想,會反省,除了衣食住行外,還需要精神的生活;但禽獸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食飽就睡,時候到便交配;禽獸在大自然裏是茫然和被動,人卻可以對
抗自然,克服自然。這就是因為人有著不同的本質,懂得進步和發展,使他們凌駕於禽獸之
上。”
  項少龍這番不算高明的理論,在二十一世紀可說人盡皆知,但對這時代的人來說,卻是
非常新穎,使得紀嫣然等立時對他刮目相看。
  囂魏牟顯然未想過這問題,怒道:“有甚麼不同,人腦獸腦我全看過,還不是骨殼和肉
醬吧!”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你正說出了人和禽獸的最大分別,禽獸會研究它們的腦和人的腦
有甚麼分別嗎?”
  囂魏牟一時語塞,兩眼凶光亂閃,恨不得生裂項少龍。
  鄒衍雖不同意囂魏牟人應學禽獸般放縱的理論。但一來大家同是齊人,他亦想在紀嫣然
前教項少龍受窘,蛋裏挑骨頭道:“項兄剛才說人和禽獸的不同,是因為我們可站立起來,
那猩猩和猿猴都可以站著走路,又該作何解釋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暗忖自己總不能向他們解釋甚麼是進化論,幸好腦際靈光一閃道:“
分別仍是腦子的結構。”並摸著前額道:“猩猿都沒有我們這前額,所以它們的注意只能集
中到眼前這一刻,不會想到明天,但我們卻可安排和籌劃明天的事甚或一年後或十年後的
事。”
  事實上項少龍的思路說辭已頗為凌亂,但眾人都知道猩猩確是沒有前額的,所以都覺得
他有點道理。
  紀嫣然鼓掌嬌笑道:“真是精採,我這裏已很久沒有這麼有趣的辯戰了。”
  美目飄往項少龍,甜笑道:“這位先生,恕嫣然還未知道閣下是誰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心中叫苦,自己一時忍不住胡謅一番,千萬不要教她看上了自己才
好。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二 章 楚墨符毒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二 章 楚墨符毒

  紀嫣然問起項少龍來曆,信陵君忙道:“這位是來自趙國的首席劍手項少龍,嫣然你記
著了。”
  紀嫣然含笑看了項少龍一眼,眼光回到韓非身上,項少龍雖松了一口氣,知道她仍未u
看上”自己,但又禁不住大大失望,似感到被傷害了,矛盾之極。
  譚邦湊近項少龍低聲道:“這是紀嫣然的規矩,只能由她詢問名字身份,老夫來了這裏
不下二十次,她仍未問過我是誰呢?少龍你已使她留有印象的了。”
  項少龍湧起男性的尊嚴。暗忖橫豎自己不可追求她,何用看她的臉色做人,只見她獨對
韓非談笑,其他人只能在旁乾瞪著眼看,無名火起,當然也混有點被冷落了的嫉忌和醋意,
長身而起。
  信陵君一呆道:“少龍!你要乾甚麼?”
  紀嫣然亦轉過頭來望向他,俏目異採一閃,顯是此刻才發覺到他完美的體格和威武的風
採。
  項少龍故作瀟洒哈哈一笑道:“紀小姐確是麗質天生,項某有幸拜識,告辭了!”
  紀嫣然微一愕然,然後像看穿了他心意般淺笑道:“項先生還會在大樑留多少天呢?”
  項少龍見她毫無留客之意,心中氣苦,亦感大失面子,表面卻裝出不在乎的樣子,淡淡
道:“怕還有好幾天吧!”
  信陵君等亦無奈站了起來,陪他一道離去。
  回信陵府途中,在馬車內信陵君怨道:“少龍你也不知自己錯過了甚麼好機緣?紀嫣然
難得有這麼多的笑容,說不定會彈琴唱歌娛賓呢!唉!”言下大為惋惜,可知紀嫣然的歌聲
琴藝是多麼卓異。
  項少龍想的卻是離開時囂魏牟盯著他的惡毒眼神,這傢伙並非有勇無謀之輩,手下能人
又多,自己的處境確非常危險。
  回到信陵君府,來到雅夫人處,雅夫人立即把他拉進房內,道:“我聯絡上了烏卓和成
胥,傳達了你的指示,烏卓亦要傳話給你:他們在大樑的眼線不知是否因這次事件牽涉到信
陵君和龍陽君的鬥爭,所以躲了起來不肯與他接觸,現在只能靠自己了。他還說會設法混入
城來。”
  項少龍一聽下心情更壞,頹然倒在雅夫人的秀榻上。
  雅夫人上來為他脫靴子,柔聲道:“雅兒已發現了地道的入口,你該怎樣獎賞人家?”
  項少龍大喜坐了起來,把她擁入懷裏,痛吻了她香唇後道:“夫人真個本事!”
  雅夫人喜不自勝地和他咬了一輪耳朵,詳細告訴了他地道入口所在後,嘆了一口氣道:
“偷《魯公秘錄》或者不太難,但如何離開魏國和躲避追兵卻是最困難的事。《魯公秘錄》
這麼重要的東西,信陵君會每天加以檢查,一旦發覺不見了,自然想到是我們動的手腳。”
  項少龍也大感頭痛。
  這時信陵君使人來找他,著他立刻去見。
  侍從領他到了那晚他偷聽信陵君姊弟說話的內宅大廳,分賓主坐好後,
  信陵君正容道:“安釐有諭令下來,請你後天把趙倩送入皇宮,當晚他將設宴款待你這
特使。”
  項少龍心中一懍,知道關鍵的時刻迫在眉睫了。
  信陵君沉聲道:“龍陽君今次會借比劍為名,把你殺害。出手的人定就是那囂魏牟,那
樣安釐和龍陽君便不須負上責任,因為囂魏牟是齊國來的賓客。”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是光明正大和囂魏牟比武,自己的贏面實在小得可憐,只是膂力一
項,他已非常吃虧。
  信陵君低聲道:“龍陽君現在對你更恨之入骨,肯定不會讓你生離大樑,而因他有大王
在背後撐腰,我恐怕都護你不得,少龍有甚麼打算嗎?”
  項少龍心中暗罵信陵君,嘆道:“有甚麼辦法呢?只好見一步走一步算了。”
  信陵君仔細打量他好一會後,深吸一口氣道:“少龍若想今次得以免難,還可享到無盡
的榮華富貴,只有一個辦法,你想知道嗎?”
  項少龍心叫:“來了!”扮作怦然心動道:“君上請指點!”
  信陵君道:“就是殺死安釐這昏君和龍陽君。”
  項少龍裝作嚇了一跳的驚叫道:“甚麼?”
  信陵君冷然道:“無毒不丈夫,他不仁我不義。安釐身邊也有我的人在,可把兵器暗藏
宮裏,只要你殺死安釐,我的人便可以立即取出兵器把龍陽君等人殺個清光,那時我登上王
位,又有你這猛將為助,趁秦國無力東侵的良機,統一三晉,天下還不是我們的嗎?你亦可
殺了趙穆報仇雪恨,否則回到趙國你也是死路一條。”
  他描繒出來的前景的確非常誘人,但項少龍早知這全是騙他的話。點頭道:“這確是唯
一的方法,但安釐王必有人貼身保護,我又不可以公然拿武器,如何殺得了他呢?”
  信陵君見他沒有反對,雙目放光般興奮道:“我本來打算把匕首藏在你那一席的幾底,
不過也不太妥當,現在既猜到在席上囂魏牟會向你挑戰,那你便可以勝了囂魏牟後,在接受
安釐的祝賀時出奇不意把他殺死,再憑你的劍術製造點混亂,我們便有機會動手了。同一時
間我的人會攻入皇宮,何愁大事不成。”
  項少龍心道若我給囂魏牟殺了又怎麼辦呢?心中一動,這時不乘機多佔點便宜,就是笨
蛋了,正容道:“只要我無後顧之憂,少龍便把性命交給君上,盡力一試。”
  信陵君皺眉道:“甚麼是無後顧之憂?”
  項少龍道:“就是雅夫人和趙倩,假若她們能離開大樑,我便心無掛慮,可以放手而為
了。”
  這叫開天索價,落地還錢。他當然知道信陵君不能放趙倩走,但卻不怕讓雅夫人離去,
因為後天無論刺殺是否成功,信陵君也可預先吩咐下面的人把雅夫人追截回來。
  丙然信陵君道:“趙倩萬萬不可以離開,因為你還要送她入宮去。至於雅夫人嘛?少龍
你既然有這要求,我定可設法辦到。”
  項少龍放下了一半心事,道:“君上的大王根本不會讓趙倩成為儲妃,為何還要迎她入
宮呢?”
  信陵君嘆道:“少龍太天真了,安釐可輕易地使趙倩不明不白死去,然後向外宣稱她病
死了,還把遺體送回趙國,趙王亦難以奈他的何。這樣做雖著了點,亦是安釐沒有辦法中的
最佳辦法。”
  項少龍聽得遍體生寒,更增救美之心。
  信陵君道:“只要你殺了安釐,不是一切均迎刃而解嗎?”
  項少龍搖頭道:“我這人就是這樣,做甚麼事都不想連累其他人。若趙雅趙倩不在,甚
麼事我都可一力承擔下來,縱然失敗遭擒亦不會出賣君上,但若想到可能會牽累了她們,我
怕到時不敢下手就糟了。”
  信陵君拿他沒法,強壓下怒氣,點頭道:“這事讓我想想,總有辦法解決的。”
  項少龍聽他這麼說,心中暗喜,又想起烏卓說過會設法混入城來,道:“為了不使安釐
起戒心,我這兩天最好不要只躲在君上府內,輕輕鬆松四處溜逛,那安釐便更不會防我
了。”
  信陵君皺眉道:“這怎麼成,龍陽君會找人對付你的。”
  項少龍笑道:“他才不會這麼蠢,看過沙宣那麼容易給我殺掉,現在又有囂魏牟代他出
手,兩天時間都等不了嗎?我也是為君上好,希望計劃更易成功。”
  信陵君因有求於他,不想太拂逆他的請求,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有甚麼要求呢?我最
近剛收到了幾個楚國送來的歌舞姬,聲色藝俱全,讓本君派兩個供你享樂吧!”
  項少龍自問小命能不能保住,尚在未知之數,那有興趣和美女鬼混?肅容道:“這兩天
我不應沾染任何女色,以保持最佳狀態,嘿!若能殺死安釐,君上就算不送我美女,我也會
向你提出請求呢!”
  信陵君眼中閃過嘲弄之色,哈哈笑道:“假若事成,你要魏國的王後公主陪你都沒有問
題。”
  兩人對望一眼,各懷鬼胎的笑了起來。
  項少龍離開信陵君的內宅,朝雅夫人的彩雲閣走去,穿過園林時,一婢匆匆擦身而過,
把一團東西塞往他手心裏,項少龍愕然接著時,婢女加快腳步,沒進林木裏去,由於她低垂
著頭,他連她長相如何都沒有看得清楚。
  項少龍攤手一看,原來是條折整齊的小絲巾,打開後只見上面畫著一幅精緻的地圖,旁
邊還有幾個小字,寫著:“風橋候君,申酉之交,紀嫣然。”
  項少龍心中大奇,細看地點,正畫著由信陵君府到那風橋的走法。
  炳!這個才女真想得周到,竟然用這種方式約會自己,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想不到她
表面擺出一副高不可攀的驕傲樣兒,其實還不是渴望男人。
  一顆心立時灼熱起來,旋又想起目前四面楚歌的處境,嘆了一口氣,在園中一個小亭坐
了下來,考慮應否赴約。
  足音響起,一名府衛趕來道:“公子有請大人!”
  項少龍大訝,隨府衛回到內堂去見信陵君。
  信陵君欣然道:“少龍真有本領,嫣然剛差人送來口訊,邀本君和你今晚酉時中到她的
小築繼續今天未完的辯論,可見她對你印象非常好,待會我遣人把你送去吧!”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叫好險。
  罷才那條絲巾原來是個陷阱,這次才是真的,自己真是粗心大意,差點上了當。主因還
是對自己的魅力過分有自信,不由羞愧交集。
  信陵君見他神色古怪,訝然道:“少龍不高興嗎?大樑人無不以能參加嫣然的晚會為榮
呢!”
  項少龍正思忖是誰想佈局害他,聞言苦笑道:“我都是不去為妙,以免分了心神。”
  信陵君笑道:“不要那麼緊張,也切莫以為嫣然會這麼容易就對你動了春心。你今天妙
論連篇,所以引起她少許興趣吧了!若不去反會惹起別人懷疑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剛才君上說找人送我去,難道君上自己不去嗎?”
  信陵君唉聲歎氣道:“她邀我只是禮貌上不得不如此,目標仍只是你,去吧!錯過了嫣
然的晚會,我也要為你惋惜呢!”
  其實項少龍亦不知多麼渴望可以再見到這風格獨特的美女,今天的離開是基於大男人的
自尊心,這時既有信陵君的推波助瀾,把心一橫道:“我自己去便可,順便亦可隨處逛
逛。”
  信陵君笑著答應了。
  項少龍回到彩雲閣時,趙倩和趙雅兩人正在大廳閒聊,見他回來,自是笑靨如花,非常
高興。
  他見趙倩在座,不敢說出信陵君剛才那番話,怕嚇壞了這柔弱的公主。
  雅夫人會意,笑道:“來!公主!讓我們一齊侍候項郎入浴!”
  趙倩雖不介意和項少龍親熱,甚至讓他動手動腳。但卻從未試過裸裎相對,立時俏臉飛
紅,駭然逃去。
  雅夫人半真半假,扯著他到了浴池。
  項少龍和這動人的美女鴛鴦戲水時,把信陵君要他刺殺魏王的事說了出來。
  雅夫人身體變冷,雖有小昭等八女不斷傾進熱水,仍於事無補,失色道:“後天那麼
快!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刺殺魏王之事自然萬不可行,無論成功與否,我也休想活命,所以現在唯
一的選擇,就是如何盜了《魯公秘錄》,然後全體安全逃去。”
  雅夫人愁眉不展道:“你倒說得輕易,這是魏人勢力最強大的地方,魏王和信陵君均有
嚴密防範,真是寸步難行,怎逃得出去呢?”
  項少龍緊摟著她,香了下她臉蛋後道:“放心吧!信陵君裝模作樣,亦要讓你和成胥離
去,否則我便拒絕執行他的刺殺行動,問題是你們怎樣可避過他的追截,更可慮是說不定他
會瞞著我,私下把你們押送往別處去。”
  雅夫人埋首入他懷裏,顫聲道:“他定會那麼做的。而且人家怎捨得離開你呢?要死便
死在一塊兒好了。”
  項少龍道:“這次輪到我不許你說這個‘死’字,信任我吧!”頓了頓道:“雅兒是偷
情報密件的高手,今次專誠來偷《魯公秘錄》,不會事前全沒有計劃過吧!”
  雅夫人道:“當然有計劃過呢!只沒有想到是個陷阱吧!我根據郭縱得來那畫有雲梯制
法的殘卷,配制了一個帛卷,只要能把真正的《秘錄》偷出來,由我和小昭等八人一齊動
手,有把握把卷首的一大截摹制出來,包保維肖維妙,若信陵君查卷時只看卷首的一截,絕
發覺不到給我們動了手腳,不過卻最少需要十天的時間才行。”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既是如此,不若你盡一晚的時間,粗略臨摹卷首的一截,然後把
其他部分割了下來,駁上空白的假卷,那便更有把握將信陵君瞞過了。”
  雅夫人歡喜得摟緊了他,獻上香吻,贊嘆道:“雅兒真蠢,這麼好的方法都想不到。”
旋又滿懷愁苦道:“可是怎樣才可離開魏國呢?若信陵君把你和倩兒留下,我們縱然成功逃
掉都沒有用。”
  項少龍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定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雅夫人俏目發亮道:“天無絕人之路,兩全其美,項郎的說話既新鮮又動聽,雅兒愛煞
你了!”
  項少龍莞爾道:“現在讓我去看看可不可以碰上烏卓,此人智勇雙全,又熟悉魏國的形
勢,定可想出妥善之法。今晚我要赴紀嫣然的晚會,到時我會偷偷溜回來,快告訴我秘道的
入口。”
  兩人再商議了一回細節後,項少龍帶齊裝備,出門去了。
  才步出信陵君府,來到街上,一個人撞了過來道:“兵衛認得我嗎?”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覺非常面善,好一會才記起是少原君手下的著名家將,與被他殺死
的徐海齊名的蒲布,喜道:“原來是蒲布兄。”
  蒲布把他拉進一間食館去,坐下後低聲道:“我們中大部分人都對少原君心灰意冷,更
不願留在陰險難靠的魏人中苟安偷生,希望能跟隨兵衛,乾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項少龍皺眉道:“可是現在我是自身難保,趙魏均不是我容身之所,你們跟著我,恐怕
連性命都要賠掉。”
  蒲布道:“我們共有四十八人,都是最有膽色不畏死的人,早想過各方面問題,才下決
心追隨兵衛。只看兵衛這種斤斤顧及我們的態度,我們便心甘情願為兵衛賣命。以兵衛的人
材,遲早可大有作為,請收容我們吧!”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們不是住在信陵君府嗎?”
  蒲布道:“我們一部份人隨少原君住在府內,有些則暫居在附近一所行館,現在只等兵
衛的指示。”
  項少龍有過教訓,暗忖暫時仍不能這麼信任此人,和他定好了聯絡的方法後,道:“你
們是否全是趙人?”
  蒲布搖頭道:“甚麼國的人都有,兵衛放心吧!我們是真心敬服你的為人和兵法,絕無
異心。”
  項少龍道:“好吧!你先回行館,靜候我的命令。”
  蒲布大喜而去。
  他前腳剛去,烏卓便坐入他位子裏。
  項少龍大喜,忙和烏卓密議對策。
  和烏卓分手後,太陽仍在西牆之上,他見時間尚早,順步依地圖指示,來到那風橋處,
果然橋如其名,寒風呼呼,過橋的人很少,且都匆匆來去。
  橋的兩端均為樹林,房舍稀少,非常僻靜,是動手殺人的理想地方。
  照道理龍陽君或囂魏牟實不用多此一舉,要佈局在這裏殺他,另一個仇人少原君亦不會
蠢得壞他舅父的大事,究竟是誰人要騙他到這裏來呢?
  想到這裏,好奇心大起,看準敵人尚未來到,先一步躲到橋底下,又利用鉤索,把自己
緊附在橋底處,那樣就算有人查探橋下,一時亦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項少龍耐心等待著,到過了約定的時刻,密集輕巧的足音在橋上響起,似乎敵人都沒有
穿著鞋子。
  項少龍心叫好險,若自己真以為佳人有約,這次便定要吃大虧了。
  有人在上面叫道:“鉅子!項少龍怕不會來的了,到此的路上連人影也看不到。”
  橋下的項少龍嚇了一跳,難道是趙墨的領袖嚴平來了?
  一把雄壯的聲音道:“這小子怎能識穿我們的陷阱呢?真是奇怪!”
  項少龍認得不是嚴平的聲音,但卻更感頭痛,上面這班人不是“齊墨”便是“楚墨”,
想不到他們消息如此靈通,竟猜到鉅子令在自己身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先前那人道:“鉅子!現在應怎辦才好呢?”
  那鉅子冷笑道:“他以為躲在信陵君府我們便找不到他嗎?別人怕信陵君,我符毒怎會
怕他呢?”
  他那手下低聲道:“聽說後天他便要赴魏王的晚宴,龍陽君和囂魏牟必不會放過他,所
以若要動手,只有今晚和明晚了。”
  符毒沉吟半晌後道:“我們還要預備一下,就明晚動手吧!若可以的話,順手把信陵君
也宰掉,那日後我們大楚對付起魏人時,會輕鬆多了。”
  項少龍暗慶自己來了,聽到了這個大陰謀,同時亦知道來的是楚墨,不禁心中感謝著老
天爺。
  對方既有內應,自然深悉信陵君府的形勢和防守力量,還敢進入府內殺人和搶東西,顯
然實力驚人。但現在既知對方陰謀,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三 章 舌戰群雄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三 章 舌戰群雄

  項少龍來到紀嫣然的雅湖小築時,門前早停著十多輛華麗的馬車,比今午的陣仗更是盛
大。
  他把名字報上門衛後,今早見過的其中一位俏婢迎了出來,引著他繞過今午見到紀嫣然
的樓舍,提著燈籠在前引路,穿過一條林間小徑,眼前一亮,一間簷前掛滿彩燈的大平房呈
現眼前,隱有人聲傳出。
  項少龍忍不住問那俏婢道:“今晚還有甚麼客人?”
  俏婢淡淡答道:“今晚都是小姐特別邀來的貴客,除了項先生今天曾見過的韓非公子、
鄒衍和囂魏牟三位先生外,還有龍陽君、徐節大夫和白圭將軍。”
  項少龍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紀嫣然的臉子真大,白圭正是平原夫人要改嫁的人,自是非
同小可,龍陽君則是魏王身旁的大紅人,亦應約前來赴會,可見她在魏國的地位多麼崇高。
那徐節雖不知是何許人,當非無名之輩。
  旋又奇怪,龍陽君應是對女人沒有興趣的,來此既不是為了紀嫣然的美色,又是為了甚
麼呢?難道是要折辱自己出氣。
  說到學識,自己拍馬都追不上這些飽學之士,要他發言豈非立即當場出醜,不由心兒忐
忑急跳。
  步入廳內時,只見擺開了一桌筵席,女婢所說的人全到了,都靠著軟墊,舒適地圍桌坐
在地席上。
  另兩位美婢迎了上來,為他解下外衣,脫去靴子,幸好這是寒冬時分,厚厚的綿衣覆蓋
下,除非伸手觸摸,便不會發覺他衣內的裝備。
  室內燃著了火坑,溫暖如春。
  龍陽君還是那副“酥媚入骨”的樣兒,還主動向他介紹其他人。
  那白圭年紀最大,看來不會少過五十歲,但非常強壯,兩眼神光閃閃,予人非常精明的
印象。並且對項少龍神態傲岸,只冷冷打個招呼,便和身旁典型儒生模樣的大夫徐節交頭接
耳,自說私話。
  項少龍的座位設在韓非和鄒衍的中間,韓非旁的位子仍空著,顯是紀嫣然的主家位,接
著依次是龍陽君、白圭、徐節和囂魏牟。
  項少龍見不用和囂魏牟面面相對,心中舒服了點。
  鄒衍對項少龍相當冷淡,略略打個招呼後,逕自和同是齊人的囂魏牟交談,再沒有理睬
項少龍。
  反是韓非因項少龍今午仗義執言,對他很有好感,雖拙於言辭,仍使項少龍在這“冰天
雪地”裏找到一絲溫暖。
  紀嫣然這時才出現,一身雪白羅衣,豔絕的容光,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那龍陽
君都不例外,看得目瞪口呆,囂魏牟更差點淌出了口涎來,韓非則脹紅了臉,總之神態雖不
一,但卻都被她吸攝著心神。
  紀嫣然含笑環視過眾人,黑白分明而又帶著朦朦朧朧的眸子神光到處,連項少龍都湧起
銷魂的感覺,她的身體帶著浴後的香氣,更是引人遐想。
  她才坐下,便笑著道:“先罰項先生一杯,日間怎可未終席便離開呢?”
  眾人立即順著她的意思起鬨。
  當下自有俏婢斟酒和奉上美食。
  項少龍欣然和她對飲一杯後,紀嫣然那對勾魂攝魄的翦水雙瞳滿席飄飛,檀口妙語連
珠,使與席者無不氾起賓至如歸的感覺,不過她似乎對韓非、鄒衍和大夫徐節特別看重,對
他們的殷勤和笑容亦多了點,反不大著意項少龍和囂魏牟這對大仇家。
  事實上項少龍對他們所談的風月詩辭歌賦,真的一竅不通,想插口表現一下亦有心無
力。
  吃喝得差不多時,在眾人的力邀下,紀嫣然使人捧來長簫吹奏了一曲。
  項少龍不知她吹的是甚麼曲調,只知她的簫技達到了全無瑕疵,登峰造極的化境,情致
纏綿,如泣如訴,不由像其他人般完全投入到簫音的天地裏,聽到如癡如醉。
  紀嫣然一曲奏罷,讓各人誠心讚許後,嫣然一笑,向囂魏牟道:“囂先生請恕嫣然無
禮,鬥膽向先生請教一個問題。”
  囂魏牟不知是否受到席間氣氛的感染,又或蓄意討好紀嫣然,爭取好感,說話斯文多
了,柔聲道:“只要出自小姐檀口,甚麼問題囂某也樂意回答。”
  紀嫣然嬌媚一笑道:“人與禽獸的不同,在於有無羞恥之心,先生認為如何呢?”
  眾人知道今次晚宴的戲肉開始了,都停止了飲食,靜聆兩人的對答。
  項少龍來前還以為紀嫣然會對他另眼相看,刻下見到紀嫣然對自己愈來愈冷淡,正想著
怎麼找個借口,好溜回去把《秘錄》偷出來,讓雅夫人和八婢摹抄,故不大留心他們的對
話。
  囂魏牟顯是有備而來,笑道:“小姐怕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我並不是說人和禽獸全無分
別,只不過在一些本質例如求存,生育上全無二致吧!所以禽獸亦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
方,例如禽獸便不會說謊騙人,比我們真誠多了,故人只有忠於自己的本性和真誠,才能盡
情去享受生命。”接著向項少龍冷哼道:“項兄對小弟這番說法,又有甚麼高論呢?”
  項少龍這時正想著楚墨的符毒,聞言一呆道:“甚麼?噢!在下沒有甚麼意見。”
  眾人包括紀嫣然在內,均為之愕然,露出輕蔑之色。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又不是雄辯家,就算聽清楚他的話,也辯答不了。幸好自己打定
主意不追求紀嫣然,泡湯或受窘也沒甚麼大不了。
  大夫徐節不屑地看了項少龍一眼,道:“囂先生所言大有問題,人和禽獸的不同,正在
於本質的不同。人性本善,所以才發展出仁者之心;禽獸為了果腹,全無惻忍之心,肆意殘
食其他禽獸,甚至同類都不放過。若人不肖至去學禽獸,還不天下大亂嗎?”
  囂魏牟這大凶人,給這崇尚孟子學說的儒生如此搶白,那掛得住臉子,冷冷道:“人不
會殘殺其他動物嗎?徐大夫現在吃的是甚麼呢?”
  徐節哈哈一笑道:“這正是茹毛飲血的禽獸和我們的分別。而且我們吃的只是蓄養的家
禽,禽獸懂得這麼做嗎?”
  囂魏牟顯然不是此人對手,一時啞口無言。
  徐節旗開得勝,在紀嫣然前大有臉子,矛頭指向韓非道:“韓公子的大作,徐節也曾拜
讀,立論精採,可惜卻犯了令師荀況的同一毛病,認定人性本惡,所以不懂以德政感化萬民
的大道,專以刑法治國,行欺民愚民之政,以公子的才華,竟誤入歧途至此,實在令人惋
惜。”
  韓非呆了一呆,想不到徐節如此不客氣,對他提出不留餘地的批評,心中有氣,雖滿腹
高論,但愈氣下更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龍陽君、白圭、鄒衍均臉現冷笑,“欣然”看著他受窘。
  紀嫣然則蹙起黛眉,既有點為韓非難堪,又對他的張口結舌頗為不耐。
  項少龍這旁觀者,忽然明白了紀嫣然舉行這晚會的背後意義;就是希望能找出一種治國
的良方,所以才會對韓非另眼相看,並找來魏國的重要人物,好讓他們接受新的學說和思
想。
  徐節見韓非毫無反辯能力,更是趾高氣揚,得意放言道:“至於公子否定先王之道,更
是舍本忘宗,正如起樓,必先固根基,沒有了根基,樓房便受不起風雨,這根基正是先聖賢
人立下的典範。”
  這些話正是針對韓非提出不認為有一成不變的治國方法的主張。韓非認為沿襲舊法便如
守株待兔,所以不應墨守成規,而要針對每一時期的真實情況採取相應的措施。這想法當然
比倡言遵古的儒家進步,只恨韓非沒有那種好口才說出來。
  項少龍見韓非差點氣得爆血管,心中不忍,衝口而出道:“廢話!”
  話才出口才知糟糕,果然眾人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來,徐節更是不屑地看著他冷笑道:
“項兵衛原來除了帶兵打仗外,對治國之道亦有心得,下官願聞高論。”

  項少龍感到紀嫣然的灼灼美目正盯著自己,暗忖怎可在美人之前顏面掃地,硬撐道:“
時代是向前走的,例如以前以車戰為主,現在卻是騎、步、車不同兵種的混合戰,可知死抓
著以往的東西是不行的。”
  紀嫣然失望地嘆了一口氣道:“項先生有點弄不清楚徐大夫的論點了,他說的是原則,
而不是手段,就像戰爭還是戰爭,怎樣打卻是另一回事。”
  龍陽君嬌笑道:“項兄你劍術雖高明,但看來書卻讀得不多,現在我們和韓公子爭論的
是‘德治’和‘法治’的分別呢!”
  徐節朗聲頌道:“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頓了頓又念道:“道之
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以格。”
  這幾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國之道,必須從道德這根本做起,才可教化群眾,使國
泰民安。與法治者的著眼點完全不同。
  項少龍大感沒趣,覺得還是趁機會早點離去較妥當點。甚麼為政以德,自己連個中是什
麼道理都弄不清楚。早走早著,以免出醜,站了起來施禮告辭。
  眾人為之愕然,想不到尚未正式入題,這人便臨陣退縮。
  紀嫣然不悅地看著他道:“若項先生又像日間般才說了兩句便溜掉,嫣然會非常不高興
的。”
  龍陽君還未“玩”夠他,怎捨得讓他走,亦出言挽留。
  項少龍心道我理得你紀嫣然是否高興,橫豎對她來說,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陪客,正
要不顧而去,忽地發覺韓非正輕扯著他的衣袖,心中一軟,坐了下來。
  紀嫣然喜道:“這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項先生似乎刻意壓抑,不肯表達自己的想法,
嫣然真的很想得聆高論呢!”
  項少龍心中苦笑,你紀小姐實在太抬舉我了,我比起你們來,實只是草包一個,那有甚
麼料子抖出來給你聽。
  徐節今晚佔盡上風,暗慶說不定可得美人青睞,那肯放過表現的機會,步步進迫道:“
項先生認為法治和德治,究竟孰優孰劣呢?”
  項少龍見他眼中閃著嘲弄之色,心中有氣,豁了出去道:“不是孰優孰劣的問題;是行
得通或行不通的問題。德政純是一種理想,假設天下間只有聖人而無奸惡之徒,那不用任何
手段也可以人人奉公守法。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這也永遠不會成為事實,所以我們須要一
種人人都清楚明白的法律和標準,去管束所有人,讓他們遵守,做到了這點後,才再談仁義
道德、禮樂教化,我的話就是這麼多了。”
  眾人齊齊為之一怔,這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但對那時代的人
來說,卻比韓非子的法治理論更徹底和更新鮮。
  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重新仔細打量項少龍,咀嚼他的話意。
  韓非亦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覺地點著頭。
  鄒衍亦沉吟不語,似乎想著些甚麼問題。
  徐節當然不會這麼易被折服,不過再不敢輕視對手,正容道:“假若一個國家只靠刑罰
來維持,那豈非掌權者便可任意以刑法來欺壓弱者呢?”
  白圭道:“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
情。這乃為君至道,若上自好刑,人民會變成甚麼樣子呢?項先生請指教。”
  項少龍哈哈一笑,深深望了紀嫣然一眼後,才向白圭和徐節道:“這只是法治不夠徹底
吧了!把治權全交在君主手裏,假若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天子··嘿··大王犯法,與庶民
同罪,例如任何人無故殺人,都要受刑,那誰還敢隨便殺人?我並沒有說不要仁義道德,那
是任何法律後面的基本精神,如此法治德治結合為一,才是真正的治國之道。絕對的權力,
只會使人絕對的腐化。”
  當他說到“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時,紀嫣然“啊”一聲叫了起來,而韓非雙目亦立即
閃亮,其他各人連囂魏牟在內,都露出驚詫駭然的神色。尤其最後那兩句,更若暮鼓晨鐘,
重重敲在各人的心窩處。
  對生活在這君權至上時代的人來說,這確是石破天驚的說法。
  項少龍暗忖自己的料子就是那麼多,再說下去只是講多錯多,長身而起道:“在下已把
心中愚見,全說了出來。嘿!我還有急事待辦,告辭了!”
  紀嫣然皺眉怨道:“先生才說到精採處,這就要走了嗎?是否討厭嫣然呢?”
  鄒衍硬把他拉得坐回席上,笑道:“項兵衛把我說話的興趣也引出來呢!鄒某想請教這
種徹底至連君主也包括在內的法治,如何可以行得通呢?”
  龍陽君道:“項兄的治國之道,比我們所說的仁者之政更理想呢!”
  囂魏牟冷笑道:“也更不切實際!”
  項少龍苦笑道:“是的!現在還行不通,但卻是朝著這方向發展,終有一日,會出現立
法、執法和行政三權分立的局面。君主都是由人民選出來的,到那時才會有··嘿··法國
大··噢!不,真正的博愛、平等和自由。”
  他差點便衝口說出法國大革命來,幸好口收得快,吞回肚裏去。
  他這番話更是石破天驚,眾人一時都消化不了,對於長期生活在君主集權制的人來說,
這是多麼難以接受的想法,但又是非常刺激和新鮮。
  項少龍見各人眉頭大皺,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離座而起,立即遠離席位,施禮
道:“小子胡言亂語,各位請勿擺在心上。”掉頭便走,連紀嫣然喚他也不理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四 章 偷天換日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四 章 偷天換日

  項少龍回到信陵君府時,耳朵似還聽到紀嫣然的呼喚聲。
  當每一個往訪她的客人都用盡一切方法希望能留下不走時,他卻剛好相反,彷佛怕給她
纏著般溜之大吉。
  不過此女確是風格獨特,初聞她的才豔之名時,還以為她是那種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型,
或拒人於千裏之外崖岸自高的絕世美人。見面後才知道她其實充滿著對生命的熱情,不斷在
尋求真理,渴望著有識見的人能找出治國的良方,甚或真的還在找尋著心目中完美的夫婿。
  但那卻絕不可以是他項少龍。
  現在的他既無時間亦不適合和任何女人發生關係。他要把所有精力去保護拯救雅夫人和
趙倩主婢等人,那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若因別的美女分了心神,鑄成恨事,他定會抱憾終
身。
  他雖然風流成性,但卻有強烈的責任感,何況他深愛著這些嬌嬈們。
  借著府內透出的燈火,他繞了個大圈,借工具爬上了信陵君府背靠著的險峻後山,然後
輕鬆的潛入府內,迅若□貓地來到一座樓房旁的樹頂處。
  這是屬於信陵君府內宅的範圍,守衛森嚴,不時可見著惡犬的巡衛,一組一組巡邏著,
幸好他身上灑了雅夫人帶來的藥粉,否則早躲不過這些畜牲靈敏的鼻子了。
  時近亥時之末,即晚上十一時許,小樓仍有燈光透出來,不知是甚麼人仍未入睡。
  據雅夫人說這應是信陵君家眷居住的地方,假若樓下有人,他便很難不動聲息的進入秘
道裏了。
  滿心焦慮地等了大半個小時後,他終於耐不住性子,決定冒險一試,因為臨摹需時,沒
有時間再等下去了。
  他舉起手上的寶貝,發動機括,索鉤破空飛去,橫過三丈的空間,輕巧地落在屋脊處,
緊扣在那裏。
  接著飛鳥般滑去,悄無聲息來到屋簷之上。看準了落腳處,他翻到了屋瓦下二樓被欄乾
圍著的露台上,掩到窗外,往樓內望去。
  那是個陳設華麗的房間,除了簾幔低垂的矮榻外,還有梳□銅鏡等女兒家閨房的東西,
燈火明亮,床內傳來男女歡好的呻吟和喘息的聲音。
  項少龍心道:這處既是秘道的進口,住的自是信陵君信任的人,說不定就是他的嬌妻愛
妾,信陵君若要人侍寢,大可把這裏的女人召去,不用“遠道”來此,難道是他的妻妾在偷
男人嗎?
  不過這時無暇多想,待要翻往下層,下方人聲傳來,一組巡衛來到樓下,竟停了下來,
低聲說話。
  項少龍心中叫苦,等了一會,下面的人仍未有離去的意思,猛一咬牙,拔出一枝飛針,
由窗縫中伸進去,輕輕挑開窗閂,把窗拉開,翻進房內。
  一陣風隨著卷入房內。
  項少龍暗叫不妙,尚未關上窗子時,一把男人的聲音在帳內道:“枝春你定是沒有把窗
子關好,看!那窗打了開來哩!”
  聲音熟悉,竟然是少原君。
  叫枝春的女子訝道:“沒有理由的,讓我去把它關了,天氣真冷!”
  項少龍大吃一驚,這個房間雖大,卻沒有藏身之地,那矮榻離地不足一尺,想鑽進去也
辦不到,人急智生下,滾到蠟燭之旁,伸手把燭蕊捏熄。
  那枝春剛坐了起來,“啊!”一聲叫道:“吹熄了蠟燭哩!”
  項少龍那敢遲疑,躡足來到門處,試推一下,應手而開,心中大喜,在枝春移動的聲音
掩蔽下,閃了出去,順手掩門。
  外面是個無人的小廳,一道樓梯,通往樓下,另外還有兩個房間。
  驀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項少龍魂飛魄散,箭步前衝,及時躲到廳內一幅屏風之後。
  這時一位全身赤裸的豔女,由房內走出來,年紀絕不超過二十,長相清秀,肌膚嫩白,
胴體豐滿,非常迷人,走動時雙峰搖顫跌□,生出強烈的誘惑力。
  枝春風情萬種地朝屏風走來。
  項少龍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腳下放著的正是尿盂夜□等方便之物,忙由屏風另一邊閃了
出去,伏在地上,以免被燭光照出了影子,此時枝春剛步入屏風裏,一出一入,剛好看他不
著。
  項少龍暗叫好險,匍匐著爬到樓梯處,在屏風內咚咚聲響時,往下面走去。
  罷到樓梯轉角處,下方人聲傳來,最少有四個男人的聲音。
  項少龍呆在轉角處,心中叫苦,假若今晚偷不到《秘錄》,那便慘了。
  他轉過彎角,由樓梯處探頭往下面的大廳望去,只見四名武士圍坐席上低聲閒聊,自己
若走下去,無論如何小心,亦休想瞞過他們,急得他差點要□胸頓足。
  無限焦急中,樓上枝春清脆的聲音傳下來道:“還有人在嗎?”
  有人應了一聲,往樓梯走來。
  項少龍暗叫不好,今趟是前後均無去路,給夾在中間,把心一橫,拔出一枝飛針,全神
貫注著向樓梯走來的武士,同時貼入牆角裏,不教對方隔遠便看到自己。
  那人邊走邊應道:“夫人有甚麼吩咐?”
  項少龍恍然,那枝春是少原君由趙國帶來的兩名姬妾之一。
  那武士來到樓梯口,猛地和項少龍打了個照面,“啊!”一聲叫了起來,竟是與蒲布齊
名的另一家將高手劉巢。
  項少龍本要擲出飛針,見到是他,連忙收手。
  枝春的聲音傳下來道:“劉巢!甚麼事。”
  劉巢驚魂甫定,和項少龍交換了個眼色,應道:“沒甚麼!剛見到有只耗子走過,嚇了
一跳。”
  女人最怕是這些小動物,枝春亦不例外,顫聲道:“少君肚子餓了,小盈她們又睡了
覺,麻煩你們到膳房使人弄些酒菜來。”說完逃命般回房去了。
  劉巢湊了上來,低聲道:“我們正在談起兵衛,兵衛到這裏有甚麼事,我們怎樣才可幫
上忙。”
  項少龍把心一橫,告訴了他盜取《秘錄》的事。
  劉巢見項少龍如此信任他,大喜道:“兵衛請稍等一下!”
  回去向其他三人打了個招呼後,才請項少龍出來。
  項少龍先吩咐其中一人往膳房打點酒菜,然後在廳內仔細搜索,最後由廳搜到房內,才
在一張榻下找到了地道入口的暗門。
  劉巢道:“兵衛放心下去吧!我們給你把風!”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最好你和我一起下去,必要時可由你把那東西放回原處。”
  劉巢欣然答應,合力抓著銅環,掀起石板,走下了十多級石階,來到秘道裏,只見一方
通往信陵君內堂的方向,另一端卻通往後山處,顯是可安全逃離信陵君府的秘道,因為誰也
不會想到那險峻的石山竟有逃路。
  劉巢取來一個燈籠,照亮了地道後,兩人朝信陵君寢宮的方向推進。
  來到另一道往上通去的石階時,項少龍停了下來,仔細觀察敲打地道的牆壁,發現了其
中一面牆壁內另有玄虛。
  兩人試著推推,牆壁紋風不動。
  項少龍靈機一觸,逐塊石磚檢查,終發現其中之一特別突出了少許來,試著用力一拉,
石磚應手而出,露出裏面的鎖孔。
  兩人大喜,項少龍取出開鎖工具,依雅夫人傳授的方法,不一會把鎖打了開來。
  當門推開時,在燈籠照耀下,兩人看到眼都呆了,原來竟是座藏寶庫。
  便大的地下石庫裏放了十多箱珠寶珍玩,其中兩箱打了開來,在燈火下玉器金銀閃閃生
輝,眩人眼目。
  項少龍沉聲道:“切不要把這事告訴其他三個人,到我們有方法離開大樑後,才順手偷
走幾件作盤川,記著萬勿妄起貪念,否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到時連命也要丟掉了。”
  劉巢亦是英雄人物,給他提醒,心中凜然道:“兵衛教訓得好!劉巢知道了。”同時湧
起對項少龍不為寶物所動的尊敬。
  項少龍迅速搜索,好一會才在牆角的暗格發現了一個更隱密的暗格,取出一個長方形的
鐵盒,打開一看,正是用重重防腐防濕藥布包裹著的《魯公秘錄》。
  翻卷一看,項少龍放下心來,因為這圖卷的絲帛已舊得發黃,兼且長達十多丈,又厚又
重,換了他是信陵君,也不會每次檢查均要由頭看至尾,所以他的計劃是絕對可行的。
  略略一看,只見其上畫滿各類攻防工具的圖樣,又詳細註明材料的成分和制法的程序,
令人嘆為觀止。
  時間無多,兩人匆匆離去。
  項少龍一覺醒來,雅夫人和八婢仍在辛勤臨摹,是時天仍未亮。
  雅夫人早把假卷和一截真卷駁好,又以礦物顏料把卷邊染黃,弄得維肖維妙,不愧仿摹
的專家。
  項少龍要趁夜色行事,取過只有開頭一截是真貨的《秘錄》,輕輕鬆松送回了地下密室
內,這本來絕難辦到的事,因有劉巢等的幫助,變得輕而易舉起來。
  回到雅夫人處時,天已微明,雅夫人等累得筋疲力盡,上榻休息。
  項少龍摟著她睡了一覺,直到信陵君派人來找他,才匆匆梳洗往見。
  信陵君看來亦是一夜沒睡,不知是否故示親切,在內進的偏廳接見他,坐下後笑道:“
為了你的事,昨晚我一夜沒睡,終於想出了妥善的安排。”
  這時有美婢來奉上香茗,信陵君吩咐道:“我有事要和兵衛商量,所有人都不得踏進這
裏來!”
  美婢領命去了。
  信陵君順口問道:“昨晚有沒有打動嫣然的芳心,聽說龍陽君和囂魏牟都應邀去了。”
  項少龍嘆道:“不要說了!那種聚會那有我插口的餘地!”
  信陵君不同意道:“才不是這樣,你的想法很有創造性,譚邦便很欣賞你呢!”
  項少龍暗忖欣賞我有啥用,還不是給你做成功的踏腳石和犧牲品。
  信陵君見他默然不語,順口道:“少龍吃過早點嗎?”
  項少龍一摸肚皮,搖了搖頭。
  信陵君叫道:“人來!”旋又拍額嘆道:“我真糊塗,剛把人趕走了,你坐一會,讓我
吩咐人把早點弄來。”起身出外去了。
  項少龍大喜,跳了起來,第一個目標便是潛入內進,那像個辦公的地方,放滿了卷宗一
類的東西,旁邊有道側門,外邊是個大天井,天井後看來是浴堂一類的地方。
  時間無多,他推開側門,果然是信陵君的寢室,匆匆看了一眼,自然發現不了地道的入
口。
  他急步搶前,揭開榻底一看,地道進口赫然入目,奇怪的是有支銅管由地下伸出來,延
往榻上,伸了出來,變成一個銅制的龍頭,有若床頭的別致裝飾。
  項少龍立時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回到內廳,這時信陵君剛好回來,笑道:“早點立即奉
上,來!讓我告訴你我的計劃吧!”
  項少龍心中想的卻是那枝銅管,分明是通往地道和密室的監聽器,裏面的聲會由銅管傳
到信陵君床端的龍頭去,設計巧妙。幸好昨晚他沒有上床睡覺,自己的行動才未曾被他發
覺。
  信陵君道:“我會使人假造文書,今天送到大王處,讓趙雅和貴屬全體返回趙國,只留
下你和趙倩兩人。趙雅是我邀來的客人,龍陽君也無權反對。”
  項少龍心道:你這只是自說自話,以你的權力,要放走他們只是舉手之勞。同時亦由此
知道他實際上是半個人都不會放行,只是做戲給自己看。當下詐作大喜道:“那真好極了,
不過可否讓他們早點走呢?”
  信陵君先臉現難色,才道:“假若這麼小的事亦做不到,會教少龍小看我了,好吧!我
會安排雅夫人等今午出城,與貴屬會合後立即起程,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那趙倩的問題又怎樣解決?”
  信陵君道:“我會派人假扮她讓你送入宮去,再找隱秘地方把她藏起來,我信陵君向天
立誓,無論事情成功與否,我也會把她不損毫發地送回趙國去。”
  項少龍暗叫厲害,那等若他有人質在手,不虞他項少龍不依照吩咐行事,就算失敗遭
擒,也不敢把他供出來,確是老謀深算之極。
  這時早點送到。
  信陵君看著他吃東西,笑道:“少龍滿意這些安排嗎?”
  項少龍扮作十分感激道:“非常滿意,到時我一定不會有負所托!”
  信陵君像已成功了的開懷大笑,他見項少龍不反對他扣留起趙倩,還以為他完全信任自
己,對項少龍亦疑心盡去。
  兩人各懷鬼胎時,下人來報,紀嫣然來找項少龍。
  兩人同時發怔,紀嫣然竟會上門來找男人,這真是天大奇事。
  信陵君雙目射出強烈的嫉忌之色,以乾咳掩飾道:“少龍你去見她吧!說不定她看上了
你呢!”
  項少龍卻是眉頭大皺,他今天有無數事等著去做,全是與生死有關的重要大事,無論紀
嫣然的吸引力多麼大,他亦不可把時間耗在她身上。
  思索間,隨著下人來到外宅的客廳裏。
  紀嫣然外披一件白毛裘,嫻雅恬靜站在一個大窗旁,看著外面的園林美景,連一個隨從
都沒有。
  廳內闃無一人,但所有後進的出入口和側門處都擠滿爭著來偷看她風採的府衛和婢女下
人。可見她的吸引力,便像二十一世紀娛樂圈的超級巨星,幸好這時還未有簽名這回事,否
則她的玉手必定忙個不了。
  項少龍來到她身後,低聲道:“紀小姐!”
  紀嫣然優美地轉過身來,朝他甜甜一笑道:“可以騰點空閒時間嗎?”
  看到她笑臉如花,項少龍硬不下心腸斷然拒絕她,點頭道:“若只是一會兒,便沒有問
題。”
  紀嫣然聽到只是一會兒,幽怨地橫了他一眼,輕輕道:“那隨嫣然來吧!”領先往大門
走去。
  項少龍心中奇怪,這美女究竟要帶自己到那裏去呢?
  馬車由信陵君府的大門開出,朝東馳去。項少龍偷看了她美麗的側面,不施半點脂粉,
美靨洋溢著青春的光輝,嬌軀香噴噴的,誘人至極。
  紀嫣然忽地念道:“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嫣然還是首次聽到這麼一針見血和
富有智慧的話,先生真有勇氣。昨夜你走後,所有人包括嫣然在內,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
嫣然一夜沒睡,反覆思量先生說過的每一個字,並想著先生說這話時那深信不疑的神採。”
  項少龍心中叫苦,這真叫無心插柳。可是自己那有時間和她談情說愛。
  紀嫣然臉容冷了下來,淡淡道:“項先生為何會和信陵君來見嫣然呢?”
  項少龍很想說這只是信陵君的安排,不關他的事。但怎忍心如此傷害這絕世美人兒,嘆
道:“紀小姐會如此逐個詢問慕名來訪的客人嗎?”
  紀嫣然亦輕輕一嘆,柔聲道:“項先生是第一個令嫣然想問這問題的人,坦白告訴嫣
然:她是否令你生厭,所以每次都急著要走,現在又想著怎樣離開這輛馬車呢?”
  白了他一眼後續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那麼測不透的人,說話都藏在心底裏,迫得沒有
法子才露上半手。嫣然多麼希望能和你秉燭夜談,暢所欲言呢!”
  項少龍放下心來,看來她仍未愛上自己,只是生出好奇之心,希望多知道點他的想法。
當然,若此刻他發動攻勢,把二十一世紀的精採理論揀幾個出來取悅她,說不定便可佔得花
魁,奪取芳心。只嘆刻下真是有心無暇,還要快點聯絡上烏卓和蒲布,安排逃出大樑這迫在
眼前的急事。
  馬車停了下來。
  項少龍愕然往車窗外望去,原來到了一塊林中空地處,四周靜悄無人。
  紀嫣然伸出纖美的玉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頭,眼中異採連閃道:“若還覺得嫣然並不
討厭,便下車吧!”
  項少龍更是糊塗,討厭她與否和下車有甚麼關係呢?
  禁不住她連番催促,茫然步下馬車去。
  紀嫣然向駕車的大漢道:“你躲到遠處去,半個時辰後才可回來。”
  大漢領命去後,紀嫣然脫下白毛裘,露出內裏的武士勁服,項少龍登時眼前一亮,目定
口呆地看著她身上無限美好的曲線和威風凜凜的英姿。
  紀嫣然拔出腰間佩劍,嬌笑道:“項少龍!我是奉大王之命來把你殺死的,應戰吧!”
  項少龍愕然道:“小姐說笑了!”
  紀嫣然臉寒如冰,秀眸射出銳利深刻的光芒,嬌哼道:“誰和你說笑?看劍!”
  項少龍但見眼前盡是劍光,不敢怠慢,拔劍出鞘,“當!”的一聲架著這美女凌厲無比
的一劍,只覺對方力道沉雄,毫不遜色於男兒的臂力,更使他震驚是對方的劍似帶著一種黏
力,使自己無法展開劍勢。
  紀嫣然像變了頭雌豹般,又似鬼魅地倏退忽進,腰肢像裝了彈簧般有力地扭動著,把腰
腕之力發揮盡致,劍勢則若長江大河,無孔不入地攻來。
  項少龍又氣又怒,施出墨子劍法,苦苦守著,擋了十多劍後,才找到一個反攻的機會,
一劍劈在對方劍鋒處。
  紀嫣然的臂力自然及不上項少龍,仗的只是劍法精微,教項少龍有力難施,這下給對方
劈個正著,忙往後退去。
  紀嫣然嬌笑道:“終於肯露出真功夫了嗎?”
  項少龍被她先前一輪急攻,殺得招架乏力,雖說自己輸虧在失了先手,主因仍是對方劍
法高明,更勝連晉半籌,這刻那還敢讓她,一劍當胸搠入,角度力道與時間均拿得無懈可
擊。
  紀嫣然秀眸閃亮,在電光石火間側身讓開胸口要害,長劍由下而上,絞擊在飛虹劍上。
  項少龍差點寶刃脫手,大駭下橫移開去。
  紀嫣然劍光大盛,輕易地搶回主動,劍勢開展,颼颼聲中,奔雷掣電般連環疾攻,不教
對方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項少龍此時才真正體會到她為何可在魏國以劍術排名第二,實在勝過自己一籌,不過這
只是純以劍法論,自己的長處卻是身體沒有任何部份不是厲害武器,今次若要活命,便不得
不以奇招取勝。一邊運劍封架,極盡墨子劍法擅守的本領,另一方面暗察地形,看看有甚麼
反敗為勝的妙法。
  紀嫣然愈打愈勇,每一個姿勢都是那麼活力十足,既可怕又好看又誘人。
  這時項少龍不住後退,背脊撞到一棵大樹處。
  紀嫣然哈哈一笑,長劍吞吐不定間,忽然一劍抹來。
  項少龍橫劍掃擋。
  “當!”的一聲脆響,項少龍的飛虹應聲脫手飛出。
  紀嫣然呆了一呆,因為明顯地是項少龍故意甩手,讓她把劍劈飛,而她用猛了力道,身
子不由往同方向撲傾過去。
  “砰!”的一聲,紀嫣然的粉臀已被項少龍飛起的一腳掃個正著,劇痛中不由自主往前
僕跌,倒入厚軟的草地裏。
  紀嫣然大駭翻身,正要借腰力彈起,項少龍已整個飛撲過來,壓在她動人的身體上,兩
只大手鐵箍般抓著她手腕,立時使她動彈不得。
  項少龍笑嘻嘻湊下頭來,在離開三寸許處的距離看著她的秀眸,道:“不服氣嗎?”
  紀嫣然全身放軟,鬆開了握劍的手,俏臉轉紅,愈發嬌豔明媚得不可方物,柔聲道:“
嫣然怎會不服氣呢?”
  項少龍臉色一沉道:“那你怎樣向你的大王交差呢?”
  兩人肢體交纏,陣陣銷魂蝕骨的感覺激□來回,偏又要說著這類敵對的話,項少龍真的
不知是何滋味。
  紀嫣然完全放棄了反抗的軟躺地上,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道:“甚麼交差,嫣然不明白
項先生你在說甚麼?”
  項少龍看著她打心底透出來的喜色,逐漸明白過來,憤然立起道:“原來你在騙我。”
  紀嫣然嗔道:“還不拖人家起來嗎?”
  項少龍氣得差點不想理她。但終很難狠心對待這美女,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紀嫣然施禮道:“不要怪嫣然好嗎?若非如此,怎能試出你的蓋世··嘻··蓋世腳
法,人家那處仍很疼呢!”
  項少龍苦笑搖頭,走去拾起飛虹劍,還入鞘內,掉頭便走。
  馬車回府途中,紀嫣然一副喜不自勝,得意洋洋的嬌憨神態,不住偷看著氣鼓鼓的項少
龍,溫柔地道:“項少龍你發怒的神態真好看!”
  項少龍為之氣結,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想不到才藝雙全的紀才女也會騙人,還扮得這
麼像。”
  紀嫣然白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道:“你不奇怪為何人家想試你的劍法嗎?”
  項少龍挨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擺出個滿不在乎的樣子,失笑道:“你想看看項某人
是否有資格做你的未來夫婿,是嗎?”
  紀嫣然抿嘴赧然道:“只說對了一半,因為尚未到那種地步,而你亦只是勉強合格吧
了!”接著“噗哧”一笑道:“直到今天,你還是第一個入圍者,若你真想追求人家,嫣然
可以盡量予你方便和機會。”
  項少龍暗忖此女真是妙不可言,皺眉道:“愛情是男女間一種微妙的感覺,發乎自然,
那有像你這般諸多考較的。”
  紀嫣然秀眸閃著難以形容的採光,微笑道:“說得非常好,比任何人都要好,所以嫣然
知道你只是因某種原因扮作不喜歡人家,但你看人家的眼神卻透露出你內心的秘密。尤其剛
才你把人家壓在草地上時,嫣然更清楚你對我的心意。”
  項少龍暗叫慚愧,又是啞口無言,只懂呆瞪著她。
  紀嫣然喜孜孜道:“究竟要回信陵君府,還是回嫣然的雅湖小築?”
  項少龍一震醒了過來,暗罵自己給她迷得失魂落魄,嚷道:“快轉左!”
  紀嫣然再發出命令,在抵達信陵君府正門前,轉入了另一條街去。
  項少龍道:“請在前面街口停下,我要落車。”
  紀嫣然發出命令後,幽怨地道:“項先生,紀嫣然真是令你那麼毫不留戀嗎?”
  項少龍感到一陣神傷魂斷,嘆了一口氣後,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小姐是項某人一生
所遇到的女子中最動人的尤物。但時地上都太不適當了,很快小姐就會明白我的苦衷,忘了
我吧!好嗎?”猛下決心,走下車去。
  罷站在街頭,紀嫣然掀簾喚道:“項先生!”
  項少龍暗嘆一聲,移到窗旁。
  紀嫣然深深看著他,俏目閃動著智慧的採芒,容色平靜地柔聲道:“嫣然明白了,若有
甚麼困難,記著紀嫣然會不顧一切來幫助你。”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五 章 長街血戰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五 章 長街血戰

  項少龍在一間荒棄了的舊宅內見到烏卓。這生死與共,絕對可靠的戰友道:“我們已依
你吩咐,在營地下打了一條地道通到營後一個山林裏。又派人由地道穿過去,做了十多條木
筏,密藏在一條接連大溝的小河旁的叢林中,順水而去,兩天便可抵達齊國南面邊境處。”
  項少龍大喜道:“雅夫人她們今天黃昏前會回到營地去,你教成胥裝模作樣,堅持明天
才上路,那信陵君便不會提防我們了。”
  烏卓皺眉道:“那你如何混出城來呢?信陵君定會使人把你看緊。”
  項少龍道:“我絕不能離開,否則誰也逃不了。要憑那條地道把人撤走,最少要整個時
辰才行。太陽下山你們便須立即行動,弄些假人以掩人耳目,所有戰甲馬匹和重型裝備都要
留下來。到了齊境後再設法由牧民處買些馬匹,晝伏夜行,定可安然回到趙國去,總之祕訣
就在隱秘兩個字,你當自己是馬賊就行了。”
  烏卓色變道:“那孫姑爺怎辦,我丟下你回去,主人定會要了我的命!至少我也要留下
來陪你。”
  項少龍肅容道:“這是命令,你定要照我的話去做,沒有了你,成胥定成不了事。”接
著放軟聲音安慰他道:“我絕不會不愛惜自己生命的,而且還有了週詳的計劃,不但足可自
救,還可帶走趙倩。”
  烏卓仍是搖頭。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坦然向他說出了整個計劃。
  烏卓聽罷沉吟了一會後,道:“孫姑爺若三個月內回不到趙國去,我烏卓便刎頸自盡,
以報答孫姑爺比天還高的情義。”
  項少龍既感動又無奈,再商談了一些細節,分手後,通過巧妙的聯絡手法,找到了蒲
布,密談一番後,施施然回到信陵君府。
  信陵君拉著他吃午飯,飯後項少龍到彩雲閣見雅夫人。
  雅夫人早得到信陵君方面的通知,收拾好行囊,見他回來,不顧一切撲入他懷裏,痛哭
道:“沒有你,雅兒怎也不走!”
  項少龍大感頭痛,又哄又嚇,最後被迫說出了整個計劃時,雅夫人知道這是他們唯一保
命的方法,才含淚答應了。
  起程的時候到了。
  趙倩那邊三主僕亦是抱頭痛哭,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真是聞者心酸。
  在項少龍的再三催促下,翠綠翠桐兩婢才揮淚上路。
  信陵君親自陪他們出城,抵達營地時,成胥依足項少龍吩咐,堅持要待到明天才起程。
  項少龍詐作無奈地向信陵君打了個眼色,接受了成胥的提議。
  信陵君笑道:“放心吧!我特別調來了一營輕騎兵,明天清早護送他們回去好了。”
  項少龍早看到那在附近監視的魏兵軍營,只看規模便知兵力不少於二千人,心中暗笑
下,和信陵君返城去也。
  兩人並騎而行,信陵君道:“由現在開始,少龍最好留在府裏,一來養足精神,亦免得
節外生枝,壞了大事,我已派人把趙倩送往隱秘處藏好,好使少龍心無旁□,應付明天的宴
會。”
  項少龍聽得一顆心立時掉往萬丈深淵裏,若趙倩被他扣押了起來,自己豈非完全被這奸
人控制?但他表面還要裝出感激的樣子。
  天啊!今後怎辦才好呢?
  信陵君若無其事地問道:“嫣然今早找你乾甚麼?”
  項少龍這時想到的卻是若信陵君明早發覺雅夫人等全體溜掉,自會懷疑自己的真誠,那
時會怎樣對付他和趙倩呢?聞言強顏一笑道:“我也不知找我做甚麼,東南西北扯著我說了
一會後便走了。”
  信陵君暗忖:只要她沒有看上你便得了,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情極壞,神不守舍地回到信陵君府,回到住處,把那四名豔婢趕走後,坐立不
安,心焦如焚時,“卜”的一聲,一顆包著帛布的石子擲了入來。
  項少龍取下帛布,原來是劉巢的傳訊,大意說信陵君加派了人手監視他項少龍,所以不
敢來和他見面,趙倩則被帶到平原夫人的住所軟禁起來,他們會緊密注意她,布底還畫了張
簡單的地圖,指出平原夫人所在的建築物。
  項少龍立時松了一口氣,只要知道趙倩還在府內,便不致一籌莫展。
  同時亦猜到信陵君不安好心,明天將會照樣把趙倩由平原夫人代他送入宮去,把自己當
作了傻子和蠢蛋。
  此時天色漸暗。
  項少龍放開心懷,讓那四名美婢回來服侍他梳洗沐浴,再出外廳與信陵君共進晚膳,虛
與委蛇一番。
  席間項少龍道:“今晚我想獨自一人練劍,最好不要派人來侍候我。嘿!沒有了雅夫
人,那些婢女又那麼動人,我怕一時忍不住就糟了!”
  信陵君不虞有他,笑著答應了。暗忖只要我多派人手監視,趙倩又在我手上,還怕你飛
了去嗎?
  項少龍回到屋裏後,立即在屋頂弄了個小洞出來,把索鉤射出,連接到附近一棵大樹
處,才回到屋裏,正要綁上木劍,敲門聲傳來。
  項少龍無奈下忙解卸裝備,走出房去,把門拉開,只見平原夫人豔光四射的俏立門外,
以複雜無比的眼神深深的看著他。
  他心叫不妙,無奈下把她迎了進來。
  平原夫人輕移玉步,往他寢室走去。
  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榻上這時放滿見不得光的東西,怎能容她闖進去,人急智生下,
搶前兩步,從後把她攔腰抱個正著。
  平原夫人嬌吟一聲,軟靠入他懷裏,淚水岑岑流下臉頰。
  項少龍一生人從未試過有那麼多女人為他流淚,一見便頭痛,把她扭轉身來,逗起她梨
花帶雨的俏臉,扮作手足無措地道:“甚麼事!”
  平原夫人閉上眼睛,咬緊牙根,強忍著哭聲,只是搖頭,滿面淒然。
  沒有人比項少龍更明白她矛盾的心情了,既要狠心陷害他,讓他去送死,但又忍不住來
見他,這是何苦來由!
  平原夫人撲入項少龍懷裏,用盡氣力抱著他,俏臉埋入他寬闊的胸膛裏,不住飲泣。
  項少龍暗暗叫苦,給她這樣纏著,還怎樣去救趙倩,若楚墨那批苦行僧般的劍手殺到,
自己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
  平原夫人平靜了點,咬著他的耳輪低聲道:“少龍!抱我入房!”
  項少龍差點要喊救命,那間房怎“見得人?”忙道:“夫人!不是要遲些才可以嗎?”
  平原夫人跺足嗔道:“人家要現在嘛!還不抱我進去?”
  項少龍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忽然門環再次叩響。
  兩人同時一呆。
  下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夫人,君主有急事請你立即去見他。”
  項少龍放下了平原夫人,扮作無奈地攤手嘆了一口氣。卻心知肚明是信陵君接到平原夫
人來找他的報告後,怕乃姊感情用事,壞了大計,於是派人來將她請走。
  平原夫人先是氾起怒容,接著神色一黯,應道:“來了!”
  撲上前摟緊項少龍,獻上一個揉合了快樂、痛苦和袂別種種複雜情緒的火辣辣熱吻後,
低頭推門去了,再沒有回過頭來。
  項少龍這時也不知應恨她還是愛她,但剛才的一吻,確使他有著永世難忘,銷魂蝕骨、
愛恨難分的感覺。
  當項少龍來到平原夫人居住的大宅院時,趙倩淒涼無依的芳心正苦苦地想念著項少龍,
他已成了這美麗公主的唯一希望。
  她一方面對項少龍有近乎盲目的強大信心;但又深恐他不知自己被軟禁在這裏。兩個反
覆交替的思想把她折磨得苦不堪言時,形影不離地貼身看守著她的兩個健婦先後渾身一震,
分別暈倒地上去,而軒昂俊偉的項少龍則傲然出現房內。
  趙倩大喜若狂,撲入了項少龍溫暖安全的懷裏去,嬌軀劇烈地顫抖著。
  項少龍把她抱往由窗門看進來視線難及的角落,伸手便解她的綿袍。
  趙倩縱使對項少龍千肯萬肯,但仍嚇了一大跳,暗怨這人為何在如此險境,還有興趣來
這一套。
  罷想抗議時,項少龍愛憐地吻了她的香唇,繼續為她脫掉羅裙。
  趙倩給他靈活的手指拂過敏感的嫩膚,弄得又癢又酥軟,六神無主時,才發覺項少龍已
解下背上的小包裹,為她只剩下綿布內衣的動人肉體穿上一套耐寒的厚暖衣□,再加蓋一件
黑色的護甲背心。
  項少龍蹲了下來,再為她換上遠行的靴子。
  趙倩感動得熱淚盈眶,心中充滿著幸福和感激,這時就算為項少龍而死,她亦是心甘情
願。
  一切停當,項少龍站了起來,像抱著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般緊擁著她,低聲道:“小寶
貝聽話嗎?”
  趙倩拚命點著頭。
  項少龍取出布帶,把這美麗的公主繡縛在背上,又把她修長的玉腿繞過腰間,用布帶
緊,兩人立時二合為一,再無半點隔閡。
  這些布帶,都是雅夫人應他請求趕制出來,項少龍受過訓練,深明適當裝備的重要性,
故此事前的準備工夫做得非常充份。
  趙倩伏在他強壯的背上,先前所有愁思苦慮一掃而空,舒服滿足得差點呻吟起來。
  項少龍來到窗旁,往外望去,輕輕推開了窗門,側耳傾聽。
  一隊巡衛,剛在屋外經過。
  待他們遠去後,項少龍背著趙倩,竄出窗外,輕巧落到外面的草坪處。
  以前軍訓時,他常背著數十公斤的東西翻山越嶺,鍛練體力,這麼一位輕巧的美女,自
然絲毫影響不了他的行動。
  在園林中,他忽而靜匿不動,忽而疾風般狂奔,迅速靈巧地推移前進,目標當然是少原
君那座兩層樓房。
  驀地東南角鐘鼓齊鳴,接著人聲沸騰,還夾雜著惡犬狂吠的聲音。
  項少龍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那方火燄衝天而起,在這星月無光的晚上,份外觸目
驚心。
  他心叫符毒你來得正是時候,趁所有人的注意力均集中到起火處時,迅速朝少原君的住
處竄去。
  喊殺聲震天價響,兵刃交擊聲由項少龍住的那平房方向傳來。
  項少龍這時已來到少原君那所房子後的花叢,只見少原君領著劉巢等人,由屋內持著兵
器奔出,往打鬥聲傳來的方向撲去。
  他心中暗笑,由劉巢早打開了的窗門爬入房內,駕輕就熟鑽進地道,把入口關上後,才
奔下地道,朝後山的方向走去。
  他的靴底墊了軟綿,雖是迅速奔跑,卻是踏地無聲,不虞會給信陵君聽到,何況信陵君
現在怎也不會還呆在榻上了。
  奔跑了一會後,地道以九十度角折往南方,再一盞熱茶的工夫,他來到了地道另一端的
出口。
  他取出開鎖的工具,打開了出口的鐵門,再鎖好後,然後沿著門外往上的石級,到了通
往地面最外一層的出口。
  外面是一個茂密的叢林,位於信陵君府南牆之外。
  項少龍封好地道後,研究了方向,朝大樑城最接近的城牆奔去,只要能離開這城市,逃
生的機會便大得多了。
  黑夜的街道闐無人,有若鬼域,只恨家家戶戶門前都掛有風燈,雖是燈光黯淡,又被北
風吹得搖晃不定,但仍極難掩蔽行。
  項少龍盡量避開大街,只取黑暗的橫巷走。
  驀地蹄聲驟響,項少龍這時剛橫過一條大街,在竄入另一條橫巷前,已被敵人發現,呼
叫著策馬馳來。
  項少龍大感懍然,想不通信陵君為何可以這麼快騰出人手,到來追他?
  這時想之無益,惟有拚命狂奔。
  趙倩緊伏在他背上的身體輕輕抖顫著,顯是非常緊張,使他更是心生愛憐。這金枝玉葉
的美人兒,竟也要受到這等災劫!
  奔出橫巷後,剛轉入了一條大街,左方蹄聲急響,十多騎狂風般卷至。
  項少龍知道避無可避,把心一橫,移往一旁,背著房舍,面向敵人。
  來人紛紛下馬,其中一人大笑道:“項少龍,今次看你還能逃到那裏去?”
  竟然是以禽獸為師的囂魏牟,他的左右手寧充和征勒當然也在其中。
  項少龍心中暗數,對方共有十九人,但無一不是驃悍強橫之輩,幸好對方顯是匆匆趕
來,沒有帶弩弓勁箭等遠程攻擊的可怕武器,否則只是扳動機括,便可把他兩人殺死。
  十九人分散開來,以半月形的陣式把他圍得全無逃路。
  囂魏牟冷笑道:“早想到你會臨陣退縮,所以日夜不停監視著你,哈!你背上就是那美
麗的公主吧!今晚我包保可令她快樂地死去。”
  他的手下聞言都肆無忌憚的淫笑起來。
  囂魏牟加上一句道:“老子享受過後,你們人人都有份!”
  這些凶人更是怪叫連聲,顯然已視趙倩為他們囊中之物。
  項少龍依足以前軍訓教下的方法,以深長的呼吸,保持心頭的冷靜,同時解開縛緊趙倩
的布帶,吩咐道:“倩兒!這是生死關頭,你定要提起勇氣,怎也要躲在我背後。”
  趙倩本被嚇到失魂落魄,但聽到項少龍冷靜自信的聲音後,勇氣赳增,站穩地上,但由
於雙腳血氣未復,一陣麻軟,忙按著他雙肩,靠在他背上。
  囂魏牟以機不可失,一振手中重劍,喝道:“上!”
  項少龍拔出木劍,擺開門戶,一聲不響,鷹隼般銳利的眼神,緊盯著分左中右三方撲來
的敵人。
  囂魏牟領著其他人迫了過來,收緊對項少龍的包圍。
  兩旁房舍被驚醒的人探頭出窗想看個究竟,給囂魏牟的人一聲喝罵,都嚇得縮了回去,
不敢觀看。
  此時三把長劍,同時往項少龍攻到。
  項少龍一見對方的聲勢劍法,便知是強悍的對手,手下已是如此,囂魏牟當然更是厲
害。
  不過這時已無暇多想,暗藏飛針的手一揚,正中左方敵人的面門,右手木劍拍的一聲擋
開了正中攻來那人的長劍,趁對方長劍蕩起時,側身飛出一腳,猛撐在對方下陰要害,然後
拖劍掃開了右方另一個攻擊者。
  中針者仰天倒跌,當場斃命。
  中腳者往後拋跌,再也爬不起來。
  囂魏牟那想得到他如此強橫,勃然大怒,大喝道:“上!”仗劍搶先攻來,不讓他再有
取出飛針的機會。
  項少龍左手拔出腰間的飛虹劍,對他這曾受嚴格訓練的特種戰士來說,左右手都是同樣
有力和靈活,不像一般人那樣只慣一手可用。
  項少龍大叫道:“倩兒跟著我!”倏地橫移,避開囂魏牟。
  趙倩踉蹌隨在他背後。
  殺氣劍光由三方湧至。
  項少龍知道此乃生死關頭,退縮不得,湧起衝天豪氣,誓要拚死維護背後的嬌嬈,右手
木劍,左手飛虹,邁開馬步,狂攻而去,氣勢的凌厲威猛,遠超敵人。
  一陣鐵木的交鳴聲,項少龍與敵方兩人同時濺血,他的胸口被敵劍劃中,幸好有背心護
甲,敵刃雖鋒利,亦只能割破了一道缺口,畫出一條半寸許深的傷口。
  另一劍劈向他腰間,卻砍在束腰的鋼針處,夷然無損。
  這類近身搏鬥凶險萬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尤其項少龍為了護著身後的趙倩,對敵劍
更是避無可避,所以一接手便見血,只看最後是誰倒下來,才算分出勝負。
  飽擊的五人中,一人被飛虹割破了嚥喉,立斃當場,另一人被他木劍掃中持劍的手臂,
長劍當啷墮地,踉蹌退開,其他三人被他回劍迫開。
  驀地兵刃破風聲及大喝聲在右方響起,項少龍運劍往右旋蕩,只見囂魏牟由右方搶至,
揮劍當頭劈來。
  同時趙倩一聲尖叫,另一敵人由左方貼牆掩至,目標當然是他身後的趙倩。
  征勒和寧充這兩個劍術僅次於囂魏牟的高手,亦由正前方一先一後殺至,力圖一舉殲滅
項少龍。
  這些人均為身經百戰之徒,一出手便不予項少龍任何逃避機會。
  囂魏牟那迎頭劈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其實卻隱含變化,隨時可改為側劈,只是那一
劍,已教項少龍難於應付,甚至不敢分神。
  其他攻勢只能靠聽覺去判辨。
  項少龍左手飛虹用盡吃奶之力,重重揮格在征勒正面攻來的一劍處,把對方震得連退三
步,然後左手一揮,飛虹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電芒,閃電般貫入往趙倩撲去的凶徒胸甲裏。
  同一時間木劍往上斜挑,卸去了囂魏牟必殺的一劍,再擺出墨子劍法玄奧的守式,木劍
似攻非守,以囂魏牟的凶悍,亦嚇了一跳,暫退開去。
  此時寧充的一劍,剛由正前方抹往他的頸項。
  項少龍的木劍已來不及擋格,人急智生下,整個人離地躍高。
  “當!”的一聲,寧充斬頸的一劍,變成掃在他腰間放滿鋼針的袋上。
  寧充大吃一驚時,項少龍的木劍橫劈而來,掃在他頭側處。
  頭骨爆裂的聲音傳來,寧充往側拋跌,撞得兩個由左側撲來的敵人同時變作滾地葫蘆。
  這時另一敵人覷準時機,趁他落地時,搶前一劍當胸刺來。椎心劇痛傳遍全身,在趙倩
淒然尖叫中,項少龍飛起一腳,狂蹴在對方間,那人劍勢未盡,早被踢得連人帶劍,往後仰
跌,剛撞倒另一個想衝前攻擊的敵人。
  劍刃由項少龍左脅猛抽而出時,鮮血亦隨之狂湧而出。
  交手至今,項少龍雖受了一輕一重兩處劍傷,但敵人卻被他殺了四人,重創了三人,死
者包括了寧充這一流的高手。
  所有人均殺紅了眼,剩下的十二人瘋狂攻至。
  囂魏牟更是暴怒如狂,再由右方撲至,一劍下劈。
  項少龍自知受傷後,更非囂魏牟對手,大叫“倩兒跟我走!”往左方貼牆移去,手中木
劍展至極盡,擋著敵人狂風掃落葉的攻勢。
  囂魏牟反被己方之人擋在外圍處,氣得他一把扯開了自己的手下,撻身入去,撲前狂
攻。
  躲在項少龍身後的趙倩見三方面盡是刀光劍影,鮮血不住由愛郎身體濺出,勉強跟了十
來步後,雙腿發軟,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地上。
  項少龍這時已不知受了多少劍傷,感到趙倩跌倒身後,心叫完了,發起狠性,不顧自
身,運起神力,一下橫掃千軍,把撲來的敵人掃得東倒西歪,再格住了囂魏牟的一下重劈。
  囂魏牟這一劍乃全力出手,他的臂力本來勝過項少龍,加上後者劇戰下力盡身疲,木劍
立時脫手墮地。
  項少龍全身十多處傷口一齊爆裂濺血,危急間飛起一腳,撐在囂魏牟小腹處,把這凶人
踢得踉蹌後退,但顯然傷不了他。
  兩把劍攻至。
  項少龍危急下拔出飛針,兩手一揚,右手飛針貫敵胸而入,另一針卻因左臂的嚴重劍傷
牽制,失了準頭,只中敵肩,那人的劍仍不顧針傷劈來。
  項少龍暗忖今次真的完了,反手拔出匕首,正要先一步殺死趙倩,以免她受人淫辱時,
弩機聲響,一枝弩箭電射而來,橫穿過那人的頸項,把他帶得橫跌開去,倒斃當場。
  敵我雙方同時往發箭處看去,只見一個戴著猙獰面具的怪人,身披黑色長袍,策馬馳
至,拋開手上弩弓,拔出長矛,幻出漫天矛影,殺進了戰圈來。
  敵人駭然回身應戰。
  那人矛法凌厲無匹,加上是新力軍,真是擋者披靡,殺得敵人前仰後翻,轉眼來到項少
龍旁,矛勢擴大,把囂魏牟等全部迫開,沉聲低喝道:“還不上馬!”
  項少龍認出是紀嫣然的聲音,大喜下將趙倩舉上馬背,再拾起木劍,用盡最後的力氣,
躍到趙倩背後。
  紀嫣然純以雙腳控馬,手中長矛舞出千萬道光芒,再次迫開了狂攻上來的囂魏牟,殺出
重圍,載著二人落荒逃去。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六 章 高樓療傷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六 章 高樓療傷

  項少龍發了無數的噩夢。
  他夢到時空機把他送回二十一世紀去,並審判他擾亂了歷史的大罪。一忽兒舒兒和素兒
都七孔流血來找他,怪他不為她們報仇。然後無數不同臉孔出現在他眼前。
  包括了父母、親友、美蠶娘、烏廷芳、趙王、趙穆等等,耳內不時響著哭泣聲,鬼魂啼
號!
  隱隱中他知道自己正徘徊於生死關頭。
  不!我定要活下去。
  為人為己!
  我也不可以放棄。
  身體忽寒忽熱,靈魂像和身體脫離了關係,似是痛楚難當,但又若全無感覺。
  在死亡邊緣掙扎了不知多久的時間後,項少龍終於醒了過來。
  彷佛間,他似乎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軍部那安全的宿舍裏。
  一聲歡呼在榻旁響起,趙倩撲到榻沿,淚流滿臉又哭又笑。
  項少龍還未看清楚趙倩,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項少龍精神和身體的狀況都好多了。
  趙倩歡喜得只懂痛哭。
  項少龍軟弱地用手為她拭掉眼淚,有氣無力地問道:“這是甚麼地方,我昏迷多久
了。”
  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入門處響起道:“這是老夫觀天樓最高的第五層,少龍你昏迷了足有
九天,換了別個人傷得這麼重,失血這麼多,早一命鳴呼了。但你是非凡人,所以絕對死不
了,可見天數有定,應驗不爽!”
  項少龍呆了一呆,只見一人來到床頭,竟是齊人鄒衍。
  他一直對這人沒有甚麼好感,更想不到他會冒死救自己,大訝道:“先生為何救我?”
  坐在床沿的趙倩道:“鄒先生真的對你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精通醫術,悉心醫治
你··”
  鄒衍哈哈一笑,打斷了趙倩的話,俯頭細看著項少龍道:“真正救你的人是紀嫣然。老
夫只是適逢其會吧!這觀天樓乃老夫研究天文的地方,也是大樑最高的建築物,包保沒有人
會查到這裏來。況且老夫和你無親無故,亦不會有人懷疑到老夫身上。”
  項少龍精神轉佳,逐漸恢復說話的氣力,不解道:“先生仍未回答我先前的問題。”
  鄒衍微笑道:“這事要由頭說起,三年前,老夫在齊國發現一顆新星,移往天場上趙魏
交界的地方,便知這時代的新聖人,終於出現,於是來到大樑,找尋新主。”
  項少龍聽得一頭霧水,道:“甚麼是天場?那裏也有趙國和魏國嗎?”
  鄒衍傲然道:“天人交感,地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上應天兆。老夫五德始終之學,
便是根據天上金木水火土五星而來,以天命論人事。天場就是把天上依照地上的國家地域分
區,例如有客星犯天上某區的主星,那區的君主便有難,百應不爽。”
  項少龍這時那有精神聽這些充滿迷信色彩的玄奧理論,道:“那和我有甚麼關係?”
  鄒衍看了看正睜大美目看著他,露出崇拜目光的趙倩,更是興緻勃勃,放言高論道:“
怎會和你沒有關係?就在你來到大樑的同時,那顆新星剛好飛臨天場上大樑的位置,於是鄒
某便知新聖人到了。初見你時雖已覺你有龍虎之姿,一時還未醒覺,到那晚你說出石破天驚
的治國之論,才猜到你便是新聖人,到你那晚遇襲,才絕對肯定老夫沒有看錯了你。”
  說完跪了下來,恭敬地叩了三個頭。
  項少龍啼笑皆非,忙求他站起來,道:“前一部分我都可以明白,但為何我遇襲受傷,
反更堅定先生的信念呢?”
  鄒衍道:“就在你遇襲那天的下午,紀小姐鬱鬱不樂回到雅湖小築,被我再三追問,才
說你不肯追求她。於是老夫對她說:天上新星被另一顆星凌迫,恐怕你當晚會有劫難。於是
紀小姐才能及時把你救出,送到老夫這裏,試問少龍你若非新聖人,怎會如此巧合呢?”
  項少龍聽得啞口無言。
  一陣疲倦襲上心頭,勉強吃了藥後又沉沉睡去。
  項少龍醒過來時,比上一次又好多了,已可以坐起來吃東西,十多處劍傷均結了疤,只
有脅下的傷口仍非常痛楚,其他的均無大礙。
  鄒衍出外去了,這原始天文台最上層處只有趙倩一人。
  這美麗的公主欣喜地餵他喝著落了珍貴藥材的稀粥。
  項少龍憐惜地道:“倩兒!你消瘦了。”
  趙倩柔聲道:“比起你為我的犧牲,這算甚麼,那晚看著你為怕我受傷,用身體硬擋賊
子的利劍,人家的心都碎了。”接著擔心地道:“嫣然姊三天沒有來過了,真使人掛心。”
  項少龍精神一振道:“她常來看我嗎?”
  趙倩點頭道:“她不知多麼著緊你,每次來都幫我為你洗傷口和換藥。”
  項少龍一呆道:“那豈非我身上甚麼地方都給你兩人看過了?”
  趙倩赧然點首,卻喜透眉梢,神態誘人之極。
  項少龍心中一蕩,抓著她柔荑道:“我定要報復,要看遍我們公主的身體。”
  趙倩輕輕抽回玉手,繼續餵他吃粥,羞紅著臉道:“看便看吧!”
  項少龍湧起無盡的柔情蜜意,美人恩重,那能不心生感激。微笑道:“不但要看,還要
用手來研究,公主反對嗎?”
  趙倩耳根都紅了,不依地橫了他一眼,更不敢答他,但神情卻是千肯萬肯。
  項少龍暢快得嘆息起來。
  足音在梯間處響起。
  兩人同時緊張起來。
  紀嫣然嬌甜的聲音傳上來道:“不用怕!是嫣然來了。”
  趙倩大喜,迎了出門外。
  不一會兩女挽臂出現在項少龍眼前。
  紀嫣然也消瘦了,但看到他時一對明眸立時閃起異採,與他的目光糾纏不舍。
  項少龍道:“小姐救命之恩,項少龍永世不忘。”
  紀嫣然毫不避嫌地坐到榻沿處,先檢視他的傷口,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氣道:“不要說客
氣話了。你復原的速度真是驚人,你也不知那晚滿身鮮血的樣子多麼嚇人,累得人家都為你
哭了。”接著粉臉一紅道:“嫣然還是第一次為男人哭哩!”
  趙倩笑道:“嫣然姐對你不知多麼好!”
  項少龍心中一蕩,大膽地伸手握著紀嫣然的玉手,柔聲道:“看來我不但合格,還更進
一步進入了小姐的芳心裏,對嗎?”
  紀嫣然嗔望了他一眼,若無其事道:“對不起。仍只是在合格的階段。”話雖如此,但
玉手卻全無收回去的意思。
  項少龍心中充滿愛意,微笑道:“只要合格便有機會,紀小姐不是會盡量方便我嗎?”
  趙倩見他們的對答有趣,在旁不住偷笑。
  紀嫣然瞪了趙倩一眼後,向項少龍道:“人家千辛萬苦來到這裏,還坐到你身邊來,不
是正方便你嗎?”
  項少龍被她一言驚醒,回到了冷酷的現實來,問道:“外面的情況怎樣了?”
  紀嫣然平靜地道:“信陵君、龍陽君和囂魏牟都全力蒐尋你,城防比以前加強了數倍,
連城外和河道都布滿了關防和巡兵,恐怕要變成鳥兒才可飛出去。”
  項少龍膽顫心驚地問道:“其他人呢?”
  趙倩親熱地坐到紀嫣然身旁,道:“放心吧!倩兒早問過嫣然姐,他們全部安全逃去,
一個也沒給逮著。”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不過想起信陵君,便笑不出來,他失去了《魯公秘錄》,怎肯放過
自己呢?
  紀嫣然臉色沉了下來,道:“這幾天魏人分區逐家逐戶搜索你的行,最後終會搜到這裏
來。暫時他們只留意我,還沒有懷疑到鄒先生,可是一天你離不開大樑,仍是非常危險。”
  趙倩輕輕道:“姐姐你這麼本事,必定有辦法的。”
  紀嫣然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但城防那麼嚴。”記起了一事向項少龍問道:“
你腰上配著的那東西很奇怪,連鄒先生那麼見多識廣的人都未見過,是從那裏弄來的?”
  項少龍知道她說的是攀爬用的索鉤和腰扣,答道:“那是我自己設計,由趙國的工匠打
制,只要到了城牆,我便有方法帶著倩兒越牆而去。”
  紀嫣然大為驚異,用心地看了他一會,輕嘆道:“愈和你接觸,便愈發覺得你這人不可
測度。不過現在的情況下,你想到達城牆不被哨樓上的人發覺,根本沒有可能,就算走出城
外,亦避不過城外以萬計的守軍,所以還是要另想辦法。”
  趙倩湊到她耳邊悄悄道:“姐姐是不是愈來愈歡喜他呢?”
  紀嫣然俏臉一紅,房內突然響起搖鈴的聲音。
  項少龍還未知發生甚麼事時,兩女色變道:“有敵人來了!”

  紀嫣然扶起項少龍,趙倩則手忙腳亂地收起有染血漬的被單,和收起所有與項少龍有關
的事物。
  項少龍駭然道:“躲到那裏去?”
  紀嫣然扶著他到了一個大櫃處,拉開櫃門,只見裏面放滿衣物,那有容人的空間。接著
她伸手一推,衣物奇跡似的往上升起,露出裏面的暗格。
  這時趙倩已收拾妥當,還垂下幕帳,趕了過來,合力扶著項少龍避入暗格裏。紀嫣然把
載著衣物的外格拉下,櫃門竟自動關上,巧妙非常。
  那原供一人藏身的空間,擠了三個人在裏面,緊迫可想而知。三人側身貼在一起,趙倩
動人的肉體緊壓在他背上,而紀嫣然則與他臉對著臉擠壓至撥水難入的地步。
  他可以清楚地感到紀嫣然胴體曼妙的曲線,尤其是他身上只有一條短,其刺激香豔處差
點使他忘記了眼前的凶險。
  紀嫣然比趙倩還要高一點,俏臉剛好擱到他肩頭上,輕輕耳語道:“這是鄒先生為自己
設計的救命之所,想不到給我們用上了。”
  空間雖窄小,卻沒有氣悶的感覺,顯然設有巧妙的通氣孔。
  項少龍有感想道:這時代的人無論身份多麼尊崇,但都有朝不保夕的恐懼,所以鄒衍有
這藏身的暗格,信陵君亦有他逃生的秘道。
  暗格內忽地多了些奇怪的響聲。
  項少龍用神注意下,原來兩女的呼吸都急速起來,胸脯起伏下,貼體□磨的感覺更強烈
了。幸好項少龍身體仍相當虛弱,不致有男性生理上的反應,否則會更加尷尬。
  兩女的身體愈來愈柔軟無力,項少龍心中一蕩,忍不住一手探後,一手伸前,把她們摟
個結實。
  紀嫣然還好一點,趙倩“嚶嚀”一聲,纖手由後探來,摟緊了他的腰,身體火般發燙。
  步聲起,自然是有人逐層搜查,最後來到這最高的一層。
  信陵君的聲音在外廳響起道:“本人還是第一次來參觀鄒先生的望天樓,噢!這是甚麼
玩意?”
  鄒衍平靜答道:“這是量度天星方位的儀器,鄒某正準備制一幅精確的星圖。”
  信陵君顯然志不在參觀,推門而入道:“噢!我還以為這間房內另有??坤,原來是先生
的臥室。”
  鄒衍笑道:“我的工作只能在晚上進行,沒有睡覺的地方怎行。”
  信陵君道:“不若讓我到先生的觀星台開開眼界吧!”
  步音轉往上面的望台去了。
  三人正松了一口氣。
  再有人步入房內,仔細搜索,還把櫃門拉開,真個甚麼都沒有遺漏。
  三人的心提到了喉嚨處,暗罵信陵君卑鄙,引開了鄒衍,讓手下得機大肆搜索。
  擾攘一番後,信陵君和鄒衍往樓下走去。
  三人輕鬆了點,立即又感到肢體交纏的刺激感覺。
  趙倩和紀嫣然都是黃花閨女,雖說對項少龍大有情意,但仍是羞得無地自容。
  趙倩和項少龍親熱慣了,還好一點;紀嫣然卻從未試過這樣擠在男人的懷抱裏,一顆芳
心不由忐忑狂跳,在這寂靜的環境裏怎瞞得過項少龍的耳朵,只是這點,已可教她羞慚至
極。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三人似都有點不願離開這安全的空間。
  項少龍的嘴唇揩了紀嫣然的耳珠,輕輕道:“餵!”
  紀嫣然茫然仰起俏臉,黑暗裏感到項少龍的氣息全噴在她臉上,心頭一陣迷糊,忘了說
話。
  項少龍本想問她可以出去了嗎?忽感對方香唇近在眼前,暗忖若此時還不佔她便宜,何
時才佔她便宜,重重吻上她濕潤的紅唇上。
  紀嫣然嬌軀劇顫,終學趙倩般探手緊摟著他,仰起俏臉,任這男子進行非君子的欺暗室
行為。
  腳步聲又再響起。
  雖然明知外面看不到裏面的情況,紀嫣然仍嚇得把紅唇離開了項少龍使她銷魂蝕骨的大
嘴。
  接著鄒衍在櫃外壓低聲音喚道:“可以出來了?”
  項少龍大感不妥,以信陵君這樣的身份地位,鄒衍沒有理由不送他至樓外的,若是如
此,就不會這麼快返回來。
  還有是人都走了,以鄒衍的從容瀟洒,沒有理由這麼壓得聲音又沙又啞來說話。
  趙倩此時完全迷醉在項少龍強烈的男性氣息裏,根本不理會舍這以外的任何事。
  紀嫣然卻是神思恍惚,迷糊間以為真是鄒衍在外呼喚,正要答話,項少龍的嘴再封了上
來。
  紀嫣然暗叫冤孽,心想這人為何如此好色,連鄒衍的呼喚都不理了。
  那人又在外面呼喚了兩次。
  紀嫣然驀地恢復了澄明神智,知道有點不妥當,同時也明白了項少龍並非那麼急色。
  外面那人低罵道:“君上真是多此一舉,明明沒有人,仍要我逐層樓扮鄒衍叫喚三次,
嘿!”
  那人罵完後下樓去了。
  三人同時抹過冷汗,信陵君真是謹慎,亦可見他手下能人眾多,這人學鄒衍的聲音便維
肖維妙,只是低沉和嘶啞了少許。
  紀嫣然自負才智,雖說剛才被項少龍吻得神魂顛倒,仍感羞愧。亦對項少龍的機智佩服
得五體投地,從深心中湧起愛意,主動熱烈地和項少龍唇舌交纏,抵死纏綿。
  項少龍兩手貪婪地摸索著兩女的背臀,暗格裏一時春意盎然。
  罷才的凶險,適足以刺激起他們的愛火。
  鬧得差點不可收拾時,腳步聲再響,接著櫃門打了開來,前格往上升起。
  兩女羞得全把頭埋入項少龍頸後。
  項少龍尷尬地看著鄒衍,苦笑道:“看來我並非甚麼新聖人,因為我完全沒有聖人的定
力。”
  鄒衍啞然失笑道:“我看你復元得比我想像中的聖人還要快。”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七 章 逃出大樑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七 章 逃出大樑

  五天後,項少龍已能下榻行走,除了脅下的傷口仍有時作疼外,體力精神全回復過來。
  他和趙倩的感情亦進展至難舍難離的地步,雖終日躲在房內,日子卻毫不難過。
  紀嫣然自那日之後,便沒有再來過,據鄒衍說:信陵君一直在懷疑她,監視得她很緊。
  項少龍相信大樑的戒備終會鬆弛下來,因為人性就是那樣,沒有可能永遠堅持下去。而
且如此毫無遺漏的搜索也找不到他們的影後,誰都會懷疑他們已遠走高飛了。
  這一晚兩人郎情妾意,正鬧得不可開交時。
  紀嫣然來了,看到臉紅耳赤的趙倩,自己的俏臉亦不由飛起兩朵紅暈,更使她明媚照
人,美豔不可方物。
  項少龍正欲火如焚,但又不敢和趙倩真□銷魂,見這美色尤勝趙倩的美女來到,心中暗
喜,正要對她展開挑情手段時,鄒衍走了上來。
  項少龍無奈地放開了在被他半強迫下抱著的紀嫣然,讓她坐到地席處。
  紀嫣然嬌嗔地白了他一眼,怪他對自己愈來愈不規矩,才鶯聲嚦嚦道:“我十日前派人
到了城外,又使人假扮你們,還背著假造的木劍,故意讓人發現影。現在終於收效了,昨天
信陵君親自領兵,往楚境追去,大樑的關防亦放松下來,是你們離開的時候了。”
  項少龍和鄒衍同時拍案叫絕,想不到紀嫣然有此妙計。難得是她直到成功了才說出來,
顯示出過人的涵養。
  紀嫣然幽怨地看了項少龍一眼,俏臉現出淒然不舍之色。
  項少龍一呆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紀嫣然搖頭道:“嫣然是想得要命,但假若如此一走,誰也知道我和你有關係,那嫣然
將會牽累了很多人,說不定包括鄒先生在內,信陵君那天來搜這望天樓,正因嫣然常借口來
觀星,所以惹起了他的疑心。”
  項少龍亦知這是事實,嘆了一口氣道:“那何時我們才可再見面呢?”
  紀嫣然嫵媚一笑道:“放心吧!嫣然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輔助新聖人統一天下,使萬
民不再受戰亂之苦,今後怎肯把你放過。”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我才不相信自己真是新聖人,縱使能回趙國,亦是艱險重重,危
機四伏。你若要找真的新聖人,最好耐心點去尋找,免得看錯了人,將來後悔莫及。”語氣
中充滿酸澀之意,自是因紀嫣然愛上他的原故,全因以為他就是那新聖人。
  紀嫣然臉上掠過奇異的神色,垂頭不語。
  鄒衍正容道:“你說的反更證實了你是新聖人,因為代表你那粒特別明亮的新星正被其
他星宿凌迫,照天象看,你最少要二十年才可一統天下,這之前自是危機重重。”
  項少龍聽得渾身一震,瞠目結舌看著鄒衍,首次不敢小覷這古代的玄學大師,因為秦始
皇的確約在二十年後才統一戰國,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皇帝。
  紀嫣然忽道:“鄒先生,倩公主,嫣然想求你們到廳外待一會,嫣然有話和項少龍
說。”
  鄒衍和趙倩會意,走出房外,還關上了門。
  紀嫣然仍低垂著頭,沉聲道:“項少龍,我要你清楚知道,紀嫣然歡喜上的是你這個
人,與你是否屬新聖人一點關係都扯不上。”
  項少龍知剛才的話傷害了她,大感歉意,伸手過來摟她。
  紀嫣然怒道:“不要碰我!”
  項少龍乃情場高手,知她只是放不下臉子,那會理她的警告,撲了過來把她壓倒席上,
痛吻香唇。
  紀嫣然像征式地掙扎了兩下,便生出熱烈反應,恨不得與他立即合體交歡。
  唇分後,紀嫣然淒然道:“明天清早,韓非公子會押解借來的一萬石糧回韓國,嫣然早
和他說好了,其中一輛糧車底部設有暗格,定可無驚無險把你帶離大樑。韓郎!嫣然生是你
項家的人,無論如何也會去尋你,切莫忘記人家了!”
  項少龍和趙倩擁臥在糧車底的暗格,無驚無險地離開了大樑,往濟水開去,到那裏後會
改為乘船,沿河西上韓境。
  外面正下著遲來的大雪,車行甚緩,加上暗格底墊有厚綿被,所以兩人並不覺太辛苦,
反感到這是個溫馨甜蜜的小天地。
  兩人親熱一番後,都自動壓下情火,免一時控制不住發生肉體關係。
  趙倩看著暗格的頂部,衷心地道:“我從未見過比嫣然姐更美更本事的女孩子,略施手
法,便把我們舒舒服服送出大樑。”
  項少龍看著她美麗的輪廓,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微笑道:“你會否介意不當這個公
主!”
  趙倩側轉過來,用手支起白裏透紅的臉蛋,秀眸閃著亮光,深情地瞧著他道:“倩兒只
介意一件事,就是不能做項少龍的女人,其他的都不介意。”
  項少龍愛憐地輕吻了她的朱唇,沉吟道:“那就好辦了,讓我設法把你藏起來,然後報
稱你被囂魏牟殺害了,那你便不用回宮做那可憐的公主了。”
  趙倩大喜道:“你真肯為倩兒那麼做?不怕父王降罪於你嗎?”
  項少龍哂道:“我是新聖人,那會這麼容易被人修理的。”接著嘻嘻一笑道:“其實我
還是為了自己,我彆得實在太辛苦了。”
  趙倩霞燒玉頰,埋首入他懷裏,又羞又喜以蚊蚋般的聲音道:“項郎你甚麼時候要人
家,倩兒就甚麼時候給你。”
  項少龍心中感動,用力把她摟著。
  趙倩柔情似水地道:“倩兒不是請項郎為我殺了趙穆報仇的嗎?倩兒現在改變主意了,
只希望能和項郎遠走高飛,其他一切都不想計較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那舒兒的仇又怎麼算?趙穆與自己,是勢不兩立的了。
  車子停了下來,原來到了濟水岸旁的碼頭。
  三艘韓國來的雙桅帆船,載著一萬石糧貨,朝韓國駛去。
  項少龍和趙倩在韓非的掩護下,脫身出來,躲到了一個小船艙裏。
  這時船上雖全是韓兵,韓非仍小心翼翼,免得□漏了風聲。
  兩人樂得恣意癡纏,尤其解開了不能結合的枷鎖,都想到很快會發生甚麼事。項少龍這
風流慣的人故不用說,連這一向斯文嫻淑的公主也開始放浪起來。
  韓非派心腹送來晚餐,兩人並肩坐在地席上,共進美點。
  項少龍想喝點酒,趙倩硬是把他的酒□搶走,嬌癡嗲媚地道:“不!趙倩不準你喝酒,
人家要你清清楚楚知道在做著甚麼事。”
  項少龍看著她的俏樣兒,搖頭晃腦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待會看到公主橫陳褥上的美
麗身體時,項某人定醉得一塌糊塗,怎還清醒得了!”
  趙倩夾了一塊肉送進他口裏,喜孜孜道:“說得這麼動聽,哄得本公主那麼開心,就賞
你一塊肉。”
  項少龍用口接過肉,撲了過來,摟著她伸手便解她的衣扣,笑道:“讓我來看看公主的
嫩肉兒。”
  趙倩大窘,欲拒還迎地以手撐拒著,最後的勝利者當然是項少龍,怪手由領口探到了她
羅衣內,肆意把弄內裏嫩滑的香肌。
  美麗的小公主全身酥軟,蜷入他懷裏,羞喜交集地受著愛郎的侵犯,柔聲道:“外面下
著雪哩!”
  項少龍一手溫香,愛不忍惜,那有閒情理會外面下雪還是下霜,貼著她臉蛋揩磨著道:
“我現在做的事算否監守自盜呢?”
  趙倩“噗哧”笑起來,手指括了幾下他的臉,表示他應感羞慚。
  項少龍心中充滿溫馨。
  迸代的美人兒比二十一世紀的美女更有味道。因為在這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她們把終
身全托付到男人手上,所以更用心,更投入,沒有半點保留。
  趙倩忽然想起了紀嫣然,道:“你知不知嫣然姐不是魏人,而是越國貴族的後代,所以
才這麼美豔,武術這麼好。”
  項少龍奇道:“你怎會知道?”
  趙倩道:“當然知道,你昏迷時,她和我說了很多話。”頓了頓笑道:“你猜韓國借糧
為何偏派了個最不懂說話的韓非公子來?原來韓王惱他終日遊說他改革政體,所以故意讓他
做一件最不勝任的工作,好折辱他。”
  項少龍搖頭嘆道:“韓國已經夠弱的了,還有個這樣的昏君,拿借糧的大事來玩手
段。”
  趙倩道:“不過韓王今次料錯了,韓非公子因為有嫣然姐為他奔走遊說,終打動了魏
王,使他借出了糧食,但那是要歸還的。”
  項少龍一震道:“有點不妥,看來魏國真的會來攻打趙國,否則不須討好韓國。”
  趙倩嗔道:“不要提這種掃興的事好嗎?”
  項少龍連忙認錯,笑道:“來!讓我看看公主的美腿!”探手來給她脫小綿□。

  趙倩一聲尖叫,離開了他懷抱。
  項少龍坐了起來,移到她身旁,伸了個懶腰,舒服得呻吟起來,含糊不清嚷道:“來!
讓我們乾一件畢生難忘的盛事吧!”
  三天後,船隊進入韓境。
  項趙兩人與韓非殷殷話別,韓非使人牽來一匹渾體烏黑,神駿之極的駿馬道:“項兄!
這是紀小姐最寵愛的坐騎,特別囑我帶來好給你作路上腳力。”
  趙倩“啊!”的一聲叫了起來,認得是那晚紀嫣然來救他們時騎的駿馬,歡喜地撫著它
的馬頭。
  項少龍見美人恩深義重,不由滿懷思念,嘆了一口長氣。
  韓非當然明白他的心情,伸手與他握別道:“今次魏國之行,最大收獲是多了嫣然這個
紅顏知己和認識了項兄這種胸懷遠大的英雄人物。這匹馬名‘疾風’。珍重了!”
  項少龍收拾情懷,與趙倩騎上“疾風”,電馳而去,老遠還看到韓非在向他們揮手。
  兩人曉行夜宿,沿著韓魏邊境北上,往趙國進發。
  紀嫣然還為他們預備了乾糧和簡單營帳等荒野之行的一切必需品。使他們不用為此煩
惱。
  今次返趙的感受比之赴魏之行大不相同,心情輕鬆多了,趙倩初嘗男歡女愛滋味,由少
女變作了小婦人,更是快樂得像只小雲雀般,不住在項少龍耳邊唱著趙國的小調,令項少龍
平白多了一種享受。
  愈往北上,天氣愈冷,霜雪交襲時,只好找山野洞穴躲避。
  十多天後,他們到了韓國邊境廣闊的疏林區處,過了這區域,便會再進入魏境,要走三
天才可到達趙國的邊界。
  這是韓國著名的狩獵場地,屬於低山丘陵地帶,是針葉樹和闊葉樹的混交林,喬木、亞
喬木、灌木等品種繁多。
  黑熊、馬、鹿、山羊、野兔隨處可見,還有就是無處不在的野狼,有時整群追在馬後,
要項少龍回馬用飛針射殺數頭,野狼爭食同類的□體,才無暇追來。
  兩人一騎,在白霜遍地的林木間穿行,樹梢披掛著雪花霜柱,純淨皎潔得令人屏息。
  這天來到一條長河的西岸,河心處尚未結冰的河水夾著雪光雲影滾滾流往東北。
  氣候更嚴寒了,兩人全身連頭緊裹在厚綿袍中,還要戴上擋風的口罩,才勉強抵著風
雪。
  地上積雪及膝,連“疾風”都舉步維艱,惟有下馬徒步行走,希望能找到人家,借宿以
避風雪。
  雖然冷得要命,但一望無際的茫茫林海雪原,變幻無窮的耀目雪花,卻令這對恩愛的情
侶目不暇給,嘆為觀止。
  四周萬籟俱寂,只有腳下鬆軟的白雪被踐上時發出聲響。
  偶然遠方傳來猛虎或野狼的吼叫,則使人毛骨悚然。
  午前時分,狂風忽起,雪花像千萬根銀針般忽東忽西,從四方八面疾射而至,令他們眼
也睜不開來,腳步不穩。捱了一會,“疾風”再也不肯前進。
  項少龍暗忖怎也要避過這場風雪,但前不見人,後不見舍,忽然記起以前軍訓時曾學過
造愛斯基摩人的冰屋,快捷兼妥當,童心大起,到河旁結冰處以利刃起出冰磚,在趙倩懷疑
的眼光下,砌成了一間可容人畜的大冰屋,下面鋪以營帳綿被,還斬來柴枝,在裏面生起火
來,登時一屋暖氣,風雪反變成浪漫樂事。“疾風”亦回復了平時的安詳神態。
  趙倩見愛郎這麼本事,對他更崇拜得五體投地,益發誠心討好逢迎,讓他享盡溫柔滋
味。
  兩人裸眠被內,肢體交纏,說著永不厭倦的情話,最後相擁酣睡。天明時,忽被異聲驚
醒過來。
  他們留心一聽,竟是雀鳥在天上飛過時嬉玩吵鬧的聲音。詫異中,爬起來從透氣的小雪
窗往外望去,只見天色放晴,大雪早無影無。
  兩人大喜,連忙收拾行裝,依依不舍地離開那留下了甜蜜回憶的冰屋。
  項少龍怕凍壞了“疾風”,以布帛把它的四條腿裹緊,還以綿布包著它肚腹處,以免寒
氣侵入內臟。又造了一個簡陋的雪橇,行裝全放到上面去,由“疾風”拉扯而行,項少龍則
牽著它,和趙倩並肩繼續朝北而去,這時他們已分不清楚踏足處屬於韓國還是魏國的領土
了,畢竟邊界只是人為的東西,大自然本身絕不會認同的。
  嬌生慣養的趙倩走不了半裏路便吃不消,坐到雪橇上,由“疾風”輕鬆地拖拉著。
  林木像一堵堵高牆,層層疊疊,比比皆是,不見涯際,穿行其中,使人氾起不辨東西的
迷失感覺,幸好項少龍行軍經驗豐富,幾天前趁天色好時,找到了極星的位置,認定了地
形,才不致走錯了方向。
  腳下白雪皚皚,不時見到雪地上動物的足跡,縱橫交錯,織成一幅幅奇特的圖案,當然
他們亦留下了另一組延綿不斷的痕。
  好的天氣維持不了多久,午後又開始下雪,還愈下愈大。
  項少龍心中叫苦,正不知應否停下來還是再前進時,七間木構房子出現左方林木之間。
  兩人大喜,朝房子走去。
  這幾間木屋築在石砌的基層上,松木結構,扶梯連著回廊,人字形的屋頂積滿白雪,屋
前後墨綠和深褐色的林木參天而立,挺拔勁秀。
  他們一見便心中歡喜,到了房子前,高聲呼喚,卻沒有人回應。
  趙倩忽然尖叫一聲,指著最大那間木屋的門口處,只見上面血跡斑斑,怵目驚心。
  項少龍走近一看,血跡仍相當新鮮,顯然發生在不久之前。於是吩咐趙倩留在外面,自
己推門進屋,不一會臉色陰沉走了出來,再查看了其他屋子後,回到了趙倩身旁道:“倩兒
不要驚慌,這裏剛發生了可怕的罪行和慘劇,看來這裏的所有男女老幼,均被集中到這間屋
內虐殺了,連狗兒都不放過,女人都有被奸汙過的痕跡。”
  趙倩色變道:“是誰乾的惡事?”
  項少龍道:“不是馬賊便是軍隊,否則亦不能如此容易控制了這些驃悍的獵民。”
  趙倩顫聲道:“我們怎辦才好?”
  項少龍尚未答話,蹄聲起。
  兩人驚魂未定,回頭望去,只見一人一騎,由遠而近,馬上坐著一名魁梧大漢,馬後還
負著一雙獵來的野鹿。
  那人年紀在二十五六間,手足均比一般人粗壯,兩眼神光閃閃,臉目粗豪,極有氣概,
隔遠見到他們,高聲招呼道:“朋友們從那裏來的!”又大叫道:“滕翼回來了!”
  項少龍和趙倩交換了一個眼神,均為這歸家的壯漢心下惻然。
  那叫滕翼的大漢轉瞬馳近,兩眼射出奇怪的神色,盯著沒有親人出迎的房子,顯是感到
事情的不尋常處。
  項少龍搶前攔住他,誠懇地道:“朋友請先聽我說幾句話。”
  滕翼敏捷地跳下馬來,冷然望向他道:“你們是甚麼人?”
  項少龍道:“我們只是路過的人,裏面··”
  滕翼一掌推在他肩上,喝道:“讓開!”
  以項少龍的體重和穩如泰山的馬步,仍被他推得踉蹌退往一旁,雖是猝不及防,仍可見
這滕翼的膂力何等驚人。
  滕翼旋風般衝入了屋內,接著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呼和令人心酸的號哭,正是男兒有淚
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趙倩鼻頭一酸,伏到項少龍肩頭陪著垂淚。
  驀地一聲狂喝,滕翼眼噴血燄,持劍衝了出來,指著項少龍道:“是否你乾的。”
  項趙兩人愕然以對。
  滕翼顯是悲痛憤怒得失了常性,一劍迎頭劈來。
  項少龍早有防備,拔出木劍,硬擋了他一劍,另一手推開了趙倩。
  項少龍被他劈得手臂發麻,暗懍此人臂力比得上囂魏牟時,滕翼已不顧生死,狀若瘋虎
般攻來,劍法大開大闔,精妙絕倫。
  項少龍怎想得到在這雪林野地會遇到如此可怕的劍手,連分神解釋都不敢嘗試。運起墨
子劍法,只守不攻,且戰且退,擋了對方百多劍後,滕翼忽地一聲淒呼,跪倒地上,抱頭痛
哭起來。
  趙倩驚惶地奔了過去,躲在項少龍背後,叫道:“大個子!裏面的人並不是我們殺
的。”
  滕翼點頭哭道:“我知道!你用的是木劍,身上又沒有血跡,只是我一時火燒脹了
腦。”接著哭得倒在雪地上裏。
  滕翼跪在新立的墳前,神情木然。
  就在下面,埋葬了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和兒女親人。
  自給自足的幸福生活再與他無緣。
  他甚至不知仇人是誰,只好盡生命的所有力量去尋找。
  仇恨咬噬著他淌著血的心。
  趙倩陪著流淚飲泣。
  項少龍來到滕翼旁,沉聲道:“滕兄想不想報仇!”
  滕翼霍地抬頭,眼中射出堅定的光芒,道:“若項兄能使滕某報仇雪恨,我便把這條命
交給你。”
  項少龍暗忖此人劍法高明,勇武蓋世,若得他之助,真是如虎添翼。點頭道:“滕兄有
否想過賊子為何把所有人集中到一間屋子之內?”
  滕翼一震道:“他們是想留下其他六間屋來用。”項少龍對他敏捷的思路非常欣賞,
道:“所以他們定會回來,而且是在黃昏前。”
  滕翼兩眼爆起仇恨的強芒,俯頭吻在雪地上,再來到項少龍身前,伸手抓著他肩頭,感
激道:“多謝你!你們快上路吧!否則遇上他們便危險了。”
  項少龍微笑道:“你若想盡殲仇人,便不應叫我離去。”
  滕翼看了趙倩一眼,搖頭道:“你的小妻子既美麗心腸又好,我不想她遭到不幸,我的
三個兄弟雖及不上我,但都不是容易對付的,可見敵人數目既多,武功又好,我們未必抵敵
得住。”
  項少龍充滿信心道:“若正面交鋒,我們自然不是對手,但現在是有心計算無心,就完
全是另一回事了。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要立即動手布置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八 章 雪地殲仇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八 章 雪地殲仇

  項少龍與滕翼挨坐在屋內窗子兩旁的牆腳處,靜心守候凶殘敵人的來臨。滕翼的情緒平
復下來,顯出高手的冷靜和沉穩,但眼裏深刻的苦痛和悲傷卻有增無減。項少龍想分他的
神,問道:“滕兄是否自少便在這裏狩獵為生呢?”
  滕翼默默想了一會,沉聲道:“實不相瞞,我本有志於為我韓國盡點力量,所以曾加入
軍伍,還積功升至將領,後來見上面的人太不像樣,只知排擠人才,對外則搖尾乞憐,心灰
意冷下才帶同家人,隱居於此,那知··”
  蹄聲隱隱傳來。兩人精神大振,爬了起來,齊朝窗外望去。雪花漫天中,在這銀白色世
界的遠處,一隊人馬,緩馳而至。項少龍一看下眼也呆了,失聲道:“至少有六、七十
人!”滕翼冷冷道:“是九十至一百人。”
  項少龍仔細看了一會,驚異地瞧了他一眼,點頭道:“你的觀察很準確。”滕翼道:“
項兄你還是走吧!憑我們兩人之力,加上陷阱也對付不了這麼多人。”項少龍本來頭皮發
麻,暗萌退走之念,現在明知滕翼要決意死戰,反激起了豪氣,沉聲道:“滕兄不要這麼快
便□氣,只要我們能堅持一會,天色一黑,便大利於我們的行動,哼!我項少龍豈是臨陣退
縮的人。”
  滕翼感激地看他一眼,再全神貫注往逐漸迫近的敵人處。此時天色轉黯,項少龍用足目
力,劇震道:“是囂魏牟!”心中湧起強烈的歉意。
  滕翼早聽了他的事,一呆道:“是齊國的囂魏牟!”嘆了一口氣道:“項兄不要自責,
這完全不關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吧了!”項少龍見他如此明白事理,心結稍解,亦更欣賞
這甘於平淡隱居生活的高強劍手。
  這時大隊人馬來至屋前外邊的空地處,紛紛下馬。項少龍和滕翼兩人埋伏的那所房子,
正是慘劇發生的地方,照常理,囂魏牟的人絕不會踏進這間屋來的。囂魏牟臉色陰沉,征勒
站在他旁,臉色亦好不了多少。
  看著手下們把馬鞍和行囊由馬背卸下來,搬進其他屋內去,囂魏牟咒罵一聲,暴躁地
道:“我絕不會錯的,項少龍詐作朝楚國逃去,只是掩眼法。而他若要回趙,便只有三條路
線,諒他也不敢取道我們的大齊和魏國,剩下便只有這條韓境的通道,但為何仍找不到他
呢?”征勒道:“我們是乘船來的,走的又是官道,比他快了十來天也不出奇,現在我們布
置停當,只要他經過這裏,定逃不過我們設下的數十個崗哨。”
  囂魏牟道:“記得不可傷趙倩!”話畢朝項滕兩人藏身的屋子走來。項滕兩人大喜,分
別移到門旁兩個大窗,舉起弩弓,準備只要他步進射程,立即發射。征勒叫道:“頭子!那
間屋··”
  囂魏牟一聲獰笑道:“這麼精採的東西,再看一次也是好的,我最愛看被我奸殺了的女
人。”說完大步步去。項滕兩人大喜,蓄勢以待。
  忽地遠處有人大叫道:“頭子!不妥!這裏有座新墳。”項滕兩人心中懊悔,想不到囂
魏牟這麼小心,竟派人四處巡視。知道機不可失,機括聲響,兩枝弩箭穿窗而出,射往囂魏
牟。此時這大凶人距他們足有三百步之遙,聞破風聲一震往旁急閃。
  他本可避開兩箭,但項少龍知他身手敏捷,故意射偏了少許,所以他雖避過了滕翼的
箭,卻閃不過項少龍的一箭,貫肩而過,帶得他一聲慘嚎,往後跌去,可惜仍未能命中要
害,不過也夠他受的了。
  這時近百人有一半進入了那六間屋內,在外的四十多人齊聲驚呼,朝他們藏身的屋子衝
來。項少龍和滕翼迅速由後門退去,來到屋後,燃起火箭,朝其他屋射去。
  這些屋頂和松木壁均被他們下過手腳,在外面抹上一層易燃的松油,一遇到火,立即蔓
延全屋,連閉上的門窗亦波及了。北風呼呼下,進了屋的人就像到了個與外隔絕的空間,兼
之奔波整天,都臥坐下來歇息,那知外面出了事,到發覺有變時,整間屋都陷進了火海裏。
一時慘號連天,有若人間地獄。
  那些朝屋子衝殺過來的十多個賊子,眼看可衝上屋台,忽地腳下一空,掉進了項滕早先
布下的陷阱去,跌落十多尺布滿向上尖刺的坑底去,那還有幸免或活命的機會。瞬息間,近
百敵人,死傷大半,連首領囂魏牟都受了傷。
  滕翼兩眼噴火,一聲狂喊,衝了出去,見人便殺。項少龍由另一方衝出,兩枝飛針擲
出,先了結兩個慌惶失措的賊子,拔出木劍,朝囂魏牟的方向殺去。
  囂魏牟被征勒和另一手下扶了起來,移動間肩頭中箭處劇痛椎心,自知無法動手,雖見
到大仇人項少龍,仍只能恨得牙癢癢的,而己方只剩下二十多人,憤然道:“我們走!”征
勒和手下忙扶著他朝最近的戰馬倉皇而去。
  項少龍眼觀八方,大叫道:“囂魏牟走了!”眾賊一看果然不假,又見兩人武技強橫,
己方人數雖佔優勢,仍佔不到半絲便宜,轉眼又給對方殺了五人,心膽俱寒下,一哄而散,
紛紛逃命去了。項少龍和滕翼見機不可失,全力往囂魏牟奔去。
  幾個忠於囂魏牟的賊子返身攔截,給這如猛虎出柙的兩大高手,幾個照面便了賬。項少
龍踢飛了一名敵人後,迅速追到囂魏牟身後。征勒見離馬匹尚有十步距離,拔劍回身,攔著
項少龍。
  項少龍大喝一聲道:“滕翼!追!”一劍往征勒劈去。征勒不愧一流好手,運劍一擋,
奮不顧身殺來,一時劍風呼嘯,殺得難解難分,最要命是征勒全是與敵偕亡的招數,項少龍
一時亦莫奈他可,惟有等待他銳氣衰竭的一刻。這時囂魏牟已跨上馬背。滕翼剛好撲至,一
劍劈出。一個手下剛要回身應戰,竟被他連人帶劍,劈得濺血飛跌七步之外,可知他心中的
憤恨是如何狂烈。
  囂魏牟強忍傷痛,一夾馬腹,往外衝出。滕翼一聲暴喝,整個人往前撲去,大手一探,
竟抓著馬的後腳。戰馬失去了平衡,一聲狂嘶,側跌往雪地去,登時把囂魏牟拋下馬來。征
勒扭頭一瞥,立時魂飛魄散。
  項少龍那肯放過時機,“嚓嚓嚓”連劈三劍,到第三劍時,征勒長劍蕩開,空門大露。
當滕翼撲過去與囂魏牟扭作一團時,項少龍木劍閃電刺入,征勒一聲慘哼,整個人往後拋
飛,立斃當場。此時囂魏牟臨死掙扎,一手捏著滕翼喉嚨,正要運力捏碎他的喉骨,卻給滕
翼抓著露在他肩外的箭簇大力一攪,登時痛得全身痙攣,手也松了開來。
  滕翼騎在他身上,左手用力一拔,弩箭連著肉骨鮮血噴濺出來,囂魏牟痛不欲生時,他
的右拳鐵□般連續在他胸口擊了十多拳,骨折聲爆竹般響起,囂魏牟七孔濺血,當場慘死。
然後滕翼由他身上倒了下來,伏到雪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意料之外地,項少龍由囂魏牟身上搜到他失去了的飛虹劍,心中不由感慨萬千。項少龍
把趙倩由隱蔽的地穴抱起來時,趙倩擔心得臉青唇白,嬌軀抖顫。
  大雪停了,繁星滿天,壯麗迷人。項少龍愛憐地痛吻她香唇,把她攔腰抱了起來,往墳
地走去。滕翼割下了囂魏牟的首級,在墳前焚香拜祭。


  項少龍放下趙倩,道:“滕兄今後有何打算?”滕翼平靜地道:“我甚麼都沒有了,除
了一人一劍外,再無掛慮。項兄若不嫌棄,以後我滕翼便跟著你,甚麼危難艱險也不會害
怕,直至被人殺死,好了結這悽慘的命運!”項少龍大喜道:“我喜歡還來不及,但滕兄不
須如此鬱結難解,不若振起意志,重過新的生活吧!”滕翼搖頭道:“項兄不會明白我對妻
兒和親人的感情的了,那是我生命的一切,現在我已一無所有,除了項兄的恩德外,我再不
會對任何人動感情,那太痛苦了。”
  趙倩鼻頭一酸,飲泣起來。滕翼嘆道:“唉!愛哭的小公主!”項少龍摟著趙倩,淡淡
道:“囂魏牟這首級會很有價值,滕兄有沒有方法把它保存下來!”滕翼道:“這個容易得
很,包在我身上好了!”
  有了滕翼這識途老馬,路上輕鬆多了。他不但是出色的獵人,也是燒野味的高手,又懂
採摘野生植物作佐料,吃得項趙兩人贊不絕口。滕翼對大自然有著宗教的虔誠,深信大自然
有著各種各樣的神靈,每到一處,必親吻土地和禱告祈福。
  五天後,他們到了靠近魏境一條大村落,數百間房子和幾個牧場分布在廣闊的雪原上,
風景優美,充盈著寧洽的氣氛。實是這戰亂時代中避世的桃源。
  滕翼不但和這裏的人非常稔熟,還備受尊敬,幾個放羊的小子見到他來,立時飛報入
村,還有人打響了銅鑼出迎。趙倩看著有趣,展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得項少龍只想立即帶她
入房憩息,共度春宵。
  沿途不住有男女老幼由屋內走出來向滕翼打招呼,男的忍不住狠狠盯著趙倩,女的卻在
偷看著項少龍。十多條狗兒由四方八面鑽了出來,追在他們馬後,還對滕翼搖頭擺尾,表示
歡迎。
  “滕大哥!”聲音由上方傳來。項趙兩人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
瘦削青年,手足纖長,臉容不算英俊,但整個人卻有種吊兒郎當的瀟洒,掛著樂天坦誠的笑
容,兩腳搖搖晃晃的,竟坐在一棵參天大樹掛滿冰霜雪花的橫乾上,離地足有三丈的距離,
教人擔心他會坐不穩掉下來時,那就糟了。
  趙倩驚呼道:“小心點啊!不要搖晃了!”那青年“啊!”的一聲,似乎這時才知道危
險,慌得手忙腳亂,更保持不了平衡,仰跌下來。趙倩嚇得閉上美目,卻不聞重物墮地的聲
音。再睜開眼時,只見那青年兩腳掛在樹上,雙手環胸,正笑嘻嘻向她眨眼睛。趙倩狠狠瞪
他一眼,怪他裝神弄鬼嚇唬自己。項少龍看得自嘆不如,由衷贊道:“朋友好身手。”滕翼
喝道:“荊俊還不下來!”
  荊俊炳哈一笑,表演似的連翻兩個筋鬥,輕巧地落到雪地上,向趙倩一揖道:“這位氣
質高貴的美麗小姐,請問有了夫家沒有!”趙倩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暗忖自己正緊靠在項郎
懷裏,他卻偏要這麼問人。
  滕翼不悅道:“修修你那把沒有遮攔的油嘴吧!這位是趙國金枝玉葉的三公主,怎到你
無禮?”荊俊一震往項少龍望來,嚷道:“這位定是大破灰胡和人狼的項少龍了!”滕翼和
項少龍大奇,交換了個眼色後,由前者問道:“你怎會知道?”
  荊俊道:“聽邊境處的魏兵說的,他們囑我替他們留心項爺和公主的行,若有發現,會
給我一百個銀寶。”
  趙倩駭然道:“你不會那麼做吧?”荊俊毫不費力躍了起來,往後一個空翻,然後跪倒
地上,抱拳過頭道:“當然不會,在下還立下決心,決意追隨項爺,到外面闖闖世界,項爺
請答應小子的要求。”項少龍心中亦歡喜此人,望往滕翼,表示尊重他的意見。
  滕翼點頭道:“荊俊是這裏最優秀的獵人,精擅偷雞摸狗之道。今次我特別到這條村
來,就是想項兄見見這終日夢想著要到外面見識闖蕩的小子。”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起來
吧!以後跟著我好了!”
  荊俊喜得跳了起來,連續翻了三個筋鬥,叫道:“讓小子先去探路,明早必有報告!”
轉瞬去遠。項少龍見他這麼乖巧,心中大悅。
  那晚他們就住進族長兼村長的家裏,接受最熱烈的招待。晚宴時,村裏的長者都來了,
非常熱鬧,臨睡前,滕翼向兩人道:“今晚假若聽到異響,切莫出來,因為會有人來偷村長
的女兒。”項趙兩人大奇,為何有賊來偷女人,也不可理會。滕翼解釋道:“這是本地的風
俗,婚禮的前一晚都有這種偷新娘的儀式,大家裝作若無其事,新郎偷了姑娘回家後,立即
洞房,明早天亮前回到娘家舉行婚禮,你們可順便喝杯喜酒。”
  鑼鼓的聲音把睡夢中的愛侶驚醒過來。這時天還未亮,項趙兩人睡眼惺松由溫暖的被窩
爬了起來,匆匆梳洗穿衣,走出廳堂時,早擠滿了來參加婚禮的人。他們和滕翼被安排坐在
主家之後觀禮。村長和四位妻子坐在最前排,那對新婚夫婦穿著紅衣,頭頂冠佩,各跪一
方,手上都捧著一筐鮮果。賓客們拍手高歌,表示祝賀。
  趙倩看得眉開眼笑,湊到項少龍耳邊道:“項郎啊!倩兒也要那樣穿起新娘喜服嫁給
你。”心中一甜道:“有朝一日逃出邯鄲,我們立即學他們般舉行婚禮好嗎?”趙倩願意地
猛點頭。
  這時有人把七色彩線拴在一對新人的手腕上,人人念念有詞,祝賀他們白頭偕老,永結
同心。儀式既簡單又隆重。接著在村心的大宗祠外筵開數十席,全村的人都來了,穿上新衣
的小孩更是興奮雀躍,用他們的歡笑和吵鬧聲為婚宴增添喜慶的氣氛。
  酒酣耳熱時,荊俊回來了,湊在滕項兩人身後低聲道:“魏趙間的邊防比平時嚴密了很
多,人人都摩拳擦掌要拿項爺和公主去領賞,幸好我知道有條隱秘的水道,若趁大雪和夜色
掩護,定可偷往趙國去。”項少龍喜道:“快點下雪就好了!”滕翼仰望天色,道:“放心
吧!今晚必有一場大雪。”
  滕翼的預測果然沒有令人失望,一團團的雪球由黃昏開始從天而降,這時四人早越過了
韓魏邊境,造好木筏,由滕荊兩人的長□操控,次晨順風順水,安然回到了趙境。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九 章 驚聞噩耗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九 章 驚聞噩耗

  次日黃昏時分,四人來到滋縣城外進入趙境的關防,這時趙倩扮作了男裝,充當荊俊的
弟弟,由於根本沒有任何戍軍的將領曾見過這美麗的三公主,所以一日未進邯鄲,亦不虞會
被人揭破身份。
  城牆上的守軍剛喝止四人,看清楚是項少龍,那把關的兵頭不待上級下令,立即開關放
人入城,態度恭敬到不得了,可見項少龍已在趙軍中建立了崇高的地位和聲望。事實上項少
龍不斷把戰勝後斬獲的賊眾首級,俘獲的武器馬匹送回趙國,首先知道的便是這些守軍,對
項少龍自然是刮目相看。
  項少龍等四人在趙軍簇擁下,策馬朝滋縣馳去。趙倩騎術亦相當不錯,高踞馬上,儼然
是個美少年。尚未到滋縣,忽地前面一隊趙軍馳出。兩隊人馬逐漸接近,項少龍認得帶頭的
兩名將領,一人為守城將瓦車將軍,另一人赫然是大仇家趙穆。趙倩和項少龍一齊色變。這
時已避無可避,惟有硬著頭皮迎上去。
  趙穆拍馬衝來,瓦車忙緊追在他身後。兩隊人馬相會,紛紛跳下馬來。趙穆看到女扮男
裝的趙倩,即刻認了出來,兩眼閃起貪戀的光芒,跪下施禮道:“巨鹿侯拜見三公主!”嚇
得瓦車和其他人也忙拜伏地上。項少龍心中叫苦,趙穆這出乎意外的現身,破壞了他本以為
天衣無縫的安排,還得應付趙倩被查出破了身的後果。趙倩反出奇地鎮定,道:“巨鹿侯請
起!”
  這回輪到項少龍領著滕翼和荊俊向趙穆行禮。兩人均已清楚項少龍和趙穆間的關係,扮
出恭敬的神色,心中當然在操這奸鬼的祖宗十八代。
  趙穆吩咐瓦車道:“三公主沿途必受了很多勞累驚嚇,快護送鸞駕回城休息。”趙倩亦
相當乖巧,望也不望項少龍,隨瓦車先去了。
  趙穆和項少龍並騎而行,讚許道:“雅夫人和成胥早將大樑發生的事報告了大王,大王
對少龍應付的方法和機智均非常欣賞。唯一的麻煩,就是安釐那昏君遣使來責怪大王,說連
三公主都未見過,便給你劫走了。這事相當麻煩,看來還有下文。”項少龍扮作完全信任並
忠心於他的道:“還請侯爺在大王前美言幾句。”趙穆言不由衷應道:“這個當然!”
  又問起滕翼和荊俊兩人。項少龍道:“都是曾幫助過卑職的韓人,卑職已把他們收為家
僕。”卻沒有說出囂魏牟的事。趙穆沉吟道:“少龍回來途中沒遇上敵人嗎?”
  項少龍直覺感到趙穆這話大不簡單。而且以趙穆的身份,怎會特地到這裏等他呢?難道
趙穆和囂魏牟有著秘密關係?同時記起了囂魏牟曾說過不可傷害趙倩的話,說不定就是應承
了趙穆要把人交給他。
  口上應道:“卑職碰到了囂魏牟,還斬了他的首級!”趙穆一震失聲道:“甚麼?”項
少龍更肯定自己的猜測,趙穆若非清楚囂魏牟的實力,怎會如此震驚。聽項少龍重複了一次
後,趙穆沉吟頃刻,側過臉來,盯著他道:“據我們在大樑的探子說:你逃出信陵君府那晚
曾被囂魏牟和他的手下圍攻,後來有人救了你,還把你送出大樑,那人是誰?”
  項少龍更肯定趙穆和囂魏牟兩人秘密勾結。因為當時事情發生得非常快,那處的居民又
怕惹禍不敢觀看,而且旁人亦不清楚圍攻者是囂魏牟和他的手下,會誤認是魏國兵將。趙穆
現在如此清楚當時發生的事,唯一道理就是消息來自囂魏牟。
  心中暗恨,表面卻若無其事地嘆道:“我也想知道那仗義出手的好漢是誰,但他把我和
公主帶離險境便離去了,連姓名都沒有留下。”趙穆皺眉道:“你當時不是受了重傷嗎?”
項少龍肚內暗笑,奸賊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若不是囂魏牟告訴你,怎會連我受傷多重也
知道。故作奇怪望著他道:“誰告訴你卑職受了重傷,都只是不關緊要的輕傷吧了!”
  趙穆也知自己洩了底,乾咳兩聲掩飾心中的尷尬。這時人馬進入滋縣的城門。項少龍心
道:放馬過來吧!看看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次晨項少龍等和趙穆天明時便起程,沿著官道兩天後回到邯鄲,立即進宮去見趙王。滕
翼和荊俊則被他安排先到烏家去了。趙王在議政廳接見他,只有趙穆相陪一側。
  行完君臣之禮後,孝成王由龍椅走下石階,來到他身後負手道:“少龍!你教我怎樣處
置你才好?你成功盜回魯公秘錄,又殺了灰胡,去了我大趙一個禍患,立下了大功。但你卻
又不遵寡人的吩咐,自作主張把三公主帶了回來,教我失信於魏人,說吧!寡人應賞你還是
罰你。”項少龍裝作惶然,跪下道:“小臣知罪,但實是迫於無奈,魏人根本··”
  趙王打斷他道:“不必多言,你要說的話雅王妹早告訴了寡人,但終是沒有完成寡人交
給你的使命。安釐王若違反婚約,便由得他失信毀約好了,現在卻變成是他可來指責寡人,
你教寡人怎樣交待?”
  項少龍無名火起,差點想把孝成王活活捏死,這麼不顧女兒幸福死活的父親,怎配作一
國之君,沉著氣解下背上載有囂魏牟首級的包裹,放在身前,道:“大王把這個囂魏牟的首
級送回給魏王,他便知道與囂魏牟合謀的事被我們悉破,再不會追究這件事了!”趙王愕然
看著包裹,然後望往趙穆,有點不知如何對待項少龍這提議。
  趙穆故作好人地道:“少龍你這提議很大膽。可是魏王隨口一句便可把與囂魏牟的關係
推得一乾二淨,甚至可說是你陷害他也可以。唉!少龍的經驗仍是嫩一點。”
  項少龍早預了這奸鬼會這麼說,微微一笑道:“他和我們都是在找借口吧了!大王只須
對安釐說:我為了拯救公主,才會躲避囂魏牟的追殺而逃回邯鄲。魏境實在太不安全了。魏
人若想迎娶公主,請他派人來迎接公主好了,看他怎麼辦?”趙穆想不到項少龍竟想出了這
個一個方法來,一時無言以對。
  趙王呆了半晌,點頭道:“這也不失為權宜之計,就這麼辦,看看安釐那老傢伙如何應
付?”再對項少龍道:“暫時算你功過相抵,留在原職,好好休息幾天吧!有事寡人自會召
你入宮。”項少龍抹了一把冷汗,連忙告退。
  項少龍剛離殿門,成胥迎了上來,卻沒有久別重逢的歡欣,沉著臉低聲道:“雅夫人在
等項兵衛。”嘆了一口氣。項少龍湧起不祥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道:“發生了甚麼
事?”成胥眼中射出悲憤神色,咬牙切齒道:“妮夫人死了!”項少龍劇震道:“甚麼?”
  成胥神色黯然道:“事情發生在你離去後的第三天,早上侍女進她房內時,發覺她拿著
鋒利的匕首,小腹處有個致命的傷口,床榻全被鮮血染紅了。”項少龍像由天堂跌進了地
獄,全身血液冷結起來,胸口像被千斤重□擊中,呼吸艱難,身體的氣力忽地消失了,一個
踉蹌,差點僕往地上,全賴成胥扶著。
  他臉色變得蒼白如紙,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面頰。想起妮夫人生前的情深一片,溫婉嫻
雅,卻如此橫死,這世界還有公道可言嗎?成胥扶著他站了好一會後,項少龍咬牙道:“她
絕不會是自殺的,那些侍女甚麼事都不知道嗎?”成胥嘆道:“我們回來後就知道這麼多,
現在那些侍女全被遣散,想找個來問問也辦不到。朝內的人又懾於趙穆淫威,不敢過問,大
王現在完全被趙穆操縱,他說甚麼都不會反對。”
  項少龍失聲道:“趙穆?”心中逐漸明白過來。趙穆見妮夫人從了他,妒念大發,偷摸
來強奸了趙妮,趙妮受辱後悲憤交集,竟以死亡洗雪自己的恥辱。趙穆這個禽獸不如的奸
賊!一陣椎心刺腹的痛楚和悲苦狂湧心頭,項少龍終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項少龍緊摟著趙雅,像怕她會忽然像趙妮般消失了。雅夫人陪著他垂下熱淚,淒然道:
“項郎啊!振作點,趙穆現在更不會放過你和烏家,你若不堅強起來,遲早我們都會給他害
死。”項少龍道:“小盤在那裏?”
  雅夫人道:“現在他暫由王姊照顧,這小孩很奇怪,哭了幾天後,便沉默起來,再沒有
哭過,只說要等你回來。”說到最後一句時,趙盤的聲音在門外狂嘶道:“師傅!”項少龍
推開雅夫人,摟著衝入他懷裏的趙盤。
  這小公子消瘦了很多,悲泣著道:“師傅!是趙穆這奸鬼害死娘的,盤兒心中很恨!”
項少龍反冷靜下來,道:“告訴我那晚發生過甚麼事?”趙盤道:“我甚麼都不知道,那天
大王使人送了些點心來,我吃了後便昏睡過去,醒來時娘已給人害死了,連遺體都給移走。
娘很慘啊!”又失聲痛哭起來。
  雅夫人忍不住心酸,伏在項少龍背上泣不成聲,一片愁雲慘霧。項少龍探手擁著雅夫
人,沉聲道:“由今天開始,小盤你跟著雅王姨,你娘的仇,我們一定要報,但卻不可魯莽
用事,否則只會教趙賊有借口對付我們,明白嗎?”趙盤用力點頭,道:“小盤完全明白,
這些天來,每天我都依師傅教導練劍,我要親手殺死趙穆。”
  項少龍向趙雅道:“雅兒好好照顧小盤,暫時趙穆應仍不敢對付你和倩兒,但小心點是
必要的。你可否把倩兒接出來到宮外的夫人府和你同住,同時要趙大等加強防衛,免得趙穆
有機可乘?”趙雅道:“王兄平時雖不大理會倩公主的事,但現在因著她與魏人的婚約,這
樣接她出宮,可能會有點困難,不過我會想辦法,我取得《秘錄》回來後,王兄對我非常重
視,說不定我可說服他。”項少龍想起一事,教趙盤先出廳去,然後向趙雅說出了已和趙倩
發生了肉體關係的事。
  趙雅色變道:“這怎辦才好?趙穆必會慫恿王兄使人檢查趙倩是否完璧,若發現有問
題,定不會放過你。”項少龍道:“趙穆現在心神大亂,一時可能想不到這點。”接著皺眉
道:“你們究竟憑甚麼知道倩兒是否仍是處子?”趙雅道:“主要是看她的女膜是否完
整。”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道:“會由甚麼人進行檢查?”趙雅道:“應該是由晶王後親自
檢視,因為趙倩乃千金之軀,其他人都不可碰觸她的身體。”項少龍想起趙王後,心中升起
一絲希望,道:“無論如何,先設法使倩兒離開王宮這險地,然後再想如何與趙穆鬥法。”
  這時陶方已率著烏廷芳和婷芳氏二女趕到,別後重逢,自有一番欣喜。若非妮夫人的死
亡,這實是人生最歡樂的時刻,但現在卻是另一回事了。在烏家城堡的密室內,舉行了項少
龍回來後的第一個重要會議。除烏氏、烏應元和陶方外,還有子弟兵的大頭領烏卓,現在他
已成為了項少龍最親密和可靠的戰友了。
  烏氏首先表示了對項少龍的讚賞道:“少龍在魏境大展神威,震動朝野,現在無人不視
少龍為趙國最有前途的人物。但亦惹起了趙穆派系的嫉忌。”烏應元道:“現在我們已別無
選擇,惟有投靠秦人,還有活命的機會,否則就只好坐以待斃了。”各人均心情沉重,秦趙
以外的五國中,魏和齊均對項少龍恨之入骨,燕國現在自身難保,正被廉頗率兵進攻,韓國
又積弱不振。剩下的楚則太遠了,又和烏家沒有甚麼交情,所以投靠秦國便成了唯一的出
路。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坐時空機來到這戰國時代,開始時便想到投靠尚落難於此的秦始
皇,後來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他連喘氣的時間也沒有,想不到繡繡轉轉,最後仍是回
到這條老路上。烏應元道:“我上月曾和圖先派來的人接觸過。”看到項少龍茫然的樣子,
解釋道:“圖先是呂不韋的頭號家將,智勇相全,劍術高明,與我的交情相當不錯。”
  接著嘆了一口氣道:“據圖先說:秦國的莊襄王雖名正言順坐上了王位,但因人人都懷
疑孝文王是被他和呂不韋合力害死,兼且莊襄王長期作質居於趙,呂不韋暫時仍很難坐上相
國之位。”陶方色變道:“若呂不韋被排擠了出來,我們也完了。”烏氏道:“我們現時正
在各方面暗助呂不韋,幸好這人非常老謀深算,手段厲害,絕不容易被人扳倒,只要莊襄王
仍站在他那一邊,事情便有可為。”
  烏應元道:“這正是最關鍵的地方,莊襄王最愛的女人就是朱姬,最疼愛的兒子就是嬴
政,只要能把她母子送返咸陽,便可牢牢縛著莊襄王的心,而這事只有我們有可能辦到,雖
然並不容易。”陶方怕項少龍不了解,道:“朱姬本是呂不韋的愛妾,他為了討好莊襄王,
所以送了她作他的妻子。”
  烏氏道:“此女天香國色,精通女臾媚男人之道,對呂不韋非常忠心,若有她在莊襄王
旁,可保證莊襄王不會對呂不韋起異心。”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嬴政究竟是呂不韋還是莊
襄王的兒子,今年多少歲了。”
  烏應元一愕道:“這事恐怕要朱姬自己才知道了。嬴政出生於長平之戰前,現在至少也
超過十三歲,看樣子應是十五、六歲之間。”項少龍真的大惑不解,若照史書,秦始皇幾年
後登位時才十三歲,史書怎會錯得這麼厲害。
  烏應元道:“我已和圖先有協議,設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朱姬母子送返咸陽,所以眼
前當務之急,不是殺死趙穆,而是設法聯絡朱姬母子,看看有甚麼辦法將他們神不知鬼不覺
帶離邯鄲。”項少龍沉聲道:“我們手上有多少可用的人?”
  烏卓答道:“我們手下主要有兩批武士,一批是招攬回來的各國好手,但這些人並不可
靠,有起事來說不定臨陣倒戈。另一批是烏卓為乾爹在各地收養的孤兒和烏家的親屬子弟,
人數在二千間,都是絕對可信任,肯為烏家流血甚至犧牲性命的。”項少龍道:“若要運走
朱姬母子,最大的障礙是甚麼?”
  陶方道:“仍是趙穆那奸賊,最大的問題是他哄得嬴政對他死心塌地。”項少龍咬牙切
齒道:“又是這奸賊!”
  烏氏道:“切莫小覷趙穆,這傢伙不但控制了孝成王,又與郭縱聯成一黨;這裏最大的
趙族武士行會和墨者行會都和他同一鼻孔出氣,連廉頗、李牧這種握有軍權的大將亦不敢過
分開罪他,少龍你現在成了他的眼中釘,更要步步為營,否則隨時會橫死收場。”項少龍一
呆道:“甚麼是武士行會?”
  陶方道:“那是專門訓練職業武士的場館,趙族武士行會的場主是趙霸,武藝高強,遇
上他時要小心點,在邯鄲,他的勢力很大呢!”眾人又商量了一會行事的細節後,項少龍返
回他的隱龍居去。
  陶方陪他一道走道:“我們的人到過桑林村你說的那山谷去,屋子仍在,但等到現在都
見不到美蠶娘回來。不過你放心吧!我已盡力找她的了。”項少龍又平白多了件心事,來到
這時代已超過一年的時間了,無論人事和感情上都愈陷愈深,悲傷和歡樂交替衝擊著他的心
情,使二十一世紀離他更遙遠了。
  有時真難分得清楚,這兩個時代,那一個更像夢境。又或人生根本就是一場大夢。時間
只是一種幻覺,時空機則是可使人經歷不同幻覺的東西。就算製造時空機出來的馬瘋子,恐
怕亦弄不清楚這些令人迷惑的問題。
  陶方又道:“你那兩位朋友我安排了他們住在你隱龍居旁的院落。嘿!荊俊和滕翼剛好
相反,見到美女立即兩眼放光,滕翼則半點興趣都沒有,真是奇怪!”隱龍居在望,項少龍
停了下來,簡單向陶方說了滕翼的悽慘遭遇,才和陶方分手,先去看滕荊兩人。
  荊俊正摟著個美婢在親熱,見到項少龍嚇了一跳,站起身來,頗有點手足無措。項少龍
笑道:“盡情享受吧!不用理我!”逕自入內廳找滕翼。滕翼獨自一人默坐席上沉思,不知
是否又念起死去的妻兒親人。項少龍坐到他旁,向他解釋了目前的形勢。
  滕翼聽後,道:“若有兩千死士,破城而出亦不成問題,只是對付追兵比較困難一點,
若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親自訓練這兩千人。”項少龍想了想道:“讓我和烏卓商量一下
吧。”滕翼道:“就說讓我當他的副手吧!對於行軍打仗,我曾下了很多功夫研究古往今來
的兵法,以前當將領時,曾長期與秦人和魏人作戰,頗有點心得經驗。”
  項少龍知道此人不尚虛言,這麼說得出來,定是非常有把握。大喜道:“事不宜遲!我
們立即去和烏卓談談。”滕翼對他這種坐言起行的作風非常欣賞,欣然答應。當下項少龍領
他去見烏卓,兩人一見如故,暢論兵家爭戰之道,言語投機,頗有相逢恨晚之概。
  項少龍心中歡喜,怕烏廷芳怪他丟下她不理,留下兩人,自行走了。妮夫人的慘死重新
燃起他對趙穆的仇恨,同時亦知道先發制人的重要性。眼前的首要大事,就是先與嬴政取得
聯繫,然後就是逃離邯鄲的時刻了。想到這裏,不由牽腸掛肚地念著美蠶娘。
  老天爺對他已非常殘忍了,但願不會再有不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自己亦應修心養性,
除非真有能力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否則再不應招惹情孽了。對熟知項少龍的人來說,便知
他這思想上的轉變是多麼令人難以相信。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 十 章 各施奇謀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 十 章 各施奇謀

  項少龍踏進隱龍居大廳,烏廷芳、婷芳氏領著春盈四婢跪迎門旁,依足妻婢的禮節,歡
接凱旋歸來的丈夫。
  他想不到烏廷芳等這麼乖,正不知如何還禮,手足無措時,烏廷芳笑著請他坐在主位
處,和婷芳氏親自動手為他寬衣,四婢則歡天喜地到後進的浴堂為他準備熱水。
  項少龍享受著小家庭溫馨的氣氛時,不由又想起命薄如紙的妮夫人,尤其當浸在浴池裏
時,更記起和這香魂消逝的佳人臨別時鴛鴦戲水的情景。
  烏廷芳成熟豐滿多了,人也懂事了許多,不但沒有怪他戚然不樂,還和婷芳氏悉心伺候
他,用美麗的胴體來撫慰他受到嚴重創傷的心。
  迷迷糊糊中,加上長途跋涉之苦,項少龍也不知自己如何爬到榻上,醒來時已是夜深人
靜的時分。
  寬大的榻上,溫暖的被內,身上只有薄褻衣的烏廷芳緊摟著他,睡得又乖又甜。
  項少龍略一移動,她便醒了過來,可知她的心神全擺在愛郎身上。
  烏廷芳柔聲道:“肚子餓嗎?你還未吃晚飯呢!”
  項少龍擁緊她道:“有你在懷裏,其他一切都忘了。”
  烏廷芳歡喜地道:“你回來真好,沒有了你,一切都失去了生趣和意義,芳兒不想騎
馬,不想射箭,甚麼都不想,每天都在計算著你甚麼時候會回來,從未想過思念一個人會是
這樣痛苦的!”
  “雅姊回來後,芳兒每天都去纏她,要她說你們旅途的事,她和人家都崇拜到你不得
了。我早說過沒有人可鬥贏你的了。”
  項少龍想起妮夫人,心中一痛,湊到她耳邊道:“先吃了我的乖芳兒,再吃我遲來的晚
飯好嗎?”
  烏廷芳赧然道:“當然好!人家等待你的恩寵,等到頸兒都長了。”
  次日烏氏一早使人來喚他和烏廷芳,著二人去和他共進早膳。
  項少龍摟著婷芳氏親熱了一會,又和“苦候”他寵幸的四婢親了嘴,才和被他滋潤得神
採飛揚的烏廷芳匆匆趕到主府。
  烏廷芳見到爺爺,施出嬌嗲頑皮的看家本領,哄得這老人家笑得嘴也合不攏來。
  席間烏氏向項少龍道:“烏卓回來後,詳細報告了少龍魏國之行所有細節,我們聽得大
感欣悅,少龍你不但智計過人,有膽有色,兼且豪情俠義,芳兒得你為婿,實是她的福
份。”
  烏廷芳見這最愛挑剔的爺爺如此盛贊夫郎,開心得不住甜笑。
  項少龍不好意思地謙讓時,烏氏道:“這兩天我們擇個時辰,給你和廷芳秘密舉行婚
禮,那婷芳氏就作你的小妾,少龍有沒有意見?”
  項少龍起身叩頭拜謝,烏廷芳又羞又喜,垂下俏臉。
  坐回席位時,烏氏續道:“趙雅現在對我們的成敗,有著關鍵性的作用,只有通過她,
你才有可能接觸到嬴政母子,幸好她迷上了你,少龍須好好利用這個關係。”
  烏廷芳嗔道:“爺爺啊!雅姊和少龍是真誠相戀的。”
  烏氏嘆道:“小女兒家!懂甚麼呢?”
  項少龍不想在這事上和他爭辯,亦很難怪他,因為趙雅的聲名實在太壞了,沒有人肯相
信她會從一而終,連自己都不那麼有把握。
  烏氏道:“昨晚郭縱使人傳來口訊,邀請少龍今晚到他的府上赴宴,慶祝成功盜回《魯
公秘錄》,陪客還有趙穆,趙墨的鉅子嚴平和昨天向你提過的趙族武士行會的趙霸,這般陣
仗,恐怕不只慶功宴那麼簡單。”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道:“我可否帶些人去?”
  烏氏道:“當然可以!你現在身為我烏家孫婿,又立了軍功,身份不比往昔,沒有些家
將隨身,怎成樣子。”
  項少龍想了想,問道:“少龍一直有件事弄不清楚,孝成王和趙穆等全是趙姓,是否都
有血緣關係,為何他們可弄得如此一塌糊塗呢?甚至可以同姓通婚。”
  烏氏驚異地望他一眼道:“我反給你說糊塗了。你們山野的人,便從不講究血緣親疏,
為何竟對這些事計較起來?”
  項少龍這才記起自己的“真正出身”,胡謅道:“我只奇怪為何王族的人也會學我們那
樣。”
  烏氏怎會猜到他乃來自另一時空的人,就算坦白告訴他也不相信,道:“姓趙的人有兩
種,一種是真正趙族的人,但經過了這麼多世代,血緣關係已淡得多了,根本沒有人理會,
甚至鼓勵同姓通婚。另一種是被趙王賜予‘趙姓’的人,趙穆便是其中一個例子。”
  項少龍恍然點頭。
  烏氏道:“有兩個人少龍你不可不防,就是魏國的信陵君和齊國的田單,這兩人均非常
厲害,手下高手如雲,你既盜了《魯公秘錄》,又殺了囂魏牟,他們必不肯放過你。除非他
們不動手,否則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驚人手段,絕不容易對付。”
  項少龍雙目一揚道:“少龍已心有準備,爺爺放心!”
  烏氏仰天長笑,伸手一拍他肩頭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孫婿。”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即管在二十一世紀,情報蒐集仍是首要之務,只不過那時可倚賴人造衛星,現在卻要靠
人的耳朵和眼睛。
  項少龍為此和陶方商議一番,定下了如何刺探趙穆對付他們的策略。又把情報網擴大至
郭縱、趙霸、嚴平和趙穆的兩只走狗,大夫郭開和將軍樂成等人去。這才和烏廷芳前往雅夫
人宮外那座夫人府。
  滕翼和荊俊兩人成了他的貼身侍衛,只要他踏出府門,便形影不離地跟著他。
  烏卓還另外精挑了十名手下,作他的隨從,這批人均曾隨他到魏國去,早結下了深厚的
主從之情,合作起來自然分外如臂使指。
  邯鄲城的街道比前多了點生氣,人也多了,看服飾聽語音,很多是來自別處的行腳商
人,可見趙國正逐漸恢復因長平一戰而嚴重受損的元氣。
  項少龍和烏廷芳並騎而行,後面是滕翼和荊俊,前後則是烏家的子弟親兵,途人無不側
目。
  他禁不住心生感慨。
  想起當日初到邯鄲,前路茫茫,連一個婷芳氏都保不住,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不過眼前一切,只像建築在沙灘上的城堡,一個浪頭湧來,便會消失得了無痕跡。
  事實上整個國家也適合這比喻。
  一場大夢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為何生命總有混混噩噩的造夢感覺?
  只有在一些特別的時刻,例如刀劍相對,又或昨晚和烏廷芳的抵死纏綿,才能清楚地體
會到生命和存在。
  無論如何投入到這時代裏,他亦很難像其他人般去感受眼前的一切。因為他始終是來自
另一時代的人,多了二千多年的歷史經驗,故比這時代任何一個賢人智者看得更真實、更深
入和更客觀。
  在烏廷芳不住向他投以又甜又媚的笑容中,人馬已進入雅夫人的府第去。
  趙雅在主廳迎接他們。
  項少龍特別向她介紹了滕翼和荊俊,低聲道:“荊俊的夜行功夫非常好,穿房越舍,如
履平地,若我有急事要通知你,會差遣他來找你。”
  定下了幾種簡單的聯絡訊號後,雅夫人邀功地媚笑道:“倩兒在裏面等你呢。”
  項少龍又喜又奇怪道:“孝成王真肯答允你這樣的要求?”雅夫人著他和烏廷芳前往內
堂,滕荊兩人則留在外廳。邊行邊道:“我向王兄獻策,說要傳倩兒媚惑男人的秘法,好使
她將來作了別國的王妃,也能好好利用天賦本錢,發揮有利於我大趙的作用。王兄這人並不
很有主見,給我陳說了一番利害後,便答應了。”
  項少龍暗贊趙雅機伶多智,探手摟著她的纖腰,在她粉臀輕賞了兩掌,道:“原來趙穆
本來並不姓趙,只不知他是甚麼人,底細如何?”
  趙雅道:“這事邯鄲沒有人敢提起,因為趙穆會不擇手段對付追究他過往身世的人,他
來趙時只有十四歲,是由一個內侍引介,由於趙穆劍法高明,人又乖巧,兼且投合王兄愛好
男色的癖習,所以很快便得到王兄的歡心,那時王兄尚未登上王位,但因兩人關係的密切,
連我們都說不了話。只想不到,如今連趙妮充滿疑點的死亡,王兄都任得趙穆只手遮天,現
在宮內所有人都對王兄心淡了,但又有甚麼用呢?”
  項少龍強迫自己不再想妮夫人,冷靜地道:“那引介的內侍還在嗎?”
  趙雅道:“王兄登上王位不久,那內侍臣便被人發覺失足掉下水井淹死了。當時我們都
沒有懷疑,現在給你這麼問起來,我才想到這人應是被趙穆害死,以免□露了他身世的秘
密。”
  項少龍道:“那內侍是否趙人?”
  雅夫人想了想道:“我也弄不清楚,不過並不難查到。”
  項少龍道:“調查的事至緊要秘密進行。”
  雅夫人嗔道:“得了!這還要你吩咐嗎?”
  項少龍剛要說話,趙倩已夾著一陣香風,投入他懷裏,嬌軀抖顫,用盡氣力把他摟緊。
  烏廷芳笑道:“三公主,原來你對他也這麼癡纏呢!”
  趙倩不好意思地離開項少龍安全的懷抱,拖起烏廷芳的小手,往雅夫人清幽雅靜的小樓
走去,兩女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神態竟是非常親熱。
  四人到了小樓上,喝著小昭等奉上的香茗,享受著早上明媚的天氣。
  樓外的大花園變成了一個銀白的世界,樹上都披掛著雪花。
  項少龍向烏廷芳和趙倩道:“兩個小乖乖,花園這麼美,為何不到下面走走。”
  兩女對他自是千依百順,知他和雅夫人有要事商量,乖乖的走下樓去,到園中觀賞雪
景。
  項少龍這才向雅夫人說出嬴政的事。
  雅夫人深深望了他好一會後,道:“項郎莫怪雅兒好奇,似乎你初到邯鄲,便對嬴政很
有興趣,那時你應仍不知道烏家和呂不韋的關係,為可如此有先見之明呢?”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以趙雅的黠慧,無論怎麼解釋也不妥當。因以他當時的身份地
位,是根本連嬴政這人的存在都無由知道。
  雅夫人坐入他懷裏續道:“無論你有甚麼秘密,雅兒都不會管,只要你疼惜人家便行
了。”
  項少龍心中感動,吻了她香唇後道:“有沒有法子安排我和政見上一面。”
  雅夫人嘆道:“安排你們見上一面毫無困難,最多是雅兒犧牲點色相,問題是沒有可能
瞞過趙穆,而且見到嬴政反會累事,這人終日沉迷酒色,與廢人無異。又相信趙穆是他的恩
人和朋友,一個不好,他反向趙穆□露你的秘密,那便糟了!”
  嬴政真是如此這般一個人嗎?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那他的母親朱姬又如何呢?”
  雅夫人道:“那是個非常精明厲害的女人,現在三十多歲了,外表看來絕不會比我老多
少,實是罕見的迷人尤物,趙穆也早和她有一手,但我看她只是為了求存,才與趙穆虛與委
蛇。這個女人野心極大,絕不會對任何人忠心,包括呂不韋在內。”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這就好辦了,我便由這女人入手。”
  暗忖只要她有野心,絕不會甘於留在邯鄲作人質,那老子便有機會了。
  說不定犧牲點男色也要在所不計了。
  為了打擊趙穆,甚麼手段也得要用上的。
  回到烏府後,剛吃過午飯,雅夫人的家將便來找他,要他立即到夫人府去,還特別提醒
他不要帶烏廷芳去。


  項少龍聽得心中起了個疙瘩,又感一頭霧水。與烏廷芳和婷芳氏話別後,只帶著滕翼和
荊俊,匆匆趕往夫人府去。
  趙雅在大廳截著了他們,臉色凝重地道:“晶王後來了。”又咬牙切齒道:“趙穆這奸
賊真的一步都不肯放過你。”
  項少龍的心往下沉去,道:“看來惟有立即進宮向孝成王請罪。”想不到半天都拖不
了。
  雅夫人道:“情況仍未至如此之壞,晶王後要親自見你呢!”接著嘻嘻一笑道:“長得
好看的男子總是佔便宜一點的。”
  項少龍苦笑一下,到內廳去見晶王後。
  晶王後背著他立在窗前,喝退了隨從婢女後,冷冷道:“項少龍你的膽子真大!是否不
怕死了?連三公主的處子之軀也敢沾汙!”
  項少龍暗忖做戲也要做得迫真,跪了下來道:“少龍對公主是誠心誠意,絕無玩弄之
心,請晶王後體察下情。”
  晶王後倏地轉過身來,鳳目生威,臉寒如冰地叱道:“本後那管得你們是否真心相愛。
若大王得知此事,定以為你把三公主帶回邯鄲,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且監守自盜,乃欺君
之罪,連大王亦找不到饒你的借口。現在看你仍不知事情輕重,枉我還當你是個人物。”
  項少龍心中暗感不妙。看她臉色語氣,絕非以此威脅自己與她偷情那麼單純,真是低估
了她。想起平原夫人說過她是三晉合一計劃裏的其中一個婚約安排,而她則是嫁來趙國的韓
國王族美女,心中一動道:“少龍知罪了,晶王後救我!”
  晶王後稍解冰寒容色,嘆了一口氣道:“項少龍!你給我站起來!”
  項少龍長身而起,肅立不動。
  晶王後轉回身去,望往窗外白雪處處的冬林,緩緩道:“這事教我怎辦呢?若為你隱
瞞,遲早給人發現了,連我也不能免罪。假若魏人立即接回三公主時,你說會有什麼後
果?”
  項少龍放大膽子,來到晶王後鳳軀之後,柔聲道:“晶王後放心,魏王根本就想悔約,
兼且趙穆亦會從中破壞,所以這婚約必然如此拖延下去,過得一年半載,就算三公主再要嫁
人,晶王後也可推得一乾二淨。”
  趙王後默然半晌,沉聲道:“我這樣冒生命之險為你們隱瞞,對我有甚麼好處?”
  項少龍心叫機會來了,斷然道:“晶王後若有任何吩咐,項少龍蹈湯赴火,萬死不
辭。”
  晶王後仍不回過身來,淡淡道:“那你就給我殺一個人吧!”
  項少龍移身上去,緊貼著她的背臀,兩手探出,用力箍緊她柔軟的小腹,咬著她耳朵
道:“晶王後要殺的人是否趙穆?”
  晶王後嬌軀一陣抖顫,靠入他懷裏道:“和你這樣機伶的人交手,真的省了很多廢話,
趙穆一天不死,趙國便沒有半分希望,我這王後亦是虛有其名,你明白嗎?”
  項少龍道:“我明白了!還有一個人吧,是嗎?”
  另一個人自然是孝成王,只要殺了趙穆和孝成王,晶王後的兒子便可登上王座,晶王後
那時升級做了太後,而兒子年紀尚少,朝政自然落到她手上,那時趙倩是否處子,還有誰關
心呢?
  這時代的人為了爭權,真是沒有人不心狠手辣,妻殺夫,子弒父,無所不用其極。
  晶王後被他摟得嬌軀發軟,但仍非常清醒,輕輕道:“這只是你說的,我要對付的人只
是一個趙穆。唉!大王也不是不想重用你,只是你成了烏家的人,而烏應元則和秦人暗中往
還密切,遲早是誅族之禍。但你若除了趙穆,或者我可以護著你,說不定還可以重用你。”
  項少龍將她的嬌軀扳轉過來,貼身摟緊,晶王後怎受得住,臉紅如火,呼吸急促,春情
蕩漾。
  項少龍重重吻在她朱唇上,兩手貪婪地向禁區摸索著。
  一來因為她不可侵犯的尊貴身份,二來她的肉體豐滿迷人,三來因她情動後的媚態,項
少龍忍不住戲假情真,恣意享受著。
  晶王後竭盡所有意志和僅餘的力量,抓著他一對放恣的怪手,離開了他充滿侵略性的
嘴,嬌喘著道:“我從不信空白說話,三天內,我要你給我一個滿意的計劃,行嗎?”
  這後一句充滿了軟語相求的話兒,似乎她對項少龍不乏情意。
  項少龍暗想這女人厲害得有點像平原夫人。只能對她動以利害,使她清楚自己的利用價
值,才可合作愉快,吻了她一下臉蛋道:“何用三天之久,現在我便能給你一個答案。”
  頓了頓,續道:“對付趙穆,不出文的和武的兩途,武的方法自然是把他刺殺;文的便
是查出他的底細,再設計構陷他。照我猜估:他定是別國派來的奸細,設法從內部瓦解我大
趙的朝政。否則若還對大趙有絲亳愛心,也不會那樣胡來。”
  晶王後鳳目亮了起來,用心看著他道:“你這人真不簡單,但記緊對付趙穆要又快又
狠,否則會反而中了他的奸計,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項少龍眼中射出強烈的仇恨,咬牙切齒道:“只是妮夫人的慘死,我便和他勢不兩立,
晶王後放心吧!”
  晶王後主動獻上香吻,然後道:“少龍!我要走了。記著不可隨便找我,我會和你聯絡
的。”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後,項少龍仍沒有輕鬆下來的感覺。只看這女人不立即要求和
他歡好,便知她能對自己的肉欲控制自如。這種女人最是可怕,隨時可掉轉槍頭來對付自
己,而他項少龍只是她手上一件有用的工具而已!
  項少龍緊摟著趙倩道:“沒有事了!”
  趙倩憂慮地道:“真的不用怕嗎?若倩兒累了你,倩兒只好··”
  項少龍伸手捂著她的小嘴,向趙雅道:“你要好好看著趙倩,我會派荊俊領幾名好手充
當你的家將。必要時迫得動手亦在所不計了。”
  雅夫人道:“千萬不要這樣!在邯鄲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和倩兒,更何況王兄現在
仍很倚重我呢。”
  接著把項少龍拉到一旁,低聲道:“你著我去查那引介趙穆的內侍,已有點眉目了,據
宮內一個老宮女說:那叫何旦的內侍是楚人,甚得先王愛寵和信任,但這情報有甚麼用
呢?”
  項少龍道:“現在還不知有甚麼用。但趙穆很有可能是楚國派來的人,任務是要令三晉
永遠不能再統一起來。”
  雅夫人點頭道:“這猜測很有道理,也解釋了趙穆為何和囂魏牟有連繫,因為趙穆正代
表著楚齊兩國的共同利益,他們都不想見到三晉的合一。”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但儘管知道這事,一時間亦難利用來打擊趙穆。”
  雅夫人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別忘了我是偽造的專家,只要有點頭緒,便可偽造出
楚人給趙穆的秘密信件。再巧妙點使它落在王兄手上,我和晶王後更在旁搧風點火,便有得
趙穆好受了。”
  項少龍高興得摟著她親了幾口道:“我會著陶方監視任何與趙穆接觸的楚人,若能找到
真憑實據,那當然更理想了。”
  和雅夫人及趙倩兩女親熱一番後,項少龍趕回烏氏城堡,剛踏入門口,門衛向他道:“
鉅子嚴平先生來找孫姑爺,刻下正由大少爺招呼著他。”
  項少龍心叫不妙,硬著頭皮到烏應元的大宅與他相見。
  烏應元見他回來,找了個借口溜走了,剩下兩人對坐廳中。
  嚴平木無表情地道:“項兄在魏大展神威,令所有人都對你刮目相看,但也把項兄推進
了險境,項兄不會不知吧!”
  項少龍對他的直接和坦白頗有點好感,但卻因元宗的事,很難與這人合作,嘆了一口氣
道:“不招人妒是庸材,這是無法避免的。”
  嚴平把“不招人妒是庸材”這句反覆念了兩遍後,動容道:“項兄言深意遠,失敬失
敬!”接著雙目厲芒閃現,盯著他道:“難怪元宗肯把鉅子令交了給你。”
  項少龍皺眉道:“鉅子不是早已斷定了鉅子令不在我那裏嗎?為何忽然又改變了想
法?”
  嚴平平靜地道:“道理很簡單,因為鉅子令並不在元宗身上。”
  項少龍訝道:“這事你到今天才知曉嗎?”
  嚴平冷然道:“那天我們圍攻元宗,雖重創了他,卻終給他突圍而出,最近才知他溜到
楚國去,並因傷勢復發而亡。楚墨的符毒顯然在他身上找不到鉅子令,才有夜襲信陵君府之
舉。不過折兵損將下,仍給你逃了出來。”接著苦思不解地道:“真不明白符毒為何會知道
元宗把鉅子令交了給你。”
  項少龍心道:當然是趙穆□給楚人知道。由此推之,趙穆應是確和楚人有著密切的聯
系,所以楚人才可以迅速得到最新的消息。
  嚴平道:“這鉅子令對外人一點用處都沒有,反會招來橫禍,項兄若能交還給本子,嚴
平必有所回報。”
  項少龍真有點衝動得要把鉅子令就這樣給了他,免得平添勁敵。可是元宗寧死也不肯把
鉅子令交給嚴平,必然有他的道理,而元宗犧牲自己,好使他安然逃往邯鄲,自己說甚麼都
不可有負所托。所以即使這樣做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他也要堅持下去。
  微微一笑道:“就算鉅子令不在元兄身上,可能只是他藏了起來,又或交給了其他人,
為何鉅子令會肯定在項某身上呢?”
  嚴平不悅道:“那項兄是不肯把鉅子令交出來了,這是多麼不智的行為,現在邯鄲想置
項兄於死的人很多,若我再幫上一把,項兄應付得了嗎?”
  項少龍冷笑道:“元兄之死,說到底亦應由你負上責任,這個仇項某人尚未和你算,竟
敢來威嚇我。”
  嚴平霍地起立,淡淡道:“好!項少龍!算你有膽色,今晚若你可安然無恙到達郭府,
便讓本子領教閣下的墨子劍法吧!”
  大笑三聲,旋風般走了。
  項少龍暗忖我這人是由少嚇大的,難道怕了你不成?往找滕翼烏卓等去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四卷--第十一章 三大殺招








黃易《尋秦記》第四卷
第十一章 三大殺招

  元宗真的死了!一股悲傷襲上項少龍心頭。想起當日落魄武安,元宗不但供應食住,還
傳他墨子劍法,那三個月的相處,使自己在這亂世裏有了求生的籌碼和本錢,真個義高情
重。若非知道元宗因嚴平而致死,他也不會和這趙墨的鉅子決裂,故雖為此平白多了幾百個
苦行者式的可怕對手,心中仍感痛快。
  他仰伏在一張長幾上,享受著春盈等四女給他浴後的按摩推拿,盡量讓自己鬆弛神經,
好應付今晚的連場大戰。這是個強者稱雄,無法無天的世界。否則他早去了報警,申請人身
保護了。他的手中把玩著那方鑄了一個“墨”字的鉅子令,感覺著那奇異的冰寒。
  嚴平和符毒這些墨家的叛徒,為何如此不惜一切要得到鉅子令呢?元宗身上沒有鉅子令
和楚墨夜襲信陵君府兩事,自然是趙穆這奸賊告知嚴平,好教他來找自己麻煩。這人真的非
常狠毒,幾句話便使他陷身險境。他仔細研究手中符令。
  以前他在二十一世紀看武俠小說時,總愛描寫甚麼令牌,只要拿在手中,對某一門派和
組織的人便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可以指揮命令他們。不過這鉅子令顯然沒有這個作用,否則
元宗舉起它來便成了,不用拚命逃生。所以這鉅子令必然有某種實質的價值,非只是鉅子身
份的象征那麼簡單。
  但若是如此,元宗為何不告訴自己,是否因為他也未曾悉破這秘密,所以心中存疑,沒
有說出來呢?烏廷芳和婷芳氏兩女這時笑著走進浴堂來,到他身旁幾沿坐下,兩對纖柔的小
手加入為他按摩肩肌。他不由舒服得閉上了眼睛。手指卻在鉅子令上摩挲著。
  當他摸著那個“墨”字時,字體內上方的兩點似若微不可察地轉動了少許,嚇了一跳
下,睜眼細看。再用力以拇指摩擦,兩個凸出的圓點卻是紋風不動。心中一嘆,待要放棄,
忽地想起若這麼容易便發現鉅子令可能存在的秘密,元宗早便發現了,於是又專心研究起
來。
  烏廷芳在旁笑道:“項郎啊!這是甚麼寶貝,你看它比看我們更用神哩!”婷芳氏則
道:“這東西真精巧!”項少龍笑應著,以指頭用力向那兩個圓點按下去,可是仍是沒有任
何反應。
  烏廷芳這時頑皮起來,俯身輕齧著他的耳朵,往後一扯。項少龍舒服得呻吟起來,正要
放下鉅子令來對付她,忽地靈機一觸,按下沒有作用,那可否扯上來呢?遂吩咐春盈找來一
個小鉗子,夾著其中一個圓點,用力往上一扯。“得”的一聲,圓點應手而起,由令身升起
近半寸。項少龍精神大振,坐了起來。
  眾女不解地簇擁著他,趁熱鬧般一齊研究他手中的令牌。項少龍又把另一點拔高,變成
了由“墨”字上方凸了兩枝小圓柱出來。他不由緊張起來,試著順時針轉動小圓柱,果然應
手旋動起來,發出另一聲開鎖般的微響。眾女都嘖嘖稱奇。
  烏廷芳挽著他的手臂道:“裏面定藏了東西,項郎快扭另一邊看看。”項少龍深吸一口
氣,壓下緊張的心情,扭動另一邊的小柱。試了一下,卻是動也不動,但轉往逆時針的方向
時,異事發生了。“得”的一聲下,鉅子令上下分了開來,露出藏於其內五寸許高的一個小
帛卷。眾女齊聲歡呼。項少龍心頭震盪,知道自己在神推鬼使下,終於發現了鉅子令的秘
密。
  小帛卷在榻上攤了開來,長達二十尺,密密麻麻布滿了圖形和繩頭小字。前半截是上卷
“墨氏兵法”,下半截的下卷竟全是劍法,卷首寫著“墨氏劍法補遺三大殺招”。項少龍大
感興趣,用神觀閱下,心中狂喜。原來這三大殺式全是攻擊的劍法,與墨子劍法的以守為主
大相逕庭,不知是否墨翟晚年心態轉變,創出了這主攻的三招,以補劍法的不足。
  名雖為三招,但每招至少有百多個圖形,可知複雜至怎樣程度。最巧妙的是這三招全與
防守有關,故可天衣無縫地配合在元宗傳授的墨子劍法裏。
  第一式名為“以守代攻”,只見那些栩栩如生的人像,由打坐、行走,以至持劍作勢,
騰躍蹲滾,各種姿勢,應有盡有。每圖均有詳細文字說明練習和使用的方法。真是句句精
妙,字字珠璣,使人對墨翟這人的才情智慧,生出無限景仰。
  第二式名為“以攻代守”。若說第一式穩若崇山峻嶺,這第二式便若裂岸的驚濤,有沛
然莫測的威力。只是這兩式,實已盡劍道攻守的竅要,配合起墨子劍法,威力增強了不知多
少倍。
  第三式名為“攻守兼資”,變化更是複雜,但卻非另兩式的混合,而是玄奧之極的劍
法,不但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最厲害處是變化無窮,隨時可由攻變守,由守變攻,看得項
少龍心神俱醉。
  這時他已無暇研究上卷的兵法,拿起木劍,來到園中,專心一志地把這三招的劍式,研
練起來。眾女則坐在園中的小亭裏,看著愛郎苦心專志地揮劍起舞。
  項少龍邊看邊練,開始時停停看看,練到得心應手時,每劍揮出,或砍或劈,或刺或
削,其中都隱含劍道的至理。不知不覺間他沉迷在奇奧巧妙的劍法裏,渾忘一切,這種美妙
的感覺,自由元宗處學懂劍法後,還是首次嘗到。木劍在帛卷運力用勁的指引下,忽似輕巧
起來,破空之聲反收□淨盡,變成沉雄的呼嘯,更增使人心寒膽落的威勢。
  他又配合原本的墨子劍法,再度演練,一時劍氣縱橫,生出亦靜亦動,靜時有若波平如
鏡的大海,動時則似怒海激濤,變化莫測。眾女看得心神俱醉,只覺項少龍每一姿態都妙至
毫巔,每一個動作都表現出人類體能的極限,既文靜又激烈,形成驚天地泣鬼神的氣勢。
  時間飛快溜走,到滕翼、荊俊和烏卓三人來找項少龍時,他才知道不經不覺練了三個時
辰劍法。對於未習墨子劍法的人來說,要練這三式可能三年都沒有成果,但對項少龍來說,
三個時辰已足可使他脫胎換骨,得益不淺。項少龍一點勞累的感覺也沒有。心中大奇,墨翟
那種奇異的呼吸方法,必是與人體神秘的潛力有關,假若自己日後能依他的打坐法練習養氣
的方法,可能效用更為神奇,說不定真能成了武俠小說中所說的高手那樣,擁有神妙的內
功。匆匆梳洗更衣後,他到廳堂去見烏卓等三人。
  滕翼驚異地看著他道:“項兄神採飛揚,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是否有甚麼喜慶之
事。”烏卓也道:“孫姑爺眼神比前更銳利了,真使人驚嘆!”項少龍心中暗喜,岔開話題
道:“眼下有多少人手可動用?”
  烏卓道:“我們人手充足,調動五、六百人也沒有問題,可是如此一來,卻暴露出我們
手上的實力,長遠來說是有害無利。”項少龍信心澎湃道:“不若就我們四個人,再加上你
精選出來的十名好手,去闖他一闖!”三人同時愕然,這樣豈非強弱懸殊嗎?
  項少龍道:“若是僵持交鋒,我們自是有敗無勝,但現在我們的目的只是要安全抵達郭
府,便是兩回事了。”荊俊道:“若只是我一個人,定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覺偷到郭府去。”
烏卓忽地興奮起來,道:“與孫姑爺並肩作戰,實是最痛快的事,來!我們研究一下。”由
懷中掏出一幅帛畫,赫然是邯鄲縱橫交錯的街道圖。
  烏卓指著城內一個小丘道:“郭府就在這山丘之上,正式的道路只有兩條,分別通到郭
府的前後宅,其他不是亂石就是密林。”滕翼道:“只要來到山丘處,憑著亂石密林的掩
護,就不用怕他們的弩箭等遠距離攻擊的武器,亦不怕他們人多勢眾了。”
  烏卓道:“問題是他們必會派人監視著我們,那他們便可以在長近一裏的路途上,在任
何一個地點截殺我們了。”項少龍苦思頃刻,道:“我們可以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的··噢!”
  看到他們愕然望著他,才想起暗度陳倉的故事發生在楚漢相爭之時,他們自然聽也未聽
過。忙改口道:“烏卓你可以同時派出三輛馬車,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出發,那些墨者自然
要追每一輛馬車,到發現車內無人時,已被分散了實力,而那時我們才出發,教他們方寸大
亂,應接不暇。”三人一聽都感此計可行。
  荊俊道:“我們可利用掛鉤攀索,越過民居,跟我們的人,一定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
好!”眾人愈說愈興高採烈,就像已打贏了這場仗般。最後項少龍道:“若我是嚴平,必把
人手留在郭府所在的山丘腳下,那時我們便可以借密林和他們打一場硬仗了。”
  滕翼神情一動道:“不若由我和荊俊先溜到那裏去,預早布下陷阱,那就更有把握
了。”荊俊最愛鬧事,跳了起來道:“事不宜遲,趁離宴會還有兩個時辰,我們立即帶齊家
夥,趕去布置。”烏卓站了起來,興奮地道:“你要甚麼東西,我都便可供應給你。”
  三人離去後,項少龍回到寢室內,取出裝備和裝滿飛針的束腰,好在身上,吻別了眾妻
婢,趕去與烏卓會合。途中遇上了臉現喜色的陶方。陶方一把扯著他道:“我們真幸運,查
到了一個身份神秘的人,剛在今天見過趙穆,聽他口音應是楚人無異。”
  項少龍喜道:“拿著他沒有?”陶方道:“他仍在城內,動手拿他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根據探子的調查,他那旅舍的房子只訂到明早。只要他踏出邯鄲城,我們便把他生擒活捉,
囚在我們的牧場處,我才不信他的口硬得過我們的刑具。”項少龍一把摟著陶方的肩頭,往
外走去,哈哈笑道:“若給我們拿著那奸鬼的陰謀證據,我們便要他好看。”
  這時兩人來到正門後的大廣場上,烏卓早預備了三輛馬車,恭候著他的指示。陶方奇
道:“你一個人,為何要三輛馬車呢?”
  項少龍笑道:“三輛馬車都不是我坐的,而是贈給嚴平那短命的傢伙!”大笑聲中,放
開陶方去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一 章 郭府夜宴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一 章 郭府夜宴

  細雪漫漫,天氣嚴寒。幸好沒有狂風,否則更教人難受。
  烏卓、項少龍和十多騎策馬離府,人人戴著竹笠,遮著大半臉目,馳出烏府。到了街上
立時分道揚鑣,兩人一組,各朝不同方向奔去。先是有三輛馬車,現在又有這惑敵的手法,
就算嚴平的三百名手下全在府外守候,亦很難同時跟這麼多的“疑人”。何況誰說得定項少
龍是否其中一個。
  這一著就是要迫嚴平的墨者武士,只能退守在郭家下的山路和密林處。項少龍和烏卓循
著一條精心選擇的路線,迅速離開了烏府外的園林區,到了民居林立兩旁的大道,不往郭府
的方向馳去,反冒著雨雪,轉左往相反的方向。他們無暇理會對方是否跟在背後,到了一所
大宅前,發出暗號。
  宅門立即打了開來。這大宅的主人是個和烏府有深厚交情的人,自然樂意與他們方便。
兩人也不打話,闖宅而入,再由後門來到宅後的街上,這才往郭府所在的“秀越山”快馬奔
去。這一手由烏卓安排,就算真給人綴上,亦可將對方甩掉,漂亮之極。
  雨雪迎臉打來,項少龍忽地一陣茫然。來到這古戰國的時代裏,雖只短短年許的光陰,
但他已有著頗多慘痛無比的傷心事。舒兒、素女的橫死,已使他受到嚴重的創傷!但趙妮的
慘死,更直到這一刻也難以接受!可是那又是殘酷無情的現實!
  忽然間,這三位芳華正茂的美女,便永遠消失在這塵世間,就算他殺了趙穆或少原君,
仍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現在他的大恩人元宗也證實死了。唉!這一切究竟為了甚麼?
  自己也隨時會給人殺死,那是否一種解脫?死後會否和他們有再見的機會。自有生命開
始,生死的問題便一直困擾著人類。那是否只是一次忘情投入的短暫旅程,人的存在並非至
墳墓而止。這問題從沒有人能解答或證實。宗教的答案:天堂地獄,又或生死之外,很可能
只是一種主觀的願望。但沒有了又不行,死後空無所有,是很難被接受的一回事。
  並騎身旁的烏卓道:“孫姑爺!前面就是秀越山了。”項少龍一震醒來,收攝心神,往
前望去。這時他們剛離開民房,到了山腳處,只見一條山路,直通丘頂,上面古木成林,隱
見巨宅崇樓,極具氣勢,但卻看不到有伏兵的形,山腳處有座牌樓,寫著“郭氏山莊”,卻
沒有人把守。
  兩人轉入道旁刻有與滕荊兩人約定暗號的疏林裏,躍下馬來。樹木草地均積蓋白雪,景
像純淨迷人,卻不利隱藏或逃跑。烏卓在另一棵樹腳處找到刻記,向項少龍打了個手勢,領
先深進林內。
  項少龍把墨子劍連著趙倩為他造的革囊才背在背上,左手持著丟而復得的飛虹,追在烏
卓背後。忽爾四周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幢幢人影和火光,把他們團團圍著。“鏘!”烏卓背上
兩枝連鋌來到手上,暴喝一聲往前方突圍攻去,不讓敵人有時間摸清地形和鞏固包圍網。
  項少龍正傷痛心愛美女和元宗的死亡,滿腔怨忿,拔出木劍,拿在右手,隨在他背後,
殺往林裏。對方想不到他們如此凶悍。正面攔著烏卓的兩名趙墨行者倉忙下一個往後退了一
步,另一人長劍揮來。
  “鏗鏘”一聲,刃鋌交擊,在暗黑裏迸起一陣火花。烏卓欺對方膂力及不上自己,蕩開
長劍,令敵人門戶洞開,使了個假身似要向另一人攻去時,左手連鋌回轉過來,閃電破入對
方的空門裏。那人也是了得,回劍守中,擋格連鋌,豈知卻忘了烏卓右手的連鋌,只見精芒
一閃,烏卓扭腰運鋌由下而上,直沒入對方小腹裏。
  那行者幾曾想到烏卓的連鋌角度如此刁鑽,一聲慘叫,往後跌退,鮮血激濺往雪地上,
當場斃命。烏卓毫不停留,兩鋌化作兩道電光,隨著撲前之勢,往那另一行者攻去。戰爭終
拉開了序幕。
  這些行者人人武技高強,怎也想不到只兩個照面便給名不見傳的烏卓殺了一人,都紅了
眼,圍了上來,一時殺聲震天。緊跟在烏卓身後的項少龍進入了墨子劍法守心的訣竅,敵人
的一舉手、一投足都看得清清楚楚,更由於大家的劍法都來自同一源頭,使他對敵人的攻勢
更是了若指掌,甚至看到所有不足和破綻處。
  他暴喝一聲,左手飛虹狂格猛挑、右手墨子劍重砍硬劈,左右手竟分別使出柔剛兩種截
然不同的勁道和招式來。他的眼神燃著憤怒的火燄,神色則冷酷平靜,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氣勢懾人之極。兵刃交擊中,三名行者同時被創,其中一人傷於烏卓鋌下,另兩人自是由項
少龍包辦了。
  一聲大喝自項少龍右方。一名特別高大,看來有點身份的行者,手持鐵棍排眾而出,由
一棵樹後搶了出來,右腳踏前,左腳後引,俯傾上身,在火光下閃閃發亮的鐵棍直戳項少龍
心臟而來,又準又狠又急。項少龍見他移動時全無破綻,知道遇上了行者裏的高手,不敢怠
慢,左手飛虹使出墨子劍法三大殺招裏的“以守為攻”,回劍內收,劍尖顫動,也不知要刺
往敵人何處,應付左側撲來的兩名行者;右手墨子劍則施出“以攻為守”的“絞擊法”,化
作一道長芒,遊蛇般竄出,和對方鐵棍絞纏在一起。
  墨子劍法最利以寡敵眾,雖同時應付兩方攻勢,仍絲毫不亂。兼且是著重感覺而不只著
重眼睛,所以即管蒙著雙目,亦可與敵周旋,在這種黑林的環境裏,只憑外圍的幾個火把照
明下,對項少龍更為有利。那持棍行者想不到項少龍忽然使出這麼精妙的一招來,只覺有若
狂龍出洞,勁道驚人的一棍,觸上對方木劍時,有種泥牛入海的感覺,虛虛蕩蕩,半點力道
都用不上。
  大吃一驚下,本能地抽棍後退,驀地小腹下劇痛,原來給項少龍飛起一腳,命中要害。
縱使他比一般人忍痛的能力強上十倍,仍要慘嚎一聲,往後仰跌,再爬不起來。這一腳當然
與墨子三大殺招無關,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自不會墨守成規。
  另一方的兩名行者,還以為項少龍改採守勢,挺劍便攻,那知光影暴漲,一人給齊腕斬
掉右手,另一人大腿中劍,慘哼聲中,往後退去,撞得己方想補入空隙的人左僕右跌,亂成
一團。誰想得到項少龍劍法如此精妙狠辣,大別於墨子劍法一貫溫淳的風格。
  烏卓的表現亦毫不遜色,硬撞入兩個敵人中間處,手移到連鋌的中間,施出近身肉搏的
招數,雖給敵人的劍在臂上畫出一道口子,但同時卻刺入其中一人胸口,另一敵人則給鋌尾
回打,正中耳朵處。
  倏忽間兩人推進了丈許之遠。背後弩機聲。兩人同時閃往樹後,弩箭射空。他們雖殺傷
了對方多人,可是行者武士潮水般由四周湧來,形勢仍非常不利。項少龍見勢色不對,飛虹
劍回到鞘內,探入外袍裏左手拔出飛針,連續施放。這一著大出敵人意料之外,登時有數人
中針倒地。
  對方見項少龍手揚處,便有人受傷或僕死,如施魔法,紛紛避往樹後。兩人那敢遲疑,
朝暗黑處疾進,剎那間沒入林木深處。行者都給拋在身後,仍紛紛追來。
  另一個問題來了。在這種逃亡的奔走和漆黑中,那看得到滕荊兩人留下的暗記,幸好就
在此時,左前方遠處傳來一聲夜梟的鳴叫,維妙維肖。兩人知定是荊俊這狡計多端的小子弄
鬼,大喜下循聲摸去。
  樹林愈趨濃密,積雪深厚,確是舉步維艱。也不知撞斷了多少樹枝,前方上空一點火
光,像星火般掉下來,原來是荊俊由樹上輕輕鬆松跳了下來,向兩人貶眼道:“這邊走!”
兩人如遇救星,忙隨他去。
  不一會走上斜坡,來到一塊大石處。上方叢林處隱見郭家透出來的燈火。滕翼巍然現身
石上,單膝跪地,手持大弓,臉容肅穆,凝視著下面迫來的火光和人聲。三人來到他身後。
  烏卓奇道:“你想乾甚麼?”滕翼沒有答他。烏項兩人大奇,在這種密林裏又看不清楚
敵人,強弓勁箭何來用武之地?驀地下方慘叫連連。荊俊雀躍道:“掉進去了!”
  他們兩個都是優秀的獵人,自是設置獸坑的一流高手。“颼!”一枝勁箭,離開了滕翼
扳滿的強弓,射入了密林裏。一聲慘嘶應戰而起。荊俊佩服地道:“滕大哥的‘夜林箭’名
震韓境,連走過的耗子都避不過。”
  說話間,滕翼以驚人的熟練手法,連射三箭,真的箭無虛發,必有人應箭慘叫起來。這
時項烏兩人才發覺下面再沒有半點火光,原來持火把者都給滕翼射殺了,火落到雪地上,那
還不熄滅。滕翼的勁箭一枝接一枝往下射去,每箭必中一人,聽得烏項兩人五體投地,心想
幸好他不是敵人,否則死了也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
  滕翼放下強弓,淡然道:“沒有人再敢上來了!”荊俊跳起來道:“我們早綁好攀索,
又劈開了路,只要沿索而上,便可及時到郭府赴宴了。”項少龍想不到這麼容易便破了趙墨
的重圍,可見戰略實在是至為重要的事。
  再想到可在嚴平身上試試三大殺招的威力,不由湧起萬丈豪情,低喝道:“我們走!”
郭家山莊位於山丘上,沿山勢而建,雖不及烏氏城堡壘堡森嚴的氣勢,卻多了烏氏城堡欠缺
的山靈水秀,宅前是兩列參天的古柏,大門燈火通明,左右高牆均掛了風燈,亮如白晝。項
少龍在門口報上姓名,立時有自稱是管家高帛的中年男人,親自為他們引路入府。

  通過一條兩旁都是園林小築的石板道,一座巍峨的府第赫然矗立前方。只看這宅第,便
知郭縱富比王侯的身家。路旁兩邊廣闊的園林燈火處處,採的是左右對稱的格局,使人感到
腳下這條長達二十多丈的石板路正是府第的中軸線,而眼前華宅有若在這園林世界的正中
處。
  園內又有兩亭,都架設在長方形的水池上,重簷構頂,上覆紅瓦,亭頂處再扣一個造型
華麗的寶頂,下面是白石台基,欄桿雕紋精美。先不論奇花異樹、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只
是這兩座亭,便見造者的品味和匠心。
  園內植物的布置亦非常有心思,以松柏等耐寒的長青樹為主調,再配以落葉樹和四季花
卉,組成了濃鬱的綠化環境,現在雖是滿園霜雪,雨雪飄飛,但仍使人想起春夏時的美景。
林木中不時看到由別處搬來的奇石,增添了園林內清幽雅致的氣氛。那座主宅在園林的襯托
下,更是氣象萬千,比之趙宮也不遑多讓。乃坐北朝南的格局,面闊九開間,進深四間,呈
長方形,上有重簷飛脊,下有白石台基的殿式大門。宅前還有小泉橫貫東西,上架兩座白玉
石欄桿的石橋,宏偉壯觀得使人難以置信。
  荊俊這長居山林的小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湊到項少龍耳邊低聲道:“這樣大的房子,
怎睡得著覺呢?”項少龍見那管家高帛遙遙在前領路,聽不到他們的對答,笑應道:“摟著
個美人兒,還怕睡不著嗎?”荊俊立時眉飛色舞,顯是想到今晚回烏府後的節目。
  項少龍想起趙宮,忍不住又想到香魂已杳的趙妮,憶起在禦園內與她調情的動人情景,
心中絞痛,恨不得插自己兩刀來減輕噬心的痛苦。待會還要和趙穆虛與委蛇,自己是否忍受
得了呢?滕翼見他臉色忽轉蒼白,明白到他心事,伸手過來用力抓了他一下臂膀,沉聲道:
“大事為重。”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氾起肝膽相照的知己感覺。
  項少龍強壓下內心傷痛,硬迫自己腦內空白一片,步上石橋,踏著長階,往府內走去。
府內□開十六席,分列大堂左右。當項少龍四人入內時,其他客人均已到齊,郭縱殷勤迎
客,為他逐一引見諸人。趙穆今晚示威的帶來了一群家將,只看他們彪悍的外型便知是厲害
的劍手,主從十二人,佔了四席。
  嚴平白巾麻衣,孤身一人,腳上破例穿了對草鞋,有種獨來獨往的驕傲和灑脫,若非有
元宗這仇恨築成在兩人間不能逾越的阻隔,說不定項少龍會和他攀點交情,現在則只能以這
時代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用武力來解決。
  初見面的是趙氏武士行館的館主趙霸,聽名字以為他是個彪形大漢,其實他比一般人都
矮了點,可是骨骼粗大,一切向橫發展,胸闊背厚,脖子特別粗,與背肌形成使人印象深刻
的三角形肌肉,使人想到就算任你捏他脖子,亦休想能把他捏得斷氣。膚色黝黑,顴骨顯
露,方形有如鐵鑄的臉容,閃閃有神銅鈴般的巨目,體內似充盈著無盡的力量,移動間自具
威勢和氣度,連項少龍亦看得有點心動。他以前當特種部隊時,打架乃家常便飯,最懂觀察
對手,看到這趙霸,立時把對方列入最難應付的敵人行列。
  有四個弟子隨他來赴宴,當然都是一流的劍手,但最引人注目是其中竟有一個叫趙致的
年輕姑娘。乍看下她並沒有奪人心魄的豔色,但玉容帶著某一種難以形容的滄桑感,配以秀
氣得驚人的鳳眼,瘦長的臉龐,性感的紅唇,極具女性的魅力。尤其她身長玉立,比趙霸高
了整個頭,只比項少龍矮上三寸許,這麼高的姑娘,因大量運動練成的標準身型體格,予人
鶴立雞群的出眾感覺。
  趙霸和趙致等對項少龍都非常冷淡,介紹時只略略點頭,表現出掩不住的敵意。當荊俊
忍不住上下打量趙致時,此女更露出不悅之色,秀目閃過駭人的殺機。嚇得荊俊不敢再看
她。另兩個客人赫然是趙穆的文武兩大走狗。
  大夫郭開生得仙風道骨,留著五綹長胡,只是眼睛滴溜亂轉,正如雅夫人所說的,滿肚
子壞水,眾人中亦以他表現得對項少龍等最是親熱。更使人印象深刻是他那把陰柔尖細的嗓
子。將軍樂乘與郭開都是三十開外的年紀,兩眼若閉若開,似有神又似無神,予人於酒色的
印象,身材瘦長,手足靈活,一身將服,亦頗具威勢。兩人均有幾個家將跟隨,佔了四席。
  接著是郭縱的兩個兒子,郭求和郭廷,都是平平無奇之輩,反是十多個家將裏,有個智
囊人物叫商奇,無論風度和氣質,均使人知道此人足智多謀,學識豐富,不可小覷。介紹過
後,郭縱招呼各人入座,首先要項少龍坐於右方第一席的上座,項少龍推辭不果,惟有坐了
這代表主賓的一席。對面的主家席自是郭縱,接著依次是趙穆、趙霸和郭開。
  項少龍的下首則是一直臉色陰沉的嚴平,打下是樂乘。郭縱的兩個兒子則陪於末席。事
實上直至此刻,項少龍仍弄不清楚郭縱為何要設這慶功宴,假設剛才自己被人傷了,於郭縱
面子上亦不好看。酒過三巡後。
  冰縱欣然道:“老夫一生都是伴著個打鐵爐做人,現在年紀大了,粗重的事交了給兒
子,閒來只是踩踩窮山野地,找尋穴鐵脈,研究一下器械兵刃的型制。對我來說,沒有東西
比先聖魯公的手錄更珍貴,少龍今次寶而回,別人或者不知少龍的功勞多大,但老夫卻最是
清楚。來!為我大趙中興有望乾一杯。”眾人紛紛舉杯,只有嚴平半點都不碰幾上美酒。項
少龍心中叫苦,郭縱這麼一說,分明指趙國的興衰由他一手包辦,在這爭權奪位的時代,怎
會不招人嫉忌。
  丙然趙穆和樂乘臉上都閃過不悅的神色,趙霸則凶光閃爍,只有郭開仍擺出一臉歡容,
嚴平則仍是那毫無生氣、半死不活的表情。項少龍亦偷偷留意那別具風格的趙致,她每次舉
杯,都是淺嘗即止,不像其他人灌得一滴不剩。烏卓在項少龍耳旁低聲道:“郭縱想害
你!”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揚聲答謝道:“郭先生過獎了,末將只是奉大王和侯爺之命盡
心辦事,所有事均由大王及侯爺指示,末將幸好有點運道,不負所托,我看這一杯應敬的是
侯爺。”眾人慌忙向趙穆舉杯。
  項少龍等自是邊飲酒邊心中詛咒,暗罵趙穆這殘暴的奸鬼。那美女趙致想不到項少龍對
答如此得體,眼中亮起訝異之色,細細打量起項少龍來。趙穆的臉色好看了點,哈哈大笑,
欣然喝酒,好像功勞真是全歸於他的樣子。不過誰都知道以他的城府,絕不會被項少龍區區
數話打動,這表面的歡容只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冰縱向立在身後的管家高帛打個手勢,後者立時傳令下去,頃刻數十美婢穿花蝴蝶般捧
著熱葷美食,擺到席上,又殷勤為客人添酒。項少龍特別留意嚴平,只見他幾上只有青菜麥
飯,顯見郭縱特別的照顧了他的“需要”。郭縱哈哈一笑道:“老夫的宴會一向必有歌舞娛
賓,但今天鉅子肯賞臉來敝府赴宴,所以節目安排上有點改變。”
  大力一拍手掌。忽然十多個女子由後方的兩扇側門擁出,幾個□鬥來到堂心立定,表演
起各種既驚險又精採的雜技來。當其中兩女絕無可能地在另兩女的肩頭凌空翻身,交換位
置,再立定在對面下方的女子肩上時,眾人除嚴平外都拍掌叫好。荊俊低聲自負地道:“看
過我的身手才拍掌吧!”
  項少龍為之莞爾。荊俊始終是個大孩子,充滿了好勝心。眾女表演了變化萬千的羅漢
後,才在眾人掌聲中退出堂外。郭縱笑道:“真正要喝採的人是致姑娘,我這些家婢的身
手,都是由她訓練出來的。”眾人聞言忙向趙致喝採,其中又以荊俊叫得最厲害,使人惱笑
皆非。趙致盈盈起立,淡淡還禮,似對讚賞毫不在意,予人甚有涵養的印象。
  冰縱忽地乾咳兩聲,正容向項少龍道:“老夫聽說少龍與鉅子間有點小誤會,不若由老
夫當個和事老,把事情解決。”項少龍心中大恨。郭縱似乎沒有一句話不為他著想,其實一
直在搧風點火,挑撥離間,原因自是因他項少龍與烏家的關係。幾句話便弄到他十分難堪,
就算他立即交出鉅子令,亦開罪了趙穆,因為他把擁有鉅子令一事瞞著這奸鬼;但假若他不
讓郭縱做這“和事老”,郭縱便有借口對付他了。
  幸好嚴平冷然道:“郭先生這和事老做得太遲了,現在本子和項兵衛的事,只能依從墨
門的方式解決。”眾人不用問也知道,那種方式舍武力再無他途。趙墨行者伏擊項少龍一
事,這些位於邯鄲權力最上層的人怎會不知道,亦明白嚴平方面吃了大虧,種下不可解的深
仇。
  趙穆從容道:“一個是大王最看重的客卿,一位是大王最寵愛的禦前劍士,誰也不願看
到任何一方有失,不若明天由本侯稟奏大王,由他定奪,好嗎?”郭開和樂乘立即心中暗
笑,嚴平在趙國地位尊崇,最近對付燕國的入侵時又在輔翼守城立了大功,對著趙王都平起
平坐,把這事攤在他面前,不用說吃虧的定是項少龍。他兩人的想法郭縱這老奸巨猾的狐狸
怎會不知道。
  他和烏氏不和已不是一朝半日的事,而有關烏應元和呂不韋的關係,亦是由他透露與趙
王知曉,現在烏家出了個這麼厲害的孫姑爺,無論如何他也要毀掉他的。起先他還不明白趙
穆的心意,經過言語試探下,立時有了默契。不過現在孝成王非常看重項少龍,又有烏氏在
後面撐腰,他們不敢公然明槍明刀對付這由無名小卒變成有身份有地位的年輕劍手。
  趙穆先打出了查察貞操的牌子,那知晶王後另有居心,為項少龍隱瞞了真相。於是他選
中了劍術高明,手下又高手如雲且身份超然的嚴平,告訴了元宗身上沒有鉅子令的事,挑起
兩人間的矛盾。再由郭縱借擺慶功宴為名,實是製造嚴平殺他的良機。如此連環毒計,確是
厲害。趙穆如此一說,嚴平首先反對道:“侯爺的好意心領了,鉅子令乃本門至寶,一刻也
不能留在外人手上,此事必須立即解決。”眾人心中暗樂,知道嚴平立即會向項少龍挑戰。
  趙霸一陣大笑,吸引了各人的注意力後道:“項兵衛宮宴與連晉一戰,聲震趙境,可惜
趙某剛到了別處考較行館兒郎的劍技,未能目睹盛況,至今仍耿耿於懷。下面的兒郎均望能
見識到項兵衛的絕世劍術,這絕對是切磋性質,希望項兵衛不吝賜教。”烏卓等均皺起眉
頭,世上乃有這麼不公平的事,這豈非採車輪戰法嗎?而且讓嚴平先摸清項少龍的劍路,更
會對後來者提供大大便利。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趙致倏地起立,抱劍來至項少龍席前,含笑道:“請兵衛指
點!”項少龍心道:我和你有甚麼深仇大恨呢?竟來向我挑戰,正要拒絕。滕翼已向躍躍欲
試的荊俊打了個眼色,這小子大喜跳了起來,一點幾角,凌空打了個□鬥,越過趙致的頭
頂,落在她後方,笑嘻嘻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師傅對師傅,徒弟對徒弟,便讓小子和致
姑娘親熱一番。”項少龍等見這小子忽然變了項少龍徒弟,又口沒遮攔,語意輕佻,均感好
笑。其他人見荊俊身手靈活如猴,都心中懍然,暗忖趙致今回遇到對手了。因為趙致亦正以
靈巧多變名著邯鄲。
  趙霸一向崖岸自高,極為自負,暗忖項少龍那有資格和自己平起平坐,心中狂怒,冷喝
道:“小致便領教這位小兄弟的技藝吧!”趙致知道乃師在暗示她下辣手,兼之她又最恨男
人向她調笑,應命一聲,猛一轉身,長劍電掣而去,標刺荊俊心臟,姿態既美,手法又疾又
狠,確是第一流的劍法。
  眾人見她突然發難,均以為荊俊猝不及防,難以閃躲。連項少龍和烏卓的兩顆心亦提到
了喉嚨頂,怕他有失。只有滕翼像嚴平般毫無表情,似若儘管地裂天崩,也不能使他臉上的
顏色有絲毫更變。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二 章 公開決裂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二 章 公開決裂

  荊俊亦想不到對方招呼都不打一個,便立即動手。不過他一生在山林出沒,在猛獸群裏
打滾長大,比這更凶險的情況都不知遇上過多少次,哈哈一笑,使了個假身,似要往左橫
移,到長劍臨身時,才差之毫釐般往右移開,閃到趙致的左後側,比鬼魅還要迅疾。
  趙穆和郭縱交換了個眼神,都看出對方心中的驚異,項少龍有此子為助,確是如虎添
翼,這樣看來,那烏卓和滕翼亦非易與之輩,不由使他們對項少龍的實力,重新估計起來。
  趙致夷然不懼,這一劍純是試探荊俊的反應,這刻已知對方身手靈活之極,嬌叱一聲,
兩腳一撐,離地而起,一個大空翻,手中利刃化作千萬點劍花,就在空中往荊俊撒去。趙霸
的人立即高聲喝採。
  項少龍見趙致劍法既好看又嚴密,非只是花巧靈動,心中大訝,亦由此推知趙霸必然非
常厲害。同時想到當日連晉號稱無敵邯鄲;趙穆、嚴平這些身份超然的人,當然不會與連晉
動手,可是趙霸這武館的主持人,為何竟任得連晉橫行呢?
  心中一動,似已捕捉到□中因由,但又不能清晰具體地描畫出來,那種微妙的感覺,令
項少龍頗為難受。場中兩手空空,只在腰間插了一把長匕首的荊俊,終於亮出了他的兵器。
只見他手往懷內一抹,一團黑忽忽的東西便應手而出,先射往趙致的右外檔,然後加速彎擊
回來,“當!”的一聲擊中了趙致長劍。
  趙致的劍花立被撞散,人也落到地上。荊俊那東西則飛到頭上,不住隨著右手的動作在
上空繞圈,原來是把半月形銀光閃閃的“飛陀刃”,兩邊均鋒利無比,尤其彎若牛角的尖
端,更使人感到那可怕的殺傷力。項少龍還是初次見到他這獨門兵刃,暗忖若以之擊殺猛
獸,當是不費吹灰之力。
  荊俊笑嘻嘻看著不知如何應付他武器的趙致,一對眼趁機賊兮兮的盯著她的胸脯。趙霸
喝道:“旁門左道的兵器,怎可拿來在大庭廣眾中見人。”一聲大笑在大門處響起,只聽有
人道:“趙館主此言差矣!天下間只有殺人或殺不了人的兵器,那有甚麼旁門左道可言。”
  眾人愕然望去,只見大將李牧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踏進門內,後面還追著高帛和幾名
郭家的府衛,顯是連通報也來不及。項少龍趁機把荊俊喝了回來。趙致眼中閃過森寒的殺
機,悻悻然回座去了。
  冰縱這老狐狸笑呵呵離座迎客,滿臉笑容道:“大將軍何時回來的,否則今晚怎也不會
漏了你。”李牧虎虎生威的目光掃視了全場所有站起來歡迎他的人,當他瞧到趙穆時,虎目
殺機一閃,才迅速斂去,冷冷笑道:“郭先生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就好了。”
  眼睛盯著表情尷尬的趙霸道:“館主負責為我大趙培育人材,切莫墨守成規,本將軍長
期與匈奴作戰,見慣戰場上千變萬化之道,兩軍對壘時,唯一的目的就是勝過對方,那管得
用的是甚麼武器。”趙霸氣得臉色發黑,卻是啞口無言。李牧轉向項少龍,語氣立轉溫和
道:“少龍立下大功,今天我來就是要向你敬酒三杯,給我拿酒來!”
  這趙國除廉頗外的一代名將,一來便鎮懾全場,連趙穆這麼霸道的人,亦不敢出言開罪
這軍方的第二號人物。樂乘和郭開更噤若寒蟬,不敢搭口。項少龍心中訝然,想不到這代表
趙國軍方的人物竟會公然表示對自己的支持,使他不致勢單力孤,一籌莫展。
  只有嚴平仍踞坐席上,不賣賬給李牧。李牧亦不怪他,逕自和項少龍對飲三杯,還坐入
了項少龍席內。烏卓等三人慌忙離座,由郭縱使人在席後另安排了三個席位,安置了他們和
李牧的隨員。
  鎊人坐定後,趙穆乾咳一聲道:“大將軍風塵僕僕,不知邊防情況如何呢?”李牧冷冷
道:“巨鹿侯還是第一次問起匈奴之事,本將今次趕回邯鄲,為的卻是妮夫人的事情,我征
詢過廉相國的意見後,均認為她的自殺疑點頗多,故決定由軍方聯名上書,求大王徹查此
事,侯爺乃一手處理此事的人,當知李牧所言非虛,我還要向侯爺請教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記起了趙倩曾說過趙妮乃趙國曾大破秦軍的一代名將趙奢的媳婦,兼
之因堅守貞節而甚得人心,更得軍方擁戴,所以連趙穆也不敢碰她。現在趙穆色膽包天把她
害死了,他與軍方趙奢系統將領們的鬥爭再無轉寰餘地,變成了正面交鋒,所以李牧現在才
毫不客氣,擺明要對付他趙穆。
  趙穆的臉色立時變得非常難看,但衝著李牧的軍權地位,仍不敢反臉發作。郭開陰聲細
氣地道:“妮夫人因思念亡夫,自盡而死,此乃千真萬確的事,大王最清楚其中情況。大將
軍不把精神放在邊防上,是否多此一舉呢?”
  項少龍想不到圓滑如郭開者,竟會如此頂撞李牧,可見軍方和趙穆一黨的鬥爭,已到了
白熱化的地步,再不顧對方顏面了。李牧不愧強硬的軍人本色,仰天長笑道:“我們就是怕
大王給小人蒙蔽了,才不能不理此事。爭勝之道,先匡內,後攘外,若說此乃多此一舉,真
是笑話之極。”
  冰縱一向不參與任何派系的鬥爭,而各派亦因他的舉足輕重而對他加以拉攏,使他能左
右逢源,這時見火藥味愈來愈濃,勢頭不對,插入打圓場道:“今晚不談國事,只談風月,
老夫安排了一場精採絕倫的美人舞劍,請各位嘉賓欣賞如何?”尚未打出手勢,嚴平沉聲喝
道:“且慢!”
  緩緩站了起來,拔出背後比一般劍長了至少一半的鉅子劍,冷然望著項少龍道:“項兵
衛,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讓本子看看叛徒元宗傳了你甚麼絕技?”由於嚴平身份特
殊,李牧也找不到插嘴和干預的理由。項少龍知道此戰避無可避,心想這一仗就當是送給元
宗在天之靈的祭品,若非以眾凌寡,嚴平休想傷得這墨家大師的半根毫毛!霍地立起,兩眼
寒芒電閃,盯著嚴平道:“誰是叛徒?鉅子你見到墨翟他老人家才辯說吧!”
  嚴平怒哼一聲,顯是心中非常憤怒,移步堂心,擺開門戶。堂內鴉雀無聲,人人均知道
嚴平的劍法深不可測,當然有人暗中叫好,有人卻為項少龍擔心。趙穆則在偷笑,若殺了嚴
平,儘管孝成王知道項少龍情非得已,亦必然大大不悅。若嚴平殺了項少龍,去此眼中釘,
更是對他有利。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對他均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項少龍離開席位,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他竟往對席的趙穆走去,兩眼寒芒閃閃,一點
不讓地瞪著趙穆。趙穆和一眾手下都氾起戒備的神色,有人更手按劍把,準備應付任何對趙
穆不利的行動。項少龍來到趙穆席前立定,微微一笑,解下腰間的飛虹劍,連鞘放在趙穆眼
前席上,淡淡道:“這把劍還給侯爺,它既曾痛飲囂魏牟的鮮血,當沒有辱沒侯爺贈劍厚
意。”再深深盯了這與他有深刻血仇的奸賊,才轉身往立在堂心的嚴平走去。
  囂魏牟雖因他而死,但真正下手殺囂魏牟的卻是滕翼,項少龍這麼說,是要故意激怒趙
穆,同時讓他知道自己已悉破他的陰謀。這還劍的行動正表示要和他畫清界線,公開對抗。
在這一刻,他連趙孝成王也不放在眼內,更不要說趙穆了。亦只有這樣公開決裂,他才可得
到廉頗和李牧等軍方的全力支持。
  趙穆果然氣得臉色陣紅陣白,難看之極。其他人還是首次知道囂魏牟給人殺了,齊感愕
然,紛紛交頭接耳,連李牧和嚴平亦閃過驚訝神色。不用再和趙穆這大仇人做戲,項少龍大
感輕鬆,兩眼凝視著嚴平,伸手拔出墨子木劍,心中湧出騰騰殺氣,像熱霧般蒸騰著,同時
心頭一片澄明,萬緣俱滅,連元宗的恩仇也忘記了,天地間只剩下他的墨子木劍和對方的鉅
子劍,再無他物。
  嚴平雖然穩立如山,毫無破綻。可是項少龍卻似完全明白敵人的所有動向和意圖,一絲
不漏地反映在他有若青天碧海的心境裏。這正是墨翟三大殺招“守心如玉”的心法,借著奇
異的呼吸方法,專一的心志,而與趙穆的決裂,更使他像立地成佛,忽然得道的高僧,達到
了這種劍道的至境。在旁觀者眼中,項少龍忽地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淵亭岳峙,靜若止水,
但又涵蘊著爆炸性的力量和殺氣。
  趙穆和趙霸同時氾起駭然之色,他們都是用劍的大行家,自然知道這種境界,最能發揮
劍術的精要。嚴平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深明墨子劍法重守不重攻之理,欺項少龍年輕氣
躁,打定主意,決定了不作主攻。若非項少龍顯露出如此可怕的氣勢,他絕不會這般忍手謙
讓。
  項少龍眼光落到對方的鉅子劍上。在燈火下,有若暴長磷光的劍體散發著一種無可名狀
的璀璨光芒,纖塵不染,可見極為鋒利。心中不由奇怪起來,墨子劍法以拙為巧,這種鋒快
的長劍,不是與墨子劍法的精神相違背嗎?除非嚴平另有絕活,否則這種劍絕發揮不出墨子
劍法的精華。想到這裏,心中已有計較,提起木劍,一步一步,緩慢有力的向嚴平迫去。嚴
平雙目射出陰鷙厲芒,緊盯著項少龍雙肩。
  大堂落針可聞,只剩下項少龍似與天地萬象相合無間充滿節奏感的足音。眾人氾起一種
奇怪的感覺,就似一切均在項少龍的掌握中,萬物都要向他俯伏叩首,那知這正是墨氏三大
殺招的精神。
  項少龍想起大樑鄒衍的觀天台,憶起漫天星辰的美景,心中湧起萬象豪情,一聲裂帛般
的大喝,使出三大殺招以攻代守的招式,墨子劍似縮似吐,倏忽間循著一道玄奧無匹,含著
物理深義的徑路,直擊嚴平臉門。以嚴平如此沉狠的人,亦吃了一驚,只覺對方劍勢若長江
大河,滔滔不絕,假若自己只採墨子劍法的守式,立時會陷於捱打之局,更驚人的是對方的
劍勢隱隱克制著墨子劍法,偏又是墨子劍法中不能懷疑的招數,無奈下,鉅子劍化作點點寒
芒,以攻對攻。
  項少龍正是要迫他施出壓箱底的本領,這時見計已得售,驀然後退,使出以守代攻其中
的“回劍式”。嚴平大喜,還以為對方優越的劍法只是曇花一現,旋又落回墨子劍法的老套
裏。他這套劍法乃出於自創,名為“破墨”,專門用來對付墨門內的敵人,所以對殺死項少
龍真是成竹在胸,此時怎肯錯過如此良機,忙搶前狂攻,早忘了剛才擬好以守為主的策略。
項少龍腦際澄明如水,見對方劍芒暴張,但目標卻是自己的右肩,那亦是他故意露出來的破
綻。
  以守代攻乃墨氏三大殺著的首式,內中包含了一百二十勢,每勢均有一個破綻,而這些
破綻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引敵人入彀,這正是以守代攻的精義。這時見嚴平中計,哈哈一
笑,閃電移前,嚴平登時刺空。項少龍略一沉腰,墨子木劍電疾迴旋,不偏不倚重重砍在對
方劍上。
  他知道嚴平劍法高明,火候老練,絕不會輸於自己,縱使自己有三大殺招傍身,始終是
剛剛學曉,未夠純熟,所以不求傷敵,但卻把握了機會,以比對方長劍至少重上三、四倍的
木劍,又憑著自己過人的臂力,硬是迫對方比拚內勁。嚴平立時吃了大虧,右手酸麻,鉅子
劍差點甩手落地。項少龍亦心中懍然,原來嚴平表面看來精瘦如鐵,但臂力卻非常驚人,那
反震之力,亦使他右手一陣痲痺。
  嚴平悶哼一聲,往橫移開,使出墨子劍法的守勢,門戶森嚴至潑水難進。旁觀諸人看得
目瞪口呆時,項少龍劍交左手,由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木劍似燕子翔空般彎向外檔,
再回擊而來,掃往嚴平右肩處。嚴平那想得到對方左手使劍同樣厲害,右手血氣又未復元,
不得已再退一步,變成面向敵人,鉅子劍使出巧勁,往木劍斜挑而出,意圖化去對手重逾千
鈞的橫掃。
  項少龍大笑道:“你中計了!”木劍一絞,已與對方寶刃纏在一起。人影乍合倏分。表
面看來兩人毫無損傷,但人人都瞧出嚴平吃了大虧,臉色蒼白無比。項少龍“嚓嚓嚓”一連
上前三步,往嚴平迫去。嚴平咬著牙根,相應後退。又同時齊往左移,似若有根無形的線,
把兩人牽著。
  嚴平不愧長年苦行的人,神情很快回復正常,便像沒有受傷那樣。原來嚴平剛才被項少
龍起腳掃中小腿側,若非他馬步沉穩,又立即橫移化力,早僕倒地上,但仍隱隱作痛,知道
不宜久戰,沉吼一聲,鉅子劍疾如流星似地往對方擊去。項少龍鬥志如虹,數著嚴平的呼吸
和步調,當對方出招前,早由對方轉急的呼吸和步伐輕微的變法察覺先機,覷準虛實,使出
三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中的“忘情法”,把自己投進死地,全憑稍佔優勢的先機,
和對方比賽本能和直覺的反應。
  一聲慘哼,嚴平長劍墮地,蹌踉跌退,臉色若死人,左手捂著右肩,鮮血由指隙泉湧而
出。這一劍雖不致命,但嚴平短期內將難有再戰之力,右手會否給廢掉,仍在未知之數呢。
當下有人搶出,要摻扶這心高氣傲的人。
  嚴平站直身體,喝開撲來的人,瞪著項少龍道:“你為何要手下留情?”項少龍回劍到
背後革囊裏,淡淡道:“元兄雖因你而死,但始終是你墨門本身的鬥爭,與我項少龍無乾,
為何要分出生死?”
  嚴平沉聲道:“剛才你使的是甚麼劍法?”項少龍平靜答道:“是本人自創的劍法,鉅
子感覺還可以嗎?”嚴平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喝了一聲“好”,頭也不回,朝大門走去,
連劍也不要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三 章 始皇之母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三 章 始皇之母

  嚴平黯然敗走後,項少龍乘機告辭。
  李牧欣然送他一程,著隨從讓了三匹馬出來,予滕翼等三人,項少龍被他邀到馬車上
去。
  車隊緩緩開下郭家山莊。
  李牧沉吟半晌,喟然道:“我們今次是忍無可忍,孤注一擲,借妮夫人的事與趙穆作最
後的周旋。”接著伸手搭上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我和相國一直留心著你,少龍你是
我大趙這數代人裏難得的人材,而且還是這麼年輕。”再嘆了一口氣道:“假設今次大王仍
要維護趙穆,少龍立即離開趙國,到別處闖天下,不要像我們般瞎守著這完全沒有希望的國
家。”
  項少龍愕然道:“我們得到了秘錄,為何大將軍仍這麼悲觀,我看大趙的人丁正興旺起
來,只要再多幾個年頭,便能恢復元氣!!”
  李牧打斷他道:“少龍你對國事認識尚淺,就算沒有長平之戰的大傷元氣,我們亦有先
天的缺陷。那就是不斷寇邊的匈奴,使我們為了應付他們,國力長期損耗。所以各國中,惟
我大趙人丁最是單薄,雖是名將輩出,但建國後從來只有守成的份兒,沒有擴張的能力。”
  項少龍打從深心中歡喜這與廉頗齊名的蓋世名將,忍不住道:“大將軍既看清楚這點,
為何亦戀棧趙境不去呢?”
  李牧望往車窗外,眼中射出悲天憫人的神情,輕輕籲出一口氣道:“人非草木,孰能無
情,我長期守衛北疆,與匈奴作戰,與邊塞的住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若我棄他們而去,凶
殘狠毒的匈奴人還有誰能抵擋,我怎忍心讓他們任人屠戮呢。唉!”
  言下既無奈,又不勝欷□。
  項少龍心中感動,斷然道:“大將軍可否把上書大王一事,推遲一兩天。”
  李牧兩眼精光一閃,瞪著他道:“你似乎有點把握,究竟是甚麼妙著?”
  項少龍對他是打心底生出欽佩之情,毫不隱瞞把趙穆可能是楚人派來顛覆的間諜一事說
了出來。
  李牧大力抓著他肩頭,眼中閃動出希望的燄芒,道:“少龍你真行,我們便從未曾由這
點入手對付趙穆,我還會在邯鄲留上幾天,讓我們緊密聯絡,配合上書的時間。”
  兩人再商議了一會後,已抵達烏氏城堡,下車前,李牧拉著他道:“少龍你仍是血氣方
剛,很難抵受誘惑,你雖記緊酒色害人,縱是鐵漢,也受不起那種日以繼夜的銷蝕,少龍定
要切記。”
  項少龍知道自己的風流事跡,尤其是與雅夫人的韻事,已廣為流傳,所以李牧才有此忠
告,老臉一紅,俯首受教。
  罷踏入烏府,府衛便把他和烏卓請去與烏應元見面,滕荊兩人逕自回後宅休息。
  烏應元由陶方陪著,在內宅的密室接見他們,聽取了此行的報告後,稱讚了他們一番才
道:“圖先剛派人和我聯絡,說呂不韋的形勢相當不妙,他在秦朝的敵人正利用疏不間親之
理,在莊襄王前播弄是非,要把他排斥,莊襄王為人又優柔寡斷,說不定會被打動,所以把
嬴政母子運返咸陽一事,刻不容緩,有她母子二人在莊襄王身邊,呂不韋的地位便可穩如山
岳,甚至可坐上相國之位,否則連我們的希望也破滅了。”
  項少龍的血液裏仍流著被李牧打動的情緒,皺眉道:“可否拖遲幾天,看看扳倒趙穆一
事是否有希望?”
  烏應元凝神瞧著他道:“我知少龍恨不得把趙穆碎□萬段,但這始終是私人恩怨,少龍
應以大局為重,現在烏家的命運已落在你肩頭上,一個不好,便是堡破人亡之局。”
  項少龍沉吟道:“若扳倒了趙穆,大趙或仍有可為?”
  烏應元不耐煩地打斷他道:“這只是妄想,就算殺了趙穆,在孝成王這種昏君手上,趙
家仍註定是亡國之奴,趙太子亦非好材料。烏家唯一出路,就是依附大秦,才有希望。”
  項少龍垂頭無語,亦知道自己因與李牧一席話後,被對方忘我的偉大精神打動了。
  還是烏應元這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厲害,不論感情,只講實際收益來得高瞻遠矚,因為
歷史早證明了他的說法正確無誤。
  烏應元心中極疼愛這女婿,亦知自己語氣重了,聲音轉向溫和地道:“我知少龍智計過
人,不知對送回嬴政母子的事,有甚麼頭緒呢?”
  項少龍振起精神道:“現在時間尚早,待我休息一會,便去找朱姬,只要能說服她,事
情才有可能成功。”
  烏應元等三人同時愕然。
  現在已是戌時了,還說時間尚早?
  難道他要半夜三更,摸入朱姬的香閨嗎?
  項少龍浸在浴池裏,心情矛盾之極。
  他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坐時空機來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趙國,與趙人相處了這段時日,
赴魏時又與趙軍相依為命,已建立了緊密的感情,下意識地把趙國視為自己的國家,希望能
為她盡一點力。
  但他又知道即管乾掉趙穆,趙國仍不會好得到那裏去,這種兩頭不著岸的心情,自是使
他愁思難禁。
  身旁的婷芳氏柔聲道:“少龍在想甚麼呢?”
  另一邊的烏廷芳帶點醋意地道:“當然是想著雅姊和倩公主哪!”
  項少龍摟著兩個赤身裸體,粉嫩膩滑的玉人兒,想起李牧勸他不要縱情酒色的告戒,苦
笑道:“和你這兩個美人在一起,怎還會想起其他女人。我只是因今晚有要事去辦,不能陪
你們,所以才心中苦惱。”
  烏廷芳諒解地道:“陶公剛通知了我們,項郎放心去吧,我們兩人會乖乖的等你回來,
噢!忘了告訴你,自你到大樑去後,婷姊每晚都和芳兒同床共寢,說親密話兒,今晚我們姊
妹就在榻上等你回來。”
  項少龍心叫天啊,若每次她們都要雨露均沾,想不酒色傷身都怕難矣。
  烏廷芳又興奮地道:“想不到嚴平都不是你對手,真希望你也能挫挫那趙霸的威風。”
  項少龍想起趙致,忍不住出言相詢。
  烏廷芳有點尷尬地垂頭道:“聽說她是連晉那壞蛋的情人之一,你殺了連晉,她自然恨
你入骨了。”
  項少龍心中恍然。
  趙霸對自己充滿敵意,亦可能是與此有關,而非和趙穆有任何勾結,但當然也有可能是
另有原因。
  在這時代,又或在二十一世紀,誰有權勢,便自有依附之人,此乃千古不移的至理。
  項少龍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向正為浴池添加熱水的春盈道:“給我找滕翼和荊俊兩位
大爺來。”
  紛紛雨雪,仍漫漫不休地灑往古城邯鄲。
  項少龍和滕翼兩人隱身暗處,注視著仍隱有燈火透出的大宅。
  項少龍在滕翼耳旁笑道:“荊俊這小子定是心中暗恨,因為我把他從有女人的溫暖被窩
中抓了出來。”
  滕翼冷哼道:“他敢?我警戒了他,若太荒唐的話,就把他趕回家去。”
  項少龍暗忖,有滕翼管著荊俊,這小子想放恣亦不易。
  風聲響起,身手比常人敏捷靈巧十倍的荊俊由牆上翻了下來,迅即來到兩人隱身處,低
聲道:“想不到裏面這麼大!我已找到朱姬的住處。”
  項少龍點頭道:“我們去吧!”
  三人從暗處閃出,來到高牆下。
  項少龍望往雨雪紛飛的夜空,暗忖這樣月黑風高,更適合乾夜行勾當,誰會在這種嚴寒
天氣下不躲在被窩裏,連守衛也要避進燃著火坑的室內去呢。
  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深時分,他們便像置身在與眾不同的另一世界裏。尤其項少龍想起即
可見到把中國第一個皇帝生出來的美女,心頭既興奮又刺激。
  項少龍仔細體味著這奇異的情緒,隨著荊俊迅速攀過高牆,來到了莊院之內。
  裏面房舍連綿,教人難以一目瞭然,亦使人想不到以嬴政的質子身份,為何竟佔用了這
麼大的地方。
  他們落腳處是個長方形的露天院子,對著高牆是一列房舍,看來是□僕居住的地方。
  荊俊展開身法,熟門熟路的在前引路,一口氣越過數重屋宇,到了一個園林之內,花木
池沼,假山亭榭,相當不俗。
  荊俊指著園林另一邊一座透出燈光的兩層樓房道:“我剛才偷聽侍女說話,朱姬應是住
在那裏,卻不知是那個房間?”
  滕翼細察環境道:“我們就在這裏為你接應把風,若見形勢不對,荊俊會扮鳥叫通知
你。”
  項少龍點頭答應,往樓房潛去,揀了個沒有燈光透出的窗戶,看過沒有問題後,閃了入
去。
  這是個小廳堂模樣的地方。
  躡足到了往外去的木門,貼上耳朵,聽得外面無人時,推門而出。
  外面是一條走廊,一端通往外廳,另一端是通往樓上的梯階。
  屋內靜悄無聲,看來婢僕們早進了夢鄉。
  這個想法還未完,梯頂處足音響起。
  項少龍忙躲回門內,奇怪為何這麼晚仍有人未睡覺。
  足音來到門前停下。

  項少龍大叫不妙,這時來不及由窗門離去,匆忙下避到一角,蹲在一個小櫃之後,雖不
是隱藏的好地方,總好過與來人臉臉相對。
  丙然有人推門而入,接著是杯盤碰撞的聲音。
  項少龍知道對方不曉得有人藏在一角,放膽探頭一看,原來是兩個俏丫環。
  其中一婢打了個呵欠道:“最怕就是他了,每次來了夫人都不用睡覺,累得我們要在旁
侍候。”
  另一婢道:“夫人平時話也不多半句,但見到他卻像有說不完的話。”
  先說話的婢女笑道:“總好過服侍那個色鬼,身體都不行了,還要靠討厭的玩意發□,
香姐便給他一連三晚弄得只剩下半條人命。唉!”
  項少龍心中一沉,這色鬼不用說就是嬴政,現在由婢女口中說出來,看來雅夫人說的一
字不假。
  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雄材大略的秦始皇怎會是如此一個人,將來他憑甚麼誅除呂不
韋,又統一六國,確立中國龐大的基礎規模。
  嘮嘮蘇蘇下,兩婢捧著弄好的香茗去了。
  項少龍知道有人未睡,不敢由樓梯上去,由窗戶離開,覷準二樓一間燈火烏暗的窗戶,
攀了上去,才到一半,一隊巡衛由花園的小路提燈而至。項少龍大吃一驚,因為這若是朱姬
宿處,巡衛自然特別留心,絕不會錯過他這吊在半空的人。
  猛一咬牙,加速往上升去,倏忽間已穿窗進入屋內。
  那是女性住的大閨房,地上滿鋪厚軟的地席,秀榻內空空如也,除了幾椅梳□鏡外,牆
上還掛滿壁畫,美輪美奐,項少龍正懷疑這是朱姬的寢室時,兩婢熟悉的腳步又在門外響
起。
  項少龍心中叫苦。
  這叫前面有狼,下面有虎,幸好房中一角放了個大櫃,無可選擇下,撲了過去,拉開一
看,內裏共分兩格,最下一格雖堆有衣物,仍可勉強擠進去,那敢遲疑,忙縮了進去,剛關
上櫃門時,兩婢推門入來。
  接著是整理被褥的聲音。
  不一會兩婢走了出去,卻沒有把門掩上。
  項少龍心中叫苦,看情況朱姬和那情夫隨時會進來,自己豈非要屈在這裏聽朱姬的叫床
聲。
  今晚看來很難接觸到朱姬,若在有烏廷芳和婷芳氏兩人在的被窩中渡夜,自然比蜷曲在
這裏強勝百倍。
  而且滕荊兩人久候他不出,可能會弄出事來。
  苦惱間,一重一輕兩種足音由遠而近,接著是關門聲。
  項少龍心叫天啊!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外面傳來衣衫□□的摩擦聲,和男女親熱的呻吟聲。
  項少龍閒著無事,不由猜起朱姬這情夫的身份。
  照理絕不會是趙穆,明知明天軍方將領會向孝成王翻他的賬,目下好應去向趙王獻媚下
藥,蠱惑君心。因為說到底,趙王對趙妮有著一定的感情,若真的知道下手害她的人是趙
穆,說不定會不顧“夫妻”恩情,把趙穆處死,趙穆怎可大意疏忽。
  可是朱姬母子一直被置在趙穆的監視下,其他人想接近亦須趙穆首肯才成。
  那這人會是誰呢?
  一把柔情似水的聲音在櫃外的房內響起道:“人家托你的事,辦得怎樣了?”
  項少龍心中叫絕,只聽聲音,便知這女人很懂利用天賦本錢,迷惑男人,難怪剛登皇位
的莊襄王對她如此念念不忘了。
  呂不韋既挑中她媚惑莊襄王,她自非氾氾之輩。
  那情夫道:“現在局勢不明,仍未是回秦的時刻。”
  項少龍嚇了一跳,立時認出這是大夫郭開那娘娘腔。
  想不到原來竟是他,難怪能與朱姬搭上,只不知趙穆是否知道此事。
  朱姬嗔道:“有甚麼不明朗的,現在異人已登上王位,只要我們母子能回咸陽,政兒就
是繼承王位的儲君,還有甚麼好顧忌的!”
  親吻的聲音再次傳來,朱姬嬌吟的聲音比前加劇,顯是郭開正施展調情手段,安撫朱
姬。
  只聽得朱姬嬌呼道:“不要!”
  冰開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難得有這機會,來!到帳內再說吧!”
  朱姬微怒道:“你只是對人家身體有興趣,一點都不關心妾身的心事。你說吧!為何答
應了人家的事卻不做。”
  冰開急道:“你不知我已做了很多工夫嗎?只是現在莊襄王剛登位,各方面都看得你們
很緊,兼且呂不韋現在地位不穩,隨時有坍台的危險,無論怎樣計算,你也不應該於這時偷
回咸陽去。”
  項少龍逐漸明白過來,朱姬以美色誘惑了趙穆黨內郭開這重要人物,想借助他的力量,
逃離邯鄲。
  只不知郭開是否真想背叛趙穆,還只是存心騙色,看來還是後者居多。只要想想郭開正
得勢當權,在趙國內又有龐大親族,無論他是多麼自私的人,一旦面對生與死的選擇,怎能
不為父母兄弟妻子兒女著想。
  最尷尬的更是若郭開到秦國去,肯定要失去朱姬和性命,因為朱姬另外兩個男人,無論
呂不韋或莊襄王,都會因嫉忌把他郭開殺死。
  以郭開那麼精明的人,怎會不考慮到這些切身的問題?
  朱姬亦當明白這道理,只是心切歸秦當王後,甚麼都顧不得了。
  朱姬果然默不作聲。
  冰開柔聲道:“來吧!天氣這麼冷!有甚麼地方比被窩更舒服呢?”
  接著是寬衣的聲音。
  朱姬的聲音道:“你先到帳內去,我落了□便來陪你。”
  冰開顯然非常疲乏,打了個呵欠,上榻去了。
  外面傳來朱姬脫衣的聲音和解下頭飾的微響。
  奇異的聲音響起,原來是郭開的鼻鼾聲。
  項少龍受到感染,眼皮也沉重起來,快要睡著時,足音迫近。
  他立時睡意全消,暗忖不是這麼巧吧,朱姬竟要來打開櫃門取她的性感睡袍?
  想猶未已,櫃門被拉了開來。
  項少龍人急智生,撲了出去,摟著她倒在席上,一手捂著她的小嘴,把她豐滿而只穿著
單衣的動人肉體壓在身下,同時湊到她耳旁低喝道:“我是項少龍,奉呂不韋之命來找
你!”
  重覆了三次後,朱姬停止了掙扎,嬌軀放軟。
  榻上傳來郭開有節奏的打鼾聲。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仰起了少許,登時和朱姬臉臉相對。
  他不由心兒急跳。
  只見身下女子,生得妖媚之極,充滿成熟女性的風情,一對會說話的眼睛,亦在閃閃生
輝的打量著項少龍。
  項少龍登時全面感受到她豐滿迷人的肉體,一陣心旌搖蕩,熱血騰湧。嚇得忙壓下欲
火,以免對方察覺。
  緩緩挪開捂著她濕軟小嘴的大手,朱姬的花容月貌,立時呈現眼下。
  她絕不是烏廷芳、雅夫人又或紀嫣然那種完美精緻的美麗,臉龐稍嫌長了一點,鼻樑微
曲,朱唇亦豐厚了些,可是配起她秀媚的俏目,卻形成一種蕩人心魄的野性和誘惑力,尤其
極具性格的檀口,唇角微往上彎,使男人感到要馴服她絕非易事。
  我的天啊!
  這就是秦始皇的生母!
  他一直在尋找秦始皇,卻從沒夢想過可這樣佔他母親的便宜。
  如蘭的體香發香,衝鼻而入。
  朱姬一瞬不瞬她瞧著他輕輕道:“我知你是誰,因為趙穆現在最想除去的人就是你。”
  項少龍收起意馬心猿,湊下去在她耳旁道:“希望你也知烏家和呂先生的關係,他派了
圖先來和我們接觸,要儘快把你們母子弄回咸陽去。”
  項少龍苦忍著耳腔內的痕癢,強制著侵犯她的衝動,卻捺不住輕齧了她圓潤的耳朵,
道:“首先要和你取得聯絡,了解情況,才能定下逃亡的細節,我-”
  榻上傳來翻身的聲音。
  兩人大吃一驚。
  朱姬急道:“明晚再來!我等你。”
  項少龍忙滾往一側。
  朱姬敏捷地站了起來,這時榻帳內傳出郭開的召喚。
  朱姬俏臉微紅,俯下俏臉橫了項少龍一眼。
  項少龍忍不住色心大動,伸手握著她的小腿,緊捏一下,才放開來。
  那種銷魂的感覺,比之真正歡好,更要感人。
  朱姬又白了他一眼,才往臥榻走去。
  當她弄熄燈火,鑽入帳幔裏時,項少龍才清醒過來。
  不由暗叫這婦人好厲害,匆匆離去。
  這時就算他弄出聲響,郭開也不會知道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四 章 進退無路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四 章 進退無路

  吃過早點,項少龍去見烏氏父子,卻見不到烏卓和陶方。
  他記起了與趙穆接觸的可疑楚人,知道兩人定為此事去了。
  當他報告了昨晚見到朱姬的情況後,烏氏父子都沉吟起來。
  烏應元皺眉道:“這個女人非常厲害,沒那個男人能逃過她的引誘。但是郭開為何這麼
鬥膽,那處的婢僕應是趙穆的人,他這樣作登榻之賓,怎瞞得過趙穆呢?”
  烏氏道:“趙穆很多事都放下去給郭開辦,那裏的人說不定就是由郭開一手部署的,所
以才可以這麼肆無忌憚,監守自盜。”
  轉向項少龍道:“你那兩名新收的家將是難得的人材,好好的籠絡他們,財富女人,可
任他們要求。”
  項少龍唯唯諾諾應道:“我曉得的了!”暗忖若純講利害關係,怎可持久相依?
  烏應元道:“少龍現在似乎可輕易把他們母子偷出來,問題只在如何離開邯鄲,沿途又
如何逃過追兵的搜捕?”頓了頓懷疑地道:“這是否太容易了點!”
  項少龍只擔心另一方面,道:“我們烏家有這麼龐大的親族,眷屬不下千人,怎逃得出
趙國?”
  烏應元微笑道:“這事我在兩年前便安排好了,烏家生意遍天下,所以一直以來,都不
斷有人被安排到別處去管理生意和牧場,最近更借口開發新的牧場,連廷威也給送了出去,
免他花天酒地時□漏了口風。”
  項少龍這才恍然,難怪見不到烏廷威,道:“趙王既知岳丈和呂不韋交往的事,現在我
們又不斷把家族的人調離邯鄲,怎會不起疑心呢?”
  烏應元道:“他們始終止於懷疑吧了!從沒有抓到甚麼真憑實據,而且無論郭家或我
們,均與各國權貴有往來,還不時為趙王進行秘外交,若非趙穆從中搧風點火,和呂不韋有
交情算得甚麼一回事?””
  項少龍更是不明白,道:“趙穆為何欲去我烏家而後快呢?”
  烏氏一掌拍在幾上,怒道:“還不是郭縱這傢伙從中弄鬼,不知從那裏查到我們族譜內
有秦人的祖先,又查得烏氏乃秦人邊地一個大姓,自此趙王對我們疑忌日深,趙穆只是順著
趙王心意,落井下石吧!”
  項少龍至此才弄清楚來龍去脈。
  烏應元回到先前的話題道:“郭開既秘密搭上了朱姬,得怎樣想個方法,利用這事打擊
郭開和趙穆的關係。若沒有郭開給趙穆出壞主意,趙穆會容易對付多了。”
  烏氏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這事容後再說。”轉向項少龍道:“你最好
想個較具體的計劃,今晚見朱姬時好堅定她的信心,以後合作起來容易一點。”
  這時下人來報,有客人找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奇怪,究竟是誰來找他呢?
  項少龍這時在烏家的身份更勝從前,儼然為烏氏、烏應元外最重要的人物,就在主宅大
廳內接見客人。
  他出到廳堂,來的竟是少原君的舊將劉巢和蒲布兩人。項少龍大喜趨前,把兩人扶起,
驚喜交集道:“我天天都在盼你們來,終給我盼到了。”
  兩人見項少龍如此重視他們,都感激得熱淚盈眶。
  項少龍問起大樑的事。
  原來自項少龍美逃出信陵君府,信陵君暴跳如雷,又發覺《魯公秘錄》除了頭一截外,
被人偷龍轉鳳盜走了,氣得差點自殺,更懷疑乃姊平原夫人向項少龍透露消息,對她兩母子
冷淡起來。
  少原君因此變得脾氣暴躁,終日打罵家將,蒲布等乘機請辭。
  沒有了信陵君的支持,少原君亦難以支撐二百多個家將的局面,索性將他們遣散,於是
蒲布等聯同四十多人,回到邯鄲。
  他們均為這裏的地頭蛇,打聽到項少龍安然無恙,立即來找他。
  項少龍靈機一觸,使人向烏應元要了一筆鉅額銅元,塞給兩人道:“你們找個地方落
腳,但記緊不要□露與我的關係,即管盡情享樂,當我要你們辦事時,自會找你們。”
  蒲布兩人知他正與趙穆展開生死鬥爭,聞言心領神會,又見他出手比少原君闊綽十倍,
人品卻要好上百倍,那還不死心塌地要追隨他。
  劉巢道:“我們在邯鄲都是很吃得開的人,現在又正式離開了平原府,不若我們詐作投
靠趙穆那奸黨的人,好充當公子的耳目。”
  項少龍暗忖這果然是好主意,誰想得到一向與自己為敵的平原府家將,竟是他的人呢。
與他們商量了要投靠的對象後,又研究了聯絡的方法,兩人才興高採烈地告辭走了。
  項少龍心情輕鬆起來,往找滕翼,見他正訓練烏家的子弟兵,想起特種部隊的觀念,對
他道:“你看看我這提議是否可行,在這二千子弟兵中,揀出大約一百個最精銳的,名之為
‘精兵團’,把他們帶往農場隔離了來操練,學習各種不同技能,假若人人都學得你和荊俊
的一半身手,那時要強闖進質子府救人,亦非沒有可能的事了。”
  滕翼先聽得眉頭大皺,暗想一百人那能成甚麼大事,到項少龍把自己以前在特種部隊的
嚴格訓練和取強汰弱的方式說出來後,這經驗豐富的猛將亦要五體投地道:“這種訓練方式
我還是首次聽到,少龍你實是無可比擬的軍事天才,戰爭到了你手上變成了一種藝術。”
  項少龍心中暗笑,若把刀劍箭變成了槍砲,只是這個古代特種部隊,便或可征服六國,
統一天下了,那時何懼區區一個趙穆。
  兩人又詳細研究了訓練的方式和裝備,項少龍才領著荊俊和那十名隨身保鏢,往雅夫人
府去。
  策騎路上時,項少龍想起了不知去向的美蠶娘,恨不得立即掉轉馬頭,走到桑林村看個
究竟。
  又想起遠在大樑的紀嫣然,一時滿懷憂思,不能自已,難舒愁眉。
  與他並騎而行的荊俊,溜目四顧,看著街上的行人,忽然有感而發道:“小俊很感謝項
大哥和滕大哥,沒有你們把我帶到這麼刺激好玩的地方來,生活不知怎過才好呢?”
  項少龍拋開心事,笑道:“但也可能會害得你丟了性命!”
  荊俊嘻嘻一笑,灑脫地道:“那就只好認命了!正是因為有這種隨時丟命的危險,和美
女玩起來時才特別有味道,那種感覺就像我五歲那年,首次幫爹去獵虎的情景?”
  項少龍失聲道:“五歲的小孩走路都不穩妥,你能夠幫甚麼忙呢?”
  荊俊也笑起來道:“這就忘記了,只記得當猛虎掉進陷阱時,那可怕的叫聲,嚇得我把
尿撒到褲襠裏去。”
  項少龍忍不住哈哈大笑,愁眉稍解。
  後方蹄聲響起。
  眾人聞聲一齊扭頭往後望去。
  一騎由遠而近,策馬者外披鬥篷連頭罩著,一時看不清楚臉容,到奔至近處,才認出是
誰。
  荊俊的眼立即亮了起來。
  項少龍也微感愕然,喚道:“致姑娘要到那裏去?”
  趙致放緩馬速,來到項少龍另一邊,別過臉來,冷冷看著項少龍道:“兵衛要到那裏去
呢?”
  荊俊在那邊向她眨眼道:“致姑娘還未回答項大哥的話哩?”
  趙致見到荊俊就心中有氣,覺得他比任何人都要討厭,怒道:“大人說話,沒有你插嘴
的餘地!”
  項少龍失笑道:“姑娘錯了,小俊是我的好兄弟,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荊俊想不到項少龍這麼抬舉他,立時神氣起來,挺起胸膛,故意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道:
“我還以為致姑娘是來找我荊俊的哩!”
  趙致氣得俏臉煞白道:“誰要找你?”
  不知如何,荊俊的舉止動作,總令她看不順眼,芳心生氣。
  荊俊呵呵一笑道:“那你來找誰啊!”
  項少龍不禁莞爾,這小子對調戲女人,頗有一手。
  趙致知道落入了荊俊的說話陷阱去,若她答是來找項少龍,因著荊俊先前語氣暗示的意
思,便變成她是春心動了來找項少龍。若答不是,自然找的是他荊俊了。
  事實上趙致亦弄不清楚來找項少龍是有何目的。
  昨晚項少龍大勝在邯鄲有崇高武術地位的宗師級人物嚴平,震懾了在場各人。
  一向自視甚高的趙霸亦生出怯意,尤其現在更有軍方在背後為項少龍撐腰,趙霸那還敢
卷入政軍兩大勢力的鬥爭中,宴後立即告戒諸徒,特別針對趙致,不準她惹項少龍。
  但趙致心高氣傲,回家後愈想愈不忿氣,起來後不自覺策馬往烏府去,途中竟遇上了項
少龍等人,所以追了上來。
  這時不禁語塞,脹紅了俏臉。
  項少龍不知她和連晉的關係親密至何種程度,輕嘆道:“當時在那種被迫分出生死的決
戰裏,不是連晉死就是我項少龍亡,而且連晉和趙穆施弄陰謀詭計在先,我則是光明正大和
他比拚高下,誰能怪我呢?”
  趙致微一錯愕,垂下俏臉。
  連晉與趙穆以春藥消耗項少龍體力一事,早傳遍朝中權貴,趙致亦有耳聞,卻硬迫自己
不去理會。但不知怎的,現在由項少龍淡淡描述出來,卻使她深信不疑,或者那是因為項少
龍昨晚表現出那不畏強權、光明磊落的態度所致吧!她對連晉的愛雖強烈,但卻純由於異性
間表面的吸引力,被連晉利用她懷春少女的情懷,乘虛而入,攫著了她的芳心。
  這種初戀滋味雖令她難忘,卻仍未到刻骨銘心的地步,當連晉完美的形象被破壞後,這
段情愫亦隨風消散,一時間腦內一片空白,茫然不知何以遣懷。
  項少龍對她的轉變了然於胸,微微一笑道:“致姑娘,讓荊俊送你回家好嗎?”
  趙致吃了一驚道:“我不用人送!”拍馬馳進左旁的橫街去。
  項少龍向荊俊打了個眼色,荊俊大喜,拍馬追去,不理途人側目,大嚷道:“致姑娘等
等我!”
  項少龍心中欣然。
  趙致這妮子真的不錯,與荊俊無論年紀和外型均極相配。最主要是他看出荊俊對她一見
傾心,不過看來若要把她追到手,這小子還要費一番功夫。
  忽然間項少龍醒悟到自己改變了很多。
  若在以前,對女人他是多多益善,來者不拒的,現在不知是否擁有太多美女,又或接連
受心愛人兒橫死的慘厲打擊,他對女人的心意已淡多了,有點不願涉足情場的心境。
  每一個人出生後,都要面對身旁的人的死亡,而最後則以自己的死亡作終結。
  這一年來,他曆盡了這種生離死別的噬心痛楚。
  他想起了昨夜與朱姬的事,當時雖是欲念大作,卻與愛情半點關係都扯不上,純是基於
異性相吸的本能衝動。
  可又是那麼難以抑制。
  今晚見她時可要小心點,否則若和她發生肉體關係,事情便會更複雜了。
  只希望她不會挑逗自己,這女人實在太懂得引誘男人了。
  夫人府在望,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拍馬而去。
  眾衛忙策馬緊隨,十一騎旋風般卷進趙雅的夫人府去。
  雅夫人到了王宮去,夫人府內只有趙倩和公子盤。
  趙盤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再沒有像以前般整天溜了去玩,又或調戲侍女,聯群結黨恣意
生事。
  趙倩憐他悲慘的遭遇,陪他讀書認字,而趙盤在這美麗公主表姊前,亦轉了性般努力學
習。
  項少龍看得心酸苦痛,把趙盤領了到花園,悉心傳授他墨子劍法,又使手下和他對打搏
擊。
  趙盤忘情地武習時,項少龍和一旁觀看的趙倩閒聊起來道:“真想不到這孩子變得這麼
懂性。”
  趙倩兩眼一紅道:“他最愛的人就妮姨,現在他心中充滿仇恨,不但恨趙穆,也恨父
王,所以他要以你這師傅為榜樣,學得智勇雙全,好為妮姨報仇雪恨。”
  項少龍看著公子盤臉上那與他年紀絕不相稱的陰鷙專注和堅毅不拔的神情,心中湧起一
股寒意。
  他有種直覺,趙盤將來定非普通的人,但暫時仍很難猜到他可以有甚麼作為。
  趙倩低聲道:“他肯接受我,一方面因為我是你的人,另一方面是因我和他那樣,都痛
恨父王和趙穆。”
  項少龍心頭一陣難受,道:“你父王不是最敬重妮夫人嗎?為何竟會這麼坐看趙穆行凶
呢?至少亦應徹查此事,何況這已惹起了軍方的不滿,使趙國面臨長平之戰以來最大的危
機。”
  趙倩幽幽一嘆道:“沒有人能明白父王的,以前他並不是這個樣子。但自長平之戰後,
他整個人變了,優柔寡斷,凡事都三心兩意,甚至有點怕面對群臣,尤其是軍方的將領,任
得趙穆大權獨攬,只手遮天。像妮夫人這件事,他本應嚴責禁衛徹查,但趙穆介入後,三招
兩式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教宮內所有人都對他心淡了。”
  項少龍由趙倩的說話裏,看到長平之戰對趙國的另一種影響。
  懊戰之敗,主要是因孝成王中了秦人幼稚之極的離間計,以趙括代廉頗,亦可說是新上
任君主和當權老將的權力衝突。
  經此趙國有史以來最傷根本元氣的挫折後,孝成王失去了信心,變成一個逃避現實的
人,甚至怕對著群臣默責的眼光。
  於是趙穆乘虛而入,在精神和肉體上均滿足了他的需求。
  趙王變成了同性戀者,說不定亦是一種自暴自棄,帶點自虐式的毀滅性行為。當然亦有
可能是天生的生理追求,真正原因,恐怕孝成王自己都難弄得清楚。
  趙倩淒然道:“我仍在懷念當時逃出大樑的日子,希望每晚都有你摟著人家疼愛人家。
少龍啊!甚麼時候我們離開這醜惡的地方,找個無人的荒野,讓倩兒為你生火造飯,你則打
獵來維持生活?”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他留在美蠶娘的小谷不走,或者能以這種方式終老山林,但現已勢
成騎虎,欲罷不能。
  就算到了秦國去,面對的可能是更複雜的權力鬥爭,在這古戰國的時代裏,看來並沒有
桃花源式的樂土。否則美蠶娘就不會險被土霸強奸,滕翼亦不致妻亡子滅了。
  他嘆了一口氣,把桃花源的故事說了給趙倩聽,當這美麗的三公主心神俱醉,靈魂飛到
那人類憧憬的樂土時,趙雅神色凝重的回來了。
  項少龍和她避入靜室商議。
  趙雅嘆道:“李牧在戰場上是無可比擬的猛將,但在權謀手段上卻太魯莽了,亦低估了
趙穆對王兄的影響力。”
  項少龍心叫不妙,道:“發生了甚麼事?”
  趙雅並沒有直接答他,苦惱地道:“他們不明白王兄自長平一戰後,最怕就是別人說他
犯錯,現今李牧擺明要迫王兄承認在妮姊一事中有疏忽和包庇嫌凶之責,他怎肯接受。”
  項少龍皺眉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
  趙雅頹然看著他道:“昨晚宴會後,趙穆立即進宮找王兄,說些甚麼話沒有人知道,想
來是指責軍方借題發揮,想動搖王兄寶座之語;對你當然也不會有好說話。”
  項少龍這才明白甚麼叫昏君誤國,當權力集中到一個人手上時,這個人便成了成敗的關
鍵。現代的民主制度雖充滿了缺點,但總比由一個昏君操縱所有人的生死優勝百千倍。
  趙雅續道:“今早王兄召了我去,詳細詢問你的事,又迫人家說出和你真正的關係,教
我差點招架不來。”
  項少龍懍然道:“你怎樣答他?”
  趙雅神色不自然起來,道:“當然不會說真話,不過看來他仍相信我沒有迷上你,或者
是因我以前的聲譽太壞吧!”言罷垂下俏臉,滿懷心事的樣子。
  項少龍捏著她下巴,抬起她的粉臉,道:“現我牽涉到軍方和烏家兩個系統,你王兄亦
不敢對我輕舉妄動吧!”
  趙雅淒然道:“人家擔心得要死哩!你千萬不要高估軍方和烏家的力量,假若王兄不顧
一切,就地把你處決,那時米已成炊,誰也不會真的為你與王兄正面衝突。”
  項少龍心中湧起怒火,冷笑道:“想殺我項少龍,恐怕孝成王要出動大軍才行,我絕不
會俯首就擒的。”
  趙雅嗔道:“有時你這人似足有勇無謀之輩,只是王兄的親衛兵團便有二萬人,守城兵
達三萬之眾,主帥樂乘又是趙穆的人,有起事來,誰救得你。你若有不測,人家怎活下去
啊!”說到最後熱淚奪眶而出,可知她是何等淒惶恐懼,但又似另有別情。
  項少龍心痛地把她摟入懷裏,微笑道:“放心吧!曾有人說過我是多災多難的新聖人,
所以絕死不了。”
  趙雅一呆道:“是誰說的?甚麼是新聖人?”
  頓了頓似不感興趣的道:“現在人家方寸已失,心亂如麻,少龍快教我應該怎樣做。”
  項少龍沉吟片晌,道:“沒有甚麼好選擇的了,只有逃離邯鄲,始有生路。但走前我定
要把趙穆碎□萬段,才可□心頭之恨。”
  趙雅愛憐地撫著他臉頰道:“你要答應帶雅兒走的啊!”
  項少龍肯定地道:“這個當然,不但帶你走,小盤和倩兒亦隨我們去。”
  趙雅輕輕道:“是否到秦國去,唉!秦人比任何一國的人更深沉可怕哩!”
  項少龍笑道:“別忘了我是新聖人。”站起來道:“恐怕要到了秦國才有機會陪伴你
們,孝成王的反應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要立即找李牧商量,設法緩和你王兄的情緒。”
  趙雅陪他往外走去道:“我會負責偵察宮內的情況。幸好有晶王後站在你那一邊說話,
王兄又三心兩意,短期內應仍不敢以霹靂手段對付你。”話完忽垂下俏臉,美目掠過複雜難
明的神色。
  項少龍當然看不到,只是心中煩困。
  鄒衍可能真信他是甚麼新聖人,但他卻知道沒有這一回事。
  若有新聖人,就應是嬴政。
  可是現在那樣子的嬴政,憑甚麼做統一天下的新聖人呢?
  項少龍無限地思念著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慣用的尖端武器。
  在這時代,最厲害的劍手,對付得了十來人亦應付不了百多人,何況是成千上萬受過良
好訓練的兵將。
  所以只能從戰略和謀術入手,才有保命逃生的機會。
  忽然間,他對邯鄲生出戀棧不舍的情緒。
  終於要離開這偉大的古城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五 章 密商大計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五 章 密商大計

  項少龍來到李牧在邯鄲的大將軍府,牆內的廣場處聚集了過千人馬,整裝待發,似要立
即出門的樣子。
  項少龍心往下沉,由府衛領往見李牧時,李牧正由宅內出來,一身戎裝,見到項少龍,
把他拉往一旁道:“大趙沒有希望的了,今天大王把我召入宮,要我立即趕返北疆,應付匈
奴,更不給我機會提起趙妮的事,還明言邯鄲由趙穆負責,你快走吧!否則性命難保。”
  孝成王的反應,顯然亦出乎這名將的意料之外。
  李牧再低聲道:“邯鄲城內的將領有很多是我以前的部屬,我已把你的事告訴了他們,
囑他們暗中幫你一把。”接著說出了幾個名字。
  又道:“假若趙穆派人追你,可往北疆逃來,只要進入我的勢力範圍內,我便有方法保
護你,連大王也奈何我不得。”
  項少龍想不到這個只見過三次面的人,如此情誼深重,義薄雲天,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李牧解下配劍,遞給他道:“這劍名‘血浪’,比之飛虹更勝數籌,吹毛可斷,破敵甲
如無物,以你的絕世劍法,有了它當更如虎添翼,不要拒絕,否則李牧會小看你了。”
  項少龍湧出熱淚,接過這名字可怕的寶刃。
  李牧拍著他的肩頭喟然道:“那處可容你,便去那處吧!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在沙場相
遇,那時各為其主,說不定要生死相見,我亦絕不會留情,你亦應該那樣對待我。”
  言罷哈哈一笑,說不盡的蒼涼悲壯,毅然上馬離府,踏上北征之途。
  項少龍百感交集,呆然目送,頓時頗有舉目無親的感覺。
  抽劍一看,只見晶光燦爛的特長劍體上隱有棗紅血紋,並呈波浪之狀。
  劍柄處以古篆鑄著“血浪”兩字。
  昨夜的喜悅已不翼而飛,現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靠自己的智計和能力,使烏家和自己
心愛的人兒們,能安全離開這毫無天理的地方。
  項少龍茫然離開大將軍府。
  沒有了李牧這樣德高望重的人主持大局,軍方縱對趙穆不滿,亦不敢犯誅族之險為趙妮
一案仗義執言,更沒有人敢站在他這一方,他也不願牽累其他人,現在只能靠烏家和自己
了。
  李牧被遣返北疆,整個趙國的軍政界都清楚趙王的心意,就是要與趙穆站在同一陣線,
而他項少龍是趙穆最大的眼中釘,自是朝夕難保,時日無多。
  雪中送炭沒有多少人肯做,但落井下石卻是人人樂而為之,因為既可打擊烏家,又可討
好趙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趙穆何時取得趙王的同意,一舉除去烏家和項少龍。
  有甚麼方法可拖延趙王下這決定呢?
  苦惱間回到烏氏城堡,陶方迎了上來,道:“那個叫單進的楚人給我們擒來關在囚室
裏,不過這人是硬漢一名,怎也不肯吐露半句說話,現在看看少龍你有甚麼意見,說不定要
下重刑了。”
  項少龍像看到一線希望的曙光,道:“搜過他的行囊沒有?”
  陶方嘆道:“都是些沒有關係的東西,以趙穆的奸狡,絕不會有這麼容易給人抓著的把
柄。”接著頹然道:“就算這人肯乖乖合作,站出來指證趙穆,趙穆仍可推個一乾二淨,還
反指我們誣陷他。唉!你說孝成王信他的男人還是信我們呢?”
  項少龍沉吟道:“只要我們清楚趙穆和楚人的來龍去脈,便可設計對付他,所以絕不可
輕易放過這線索。”
  兩人這時來到後宅處,由一座建築物的密室入口,進入守衛森嚴的地下囚室。
  那楚諜單進被綁在木樁上,滿臉血汙,精神萎靡,顯是吃了不少苦頭,垂著頭默然不
語。
  項少龍雖很同情他,但亦別無辦法,這就等若戰爭,對敵人仁慈,簡直等如自殺。
  項少龍靈機一觸,把陶方拉到一旁道:“這人一看便知是不畏死的人,否則楚人亦不會
派他來負責這麼重要的任務,但任何人的忍耐力也有限度,只要我們找到那方法,便可摧毀
他的意志。”
  陶方沒好氣道:“問題是有甚麼辦法?”
  項少龍道:“這方法叫疲勞審訊,你找十多個人來,不斷問他一些重覆問題,不準他如
廁和吃東西,最重要是不讓他睡覺,審問時要以強烈的燈光照著他,我看他能捱得多久。”
  陶方還是首次聽得這樣的審訊方法,半信半疑道:“真會有用嗎?”
  項少龍肯定地道:“包保有用,你先使人料理好他身上的傷口,給他換過乾淨的衣服,
便可進行。”
  又和他說了些審訊的技巧和要問的東西,使陶方亦覺很有道理,項少龍才去找烏應元。
  烏應元正在密室內接見客人,知他到來,立即把他請進去。
  那是個毫不起眼的行腳商人,身材高頎,可是相貌猥瑣,樣子一點都不討好。
  烏應元請項少龍坐下後道:“少龍!這就是圖先生最倚重並有智多星之稱的肖月潭先生
了。”
  項少龍心想原來是呂不韋頭號手下圖先派來的密使,如此看來,呂不韋是不惜一切,要
在短時間內把朱姬母子接返咸陽了。
  肖月潭相當客氣,道:“未到邯鄲,早聞得項公子大名了,請勿見怪,現在肖某這樣貌
是假的,情非得已,故不能以真面貌示人。”
  項少龍恍然,原來這人是易容化裝的高手,表面看不出半點破綻,心中一動道:“那是
說先生亦可把儲君母子變成任何模樣了。”
  肖月潭點頭道:“項公子的思想非常敏捷,這正是圖爺派肖某人來邯鄲的原因之一,但
怎樣把他們偷出來,就要靠你們了。”
  項少龍正想說把她母子偷出來並不困難,幾下已給烏應元踢了一腳,忙把說話吞回肚
內。
  烏應元接入道:“假若我們能救出她們母子二人,呂先生那方面怎樣接應我們?”
  項少龍這才恍然而悟,以他們的實力,又有肖月潭超卓的易容術,救出她母子應不是問
題,難就難在烏家要同時全體逃亡,所以烏應元才把嬴政母子和烏家掛鉤,迫呂不韋要一併
接收他們。
  丙然烏應元續道:“質子府守衛森嚴,自莊襄王登基後,府內長期駐有一營禁衛軍,邯
鄲城禁之嚴,又是天下聞名,除強攻硬闖外,別無他法。不過肖先生請放心,我們已有了妥
善計劃,包保能把他們母子無驚無險送到城外。”
  項少龍知他在誇大其辭,亦沒有想得甚麼救人大計,但換了是他也只好如此騙取對方的
信任。
  肖月潭道:“敝主曾和莊襄王商量過這問題,屆時我軍會佯攻太原郡的狼孟、榆次諸
城,引開趙人的注意力,而圖爺將親率精兵,潛入趙境接應,只要你們到達潦陽東的漳水西
岸,圖爺便可護送你們取魏境和韓境返回我國。”頓了頓道:“肖某可否先聽你們的奇謀妙
計。”
  項少龍暗叫厲害,他說了這麼多話,但事實上沒有□露半點圖先率領精兵的位置和路
線,因為若要配合行動,圖先須已身在趙境才行。
  幾下又給烏應元踢了一腳,顯然要他立刻弄一個這根本不存在的計劃出來應付這貴客。
  項少龍那有甚麼計劃,故作神秘道:“肖先生可否等待三天,因為計劃裏最重要的一個
環節,就是聯絡她們母子,這事我仍正在進行中,等獲得頭緒後,其他細節才可作最後取
舍。”
  肖月潭不滿道:“至少也應透露一點情況給肖某知道吧?”
  項少龍故作從容道:“先生的出現,可能令整個計劃生出變化,說不定可借助先生的易
容術,使我們遠離邯鄲趙人仍懵然不覺,所以我才要再作新的部署。”
  肖月潭臉容稍寬,道:“我有點明白了!”轉向烏應元道:“聽說烏家的歌舞姬名聞天
下,肖某怎能錯過。”
  烏應元大笑道:“早給先生安排好了!”
  項少龍知道再沒有他事,溜了出去。
  踏出烏應元的內宅時,項少龍有種筋疲力倦的感覺。城堡內一片午後的安寧。花園裏婢
女和小孩在玩拋球遊戲,傳來陣陣歡笑聲。地上的雪早剷除乾淨,但樹梢上仍掛滿霜花冰
柱。
  他步過時,較有姿色的婢女都向他大送秋波,頻拋媚眼,以望博得青睞。
  但這一向風流自賞的人只感黯然神傷。
  烏應元雖曾說過會把大部分人早一步調離趙境,但誰都知道那只是指直系至親,至於較
疏和眼前這些婢僕,都會被無情地捨棄,最終更成為趙人□憤的對象。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他項少龍亦沒有辦法。
  在這群雄割據的時代,人的命運都不是由自己操縱的。
  天堂會忽然變成可怕的阿鼻地獄!
  他並不擔心呂不韋會出賣他們,在這戰爭不息的土地,烏家的畜牧業對軍事和經濟均無
比重要,以烏家父子的厲害,定可把部分資源撤出,其他的都不會留下給趙人,那將對趙國
做成致命的打擊,更難苟安生存,這亦是趙王自作自受的惡果。
  烏應元是雄才大略的人,幾年前便開始不動聲色地部署一切,只瞧他看中自己的眼光,
又不惜把最鐘愛的女兒嫁給他,便可知他的果敢和高瞻遠矚。
  只有這種人,才能在這世界快樂地活下去。
  後面口哨聲傳來。

  尚未來得及回頭一看,荊俊已旋風般趕到他身旁,神態輕鬆。
  項少龍大奇道:“得手了嗎?”問的自然是趙致。
  荊俊得意萬分地搖頭,悠然道:“她一直不理我,最後給我跟了回家,還拿劍來趕
我。”
  項少龍愕然道:“那我真猜不到為何你仍可像現在那麼開心高興了!”
  荊俊嘻嘻笑道:“妙就妙在她親爹原來是個書塾老師,走了出來對我嚴詞斥責,說了大
堆甚麼非禮勿視、非禮勿言等說話。我其實一個字都聽不入耳,但看在他美麗女兒分上,裝
作俯首受教,他或者見我像是個讀書的人材;竟說甚麼有教無類,著我每天去上學受教,學
做人道理,只要過年過節送些臘肉便成。嘻!當時趙致氣得差點瘋了,向著我乾瞪眼,但又
毫無辦法,項大哥你說這精採嗎?”
  項少龍搖頭失笑,給荊俊這樣的人纏上,趙致這姑娘恐怕有難了,打又打他不過,趕又
趕他不走,看她怎樣應付?
  荊俊問道:“滕大哥到那裏去了?”
  項少龍答道:“他有特別任務,到城外的大牧場去了。”
  說到這裏,心中一動道:“有沒有辦法把以千計的戰馬弄得四蹄發軟,不能走路?”
  荊俊皺眉道:“餵它們吃些藥便成,但若數目太多,可會困難一點。”
  項少龍心想這事應問烏應元才對,烏家的畜牧業乃世代相傳,沒有人比他們更在行了。
  荊俊興奮地道:“有甚麼事要我辦的!”
  項少龍搖頭道:“你放心去讀書吧!但記著滕大哥的吩咐,不要太過荒唐沉迷,今晚還
要到質子府去。”
  荊俊答應一聲,歡笑著去了。
  項少龍步入他的隱龍居,只想倒頭好好睡一覺,甚麼都不去想。
  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項少龍回復精神,人也樂觀和振奮多了。
  烏廷芳等自是對他悉心服侍。
  春盈四婢眉宇間充滿憂怨,自是怪他直至今天尚未和她們真□銷魂。
  惟有心中苦笑,他的體力雖較一般人好得多,但仍是本源有限,故四女雖然綺年玉貌,
青春迷人,但大事為重,他只有強壓下衝動。
  晚膳時,雅夫人的忠僕趙大竟來找他。
  項少龍還以為趙雅有甚麼急事,忙拋下碗筷,把他迎入內室。
  趙大神情古怪,好一會後才道:“今次小人來找公子,夫人是不知道的。”
  項少龍大感不妥,誠懇地道:“有事放膽說出來吧!我會為你擔當。”
  趙大道:“本來我這些當下人的,絕沒有資格管夫人的事,可是我們兄弟數人,心中早
視公子為我們最值得追隨的主人,故再顧及不到其他事了!”
  項少龍更覺不妙,催他把來意說出來。
  趙大猛下決心,沉聲道:“夫人回來後,不到一個月,有個叫齊雨的貴族由齊國出使來
到了邯鄲,這人生得比連晉更要俊秀,才學和劍術在齊國都非常有名,亦是脂粉叢中的高
手,可是他來趙後,卻像只對夫人情有獨鐘似的,對夫人展開熾熱追求,而大王和趙穆又不
斷為他製造與夫人相處的機會,看來夫人對他亦有點意思。”
  項少龍一聽放下心來,他對自己這方面信心十足,亦不相信曾共患難的趙雅會這麼容易
移情別戀。
  趙大看他神情,焦灼地道:“有些話我不想說也要說了,夫人回來後,想你想得好苦,
茶飯不思,偏是城內又不斷傳出公子死訊的謠言。那齊雨便乘虛而入,有幾晚都在夫人房內
渡過,到公子回來後,夫人才把他疏遠了,可是他昨晚又來纏夫人,直至今早才離開。我們
兄弟商量後,才決定來告訴公子的。”
  項少龍的心立時涼了一大截,以趙雅一向的放蕩,在那種苦思著他的情況裏,的確需要
其他男人的慰藉和刺激,以排遣痛苦和寂寞。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種男女間事,一開始了便很難斬斷,兼之這齊雨又有不差於他
的條件,所以趙雅才會與他藕斷絲連,纏夾不清。
  唉!
  蕩女終是蕩女,那可能牽涉到生理上荷爾蒙分泌的問題,要她長期沒有男人慰藉,會是
很困難的一回事。
  他氾起被騙的痛苦感覺。
  趙大壓低聲音道:“若夫人只是和男人鬼混,我們絕不會作通風報訊的下作奸徒。夫人
有大恩於我們,縱為她死亦心甘情願,但我們卻怕她是給人騙情騙色之外,更別有用心,又
害了公子,那就不值了。”
  項少龍一呆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趙大痛苦地道:“我們曾私下調查這齊雨,發覺他每次與夫人幽會後,都立即偷偷去見
趙穆□□”
  項少龍劇震道:“甚麼?”
  趙大兩眼一紅,垂下頭去,兩手緊捏成拳,顯是心內充滿憤慨。
  對他來說,項少龍是義薄雲天的大英雄,只有他才配得起雅夫人,而趙穆則是邯鄲人人
痛恨的人物,可想見他此刻的感受。
  項少龍逐漸明白過來。
  這條男色的詭計可算厲害了!
  若趙穆可再次把趙雅控制,那他們這方面便休想有一人能生離邯鄲,朱姬母子也要完
了。因為趙雅深悉他們的所有行動和秘密。
  不過看來趙雅雖與齊雨糾纏不清,仍未曾把他出賣。想起今天她神色淒然地要自己把她
帶離趙國,但又怕秦人難靠,便知她心情矛盾。說到底,趙王對她仍是非常疼愛,她是否真
的願意背叛孝成王呢?
  她之想離開趙國,主因是趙國無望,故不想淪為亡國之人,而齊雨亦可給她這種庇護,
把她帶回與秦人間隔了個趙國的齊國。
  齊楚間顯有秘密協議,不擇手段阻止三晉合一,甚至瓜分三晉,所以趙穆既能邀囂魏牟
來對付他,現在又可請得情場高手來向他橫刀奪愛。
  這事當然有趙王在背後撐腰,因為他不想趙雅與烏家牽上關係;同時亦想通過趙雅盡悉
烏家的秘密,時候到了,再把烏家連根拔起,接收所有牧場,去此心腹大患。
  項少龍的思路不住擴闊,想起趙妮一事說不定趙王也是一個參與者,因為小盤曾說過他
們是吃了趙王派人送來的糕點而昏睡過去的。
  趙王容許趙穆這樣做,是以為妮夫人只是不耐寂寞,才會和項少龍相好,所以只要趙穆
能予她同樣享受,便可把她爭取回來,那知趙妮生性貞烈,被汙後竟自殺死了。
  有了這樣的理解,所有不明白的事均豁然而通。
  那就是趙穆可以只手遮蓋趙妮血案的原因,因為根本是趙王首肯的,他更不想把自己的
惡行暴露出來,寧願開罪李牧,亦要把這事壓下去。
  對於趙國,他是真正死心了。
  他的復仇名單上,亦多添了趙王的名字。
  現在最頭痛的問題是趙雅。
  她對齊雨是否已泥足深陷呢?
  難怪趙王這麼容易把趙倩交給她。
  但會否晶王後也是在半真半假地演戲呢?故意引他行刺趙穆,那趙王便有借口把烏家抄
除了。
  想到這裏,不由汗流浹背。
  趙大道:“公子!現在我們應怎麼辦?”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就當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以後再不要跟或調查齊雨,這
事至為緊要,明白嗎?”
  趙大點頭,欲言又止。
  項少龍想起一事,問道:“你們對夫人這麼忠心,難道明知齊雨去見趙穆,也不告訴夫
人嗎?”
  趙大頹然道:“早告訴她了,但卻給她斥責一頓,說齊雨乃齊國來使,趙穆自然要殷勤
招待,還說若我們再跟查齊雨,便絕不輕饒。”
  項少龍心中叫糟,看來齊雨真的把這善變的蕩女迷倒了,否則為何不許趙大追查真相。
  自己可以由連晉手上把她奪走,別人當然也可以從他手上搶去,這是公平得很。
  何況雅夫人以前的廣結善緣,正表示了她最愛嘗鮮。
  趙大終忍不住道:“若夫人真的歸了齊雨,我們希望能過來追隨公子。”
  以趙大的忠心,竟說出這種背主的話來,可知他們對趙雅是多麼失望和痛心。
  趙雅已出賣了他一次,今趟會否歷史重演。
  當她知道逃走無望時,會否因為齊雨和她的本身利益再次出賣他?
  項少龍心內悲痛憤怨,沉聲道:“將來有一天,若我項少龍真能出人頭地,你們來找
我,我必樂意收容你們。”
  趙大歡喜拜謝,這才去了。
  項少龍心情惆悵,腦內一片空白,甚麼都不願想。
  眾女見他神色有異,忙追問原由。
  他怎能把心事告訴她們,把心一橫道:“春盈你們去預備熱水,我要你們全體在池內陪
我。”
  春盈等聞弦歌知雅意,立時俏臉飛紅,但又喜不自勝,擁往浴堂去了。
  項少龍強振精神,暗忖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還怕了誰來。
  這時他最需要的就是刺激,使他的精神能從失落和悲憤的情緒中解放出來。
  強者為王。
  好!
  就讓我項少龍看看誰才是強者。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六 章 真假嬴政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六 章 真假嬴政

  北風呼嘯中,項少龍和荊俊兩人無聲無息地竄牆越壁,避過巡衛和哨崗,來到朱姬樓外
的花園裏。
  荊俊留下把風,項少龍熟門熟路地來到二樓窗外,輕輕一推,窗門應手而開。
  朱姬的聲音在裏面輕呼道:“是少龍嗎?快進來!”
  項少龍一個閃身穿窗入屋。
  朱姬忙把窗門關上,轉身挨著窗台,胸口不住起伏,顯是心情緊張。
  房內只有一盞??弱的孤燈,由於放在窗台那邊的一角,所以不虞會把兩人的影子,反射
在窗紙上。
  燈火強調了朱姬右半邊身體,左半邊沒在暗影裏,使她玲瓏浮凸的身材,更具立體的感
覺,誘人至極。
  房內燃著了火盆,溫暖如春,所以朱姬的衣衫雖單薄,她卻仍是那麼舒慵適意。
  她美麗的媚眼像火炬般燃燒著,更具灼人的暖意,一瞬不瞬地盯著項少龍,好像要把他
的五臟六腑也研究清楚的樣子。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到這麼大膽野性,一點不怕男人的女人,心臟不由“霍霍”躍動起
來,表面卻冷冷地和她對視著。
  這是個絕不簡單的女人。
  朱姬櫻唇輕啟道:“項少龍!我可以信任你嗎?”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看來夫人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了!”
  朱姬美目深注道:“就算我可以信任你,但你又憑甚麼本事把我們母子帶出去。”
  項少龍暗忖我既然可潛到這裏來,自然可把你們帶出去,正要衝口說出來,忽覺不對,
改口道:“這正是我來找夫人商量的原因,因為我猜到趙穆必會把所有人手集中在儲君
處。”
  朱姬點頭道:“你非常精明,難怪趙穆這麼忌憚你。每次他們說到你時,我都很留心在
聽,沒想到不韋竟找到了你,真的很好。”
  項少龍聽她說呂不韋時,像提到個陌生人似的,心中懍然,看來她是不會對任何男人忠
誠的。男人在利用她,她也在利用男人。
  皺眉道:“儲君那面的情況如何?”
  朱姬輕嘆道:“除非你率領大軍,攻破邯鄲城,否則休想把他帶走,自異人郎君登基
後,趙穆便調來二百名身手高強的武士,日夜不停輪班在大宅內陪守他,外面又加建高牆,
形成宅內有宅,並長期有一營近千人的禁衛軍在守衛著,除非你能化作鳥兒,否則休想潛進
去見他。”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今天烏應元向肖月潭說起質子府守衛森嚴,不但沒有誇大,還把
實情“誇細”了。
  朱姬若無其事地淡然道:“而且就算把他救出去也沒有用,趙穆乃用藥的大行家,給他
餵了一種奇異的藥物,必須定期服食解藥,才可沒事,若沒解藥吃,不出十天便要毒發身
亡。”
  項少龍整條脊骨都似結了冰的冰柱。
  我的媽啊!這就是未來的秦始皇?
  今次真是前面有虎,後門有狼,進退兩難。
  還以為救出她們母子是舉手之勞,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籲出一口涼氣道:“這樣扣著儲君,除了用為出氣外,對趙人有甚麼好處。”
  朱姬淡淡道:“你也應聽過趙穆的陰謀,故意以酒色把他變成廢人,說真的,趙穆恨不
得把他送回去當秦王。但現在卻不是時候,因為會便宜了呂不韋,你明白了嗎?”
  項少龍當然明白,呂不韋這麼急切把她們母子運返咸陽,就是要加強與莊襄王的關係。
  這刻他終於發現當朱姬提到兒子時,只說“他”而沒有任何稱呼或直叫他名字,語氣冷
淡得駭人,一時不禁迷惑起來。
  朱姬忽然狠狠道:“這小子死了倒好,見到他我便無名火起了。”
  項少龍吃了一驚,人謂虎毒不食子,朱姬為何會詛咒能令她成為王太後的寶貝兒子?
  朱姬移了過來,挽起他的手,拉著他往秀榻走去,柔聲道:“來!到榻上再說吧!”
  項少龍一來已完全沒有心情,二來剛和春盈諸女荒唐過後,仍疲不能興,三來緊記勸
戒,不可和這同時是呂不韋和莊襄王禁臠的女人發生曖昧關係,駭然下反手撫著她道:“恐
怕時地都不適合吧!”
  朱姬沒好氣道:“你以為人家不知道嗎?只不過那些婢女奉命每隔一段時間便來看我,
躲在榻上,安全得多了。”
  項少龍心道原來誤會了她,忙隨她鑽入帳內,立時芳香盈鼻。
  朱姬著他躺在內側,以錦被蓋著兩人,轉身擠入他懷裏,用力抱緊,小嘴湊到他耳旁輕
輕道:“奴家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但要你先發毒誓,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才可以讓你
知道。唉!我也是別無選擇,才不得不告訴你。我在這裏不準踏出屋門半步,又沒有任何可
信任的人。”
  項少龍心中大訝,甚麼秘密須發毒誓不得外□那麼厲害呢?
  答道:“我項少龍一言九鼎,答應了人的話,絕不食言,夫人放心好了。”
  朱姬欣然道:“我知你是那種言必有信的人,可是奴家仍不放心,你便當遷就人家
吧!”
  美女軟語相求,無奈下,項少龍只好發了個毒誓,同時心中暗笑,項某人根本不信毒誓
會應驗,對我有甚麼約束力呢?不過既然答應了,自亦不會隨便向人說出來。
  朱姬猶豫片晌,壓低聲音道:“他們軟禁著的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項少龍差點失聲驚呼。
  我的天啊!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朱姬還未有機會再說話,敲門聲響,婢女在門外道:“夫人睡了嗎?侯爺來了!”
  項少龍魂飛魄散,正要跳起身來,朱姬一把將他按著,伸手往前在床飾處一按,項少龍
躺處立即變成活板,把他翻到床下的暗格去。
  瞬那間,項少龍由榻上溫暖的被窩,變成躺在有棉被墊底的床下暗格裏,幸好還開有通
氣孔,不虞缺乏空氣。
  門打了開來,趙穆的聲音道:“美人兒,本侯來探望你了!”
  朱姬答道:“侯爺今天精神煥發,定是發生了令你高興的事,奴家很代你開心呢!”
  這時暗格內的項少龍正猜到身躺處必是郭開那“奸夫”的專用暗格,聞言亦要贊朱姬很
懂得對男人灌迷湯。
  接著他“感到”趙朱兩人在榻沿坐下,還有親嘴聲和朱姬令人銷魂蝕骨“伊唔”喘息的
聲音。
  好一會後,趙穆笑道:“聽說你的呂郎派了圖先到邯鄲來救你,美人兒你高興嗎?”
  朱姬嗔道:“你還不知奴家的心意嗎?沒有了你,甚麼地方人家也不想去,而且這只是
謠言罷了!誰會蠢得到這裏來送死?”
  下面的項少龍心中叫絕,朱姬自是在偷聽趙穆的口風。
  丙然趙穆冷哼道:“怎會是謠言,現在秦國舊臣正與呂不韋展開激烈鬥爭,要他負上毒
殺先王的責任。恐怕連你的莊襄王都護不了他。呂不韋死了,我自會把你們母子送回咸陽,
那時可不要把我忘記了。”
  趙穆雖沒有說出來,但項少龍和朱姬都猜到消息定是來自想扳倒呂不韋的秦朝權貴。
  這秦朝外來人和本地權臣的鬥爭,可謂牽連廣泛了。
  主戰場在秦廷,副戰場卻是在邯鄲。
  原本很簡單的事,竟變得複雜無比,尤其朱姬剛才說的話,更是出人意表,石破天驚。
  朱姬大發嬌嗔道:“不回去!不回去!人家絕不回去,由政兒回去好了,我要留在這裏
和你□守。”
  連下面的項少龍亦聽得目瞪口呆,她怎能說得這麼真實感人,若讓她去到二十一世紀,
必是演藝界的超級巨星。趙穆完全受落,又親起嘴來,夾雜著趙穆毛手毛腳時引起的衣服摩
擦聲,男女的淫笑和呻吟聲,下面的項少龍大嘆倒楣。若兩人在榻上歡好,他就更難受了。
  這時他若要刺殺趙穆,確是易如反掌,但當然他不會蠢得那樣做。
  好的是趙穆談興未盡,停止了對朱姬的侵擾,道:“我今天這麼開心,是因為趙雅那賤
人終於落到我算計裏,難以自拔。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了,既迷戀榮華富貴,又最是貪新忘
舊,不過她對項少龍已是很特別的了。幸好我還有一招殺手,就是教孝成王動以兄妹之情,
加上利害關係,那到她不誠心就範?”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完了!趙雅真的背叛了他。只不知她把自己的事透露了多少給王
兄知道?幸好為了不使她擔心,很多事他都沒有和她說,否則更不堪設想。
  朱姬故意道:“為何你整天都咬牙切齒提著那項少龍,他和奴家有甚麼關係呢?人家對
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趙穆怎知這狡婦在探他口風,又或根本不去防範這失去了自由的美人兒,淡淡道:“怎
會沒有關係,烏家一直和呂不韋有聯絡,項少龍是烏家的孫婿,呂不韋若來偷人,自須借助
烏家的力量。”頓了頓冷哼道:“項少龍莫落到我手裏,那時我會令他後悔了做人。我操他
時,你得在旁看著!”
  下面的項少龍聽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撲出去把他殺了。
  朱姬當然知道項少龍在聽著,忍不住喘笑著道:“那個毛頭小子怎鬥得過你呢?他遲早
總會落到你手裏,任你施為。”
  趙穆顯是聽得興奮,道:“來!上榻吧!”
  朱姬總算有點良心,不依道:“半夜三更來弄醒人家,累得人家肚子餓了,那來得興
趣。”
  趙穆顯是對她極為迷戀,忙召人去弄點心給朱姬吃,才滿足地道:“現在趙國沒有人敢
開罪我了,只等把烏家連根拔起,便不會再有人敢不看我趙某人的臉色行事了。”
  朱姬曲意奉承幾句後,柔聲道:“我看項少龍定是不折不扣的蠢材,否則怎會相信以淫
蕩聞名天下的趙雅會對他忠心專心呢?”
  項少龍惟有苦笑,朱姬這兩句話當然是免費贈給他的禮物。
  趙穆那想得到其中有此轉折,正正經經答道:“你錯了!趙雅對項少龍確是動了真情,
所以很多事直到此刻仍替他隱瞞著。不過我太明白她了,所以她怎鬥得過我,她不想和項少
龍一塊兒死,就只好乖乖與我合作。”再舒服地嘆一口氣道:“項少龍這小子不但不蠢,還
非常厲害,若不是抓著趙雅這弱點,真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項少龍想起一事,立時汗流浹背。
  假若趙倩把紀嫣然、鄒衍在大樑救他們一事,說了給趙雅聽,再轉告趙穆,那紀嫣然鄒
衍兩人便非常危險了。
  這時侍女來報,食物準備好了。
  趙穆和朱姬步出房外。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一溜煙走了。
  趙倩在榻上輾轉反側,怎樣也無法入睡。
  沒有了項少龍在身旁,她有種淒苦無依的感覺。
  她又想到趙盤,這失去了母親的孩子日漸變得陰沉可怕,只有對著她和項少龍時才有點
天真歡慰,連趙雅的賬他也不賣。
  假設他表現得脆弱一些,趙倩反會好受點。
  就在此時,帳幔忽給揭開,正要驚呼時,項少龍熟悉的聲音道:“倩兒!是少龍!”
  趙倩那想到夜深人靜時愛郎會出現榻旁,狂喜下撲了過去,死命把他摟著。
  項少龍脫掉靴子,摟著她鑽入被窩裏,先來個長吻,才低聲問道:“你有沒有把嫣然姊
救我們的事告訴雅夫人?”
  趙倩何等冰雪聰明,聞言駭然道:“她不是有甚麼不妥吧?為何說給她聽會有問題?”
  項少龍色變道:“那是說你已告訴她了!”
  趙倩搖頭道:“沒有。但卻不是我不信任她,而是我曾答應嫣然姊,絕不把這事告訴任
何人,所以只把那我們早編好的故事告訴她。”
  項少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大氣。
  趙倩嬌軀一顫道:“天啊!夫人究竟做了甚麼事?要勞你半夜三更偷進來問倩兒這樣的
問題。”
  項少龍愛憐地撫著她粉背道:“今晚你有沒有見過她呢?”
  趙倩道:“聽說她有客人來了,所以我不方便過去。噢!我想起來了,每次說有客人
來,小昭她們的神情都很古怪,似乎充滿了憤怨,但又無法作聲的樣子,那客人難道是□
□”
  項少龍早已麻木了,再不會為趙雅與齊雨偷歡有任何激動,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人
物。
  他曾向趙雅提議讓荊俊等人保護她,卻給她堅決拒絕了,當時尚不會意,現在知道她是
不想讓他知道和齊雨的私情。
  趙倩道:“項郎啊!求你告訴人家是甚麼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道:“這幾天你有沒有覺得夫人有甚麼異樣的地方?”
  趙倩凝神想了一會,思索著道:“給你這樣一說,夫人果然似和以前不同了,不時心神
恍惚,有次我還發覺她獨自一人在垂淚,問起她時,她只說想起了妮夫人。有時又無端端發
下人的脾氣。”再不依地催促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啊!人家的心彆得很難受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你再想想,她有沒有說過甚麼特別的話,例如我們絕逃不出
去,諸如此類的。”
  趙倩道:“這就沒有,但她曾提過呂不韋現在自身難保,隨時有抄家滅族的大禍,我們
若隨烏家去投靠他,等若由狼口走到虎口裏。”
  項少龍道:“那你怎樣答她?”
  趙倩吻了他一口道:“我說只要能跟著你,死也沒關係。”接著一震道:“是了!當時
她神情很古怪,回想起來,似乎像既羞慚又後悔的樣子。跟著便借故走了。”
  項少龍至此已對趙雅完全死了心。
  趙穆說得對,他比項少龍更了解趙雅。所以可先後兩次利用這善變的女人來害他。
  嘆了一口氣後,把情況大約告訴了趙倩。
  趙倩早料到大概的情形,出奇地冷靜。
  項少龍道:“你至緊要表現得若無其事。”
  趙倩深情地獻上香吻,柔情似水地道:“倩兒曉得了,我對你這新聖人有無比的信心,
知你定能領著倩兒和烏家安然渡過劫難。”
  項少龍臨走前道:“你真捨得丟下父王,隨我去接受茫不可測的命運嗎?”
  趙倩肯定地點頭道:“只要能離開父王,倩兒甚麼都不怕。人家有件事仍未告訴你,就
是娘死了後,倩兒的奶娘曾說了句罵趙穆的話,輾轉傳到父王那裏,他便立即賜奶娘毒酒,
奶娘臨死前握著我的手垂淚叮囑:若有機會定要遠離王宮,做個平常人家的女兒也比做公主
強多了。”
  項少龍聽得不勝感慨。
  他真的不明白王族人的心態,正如他並不明白趙雅那樣。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七 章 爾虞我詐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七 章 爾虞我詐

  項少龍和荊俊回到烏府後,各自返回宿處。
  分手前,荊俊欲言又止。
  項少龍知他心意,道:“白天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去上學吧!不過小心點,現在邯鄲除
了烏府外,沒有地方是安全的。”
  荊俊大喜道:“我是天生的獵人,不會那麼容易成為獵物的。”
  項少龍亦知他狡猾多智,逃走的功夫更是天下無雙,所以並不擔心。
  回到隱龍居,眾女均好夢正酣。
  項少龍雖疲倦欲死,但心理和精神被今晚一連串的事影響得太厲害了,那能睡得著,靈
機一觸,就在房內兩個妻妾榻旁依u三大殺式”卷上的打坐方法,盤膝打坐運氣,意與心
會,心與神守,神與虛合,萬念俱滅,竟無意地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物我兩忘的境界。精神超
離了肉身的絆,渾渾融融,回醒過來時,天色大白,眾女都起床了。
  項少龍不理眾女的驚訝,心中暗暗稱奇,自己坐了至少有個把時辰,亦即兩個多小時,
卻像睡覺般似若□了□眼的工夫,盤交的雙腿亦沒有血氣不暢的痲痺感覺。
  在特種部隊受訓時,他也曾習過氣功,以不同的站樁為主,卻從沒有這種神清氣爽的動
人感覺,一時間對雅夫人的事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吃早點時,春盈四女服侍得特別周到,笑容燦爛甜美,故雖是嚴冬時份,仍感春意迷
人,心情轉佳,充滿了堅強的鬥志。
  吻過眾女後,他匆匆趕去找肖月潭,後者仍擁美高臥,見他尋來,披上一件棉袍,便出
來見他。
  這時肖月潭易容的化裝盡去,露出精瞿臉容,與昨天那副尊容真有天淵之別,頗有儒雅
風流的氣質。
  客氣兩句後,項少龍低聲道:“圖爺來趙的消息,已由貴國反對呂先生的人漏了出來,
傳到趙王和趙穆耳裏了。”
  肖月潭臉色微變,露出驚異不定的表情。
  項少龍續道:“但看來他們仍掌握不到圖爺的所在。派人搜索,卻是必然的了。”
  肖月潭道:“我會使人警告圖爺。少龍,圖爺會很感激你的,這消息太重要了。”
  項少龍這才知道肖月潭並不是孤身潛入邯鄲,見到他對自己語氣不同了,心中好笑,
道:“趙穆對儲君的防範非常嚴密。”遂把昨夜朱姬的一番話轉贈給他,連趙穆對嬴政下藥
一事亦不瞞他。
  肖月潭今次真的臉色大變,默然無語。
  項少龍昨夜便感到他主要是想把朱姬母子帶回咸陽,對烏家如何撤往秦境並不熱心。此
刻聽到真實的情況,始明白到憑他們這些外來人,根本絕無可能救出朱姬母子,就算有最高
明的易容術也不管用。
  正如朱姬所說,除非破城攻入來,否則誰可把嬴政帶走,帶走了亦只是落得毒發身亡的
結局。
  肖月潭深吸一口氣道:“少龍在何處得到這些消息呢?”
  項少龍道:“趙穆身旁有我的人,昨晚終有機會聯絡到朱姬夫人,是由她親口說出來
的。”
  肖月潭也不得不佩服項少龍有辦法,猶豫片晌後道:“少龍勿怪我直言,據說趙王早懷
疑烏家和我們呂大爺暗中有往來,現在圖爺來趙的事又給□露出來,誰都猜到是要搶回她兩
母子,你們現在可說動彈不得,如何可以進行計劃呢?”
  項少龍胸有成竹地微笑道:“這問題我要明天才可答你,總之仍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先生可否先向圖爺傳話,若真想把儲君母子帶返咸陽,我們雙方必須衷誠合作才成。”
  肖月潭知被項少龍識破了他們心意,老臉微紅道:“這個當然--當然!嘿!我會告知
圖爺的了。”
  又皺眉道:“趙穆用藥之術,天下聞名,我們如何破解呢?”
  項少龍笑道:“明天我自有令先生滿意的答案。”
  肖月潭見他容光煥發,神態輕鬆,信心不由增加了幾分,點頭道:“看來我要親自去見
一趟圖爺,最快也要三、四天才可回來,希望少龍到時會有好消息見告。”
  項少龍再和他密議一番後,才告辭離去,途中遇上來找他的陶方,後者精神振奮,項少
龍還以為那楚諜一天都捱不了,盡吐實情,豈知陶方只是道:“少龍的方法真管用,只一晚
他便崩潰了一半,只想睡覺,我看他捱不了多久,便要招供了。”
  項少龍暗想這亦算好消息,這種手法雖不人道,總比傷殘他的身體好一點,再堅強的
人,在這種情況下,也會變得軟弱無比的。
  陶方道:“少爺今早離城到牧場去了,會有多天不回來。”壓低聲音續道:“他是去安
排撤出趙國的事宜,十天後就是農牧節,我們例行有‘祭地’的儀式,由趙王親到牧場主
持,到時我們會把部份府眷送往早已預備好了的密處隱藏,待將來風頭過後,才把他們逐一
送往秦國。”
  項少龍放下了點心事,以烏應元的深謀遠慮,他認為穩妥的事,絕不易出漏子。
  陶方引著他往鳥氏的大宅走去,邊道:“當日我在桑林村遇到少龍時,已知你必非池中
之物,仍想不到你會有今天的成就。”
  提起桑林村,項少龍不由想起美蠶娘、神色一黯!
  想不到來到這古代,牽腸掛肚的事,比以前更多了。
  陶方自知其意,安慰了他幾句,但亦知空口白話沒有甚麼作用,道:“老爺要見你
呢!”
  烏氏在那會議的密室單獨接見這孫女婿,開門見山道:“今天找個時間,讓我為你和芳
兒舉行簡單的儀式,正式結為夫婦。”
  項少龍忙叩頭感謝。
  對烏廷芳他已生出深厚的感情,亦以有這麼一位嬌妻感到欣悅。
  烏氏皺眉道:“我還以為你們這麼親密,芳兒會很快有身孕,真是奇怪--”
  項少龍心中懍然,自己雖有想過這問題,卻沒有在意。
  烏氏顯亦不太在意,道:“我要告訴你一件有關烏家生死的大事,這事連陶方都不知
道,只有我們烏家直系有限的幾個人才曉得。”
  項少龍愕然望著他。
  烏氏肅容道:“舉凡王侯府第,均有秘道供逃亡之用,這事人人知曉,我們也不例外,
有四條逃往府外的秘道,出口都是在城堡附近,但對我們來說,只是作掩人耳目之用。”
  項少龍一對虎目立時亮了起來,又難以置信地道:“難道竟有通往城外的秘道?”
  烏氏傲然道:“正是這樣,這條通往城東外的秘道曆時三代七十多年才建成,長達三
裏,不知犧牲了多少烏家子弟的性命,只是通氣口的布置,便費盡心血,深藏地底十丈之
下,挖井亦掘不到,是借一條地下河道建成,入口處在後山一個密洞裏,還要經後宅一條短
地道才可到達,隱秘之極。”
  項少龍至此才明白為何烏家父子,對逃出邯鄲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
  烏氏道:“所以只要你有本事把朱姬母子帶來烏府,我們便有把握逃出去。”
  項少龍大感振奮,信心倍增,最難解決的問題,忽然一下子解決了。
  烏氏旋又頹然道:“這條秘道很不好走,又悶又濕,我年青時走過一趟,便不再下去,
還希望永遠都不須以之逃生,現在老了,更是難行哩!”
  項少龍道:“聽陶公說農牧節時,我們趁機送走一批人,爺爺你--”
  烏氏哂道:“若我也走了,孝成王那昏君不立刻採取行動才怪,誰都可以走,但我卻不
能走。”
  項少龍聞言色變。
  烏氏淡然一笑,頗有點末路窮途的意味,柔聲道:“這天下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我垂
垂老矣,去日無多,再沒有勇氣去面對處身秦國的新生活,也經不起逃亡的驚險和辛勞,所
以我早和應元說了,決定留在這裏不走。”
  項少龍劇震道:“趙王怎肯放過爺爺呢?”
  烏氏哈哈一笑道:“誰要他放過?我連皮都不留下一片給他尋到,我風光了一生,死後
亦不想受辱人前。”
  項少龍失聲道:“爺爺!”他首次發自深心的對這胖老人生出敬意。
  烏氏灑脫地道:“莫作婦人孺子之態,我對你非常看重。凡成大事,必有犧牲的人。孝
成王想攻破我烏家城堡,必須付出慘痛代價。我真的高興,到了這等時刻,我仍有一批舍命
相隨的手下。”
  頓了頓再道:“你只要帶走朱姬母子,孝成王會立即來攻城,若沒有人擋他們幾日,你
們怎能逃遠?”再毅然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項少龍知道難已改變他的心意,事實上他亦是求仁得仁。道:“秘道的事有多少人知
道?看來連廷芳都不曉得。”
  烏氏道:“就是這樣才能保密,放心吧!知道這事的人都非常可靠,這幾天見到烏卓,
著他領你去探路,只要到得城外,沒有人比我們這些世代農牧的人更懂生存之道。”
  再冷哼一聲道:“他不仁我不義,孝成王這樣對我,我就要他嘗嘗長平一役後最大的苦
果,我要教他舉國無可用的戰馬,讓他坐看趙國逐分逐寸的沒落崩頹。”
  看著烏氏眼中閃動著仇恨的厲芒,項少龍忽然明白到若一個人抱定必死之心,實在是最
可怕的。
  項少龍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策著紀才女贈送的愛騎疾風,來到夫人府,在內廳見到了趙
雅。面對玉人,雖近在咫尺,但項少龍卻感到兩人的心遠隔在萬水千山之外。
  特別留意下,果然小昭等諸女都沉默多了,臉兒木無表情,眼內暗含淒楚。
  趙雅仍是笑靨如花,但項少龍卻看到笑容內的勉強和心底的矛盾。
  她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道:“少龍你今天特別神採飛揚,是否事情有了新的進展。”跟著
壓下音量道:“是否抓到趙穆的痛腳了?”
  項少龍搖頭道:“那有這麼容易!”
  趙雅道:“那是否朱姬母子方面有了進展?”
  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緊鎖雙眉道:“她母子居處守衛森嚴,根本沒有方法闖入去,
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見她們母子一面?”
  趙雅垂下頭咬牙道:“讓我想想吧!”
  項少龍知道她對自己確有情意,否則不會處處露出有異的神態,扮演得毫不稱職。
  正容道:“我昨夜想了一晚,決定依晶王後的話,刺殺趙穆。”
  趙雅劇震道:“少龍!”仰起俏臉,淒然望向他。
  項少龍心中快意,沉聲道:“只要殺了趙穆,才有機會把朱姬母子劫走,我現在有一批
大約五百人的烏家死士,有能力對趙穆公開施襲,只要手腳乾淨點,誰敢說我行凶?”
  趙雅茫然看著他。
  項少龍當然知道她以為自己已落入了晶王後布下的圈套裏,只覺無比痛快。
  賤人你既想我死,我便騙騙你來玩兒。
  “但甚麼場合最適宜行動呢?”
  趙雅垂下頭去,低聲道:“十天後是農牧節,趙穆會隨王兄到烏氏城外的牧場舉行祭祀
儀式,唉!少龍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感到她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心中微軟,柔聲道:“不要對我那麼沒有信心吧!我
會把五百人分作兩批,一批埋伏途中,伏擊你王兄和趙穆的座駕--”
  趙雅失聲道:“甚麼?你連王兄也要--”
  項少龍正是要迫趙雅徹底走上背叛他的路上去。只有利用趙雅,他才可騙得趙王和趙穆
入彀。不用假裝的眼中也射出深刻的仇恨道:“你王兄這樣在妮夫人一事上包庇趙穆,不用
說也因為他亦是罪魁禍首,這種奸惡之徒,何必還留他在世上?”
  趙雅惶然看著他,忽像下了決心般垂下頭去,咬著唇皮道:“那另一批人是去攻打質子
府搶人了,但你們怎樣離城呢?”
  項少龍胸有成竹地道:“我會在城西開鑿一條通往城外的短地道,烏家在這方面有足夠
的人手和專材,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城外還會備有人馬,走時分作十多路逃走,沿途又
有預先設置好的隱藏點,就算大軍追來,亦難以找到我們,何況那時邯鄲城因你王兄和趙穆
之死,群龍無首,必亂成一團,若讓晶王後當權,她更不會熱心追我們,這計劃可說萬無一
失,到時我再約定你和倩兒碰頭的時間地點好了。”
  趙雅垂頭不語,臉上急劇的變化難以掩飾地盡露在項少龍眼下。
  他故作驚奇地道:“雅兒!你怎麼了?我的計劃有問題嗎?”
  趙雅一震下回復過來,搖頭道:“沒有問題,只是人家一時接受不了。”
  項少龍故意戲弄她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只要戰術上運用得宜,我包保那昏君和奸臣
就只有這十天的壽命。”
  趙雅淒然橫他一眼,沒再作聲。
  項少龍知道落足了藥,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道:“來!讓我們去看看倩兒和小盤!”
  趙雅垂頭低聲道:“少龍!”
  項少龍心叫不妙,但又是充滿期望,道:“甚麼事?”
  趙雅猶豫了一會,搖頭道:“都是沒有事了,甚麼都可留待到了秦國才說。”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趙雅放過了最後一個可挽回他的機會。
  兩人的感情至此終結!
  自此後恩清義絕,再不相乾。
  離開夫人府後,他感到痛苦的快感。
  痛苦是因趙雅的變心,快感則是拋開了這感情的包袱。
  自那次趙雅毫無理由讓少原君進入她的寢室,他便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意志薄弱,這來
自天性。趙妮和她遭遇相同,又不見學她般四處勾引男人?
  現在是叫長痛不如短痛。
  想到這裏,立即有種說不出的解脫感。
  這十天的緩衝期至關緊要,趙王會故意予他方便,使他能從容部署刺殺的行動,好以此
為借口,把烏家龐大的基業連根奪去。
  若沒有堂皇的借口,趙王絕不敢動烏家,因為那會使國內有家當的人無不自危,紛紛遷
往他國,那情況就糟了,他也可算用心良苦。
  現在只要弄清楚真正的嬴政在那裏,他便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了。
  說不定還可說服烏氏施施然離去。
  想到這裏,恨不得插翼飛進質子府去,向那妖媚絕代,迷死男人的朱姬問個究竟。
  天氣嚴寒、北風呼嘯。
  街上人車疏落,可以躲在家中的,都不願出來捱凍。
  蹄聲響起,一隊騎士出現前方,臨近一看,原來是成胥等十多個禁衛軍。
  項少龍見到故人,親切地打著招呼迎上去。
  那知成胥愕了一愕,勉強一笑道:“項兵衛,我有急事要辦,有機會再說話吧。”夾馬
加速去了。
  項少龍呆在當場。
  心中只想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兩句至理名言。
  看來邯鄲沒有人是歡迎他的了。
  後方蹄聲響起,一騎擦身而過,敏捷地遞了一個紙團給他,打開一看,原來是蒲布約他
見面,上面寫著時間地點。
  項少龍心中一陣溫暖,把紙撕碎後,回府去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八 章 嬴政之秘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八 章 嬴政之秘

  項少龍獨坐隱龍居幽森的林園裏,一道人工小泉由石隙飛瀉而出,形成一條蜿蜒而過的
溪流,沿途奇石密布,層出不窮。lll這時溪水差不多全結了冰,只餘下中間少許泉水滾
流,蔚為奇象。
  烏廷芳等都不敢來打擾他。
  心中思潮起伏,想起與趙雅初次在邯鄲長街相遇的情景,自己如何展開手段,把她征
服。又想到她被趙穆在車上毛手毛腳,挑逗得情不自禁的淫浪。則她會移情別向其實是早有
征兆,因為她根本抵受不了任何男人的逗弄。
  她只是率性而為,顧不了是非黑白之分,否則不會明知趙穆禍國殃民,仍和他打得火
熱,直至被他害苦,才肯離開他。若換了趙妮、趙倩,那會受脅來對付他。
  可是他仍一廂情願地信任她,只看到她媚人美好的一面,便深信她的甜言蜜語。
  當然,若他在趙國扶搖直上,他們的關係可能繼續保持下去。現在卻證明了她受不起利
欲的考驗。
  這時代的人都份外愛使“心術”,愈居於高位的人,愈是如此。
  曾共患難的成胥變臉不念舊情,亦使他心痛不已。
  這世界多的是錦上添花,雪中送炭是罕有難得。
  思索間,他不自覺地依照墨子的打坐法行氣止念,頃刻意暢神舒,忽被足音驚醒過來,
原來是陶方來找他。
  只見老朋友一臉喜色,到他身旁的大石撥掉薄雪坐下道:“那小子比猜想中還不行,終
於供出來了。”
  項少龍一計時間,若由昨天開始問起,至少疲勞轟炸了他超過三十小時,絕非易受的
事,欣然道:“可問到甚麼內情?”
  陶方有點□氣的道:“其實他只是個帶訊的人,完全不知趙穆的底細,純是以口頭方式
報告楚國的事,再把趙穆的話傳回給楚國的文信君楚冷,那是楚王寵信的大臣。”
  項少龍道:“今次趙穆傳的是甚麼話?”
  陶方頹然道:“只說三個月後請文信君派人送禮物來,就這有點特別。其他便是最近發
生例如囂魏牟被殺那類普通消息。”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現在是否仍在審問他?”
  陶方道:“當然!我怕他只是信口雌黃,所以依足你的話,不斷迫他把細節重覆,看看
有否前後不相符的地方。”
  項少龍道:“他以前來過邯鄲沒有?”
  陶方搖頭道:“他是首次接觸趙穆,為了怕別人起疑心,相信他們每次都派不同的人
來。”
  項少龍道:“往返楚趙兩地,最快要多少時間?”
  陶方道:“若是快馬趕路,因有許多關隘盤查擱,只是單程也要兩個月。所以我才懷疑
這小子說謊。”
  項少龍精通間諜方法,微笑道:“不,他沒有說謊,這是防止被人迫供的暗語,三個月
可能是減半的說法,實際上是指半年,送禮來是反話,我早想過若趙穆是楚國派來的人,絕
不會讓《魯公秘錄》落入趙人手裏,所以真正的意思是要楚人半年後派來高手,把秘錄盜回
去,趙穆對楚國真是忠心耿耿。”
  陶方恍然道:“原來這是反話,取禮才真,而不是送禮。楚人真狡猾,而且文信侯早知
‘禮物’指的是甚麼,故此一聽便知。”
  項少龍眼中閃著亮光:“最緊要弄清楚他來邯鄲扮的是甚麼身份,用的是甚麼聯絡手
法,愈詳細愈好,我正愁殺不了趙穆,今趟真是精採極了。”
  陶方開始明白他的想法,興奮地去了。
  陶方後腳才去,荊俊便來找他,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
  項少龍站起身來,笑道:“看來上課並非那麼有趣,是嗎?”
  荊俊來到他面前,頹然道:“把我直悶出鳥來,又不敢開罪未來岳丈大人,還累我破費
買了十斤臘肉送給他,結果連趙致的小手也碰不到。”
  項少龍道:“見不到她嗎?”
  荊俊嘆道:“見到又有甚麼用,這麼多同窗,難道真走過去摸她兩把嗎?我看大部份
人,都是為她才去上課的。”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她也在上課嗎?”
  荊俊搖頭道:“開始時,她坐在一角處,騙得我以為她是陪我上課,不半晌她便笑著跑
了,影全無,下課後怎也找不到她。唉!拿劍迫我也不會再去了。”
  項少龍搖頭嘆道:“太沒有耐性了,怎能奪得美人芳心。”
  荊俊只是搖頭。
  項少龍道:“你陪我到外邊走一趟。”
  兩人換過普通裝束,坐上馬車,出了城堡,才在轉角處溜下馬車,由荊俊遠遠吊著他,
看看有沒有跟的人。
  半個時辰後,項少龍在城南一處密林裏,見到了蒲布。
  蒲布興奮地道:“事情比想像中還順利,趙穆的頭號手下鄭約明把我們全體招納過去,
不是我自誇,我們這批武士於平原君在生時,在邯鄲真的有頭有臉。”
  項少龍道:“有甚麼消息?”
  蒲布歉然道:“我們剛剛安頓下來,甚麼都聽不到,看來沒有一年半載,是很難取得他
們的信任。”
  項少龍道:“沒有關係,你們就在那裏留一段時間,到時我會回來找你們,完成一件大
事後,才領你們離去。”
  蒲布道:“一切全聽項爺吩咐。”頓了頓道:“項爺!我們只希望追隨你。”
  項少龍誠懇地道:“我明白的,必不會辜負你們對我的厚愛和期望。”
  兩人擬好聯絡的方法後,項少龍道:“你們知不知道有個叫齊雨的齊人?”
  蒲布道:“項爺問得真好,我和劉巢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當他的保鏢,還陪他四處玩樂。
嘿!這小子對女人真有一手,那些姐兒見到他,都像蜜蜂找到花蜜般黏著不放。”
  項少龍心中一痛,想起雅夫人,低聲道:“有沒有陪過他去見雅夫人?”
  蒲布道:“這就沒有,但昨晚他卻不用人陪,溜出使節館,說不定是去找她了。”
  項少龍道:“這事你誰也不要說,好了!若沒有甚麼特別事,千萬不要與我聯絡,無論
聽到趙穆對我有甚麼不利行動,亦不要來通知我。千萬緊記。”
  蒲布知他智計過人,這樣說雖不合情理,但其中必有竅妙。肯定地答應了。
  分手後,項少龍回到烏府,意外地發現烏應元、烏卓和滕翼三人全在等候著他。
  在密議室內,烏家幾個最重要的人物:烏氏、烏應元、烏卓、陶方和項少龍全體列席,
還多了個滕翼,顯出他因項少龍的關係和表現超卓,取得了烏家眾人的信任。
  這是有關烏家存亡的最重要會議。
  烏卓首先報告道:“我和滕翼依孫姑爺吩咐,在那二千精銳裏選出了五百人,照孫姑爺
提議的方法逐一測試他們。嘿!想不到只有七十七個人能過關,明天會開始訓練他們,不過
我敢保證這些都是能以一擋百的戰士。”
  項少龍微笑道:“你們只有十天時間,好好掌握了。”
  眾人大奇,問他為何肯定只有十天?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把整件事說出來,只隱瞞了假嬴政一事,因為他曾答應要守秘。
  烏應元眉頭大皺道:“那麼你怎樣把她母子弄出來呢?弄了出來毒發身亡豈非更糟?”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這事另有轉折,可是當朱姬要說出來時,趙穆卻來打斷了,總之
可包在我身上。”
  眾人始松了一口氣,回復希望。
  滕翼冷冷聽著,臉容沒有半分變化,予人一種沉毅不拔的豪雄姿態。
  陶方贊道:“少龍真的智計過人,反利用趙雅去騙倒了趙王和趙穆,看來這十天無論我
們有任何異舉,他們亦不會干預的了。”
  烏氏點頭道:“若沒有少龍,今次我們定是一敗塗地,片瓦不留。”轉向兒子道:“秦
國那邊的牧場搞得七七八八了嗎?”
  眾人大訝,這才知道烏應元竟去了秦境內部署。
  烏應元道:“我選了四個地方經營牧場,兩年前已派出經驗豐富的老手去處理,現在頗
具規模,足可勉強容納我們移去的物資和畜牲。哼!我真想親眼看到孝成王那昏君在我們走
後的表情。”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牧場內那麼多牲口,沿途又有趙兵設關駐守,怎走得了?”
  烏應元笑道:“我們不會動這個牧場的半根草,移的都是接近秦境的幾個畜牧場,這幾
年來我們借口對付秦人,不斷把邊境的牧場擴充,最好的牲口都送到那裏去。”
  陶方接口道:“表面上趙人仍與我們烏家保持良好關係,邊境的守軍那知道這裏的事,
只要秦人同意,就算把所有牲口全體遷移,也不是難事,何況我們只送走最好的牲口,以作
配種之用。”
  烏卓道:“邊防趙軍有很多是我特別插進去改名換姓的烏家子弟,做起事來非常方
便。”
  項少龍心中佩服,原來為了救嬴政母子,幾年前烏應元便開始做工夫,所以現在才如此
輕鬆從容。
  滕翼若無其事道:“不會有任何牲口留給趙人吧?”
  烏氏淡淡道:“這個當然!”
  項少龍心中不忍,想起遍牧場盡是牛馬□體的可怖情景,但這亦是無可奈何,不得已而
為之的事。
  澳變話題道:“現在最關鍵的事,就是我們能把城堡守得多少天,愈久我們便愈有把握
逃出去。”
  滕翼和陶方剛得聞秘道的事,所以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趙人會以為他們被困在城堡裏,不會派人追他們,而朱姬母子亦可由地道離城,故
愈守得久,他們便愈逃得遠,甚至在邊防軍接到消息前,早安抵咸陽了。
  烏卓道:“這事包在我和滕翼身上,這幾天我會秘密由地道把兵員物資和守城的器械運
來藏好,滕兄則負責訓練守城的戰術。”
  烏應元向陶方道:“陶公最好把外人調往別處,盡量遣散沒關係的婢僕,歌姬則挑選精
良的送出城外,但要裝作秘密的樣兒才成。”
  眾人除滕翼項少龍外,都笑了起來。
  前者自妻兒慘死後,罕有歡容;項少龍則是想起了烏氏與堡偕亡的決定。
  忍不住道:“爺爺--”
  烏氏插入道:“這事只能以血來清洗,使烏家後人永不忘記與趙人的仇恨。誰要對付烏
家,都要付出慘痛代價。”
  輕嘆一口氣後,眼中射出緬懷的神色,緩緩道:“我們祖先實是秦國貴冑,因鬥爭被迫
流落到趙國,就是憑著堅毅不屈的精神,在荒山野地設置牧場,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畜牧大
王。現在我的後代終於返家了,而我則能轟烈而死,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烏卓默然無語,烏應元和陶方則神色淒然。
  滕翼眼中射出尊敬神色,動容道:“好漢子!”
  烏氏欣然一笑,辛苦地站起來道:“所以這幾天我要盡情享樂,沒有甚麼事就不要煩我
了。”
  炳哈一笑,在眾人目送下,哼著小調離室去了。
  滕翼和項少龍並肩朝內宅方向走去,問道:“準備怎樣處置倩兒?”

  項少龍知他疼愛這美麗的公主,怕自己會把她舍下不顧,保證道:“我怎也要把她帶在
身邊。”
  滕翼放下心事,轉頭找烏卓去了。
  當日黃昏,烏氏秘密為項少龍與烏廷芳舉行婚禮,又為他納了婷芳氏為妾,正式定了名
份。
  懊晚項少龍又和荊俊潛入質子府。
  項少龍駕輕就熟,避過哨崗守衛,來到朱姬香閨,兩人躲在榻上,細細密語。
  朱姬媚豔的臉龐和他共用一枕,玉體毫無顧忌的緊擠著他,由於她是側臥,迷人的氣息
有節奏地隨著呼吸送入他的耳腔裏,那種誘惑性是沒有男人可以抗拒的。
  幸好項少龍的眼睛投往帳頂部,否則被她那對媚眼一看,保證會不克自持,做出不應該
做的事來。
  在這男權高張的時代,女人都懂得要以她們的天賦本錢控制男人。朱姬正是這類妲己式
尤物中的表表者。否則莊襄王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而趙穆這雙性戀者和大夫郭開此等精明
人物,也不會同時迷戀上她了。
  朱姬不說正事,先道:“你沒有愛上趙雅那淫婦吧?”
  項少龍心道女人即是女人,時間寶貴,朱姬偏有閒情要來管這種閒事,惟有順著她語意
道:“你熟悉她嗎?”
  朱姬不屑道:“趙穆以前不時帶她到我這裏來,你說算不算相熟?”
  項少龍記起趙雅曾暗示與那假嬴政有曖昧關係,看來就是這種在趙穆指示下做的荒唐
事,心頭一陣厭惡,亦有種解脫的感覺,因為再不用為趙雅負上感情的責任了。
  朱姬忽地輕笑起來,得意地道:“趙穆雖然狡猾,卻絕非我們的對手,你應知道怎樣好
好利用這個淫婦吧!”
  項少龍暗叫厲害,給她一口道破了自己的手段,深吸一口氣道:“今次事成,確賴她的
幫忙。”忍不住道:“夫人!你的兒子究竟在那裏?”
  朱姬道:“先告訴我你的計劃,讓我看看是否可行,才可以告訴你。”
  項少龍歷經變故,學懂了逢人只說三分話,扼要地把計劃告訴了她,卻隱去了烏家地道
這最重要的環節,並改為由城西出城。
  朱姬已非常滿意,溫柔地吻了他臉頰,纖手撫著他寬闊的胸膛,嬌媚地道:“你腰間硬
梆梆的,紮了甚麼東西在那裏?”
  項少龍道:“就是可以飛簷走壁的工具和殺人於無形的飛針。”朱姬色變道:“趙雅知
不知道你這本領?”
  項少龍細心一想,搖頭道:“她雖曾見過,但我從沒有解釋用法,而且她看來仍希望我
能獨自逃生,應不會向趙穆透露。”
  朱姬松了一口氣,耳語道:“我們不能只是靠碰運氣,你明晚可否給我帶些烈性迷藥
來,必要時,我要自己想辦法溜出去。”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這女人不簡單,皺眉道:“我們就算可迷倒屋內看守你的婢女,亦過
不了守衛那一關。千萬不要相信郭開,他只是在騙你的身體。”
  朱姬“噗哧”笑道:“傻呆子才會相信他,我要迷倒的人就是他,這是我十年來朝思暮
想度出來唯一可逃走的辦法,我要迷倒他是因看中他的身量和我相差不遠,只要把靴子墊
高,衣服內像你般紮些東西便成。”
  接著嘆了一口氣道:“唉!若不找些事情來做,人都要被關得發瘋哩。”頓了一頓,聲
線語氣均變成郭開那陰柔尖細的聲音道:“所以我每天都模仿他說話的聲調和舉止,若非知
道絕對逃不遠,我早溜走了哩。”
  項少龍為之絕倒,衷心贊道:“你學得真是維肖維妙。”
  足音由門外傳來,項少龍忙躲進暗格去。
  婢女推門入房,揭帳看到假裝熟睡的朱姬後,才安心離去。
  項少龍鑽了出來。
  朱姬又靠過來摟著他道:“不韋手下有個精擅易容術的人--”
  項少龍打斷道:“你說的定是肖月潭,我剛見過他哩!”
  朱姬欣然道:“現在我才真的毫無保留地相信你。好啦!告訴你吧,我雖不懂易容術,
但也曾因興趣從他處學到了些竅訣,悶著無聊時每天都設法假扮郭開的模樣,自信除非相熟
的人,否則絕不會看出破綻。”
  項少龍心中感嘆,由此可知朱姬多麼渴望離開這個囚籠,亦見她在絕境中堅毅不屈的鬥
志。
  朱姬道:“你至緊要帶迷藥來給我,人是很奇怪的,無論做好事或壞事,開了頭便難以
控制,所以趙雅遲早會把你完全出賣,以趙穆的謹慎多疑,必會加派人手看管這裏。”
  項少龍同意道:“給你這麼一說,我也有很不好的預感,若讓趙穆知道我有高來高去的
本領,定會針對這點加以應付。”說著坐了起來。
  朱姬訝道:“你乾甚麼?”
  項少龍沒有答他,移到窗旁,往外看去,剛好一隊巡衛經過。待他們去後,往外面的荊
俊打出手勢,不一會這小子靈若狸貓般穿窗而入。
  項少龍吩咐了他回烏家取藥後,看著他安然離開,才回到床上。
  朱姬瞪大眼睛看著他道:“原來竟有這麼身手高明的人物助你,難怪趙穆對你這麼忌
憚。”
  項少龍道:“夫人快點說出有關儲君的事吧!”
  朱姬好整似暇地道:“這麼急乾嗎?橫也要等人拿東西來你才會走。你也不知人家心中
彆得多麼辛苦,好不容易才有你這個說話的對象。”
  項少龍又好氣又好笑,軟語道:“算我求你吧?”
  朱姬得意萬分,媚力直迫而來,柔聲道:“少龍!親親人家好嗎?”
  項少龍無奈下,別過臉來,只見她那對攝人心魂的媚眼魅力四射,一瞬不瞬的直盯著自
己。
  兩對目光交接了片刻,朱姬香唇主動的印在他嘴上,嬌軀還輕輕向他摩擦扭動。
  陣陣銷魂蝕骨的感覺,遍襲全身,項少龍立時欲燄高漲,難以自制。
  朱姬的香唇移開少許,花枝亂顫輕笑道:“我還以為你是能不動心的怪人,原來和其他
男人毫無分別。”
  項少龍大感氣憤,亦因此分散了精神,壓下了欲火,微怒道:“夫人!”
  朱姬伸出兩指,按在他嘴上,哄孩子般道:“不要發怒,人家是真心想和你親熱的!”
  項少龍拿她沒法時,朱姬正容道:“當日為了避人耳目,不韋和異人郎君沒有把我帶
走,當時我剛產下一子,尚未足月。他們走後,我知道形勢不妙,說不定政兒會被趙人殺掉
□憤,於是連夜使僕人出外找尋其他嬰孩,好代替政兒。”
  項少龍恍然道:“原來現在宅中的假嬴政是這麼來的。”
  朱姬苦惱地道:“匆忙下做的事,自然會有錯漏,一時間亦找不到同齡的嬰兒,惟有以
重金買了個三歲的小孩代替。幸好那時沒有人當異人郎君是個人物,連他有沒有孩子都不知
道。當夜趙穆發覺呂不韋和異人郎君遁走後,凶神惡煞的來把所有婢僕全體處死,只剩下我
和那假兒子,也沒有起疑心。”
  項少龍這才恍然,怪不得嬴政的年齡與史書不符,真實的情況竟是這麼曲折離奇的。
  長平之戰發生在公元之前二六零年,自己到此已有年多光景,眼前應是公元前二四九
年,中間隔了十一年。
  假設秦始皇是在長平之敗傳到趙國後才出世,古代訊息不便,說不定已跨了一年,所以
嬴政應是在長平之役後一年的年頭出生,那他在公元二四六年登位時,即距今三年後,便剛
好是十三歲了,證實史書無誤。
  自己真蠢,竟猜不到這嬴政是假的。
  以前想不通的事,立時貫然而悟。
  這才合道理,以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怎會是窩囊的人物。
  朱姬由衣服裏掏出一塊式樣特別,刻有鳳凰紋飾的精緻玉墜,解下來珍而重之塞入項少
龍手心裏,又把他手掌闔了起來,兩手用力包緊他的鐵拳,柔聲道:“真正的政兒卻被送到
邯鄲一個剛在長平之役失去了兩個兒子的窮家寄養,說明將來以玉墜相認。政兒頸上戴著同
樣的玉墜子。這個是鳳紋,那個刻的是龍紋。”
  項少龍道:“那對夫婦知否儲君的來曆?”
  朱姬眼中射出又喜但又憂心憧憧的神色,緊張得呼吸急促起來,嬌喘著道:“當然不會
讓他們曉得,只說是富家千金的私生子,當時我想不到會立刻被軟禁起來,知情的僕人又給
殺了,所以直到今天你來後,才有機會告訴你這件事。天啊!你定要給我把他找來才成,否
則我也不要活了。”
  項少龍手心感覺著玉墜傳入手內朱姬玉體的餘溫,充滿信心道:“我敢以人頭擔保,必
可找到他。”
  他自是信心十足,否則歷史就不會是那樣的了。
  朱姬呻吟道:“不要哄我歡喜。”
  項少龍道:“我是個有異能的人,預感到的事絕不會錯。”
  朱姬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會後,湊到他耳旁念出了橫亙心內十年那收養她兒子的人的姓
名和住址。
  項少龍用心記著。
  窗門輕響,荊俊去而復返,手中提著大包迷藥,笑嘻嘻來到帳前,運足眼力打量朱姬,
立時目瞪口呆,忘了說話。
  朱姬看得“噗哧”一笑,自是百媚千嬌。
  項少龍責道:“小俊!”
  荊俊這才靈魂歸位,道:“這是烈性迷藥,只一點點可教人躺上一天,冷水都救不醒,
這裏是足夠迷倒百多人的份量了。”
  驀地遠方蹄音驟起,由遠而近。
  朱姬和項少龍同時一震,知道朱姬果然料對了趙雅。
  項少龍更知趙雅不但愈陷愈深,還重新被趙穆控制了,否則不會在這等夜深時份,趙穆
才派人來重新布防,顯是趙雅在床上把有關他的本事透露給趙穆知曉。
  匆匆與朱姬約定了逃走的時間地點後,兩人迅速離去。
  罷攀上高牆,衛士已由假嬴政居所那邊擁來,展開新防衛網。
  由此刻開始,這堅強的秦始皇之母,便要靠自己的力量和才智逃生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九 章 偷天換日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九 章 偷天換日

  翌日清早,急不及待的項少龍偷偷溜到街上,故意繞了一個圈子,才來到城西貧民聚居
的地方。
  雖說是窮民,生活仍不太差,只是屋子破舊一點,塌了的牆也沒有修補吧了!這裏的人
大多是農民出身,戰爭時農田被毀,不得已到城市來幹活。
  他依著地址,最後來到朱姬所說的南巷。
  這時他亦不由緊張起來,抓著一個路過的人問道:“張力的家在那裏?”
  那人見他一表人材,指著巷尾一所圍著籬笆的房子道:“那就是他的家了!”接著似有
難言之隱,搖頭一嘆去了。
  項少龍沒有在意,心情輕鬆起來,暗忖應是這樣才對,舉步走去,來到門前,喚道:
“張力!張力!”
  “咿呀”一聲,一位四十來歲樣貌平凡的女人探頭出來,驚疑不定的打量了項少龍一
會,問道:“誰找張力?”
  項少龍微笑道:“你是張家大嫂吧!”由懷中掏出玉墜,遞到她眼前。
  “砰”的一聲,張嫂竟像見了鬼似的猛地把門關上。
  項少龍給她的反應弄得楞在當場,呆子般望著閉上的木門。
  不一會屋內傳來男女的爭辯聲。
  項少龍反心中釋然,養了十年的孩子,自然不願交還給別人,惟有在金錢上好好補償他
們了。
  伸手拿起門環,輕叩兩下。
  頃刻後門打了開來,一名漢子頹然立在門旁,垂著頭道:“大爺請進來。”
  項少龍見他相貌忠誠可靠,暗贊朱姬的手下真懂揀人。
  步入屋中,只見那婦人坐在一角,不住飲泣,屋內一片愁雲,半點生氣也沒有。
  包不聞孩子的聲音或有甚麼孩子衣物。
  項少龍皺眉道:“孩子呢?”
  那婦人哭得更厲害了。
  張力雙目通紅,痛心地道:“死了!”
  這兩個字有若晴天霹靂,轟得項少龍全身劇震,差點心臟病發,駭然叫道:“怎麼死
的?”
  張力淒然道:“舊年燕人來攻邯鄲,所有十三歲以上的孩子都被征召去守城,被燕人的
流箭射殺了。我們雖受了大爺你們的金錢,卻保存不了孩子,你殺了我們吧!活下去亦沒有
甚麼意義了。”
  項少龍失聲道:“可是他去年還未足十歲啊!”想起剛才指路那人的神態,才明白是為
他們失了兒子而惋惜。
  張力道:“只怪他生得比十三歲的孩子還高大,一天在外面玩耍時,被路過的兵哥捉了
去。”
  項少龍頹然坐下,把臉埋在兩手裏。
  天啊!秦始皇竟然死了,怎麼辦才好呢?
  不!這是沒有可能的,這對夫婦定是騙我。但看其神態,又知這是實情,尤其一邊牆的
幾上,正供奉著一個新牌位。
  張力在懷裏掏出一個玉墜子,遞給他道:“這是從他□身取來的,他就葬在後園裏,大
爺要不要去看看?”
  項少龍挪開雙掌,眼光落在玉墜子上。
  一個荒唐大膽的念頭,不能抑制地湧上心頭。
  項少龍來到夫人府,果如所料,趙雅仍未回來。
  愛內多了些生面的人,趙大等他熟悉的卻一個不見,婢女中除小昭和小美外,其他都給
調走了。
  項少龍知道趙雅必有很好的借口解釋這些安排,但仍很想聽她親口說出來。她愈騙他,
他就愈可把對她不住的淡薄愛念化成恨意。
  趙盤獨自一人在後園內練劍,專注用神,但項少龍才踏進園內,他便察覺到了,如見到
世上唯一的親人般持劍奔來。
  項少龍“嚓!”地拔出李牧所贈的名劍血浪,大喝道:“小子看劍!”
  趙盤眼中精光一現,揮劍往他劈來。
  項少龍擺劍輕輕鬆松架著,肅容道:“當是玩耍嗎?狠一點!”
  趙盤一聲大喝,展開墨子劍法,向項少龍橫砍直劈,斜挑側削,攻出七劍。
  到第七劍時,終因人小力弱,被反震得長劍甩手掉在地上。
  趙盤一面頹喪,為自己的敗北忿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項少龍為他拾起長劍,領著他到園心的小橋對坐在低欄處,正容道:“小盤!你是否真
有決心排除萬難為娘報仇?”
  趙盤點頭斬釘截鐵道:“無論如何,我也要把趙穆和大王殺了。”
  項少龍沉聲道:“你不是和太子是好朋友嗎?”
  趙盤不屑地道:“他從來不是我的朋友,只懂憑身份來欺壓我,娘從了你後,他便整天
向人說娘是淫娃蕩婦,若可以的話,我連他也要殺掉呢。”旋又頹然道:“但就算我像師傅
那般厲害,也殺不了他們,否則師傅早就把他們殺了。”
  項少龍暗暗驚異他精到的推論,微笑道:“你要報仇,我也要報仇。不若我們做個分
配,趙穆由我對付,孝成王這昏君則交給你處置,好嗎?”
  趙盤那想得到項少龍這麼看得起他,瞪大了眼睛,呆看著這唯一的“親人”。
  項少龍道:“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假設你真有為娘報仇雪恥的決心,便
依我吩咐去做,否則亦絕不可□露半句出去,連倩公主和雅夫人也不例外。”
  趙盤跳了起來,跪倒地上,重重叩了三個響頭,小眼通紅道:“只要能為娘報仇,我趙
盤甚麼都肯做。”
  項少龍低喝道:“站起來!”
  趙盤霍地立起,眼內充滿了渴想知道的神色。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我想使你成為統一六國的秦始皇!”
  趙盤呆了一呆,囁嚅道:“甚麼是秦始皇?”
  趙雅步入園內時,項少龍剛把玉墜掛到趙盤頸上。
  由這一刻起,他就是秦國王位的繼承者嬴政。
  趙盤的神色又驚又喜,但眼神卻堅定不移,充滿一往無前的決心。
  沒有人比他這個長居王宮的小孩,更明白這機會是如何難得。
  也惟有成為天下最強大國家的君主,他才有能力殺死趙王,為母親妮夫人洗雪仇恨。
  他不但恨趙王,亦恨每一個袖手旁觀,以冷臉向著他的趙人。
  現在只有項少龍能使他完全信任。
  趙雅微笑來到他們師徒之旁,贊道:“我從未見過小盤這麼勤力的。”
  項少龍向趙盤使個眼色,後者乖巧地溜走了。
  趙雅雖勉強裝出歡容,但臉色蒼白疲倦,顯然昨夜並不好過。
  項少龍故意道:“雅兒是否身體不適?”
  趙雅微顫道:“不!沒有甚麼事。人家這幾天四出為你打探消息,差點累壞了。”
  項少龍皺眉道:“為何這裏多了這麼多生面人,趙大他們那裏去了?”
  趙雅早擬好答案,若無其事道:“我把他們調進宮裏的別院去了,沒有他們幫手,我在
宮內行事很不方便。”
  怕他追問下去,岔開話題道:“計劃進行得如何?聯絡上嬴政嗎?”
  項少龍頹然道:“看來除了強攻外,再沒有其他方法,不過烏家的子弟兵人人能以一擋
十,我的計劃定能成功,趙穆和孝成王休想活過農牧節。”
  趙雅垂下俏臉,不能掩飾地露出痛苦和矛盾的神色。
  項少龍暗忖: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訝然道:“雅兒你這幾天總像心事重重,究竟有甚
麼心煩事,不若說出來讓我分擔,沒有事情是不可以解決的。”
  趙雅一震道:“那有甚麼心事,只是有點害怕吧了!”
  堆起笑容,振起精神道:“少龍最好告訴我當日行事的細節,讓我和三公主好好配合
你,才不致到時會有錯失。”
  項少龍微笑道:“不用緊張,過幾天我才把安排詳細告訴你,因為其中部份仍未能作最
後決定。”心中暗嘆,明白到趙雅是要出賣他到底了。
  趙雅忽道:“少龍!這幾天有沒有聽到關於人家的閒言閒語?”
  項少龍淡然道:“你是說齊雨的事吧!怎麼會呢?我絕對信任我的好雅兒,明白到你是
虛與委蛇,以瞞過趙王對我們的懷疑。”
  趙雅神色不自然起來,像有點怕單獨面對項少龍般,道:“不去看你的美麗公主嗎?”
  項少龍瀟洒地站了起來。
  趙雅呆看著他充滿英雄氣概的舉止神態,秀眸一片茫然之色。
  項少龍心中冷哼一聲,想到將來她明白到自己亦在欺騙著她,便湧起極度的快意。
  接著的幾天,烏家全力備戰,兵員和物資源源不絕秘密由地道運進城堡內。
  項少龍親自訓練那七十七個烏家的特種部隊,而他所用的方法,使滕翼這精通兵法的人
亦為之傾倒,那想得到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訓練方法。
  他亦不時往見小盤,教他如何扮在窮家過了十年的嬴政,到後來反是由小盤告知他自己
想出來的東西。
  項少龍見他這麼精乖,大為放心。
  不經不覺,離農牧節只有三天時間。
  情勢頓時緊張起來。
  現在項少龍最擔心是朱姬,若她走不出來,他們便真的要強攻質子府了,沒有了她,小
盤亦成不了嬴政。
  所以他們另有一套應變計劃。
  這天午後,離去了整整七天的肖月潭終於回來了。
  進入密室後,肖月潭神態大是不同,歉然向烏應元和項少龍兩人道:“首先!圖爺著肖
某先向你們道歉,因為先前實存有私心,言語間有不盡不實之處。但保證由這刻起,我們會
誠心誠意與諸位合作。”
  烏應元如在夢中,不知項少龍使了甚麼手段,使這人態度大改。
  項少龍卻心中驚懍,知道這圖先是個果敢英明的人物,如此一來,才有可能成事。
  肖月潭道:“幸好得少龍提醒,否則圖爺說不定會給趙人抓到。”
  項少龍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肖月潭道:“隨我潛入城共有三十人,都是一等一的強手。”頓了頓道:“圖爺身邊有
一百二十人,亦是他手下最精銳的好手。”
  項少龍道:“肖先生最好命入了城的所有人全到烏府來。”
  肖月潭一呆道:“少龍是否想和趙人打一場硬仗?”
  項少龍微笑道:“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這麼說,先生請恕我賣個關子,後天我會把全
盤計劃奉上,事關重大,請先生見諒。”
  肖月潭笑道:“少龍如此有把握,我反更為放心,現在圖爺藏在城外一處山頭的密林
裏,靜候我們把政太子和夫人送出城外。”
  烏應元笑道:“先生真行,那幾名服侍過先生的歌姬都不知多麼念著先生呢,只要先生
一句說話,我們便將她們送到咸陽府內--”
  肖月潭喜動顏色道:“天下人人都說烏家豪情蓋天,果是言不虛傳,肖某交了你們這些
好朋友了。”
  項少龍告辭離去,途中遇到來找他的荊俊,原來滕翼有事找他。
  到了靠近城牆的一座成了臨時指揮部的小樓,滕烏兩人正在研究質子府的詳圖。
  項少龍奇道:“那裏弄來的好東西?”
  荊俊得意地道:“是我畫出來的,只要我看過一次,便可默寫出來。”
  項少龍大訝,想不到荊俊有如此驚人的記憶力,畫功又那麼了得,誇獎他兩句後,道:
“希望不要用這強攻質子府的後備計劃就好了,否則縱能成功,我方亦要傷亡慘重。”
  滕烏兩人一齊點頭,可見對攻打質子府,均存有怯意。
  荊俊道:“若要把質子府攻破,那確是難之又難的事,但若只須救出朱姬,情況便完全
不同,只要由我率領那‘精兵團’便行了。”接著說出計劃,竟然頭頭是道。
  三人大訝,同時對他更刮目相看。
  項少龍暗忖這小子正是天生的特種部隊,比自己還行,正容道:“由現在開始,你就是
精兵團的頭領,你最好和他們同起同息,將來合作起來,便可如魚得水了。”
  荊俊大喜,別人忙得喘不過氣來,他卻閒著無聊,只能當滕翼的跑腿,這時忽變成精兵
團的指揮,怎還不喜出望外。
  一聲呼嘯,逕自去尋他的部下。
  烏卓苦笑搖頭,追著去了,沒有他的命令,誰會聽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指揮。
  滕翼閉目養了一回神後,睜眼道:“我仍放心不下倩兒。”
  項少龍道:“照理未到農牧節,他們應不會擺佈倩兒,免得惹起我們的猜疑。”
  滕翼道:“在趙王眼中,倩兒已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我擔心他當天就會賜她一死,我
們便錯恨難返了。”
  項少龍給他一說,更多了小盤這項擔心,以趙王的凶殘無情,說不定小孩子也不放過,
驚疑地道:“那怎辦才好呢?”
  趙穆迫趙雅把自己的人全部調走,一方面是由他的人監視雅夫人,教她不敢背叛他,同
時亦可把趙倩控制,要她生便生,死便死。
  項少龍是關心則亂,腦內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方法扭轉這惡劣的形勢。最大的問題是
他們只能待到最後一刻,才可把趙倩救出來。
  滕翼道:“假若趙王早一天把趙倩召入宮中,我們便甚麼辦法都使不出來了。”
  雖是在這寒冬時份,項少龍仍熱汗直冒,駭然道:“我倒沒想過這麼一著!”
  滕翼冷靜地道:“這事包在我身上,趙穆仍不知我們看穿了他的詭計,所以不會派大軍
駐防夫人府,就算派人押解趙倩回宮,亦不會勞師動眾,只要我們派人十二個時辰注視夫人
府,到時隨機應變,便不怕有失了。”
  項少龍有苦自己知,問題是在小盤身上,他下了決心,不把小盤假扮嬴政一事告訴任何
人,將來除他和趙倩、烏廷芳有限幾人外,便沒有人知道小盤的真正身份。
  滕翼道:“怕就怕趙王狠心到把女兒就地賜死,這事真傷腦筋。”
  項少龍把心一橫道:“這事說不定要強來了,我就施壓力迫趙雅讓我把倩兒帶到這裏
來,她唯一方法就是請示趙王,假若他真是存心處決女兒,亦不會介意女兒到烏家來,還可
多加我們一項擄劫公主的罪名,他們更可振振有詞了。”
  滕翼道:“理論上你應把趙雅一起帶走,她難道不會生疑嗎?”
  項少龍也感到這方法行不通,愁懷難舒時,雅夫人派人來請他到夫人府去。
  項少龍匆匆上路,心知肚明是到了向趙雅攤出假牌的時候了。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 十 章 錯有錯著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 十 章 錯有錯著

  項少龍在幽靜的內軒見到趙雅。
  是日天氣晴朗,多天沒有露面的太陽溫柔地照拂著銀白色的世界。
  今次項少龍連小昭小美都見不著,看來整個夫人府已徹底換上了趙穆方面的人。
  趙雅一身素黃,精神好了一點,但仍掩不住淒蒼的玉容,有種令人心碎的孤清美態,□
露出內心受到的折磨和矛盾。
  項少龍卻對她沒有半絲同情。只暗叫活該。
  坐好後,獻茶的婢女退了出去,趙雅輕輕道:“事情進行得怎樣了?”
  項少龍淡淡一笑道:“尚算順利,你那處有甚麼新的消息,趙穆有沒有收到風聲?”
  趙雅搖頭道:“王兄和趙穆的精神都擺在和燕人的戰爭上,暫時無暇顧及其他事情。”
頓了頓續道:“倒是晶王後催促你快點動手,著我告訴你王兄因你與李牧合謀上書一事,非
常不滿,極可能在農牧節後,對付你和烏家。”
  項少龍暗忖這是要加強我動手的決心了。趙雅你真是非常賣力。
  趙雅見他沉吟不語,道:“你們與呂不韋他們聯絡上了嗎?若沒有秦人的接應,怎把朱
姬母子送回咸陽去?”
  項少龍裝作苦惱地道:“早聯絡上了,他們派了圖先率人來接應,但仍不信任我們,只
說我們若能把朱姬母子偷出城外,便到城西的馬股山與他們會合。”
  趙雅怎知這是胡謅出來的,俏目亮了起來,加緊追問道:“現在只剩下兩天時間,出城
的秘道弄好了嗎?”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甚麼都預備妥當了。”接著以最深情誠懇的語氣道:“對我來
說,你和倩兒比朱姬母子更重要,所以我決定了先把你、倩兒和小盤三人送往城外,才發動
對你王兄赴牧車隊和質子府的特襲,否則寧願取消整個計劃。”
  趙雅嬌軀一震,垂下頭去道:“我們真的是那麼重要嗎?”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失去了你們,我還有甚麼樂趣,依照往例,你王兄的車隊將於
大後天辰時中離城,我會早少許於卯時末在後門處等你們,若諸事妥當,立即派人先送你們
到城西,待我劫到朱姬母子後,再來與你們會合,一起由秘道離城。”
  趙雅道:“誰負責城外的伏擊呢?”
  項少龍道:“當然是由烏卓負責,車隊經過長草原時,我們的人會藏在預先挖好的箭坑
內,在他們毫無防範下,只是□弓勁箭,便教他們應付不了,這計劃可說萬無一失。”
  趙雅櫻唇輕顫,以蚊蚋般的聲音道:“好吧!到時我會和三公主、小盤溜出來與你會
合。”
  項少龍見目的已達,過去找趙倩。趙雅則藉詞回宮向晶王後報告,離府去了。但項少龍
當然知道她是要向趙王報最新的情況。
  趙倩見到他自是非常開心,但又是憂心忡忡,怕他鬥不過趙王和趙穆。
  項少龍把她擁入懷裏,一邊輕憐蜜愛,一邊告訴她小盤化身作嬴政一事。
  聽得趙倩俏臉色變,也不知應害怕還是興奮,籲出一口涼氣道:“難怪小盤這些天來行
為古怪,不時自言自語,累得我還以為他念母過度,失了常性,又不敢告訴你,怕分了你的
心神。”
  項少龍道:“除了你和廷芳外,便沒有人知悉他真正的身份,所以無論在任何情況下,
你也不可揭破此事。”
  趙倩道:“我明白了!”
  為了安她的心,項少龍把剛才對趙雅說的話,告訴了她,再商量了怎樣為小盤掩飾後,
才回烏家城堡去了。
  次日項少龍再到夫人府找趙雅,探聽她的口風。
  丙如所料,趙雅沒有反對這安排。
  站在趙穆的立來說,項烏他們便像在他的掌心內變戲法,怎樣變也變不出他的手心之
外。所以絕不會因此而放過一舉把項少龍和烏家所有潛在勢力盡殲的天賜良機。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小孩膽子較小,我想先把小盤帶走,雅兒有甚麼意見?”
  趙雅那會在意一個無關痛癢的孤兒,點頭答應了。
  項少龍長身而起,正要離去。
  趙雅輕呼道:“少龍!”
  項少龍轉過身來,趙雅把嬌軀挨入他懷裏,纖手纏上他脖子,獻上香吻,用盡所有力氣
□出心中的痛楚。
  項少龍雖半點興趣也欠奉,亦唯有虛與委蛇,裝作熱烈貪婪地痛嘗她的小嘴。
  唇分後,趙雅的熱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項少龍故作驚奇道:“有甚麼心事呢?”
  趙雅伏在他肩上失聲痛哭起來,好一會後才平復過來,道:“人家太高興了,才如此失
態吧!”
  項少龍心中大罵。
  趙雅離開了他,拭著淚道:“去找小盤吧!”
  項少龍公然領了小盤出府,途中為他換過預備好的破舊衣服,又吩咐一番後,才帶他回
烏家城堡。
  此前他已把嬴政另有其人一事告訴了有關人等,烏家各人自是振奮莫名,最高興的還是
肖月潭,如此一來,整個局勢頓時扭轉過來。
  罷踏入府門,烏應元和肖月潭兩人已搶著迎來,跪下高叫太子。
  小盤詐作慌張失措,躲到項少龍身後,只是嚷著要見親娘。
  項少龍向各人道:“他仍未習慣自己的真正身份,讓我帶他去讓廷芳照顧,待他見到王
後再說吧!”
  眾人那會疑心,歡天喜地擁著這假太子到內府去了。
  時間轉瞬即逝,農牧節終於來臨。
  天尚未亮,城堡內所有人都起來了。
  此時所有婦孺,借口到牧去慶祝農牧節,均離城去也。婷芳氏和春盈四女亦是其中一批
被送走的人。
  烏廷芳大發脾氣,堅持要留在項少龍身旁,眾人拿她沒法,惟有答應。
  城內除烏卓手下的二千精銳子弟兵外,還有在忠誠上沒有問題的七百多名武士和二百多
男女壯僕,人數達三千人,加上高牆和護河,實力不可輕侮。
  這也是趙王等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能把他們引離堅固的城堡,對付起來自是輕易多
了。
  吃過戰飯後,項少龍領著滕翼、荊俊、肖月潭和他三十名武技高強的手下,與由烏家七
十七名精銳組成等於特種部隊的精兵團,摸黑出門。
  他們離堡不久,烏卓便率領另五十名好手駕著馬車,往夫人府開去。
  半個時辰後,到達夫人府的後門時,天才微亮。
  後門立即打了開來,閃出趙雅和趙倩。
  有人拉開車門,恭請兩人上車。
  趙雅微隨著趙倩跨到車上,只見烏卓和另兩人坐在馬車上,冷冷道:“夫人你好!”
  趙雅大感不妥,馬車已朝前開出。
  趙雅強作鎮定道:“少龍呢?”
  烏卓向那兩人打個眼色,那兩人立即出手,把趙雅綁個結實,還封著了她的俏口。
  烏卓則把預備好的衣服,遞給趙倩,讓她加蓋身上,不一會已搖身一變,化成男兒模
樣,若非近看,絕難發覺破綻,尤其唇上□的假須,更是維肖維妙。
  趙雅驚惶的美目看看烏卓,又看看對她不屑一顧的趙倩,終於明白了是甚麼一回事,一
時愧悔交集。
  烏卓厭惡地看著她道:“你這又蠢又賤的蕩貨,竟敢出賣我們項爺,真是不知自量。”
“呸”的一聲向她吐了一口涎□。
  馬車這時轉入了一條林間小徑裏,烏卓和趙倩兩人走下車去,馬車才再朝前開出。
  趙雅的淚水終忍不住汨汨流了下來。
  車窗外忽見雨雪飄飛。
  項少龍、滕翼、肖月潭等藏在質子府對面的密林裏,注視著質子府正門的動靜,一切看
似全無異樣,門外更不見守衛,似乎毫沒戒備。
  肖月潭懷疑地道:“夫人會否這麼輕易溜出來呢?”
  項少龍看著茫茫的雪花,暗忖史書上確有寫明朱姬母子都安然返抵咸陽,所以這看來沒
有可能的事,應該會順利發生的。充滿信心地道:“一定可以!”
  話猶未已,質子府門大開,先是十名趙兵策馬衝出,接著是輛華麗的馬車,後面跟了另
二十名騎兵,聲勢浩蕩的來到街上,轉左往城西馳去。
  眾人喜出望外,連忙行動。
  埋伏那方面的荊俊接到旗號,立即發出準備攻擊的命令,三十個精銳隊員迅速利用早先
縛好的攀索,爬上林蔭大道兩旁的樹上,弩箭瞄準迅速接近的目標。
  那車隊快要來到伏兵密布的樹下時,後面蹄聲大作,只見一名趙兵策馬追來,打出停止
前進的手號。
  指揮車隊的小頭目大訝,下令勒馬停步。
  忽地箭聲嗤嗤,□括聲響,三十一個包括禦車者在內的趙兵全部了賬,都是一箭了命,
倒下馬來。
  精兵隊員紛紛躍下,準確無誤地落在馬背上,控制了吃驚嘶跳的戰馬。

  荊俊則輕若飄絮的躍在馬車頂上,正要一個倒掛金鉤,探頭向裏面的“假郭開”真朱姬
邀功領賞時,“砰”的一聲一個男子持劍撞開車門衝了出來。
  眾人大吃一驚。
  只見此人一身華服,年紀在二十五六間,高度比得上項少龍,長相英俊不凡,生得玉樹
臨風,那對眼更有勾魂攝魄的能力,足夠資格作任何娘兒的深閨夢裏人。
  他也非常機警,見到滿地趙兵□體,四周全是敵人,一聲發喊,便想竄入道旁的樹林
裏,那知脖子一緊,已給車頂的荊俊以獵獸的手法套個正著,手中劍甩手落地。
  兩名精兵隊員撲上來,立時把他掀翻地上,還吃了三拳一腳,痛得彎曲起身體。
  項少龍、肖月潭等剛趕過來,見到此情此景,都為之色變。
  馬車內空無他人。
  項少龍一腳踩在那人腹上,喝道:“你是何人?”
  荊俊抓著他頭發,扯得他仰起那好看漂亮的小白臉。
  只見那人早嚇得臉無人色,顫聲求饒道:“大爺饒命,我是齊國來的特使,與你們無冤
無仇。”
  項少龍與荊俊臉臉相覷,想不到這齊雨中看不中用,如此窩囊怕死。
  肖月潭氣急敗壞道:“怎辦才好呢?郭開昨夜顯然沒有到夫人房去。”
  眾人立時醒悟到眼前此子定是去佔朱姬便宜,得食後現在才離開,那朱姬雖有天下最能
誘惑男人的媚骨,亦無用武之地,沒引得郭開到她榻上去,當然沒有機會把他迷倒。
  項少龍擦地拔出血浪,指著齊雨的眼睛喝道:“你要左眼還是右眼?”
  齊雨顫聲道:“饒命啊!你要我乾甚麼也可答應你。”
  項少龍回復了冷靜從容,微笑道:“我只要你回質子府去。”
  馬隊冒著雨雪,朝質子府開回去。
  項少龍和肖月潭兩人坐在車廂裏,脅持著驚得渾身發抖的齊雨,看著這縱橫情的古代潘
安,又好氣又好笑。
  大門打了開來,有人叫道:“齊爺回來何事?”
  在項肖兩人脅迫下,齊雨掀□向外道:“我遺下了重要文件,須到夫人處取回來。”
  那兵衛道:“郭大夫有命,任何人也不得進入質子府。”
  齊雨依著項少龍傳入他耳旁的話道:“這文件與貴國大王有關,非常重要,萬事有我擔
當,快放行!”
  那兵衛顯因他身份特殊,又是剛由府內出去,無奈下讓他們進入。
  隨行的趙兵當然是荊俊等人假扮的,一來由於下著大雪,兼且這批趙兵專責保護齊雨,
與守府的趙兵分屬不同營系,互不相識,一時竟沒有察覺出岔子來。
  眾人松了一口氣,車隊迅速來到朱姬宅旁空地上。
  荊俊負責留守宅外,只見花園內處處架起了種種防禦敵人攻來的設施,又挖了箭壕,不
由倒吸一口涼氣,慶幸不用強攻進來。
  項少龍和肖月潭一左一右挾著齊雨,再跟了四人,進入宅內,守在石階下的四名趙兵認
得齊雨,雖見他臉青唇白,還以為昨夜“操勞過度”,沒有起疑。
  其中兩兵隨他們一起入內。
  兩名俏婢正在廳堂打掃,見到齊雨都眉開眼笑,迎了過來。
  項少龍一聲暗號,四名精兵隊員同時出手,以從項少龍學來的手法,把兩兵兩婢擊昏過
去,又立即用繩索困個結實,塞著口拖到一角。
  項少龍寒聲向齊雨問道:“宅內還有多少人?”
  齊雨乖乖答道:“還有五個婢女,其中兩人陪著朱姬。”為了活命,他確是知無不言,
言無不盡。
  那四個精兵隊員,正要去尋人時,大門忽又打了開來,郭開興衝衝衝了入來,向齊雨不
悅地道:“使節大人為何去而復返,昨夜尚未興盡嗎?”語氣中充滿了酸溜溜的意味。
  項少龍知他定是聞報由假嬴政處匆匆趕來,找佔了他朱姬的齊雨略作發□,心中好笑。
  齊雨惟有向他報以苦笑。
  冰開這時才有空望往齊雨身旁諸人,他目光落在臉露冷笑的項少龍時,
  立時色變,還未有機會呼叫,早刀劍加頸。
  項少龍微笑道:“郭大夫別來無恙!”
  冰開顫聲道:“你們絕逃不出去的!”
  項少龍淡然道:“誰要逃出去呢?”說到“逃”字時,特別加重了語氣。
  肖月潭喝道:“押他們上去。”
  兩名隊員先行一步,找尋其他尚未制服的婢女,項少龍等則押著兩人登上二樓,來到朱
姬緊閉的房外。
  冰開受脅下,無奈吩咐房內看管朱姬的壯婢開門。
  門才開了少許,項少龍已搶了入去,把兩婢打昏。
  朱姬正呆坐在梳□銅鏡前,玉容不展,忽然見到有個趙兵闖進來動手打人,嚇得目瞪口
呆時,肖月潭已撲前跪伏地上,低呼道:“小人肖月潭救駕來遲,累夫人受苦了!”言下不
勝欷□,差點掉下淚來。
  項少龍心想這傢伙倒有些演技,難怪能得呂不韋重用,提醒道:“夫人快些變成郭
開。”
  朱姬這才認出是項少龍,大喜下跳了起來,先來到郭開和齊雨兩人身前,左右開弓,每
人賞了記耳光。
  項少龍心呼厲害,喝道:“先把他兩人押出去,脫下郭大夫的衣服,然後把他綁起
來。”
  兩名隊員應命推了兩人到房外。
  在肖月潭這高手幫助下,當朱姬□上郭開的招牌長須,又穿戴上他的官服官帽時,連項
少龍亦看不出破綻。
  朱姬醒起一事,問道:“政兒呢?”聲音顯得抖顫。
  項少龍微笑道:“幸不辱命!”
  朱姬一聲歡呼,差點要撲過去摟著項少龍親嘴。旋又向肖月潭問道:“他--他長得像
不像大王?”
  肖月潭乾咳一聲,先偷看了項少龍一眼,才有點尷尬地道:“當然像極了,但體質卻像
夫人那麼好。”
  這麼一問一答,項少龍立時知道連朱姬自己亦弄不清楚她這兒子是跟誰生的。當然更想
不到快要相見的兒子,根本就不是她的親兒。這筆糊塗賬,不知怎麼算才成呢。
  他們不敢逗留,走出房外。
  冰開自是給困個結實,見到“自己”由房內走出來,驚駭得眼珠差點掉了下來。
  朱姬模仿著他的聲音道:“給我宰了他!”
  冰開和齊雨同時臉無人色。
  項少龍不想下手殺死全無抵抗力的人,笑語道:“留下他的命比殺他會更令他受罪。”
  朱姬白他一眼道:“你是個很好的人!”笑著領先下樓去了。
  項少龍等反變成陪從,押著齊雨追下去了。
  朱姬扮成的郭開一馬當先,走出宅門,學著郭開的聲音語氣,向後面跟著的齊雨斥責
道:“若非你是由齊國來的貴賓,本官便要把你當杖責。”
  齊雨低著頭,一副犯了錯事的樣子。
  “郭開”一邊責罵,一邊和齊雨登上馬車,項少龍和肖月潭當然也鑽了進去。
  車隊開出,來到緊閉的大門前,守門的兵頭走了過來道:“使節大人--”
  朱姬揭□道:“本官要和使節大人往外一趟,你們小心把守門戶。”
  那兵頭一呆道:“大人!這處怎能沒有了你。”
  朱姬大發官威道:“我自有主張,那到你陳佳來管我,快開門!”
  妙在她連對方的名字都叫了出來。
  那兵頭一臉無奈。吩咐大開中門。
  車隊無驚無險開出質子府。













舊雨樓·黃易《尋秦記》第五卷--第十一章 兵臨堡下








黃易《尋秦記》第五卷
第十一章 兵臨堡下

  馬車停了下來。
  趙雅正在自怨自艾,羞愧交集時,烏卓登上車廂,為她松掉繩縛。
  待她活動了手腳後,烏卓命她下車。
  趙雅認得這是離烏家城堡不遠處的一個密林,驚惶間,幾個人由樹後轉了出來,帶頭者
正是被自己出賣了的項少龍。
  趙雅雙腿一軟,坐倒地上,熱淚奪眶而出,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將身旁的人一推,使他跌在趙雅身側,冷笑道:“便讓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做對同
命鴛鴦吧。”
  齊雨顫聲道:“不要殺我,大爺曾答應過的。”
  他的懦弱,連趙雅都感鄙夷厭惡。
  這好看的男人平時瞧來頂天立地,不可一世,卻原來如此膽怯無能,尤其和項少龍站在
一起,與後者漠視生死的英雄氣概比較,立有雲泥天壤之別。
  這時連趙雅也懷疑自己給鬼迷了心竅,竟戀上這樣一個人。
  趙雅勉強站起身來,淒慚地道:“少龍!我對不起你,也配不起你,殺了我吧!”
  項少龍仰天一陣長笑,冷然無情地道:“我不想讓你這淫婦汙了項某人的寶劍。記得
嗎?我曾說過任何人要殺死本人,都要付出慘痛代價,現在我就證明給你看,叫你的王兄和
趙穆來吧!”
  趙雅一呆道:“你不是要逃出去嗎?”
  項少龍神秘一笑道:“當然!我現在立即就走,有了朱姬,我已可向秦王交待了。”
  蹄聲在遠方轟然響起。
  項少龍露出頗感意外神色,叫道:“糟了!給發覺了。”
  烏卓也惶然道:“沒時間走了,先回城堡去。”
  趙雅以淚眼目送這曾使自己嘗到真正愛情滋味的男子離去,所感到的痛悔,像毒蛇般咬
著她的心。
  旁邊的齊雨喜叫道:“看!趙兵來了,我們有救了!”
  趙雅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項少龍等大功告成,在烏家戰士的歡呼中凱旋而歸,通過大吊橋,衝入城堡去。
  烏氏親自在廣場迎接,小盤則躲在一身戎裝的烏廷芳和趙倩背後,看著回復了本來面目
的“母親”朱姬入堡下車。
  朱姬這時的眼內只看到一個小盤,臉上現出無可掩藏,真摯感人的狂喜神色,往小盤奔
過去。
  小盤也哭著奔了出來,投入她懷裏去,兩母子抱頭痛哭起來。
  分別了十年,令她朝思暮想的親生骨肉重投入自己懷裏,她那能不哭。
  小盤則是因這“母親”而想起自己的生母,哭得比朱姬更厲害,更真誠,積蓄著的憤怒
激流般傾瀉而出。
  烏氏來到朱姬母子旁,感動地道:“夫人,這應是高興的時候才對。”
  號角聲起,表示趙軍已兵臨堡下。
  朱姬抬起俏臉,哭得又紅又腫的秀眸看著烏氏道:“我們母子得有今天,全仗烏爺豪情
厚義,感激的話不說了,只要我們母子一天在秦國還可以說話,便要保得你們烏家富貴榮
華,子孫昌盛。”她已聞悉烏氏與堡偕亡,以掩護她們逃走的壯烈行為,所以掏出了罕有的
肺腑之言。
  烏氏目氾淚光,大笑道:“有夫人這句話,烏氏可含笑九泉之下了。”
  肖月潭深恐夜長夢多,催促道:“夫人!我們立即要起行了。”
  烏應元和荊俊的精兵隊員,加上肖月潭和他的三十名好手,護著她們母子,和與項少龍
依依惜別的趙倩,往後宅去了,自然是由地道潛往城外,與圖先的部隊會合。
  項少龍、烏卓、滕翼等則留了下來,沒有了他們這幾員大將,怎能抵擋人數多上了十多
倍,兼後援無有窮盡的趙國大軍。
  趙軍並沒有立即進攻城堡,只在外面布防,邯鄲城內外的駐軍不住趕來增援,運來各種
攻城的工具,到第三天時才完成了整個包圍的陣勢。
  這正是項少龍等渴望的事,就是把趙軍牽在這裏不放,好讓朱姬他們安然逃返咸陽。
  整個計劃最精彩的地方,就是趙人以為嬴政仍在他們手內,所以不太計較其他人逃出
去,只要攻破了城堡,殺盡烏家的人,便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不時在城牆露面,還特別安排烏氏和烏廷芳到城樓現身,使趙人更不懷疑他們暗
有圖謀。
  第三天晚上,負責監聽那四條只能通往堡外密林地道的烏家戰士,發現有趙兵潛來,忙
把浸了脂油的柴火拋入地道裏,再加鼓風機吹送,把快到達的趙兵活生生□死了數百人後,
才把地道以石塊封了。
  那邊的趙王自是氣得七竅生煙,清早便派人到城下大罵一番。
  項少龍大感有趣,他還是首次見到這種毫無實質意義的“罵城”。
  滕翼一言不發,取出他那特制的強弓,在趙人目瞪口呆中,一箭把那聲音特大的罵城專
家射下馬來,射程超過了八百步,比弩弓的射程還要遠上了數丈。
  烏家戰士採聲震天。
  趙兵則是噤口無言。
  忽又有一人策馬衝來,這次學乖了,在千步之外已勒馬停定,大聲喝上城堡道:“項少
龍,大王要與你說話。”
  項少龍心中好笑,我才不會蠢得喊破喉嚨與你對答。
  旁邊的烏卓召了個人來,笑道:“當眾折辱一下他也好!”
  項少龍會意,道:“叫他有屁就放吧!”說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
  烏卓和滕翼不禁莞爾,對滕翼來說,那是罕見的表情。
  那人呆了一呆,大喝下去道:“有屁就放!”
  聲音在牆上牆下來回激盪著。
  烏家這面都放聲大笑起來,充滿喜悅的氣氛,趙人那邊自是無比憤慨。
  對話還怎樣繼續下去,戰鼓聲中,趙軍開始發動攻城之戰。
  趙人圍城的大軍,不計後勤支援的人數,總兵力達三萬多人,以步兵為主,這已是趙人
一時間能召集的所有力量,把城堡重重布陣困著。
  在孫子兵法《雄牝城》篇裏,將城市大別作兩類:凡居於高處或背靠山嶺、又有良好水
源的城堡叫“雄城”,非常難被攻克;凡居於低處,或兩山之間,又或背靠谷地,水草不盛
的叫“牝城”,只要有足夠力量,一攻便破。
  烏家城堡便是典型的“雄城”,起初建城時趙王是希望作為城內另一能堅守的據點,那
知竟是變成對付自己的反叛基地。
  所以趙人亦不想倉卒攻城,免得元氣大傷,初時還以為堡內人手和糧草均有問題,這時
看到城堡上士氣如虹,才知道大錯特錯。
  本來眾將均支持長期圍困的策略,豈知項少龍一句說話,便惹得趙王沉不住氣,下令強
攻。
  烏家富甲天下,城堡的形式均是依當時最嚴格的標準建成,堅實嚴固。城牆又厚又高,
足可抵擋敵人的仰攻、攀登和撞擊,護城河既深且闊,城牆上又有精銳的烏家戰士,所以縱
然趙軍人數多了十多倍,仍沒有破城的把握,唯一的優點,就是趙人後援無窮,足以支持他
們打一場消耗戰。
  項少龍他們雖有地道之便,但儲存的物資糧食早全部搬來,城外牧場的人又要逃往秦
境,故變成了孤軍,不過他們的目的只是要守上一段時間,所以都是心懷舒暢,抱著遊戲的
心情和趙人玩一場城堡攻防戰。

  項少龍看著舉起護盾,陣容鼎盛,不住迫近的趙軍,皺眉道:“為何他們不把護城河的
水源截斷,不用涉水過河那麼麻煩?”
  烏卓笑道:“我們這條是活河,不用引進河水,因為壕底有泉水噴出,想截斷也不可
以。”
  項少龍恍然,這是經一事長一智了。
  滕翼平靜地道:“破解之法,是開鑿支流,把河水引走,但那最少要十多天的時間才
成,我猜他們正在後方趕建活橋,橫跨河上,方便攻城。”
  項少龍奇道:“那現在下面這些人豈非只是虛張聲勢?”
  滕翼道:“圍城軍最忌悶圍,必須讓他們有些動作,當作活動筋骨也好,當作操練也
好,只有如此才能保持士氣。”
  項少龍點頭表示明白,在戰爭中,人的心理因素絕不可忽略,古今如一。
  驀地下面的趙軍一聲發喊,持盾衝前,直衝到城河對岸處,蹲了下來,躲在盾後,數千
弩箭手,隨後衝至,躲在盾牌手後,舉弩發射,一時漫天箭雨往牆上灑來。
  滕翼大聲傳令,烏家戰士全躲到城垛之後,不用還擊。
  滕翼又以比那罵城軍官更大的聲音喝道:“準備沙石!滅火隊準備。”
  話猶未已,敵陣中再衝出一隊二千多的火器兵,以燃著的火箭,往城牆射來。
  飽城戰終於拉開序幕。
  雙方各以矢石火器互相攻擊,外牆和城頭均有撞擊和火灼的痕□□,但都只是表面傷
痕,不損結構,烏家戰士居高臨下,矢石充足,守得固若金湯,傷亡極少,而趙人一天下
來,已傷亡了千多人,可謂損傷慘重。
  直到此刻,趙王和趙穆仍不明白對方為何各方面均如此準備充足,因為他們一直密切注
視烏家的動靜,只見有人和物資移出城外,卻沒有東西運進城堡來。
  他們沒有想起地道的存在,亦不能怪他們愚蠢,一來要建一條這麼長的地道,是近乎不
可能的事,還有就是因為若有地道,項少龍等就沒有理由留在這裏了。那猜到這正是項少龍
計劃裏中最關鍵性的環節。
  那晚消息傳來,秦人大軍犯境,嚇得趙王面青唇白,催迫手下大將日夜不斷攻城。
  到第十天時,趙人在傷亡慘重下,終於成功建立了三條跨河的臨時木橋,搬來雲梯攻
城,又以巨木撞擊城門。
  烏家戰士則以矢石火器還擊,又以類似長鉤的武器對付敵人的攀攻,並用一鑊鑊的沸水
滾油往下澆去,殺傷了敵方近二千人後,趙人才退下去,只守著三座木橋。烏家方面亦死了
五十多人,傷了百多人。
  傷者立即被運往城外。
  至此項少龍才真正感受到在戰爭裏,個人的力量是多麼渺少,那對他是絕不愉快的感
覺。
  守到第二十天,趙人終於成功把河水引走,又花了三天時間以土石把護城河填平,烏家
城堡亦呈大勢已去。
  趙人大舉進攻,把攻城的有護甲保護的戰車,推過填平了的護城河。
  這些戰車各種形式都有,最厲害是登城車、撞車和飛樓。
  登城車高度像城牆那麼高,使敵人能迅速攀車登城;撞車負著堅木,對城門和城牆施以
連續的猛烈撞擊;飛樓則供箭手之用,反以居高之勢,向牆頭的守軍襲擊。
  對付的唯一方法,是以巨石加以轟擊。
  不到兩天,能用的巨石均已用盡,項少龍立即發下撤退的命令。
  當趙軍攻入城內時,整個烏家堡全陷在一片火海裏,由於房舍樹木均抹上火油,要救火
也有心無力。
  趙人看著大火燃足了十天,剩下一片焦炭殘餘,片瓦不留的災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
味,但總不會是好受了。
  是役趙人喪生了八千多人,傷了萬多人,舉國震驚。
  烏家在趙國軍民中一向聲譽良好,趙王硬是把他們迫反,自是怨聲四起。
  到趙王由瓦礫底發現通往城外的地道,始知中了項少龍之計,不過那時已是一個月後的
事了。
  趙王雖暴跳如雷,亦只有徒呼奈何。
  這時他心中亦略有悔意,有項少龍這麼好的人材不能用,還把他白送了給秦人,確是何
苦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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